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9.第229章 巡閱立威

229.第229章 巡閱立威

送走了王容一行人,杜士儀帶着羅盈喝了一頓清晨的早酒,便悄悄回到了旅舍。杜黯之已經早早起來了,此刻正在進行晨課,那朗朗書聲從窗口傳出來,引得杜士儀不禁稍稍駐足,竟想起了自己在盧氏草堂中求學的情景。那時候盧門弟子最是眾多,各式各樣的讀書聲在早上可謂是你方唱罷我登場,又或者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單純拼誰聲音大,至少他和崔儉玄就干過這種現在想來覺得無聊之極的事。

可那段日子……是他前世今生以來,過得最充實,也是最快樂的日子!

倘若佳人還在,杜士儀不介意忙裏偷閒繼續與人一賞幽州城那有別於京兆洛陽和并州三地的風光,然而如今王容既然走了,他便不能這樣磨洋工了,少不得再次拜訪了幽州都督府,向王晙委婉表達了一下自己「觀風」的本意。本來他不過是打個招呼,希望幽州都督府派一個人作為嚮導,三四衛士相從也就夠了,誰知道王晙若有所思地考慮了一會兒,最終卻迸出了一番大異於他預計的話來。

「我亦是初來乍到,既然擔當了幽州都督之責,便不能只窩在幽州之地!你大約還不知道,因為薛泰之事,營州都督許欽澹竟然不敢抵擋可突於兵鋒,徑直率兵退回了渝關守捉。之前不該貿然開戰的時候只派五百人就敢打,眼下兵敗之後不該退卻退,真是糊塗透頂,軟弱無能!你也不用另找人為嚮導了,就隨我一塊下去轉轉吧!」

幽州都督府管轄範圍,並不止幽州一地,而是領幽、易、薊、媯、平、檀六州,儘管比起鼎盛時所轄三十九州,貞觀年間所轄十七州,赫然是縮水了何止一大半,但在北地依舊是一等一的重鎮。王晙即便曾經是朔方大使,河朔名將,當此唐軍奚族聯軍兵敗的時候,也不敢掉以輕心,不先到邊地走一走看一看,他是決計不能放心的,而這也是當初張說走馬上任時做的第一件事。因此,儘管意外,杜士儀還是滿口答應了下來。

王晙鐵面不遜張說,昨日都督府上下就已經領教過了,因而沒事誰也不願意往這位河朔名將身前湊,聽說杜士儀再次求見王晙,從上到下都頗為納罕。這其中,杜孚便最是心中嘀咕的。杜士儀昨夜登門,送了杜思溫一封信就告辭離去,雖捎帶了一個杜黯之,可一個庶長子對他來說,着實不是什麼有力的保證。因而,他有意讓書史探聽裏頭王晙何時見完客,然後瞅準時間,正好在杜士儀出儀門的時候,把人截住了。

「十九郎,又來見王大帥?」

「九叔。」既然杜孚特意來堵自己,杜士儀也就客客氣氣拱手行禮,隨即點點頭道,「畢竟我此來是因為公務,總不能就這麼呆在幽州城中。本想請王大帥允准,我請一個嚮導去平州等地走一圈,但王大帥竟要親自巡視邊地,讓我隨行,這自然再好不過了。」

王晙竟然才剛到任便要立刻巡視邊地?

杜孚眼睛一亮,心中一合計便越發殷勤地說道:「十九郎,不知道王大帥需要幾人隨行?我到幽州任官雖還只有兩年,但此前張使君巡視時,我便曾經隨行,對幽州都督府所轄各州縣的情形,卻也算得上是略有所知。」

見杜孚竟是這般急切,杜士儀瞥見其鬢邊那蒼蒼白髮,想起他即將四十,他便不好裝作聽不懂,想了想便點點頭道:「我此刻剛從王大帥那兒出來,不好再貿然求見。若王大帥再有召見,我便替九叔問問就是。對了,二十一郎此前雖然隨九叔輾轉任上,經史的底子也很紮實,但大多數時候足不出戶,長此以往就成了讀死書。此次既然有機會,我打算索性假公濟私,帶上他一起去。」

杜士儀竟然會看上杜黯之,杜孚先是大吃一驚,隨即便立時嘆息了一聲:「我一直仕途蹉跎,也顧不上他,他倒是還勤懇好學。既然十九郎肯點撥他,那我這個做父親的自然求之不得。」

杜孚既是答應,杜士儀也就暫時不提想讓杜黯之回長安的事,又隨意交談了幾句便先回了旅舍,卻把杜黯之叫了過來,將事情告訴了這個堂弟。杜黯之完全沒想到竟然會有這樣的機緣,先是欣喜若狂,隨即卻有些患得患失了起來。

「十九兄,王大帥出巡畢竟是公務,我無官無職卻相從其中,萬一被人說閑話……」

「沒事,你就權