182.第182章 眾矢之的!

182.第182章 眾矢之的!

太液池東北的白雨亭,當楚國夫人楊氏在宮女的引路下到了這裏的時候,就只見武惠妃背對自己,正憑欄看着煙波浩渺的水面以及湖心那座太液亭,幾個宮婢內侍正環繞一邊。她沖着宮女打了個手勢,見她們果不出聲,只是襝衽施禮,便放輕了腳步走上前去。待到武惠妃背後,她冷不丁輕聲說道:「聽說十五皇子又有些不好,我這才急急忙忙進了宮來。惠妃怎的不在紫蘭殿陪着十五皇子,反而獨自在這白雨亭?」

「姨母安好。」武惠妃這才轉過頭來,面上淚痕宛然。抬手示意楊氏在身側坐下,她便淡淡地說道,「一直陪着他反而徒生傷心。雖說三郎再三告誡,幾個御醫之中終究還是有人膽小怕事,最終對我吐露了實情,敏兒如今是捱一天算一天,哪一天養不住也就去了。既然知道了,我也想開了,寧王和王妃一定會盡心儘力養大清兒,若是再不成,我聽天由命也就是了……」

她說着便搖了搖頭道:「不說這些了。姨母今天來得正好,宋相國恐怕在相位上呆不了幾天了,他一去,蘇相國卻也難存。」

楚國夫人楊氏亦聽說過上元之夜麟德殿賜宴時那一齣戲,聞言立刻關切地問道:「惠妃可知道聖人屬意何人?」

「三郎在政務上頭素來謹慎,怎會對我說?」想起高力士對自己露出的口風,武惠妃便含笑說道,「不過,聽說姨父在三郎面前,好幾次盛讚過京兆尹源翁三年治京兆府,政令不改,上下極為稱道。」

儘管武惠妃沒有明說,但楊氏聰明剔透的人,哪裏猜測不到這另一重意思?想到自家丈夫一直和源乾曜交情不錯,故而頻頻在御前替其美言,楊氏一時大喜,連忙雙掌合十笑道:「源翁可是一等一的好人,若是他為相,必定能幫上忙。」

武惠妃亦是如此思量,點點頭后便繼續說道:「開元以來,宰相多用兩人,另外一人是誰,方才最要緊。須知開元之初,宰相是姚盧,此後盧相國故世,則是姚源,再後來換做了如今的宋蘇,全都是一主政一輔佐。我雖一介婦人,可還是聽說過,源翁性子綿軟,絕非一錘定音的人。即便如此,阿王在中宮,必然仍會心懷忌憚。近來王守一的動向,姨父可留心過?」

「他向知貢舉的李納引薦了苗延嗣,聽說屬意於苗延嗣之子為進士科狀頭!」楊氏見武惠妃一下子露出了凝重的表情,連忙低聲說道,「每年歲舉選人,總有這樣那樣的弊病,就算是聖人極重今年的歲舉,可王守一畢竟是皇后兄長,單單因為此事而想對他如何,恐怕也難得很。畢竟,他昔日有功。」

「若不是已故祁國公和他父子二人當年有功,阿王無子,焉能坐穩中宮?」武惠妃挑了挑眉,秀眸中便露出了諷刺和嘲弄來,「歲舉之事,歷來是公卿大臣的指掌之物,可從開元初王邱和裴耀卿開始,每年進士及第已經從最初的動輒五六十而減至了一二十人,三郎前時才一時嘆息過此二人能選賢才。否則,你以為三郎緣何會在前時鄉貢舉子上殿朝見的時候,突然說那樣的勉勵之語?不能傾之,便設法動之,阿王和三郎固然是患難夫妻,可如今不比從前了!她容下了柳婕妤,可她也不想想,柳婕妤因挾制而不得不屈從,真的會真心為她所用?」

楊氏對武惠妃的縝密心思心服口服,連連點頭道:「惠妃說的是。那到底該怎麼辦?」

「前幾天上元佳節普天同慶,三郎一時興起,帶着高力士舊地重遊,去城南樊川韋曲杜曲微服轉了一圈。據說朱坡那位京兆公,還和三郎在溪水旁釣了一回魚。」武惠妃見楊氏大訝,她便笑了起來,繼續說道,「三郎當初在潛邸之時,固然常常微服在城南韋杜之地遊玩,可我聽說,這一回是高力士攛掇的。高力士從來不做沒有緣由的事,所以我乾脆把人找了來直面相問。他倒也直接,直說是京兆公的請託。」

「莫非朱坡那位杜老頭兒,是為了杜十九郎?」楊氏對於那樁案子還記得清清楚楚,見武惠妃微微頷首,她當即喜笑顏開道,「此前那案子都驚動到聖人了,若是李納把人取中,名次公允還好,否則他這一次可真的是偷雞不成蝕把米!說起來,這杜十九郎還真是福星!」

「不過高力士也不是平白幫忙。京兆公是冠冕堂皇在三郎面前舉薦杜十九郎,而他是藉著京兆公的嘴,不動聲色地把葛福順之子應明經科的事情也一塊吐露了出來。」此事卻不是高力士說與她聽,而是武惠妃暗自買通天子左右的人泄露的消息,因此,見楊氏若有所思蹙起了眉頭,想到姜皎和王毛仲同為御前最受寵的人,彼此頗有明爭暗鬥,她正要說起最要緊的吩咐,突然只見不遠處瑤光匆匆過來,遂閉上了嘴。不多時,瑤光便來到了她的跟前。

「惠妃,高將軍派人去了尚書省都堂,據說是打探今科策問的題目。」

武惠妃一時面露異彩。她擺擺手讓瑤光退下,這才看着楊氏笑道:「姨母,進士科三場,高力士每場都派人去打探,我說如何?聖人從前不過問,不意味着這便是縱容。你回去對姨父打個招呼,但使葛福順之子露出風聲,就設法把輿論挑動起來!到那時候,無論是李納扛不住把背後的王守一等人攀咬出來,鬧得滿城風雨,還是他打落牙齒往肚子裏咽,一個人全都認了,上下都能看清楚他的下場。橫豎這一次,我們可是什麼都沒做。」

第三場考完收卷之時,卻已經是太陽落山時分了。五道策問之中,一問選人,二問舉賢,三問河道,四問邊軍,五問馬政。可以說,這樣的難度在以往的進士科第三場策論中幾乎是絕無僅有,因而出場的人幾乎人人面如土色。倘若僅僅以這一場而論,李納決計可以納入大唐開科取士以來最最魔鬼的試官,沒有之一。倘若把這第三場挪到第一場,可以想見黜落的必然比帖經更多。就連韋禮在出場的時候,也忍不住搖頭苦嘆。

「竟然沒有一道經史之題,這簡直是近年少有!」

帖經的時候人人都嫌考得太偏太難,如今策論完全不考經史,卻都埋怨不考九經了,杜士儀見此刻張簡等人全都點頭附和,一時不禁莞爾。只不過這會兒再不走就等著坊門關閉京城夜禁,因而眾人只來得及約好發榜日再會,一時便全都緊趕着出皇城。偌大的朱雀門前頭,等著的全都是各家舉子的僮僕和親朋,杜士儀一眼就看到了翹首以盼的杜十三娘,立時快步趕了過去。

「阿兄!」因見剛剛出來的考生中間,滿臉疲憊的人居多,怨聲載道的也很不少,杜十三娘自是乖巧地不問考得如何。眼看天色又陰沉了下來,她不等杜士儀開口便連忙說道,「彷彿又要下雪了,我們快回去吧!」

「好,回去再說!」

杜士儀也不遲疑,見赤畢二話不說在前頭開路,他便攜了杜十三娘跟上,幾個從者緊隨其後,等從人群中擠了出來,到春明大街對面興道坊北門處,和牽着馬的劉墨會合,眾人立時折回平康坊。好在此地距離朱雀門不過兩坊半之地,進北門時,天色尚未完全昏暗下來。東面諸妓雜居之處,隱約已經有各式各樣的樂聲歌聲傳了出來。杜十三娘看看身側騎在馬上一言不發的杜士儀,心裏總有些七上八下,可思來想去只迸出了一句話。

「阿兄這三天一定累壞了,回去之後,讓馮家姊妹們給你唱些曲兒解悶吧?」

杜士儀自忖自己是個俗人,日後若能富貴,在家中蓄養些家妓,閑時賞歌賞舞賞美人,卻也是人生美事。不過,只看馮家三姊妹被公孫大娘送來之後,轉瞬就被自己的妹妹成日差遣得連個影子都沒有,他就知情識趣地絕口不提。這會兒杜十三娘突然如此說,他不禁愣了一愣。

而杜十三娘面對杜士儀這意外的反應,心下不禁更擔心了,一不留神便把心裏話都說了出來:「倘若阿兄考得不如意,也別放在心上,今科不成還有下一科呢!」

聽到這話,杜士儀終於忍不住輕咳一聲道:「十三娘,這會兒說這話,你不怕一語成讖?」

「啊!」

眼見得小丫頭那瞠目結舌之後又後悔不迭的樣子,杜士儀突然哈哈大笑,隨即一夾馬腹往前小跑了幾步。一回頭看見杜十三娘駐馬不前,他方才大聲說道:「快走吧!誰告訴你,你阿兄那第三場沒有把握?」

平康坊崔宅之中,崔泰之珍藏的那些表疏政論,他此前可是抄過不知道多少精彩的論述!

「好啊,阿兄你竟然故意逗我!」

杜十三娘一時大急,眼見得杜士儀在這會兒少有行人的十字街上策馬小跑,她立時又氣又急地打馬追了上去,赤畢和其餘從者見他兄妹玩鬧,一時都遠遠吊在後頭。這一跑一追,一時就到了崔宅的烏頭門。等到杜十三娘好容易追上了已經下馬的杜士儀,翻身跳下馬背,正要去拽兄長的袖子,冷不丁就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蒼老笑聲。

「一個一個都這麼高興,十九郎,看來你這三場是把握十足了!」

杜士儀一轉頭,見崔宅門樓之內一個老者笑着走了出來,不是杜思溫還有誰?

杜士儀和杜十三娘一愣之下,連忙雙雙見過杜思溫。待到他們兄妹一塊攙扶杜思溫往裏走,還沒來得及寒暄兩句,杜思溫便笑眯眯地說道:「十九郎,十三娘,這一次省試,我也教你們看一場大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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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風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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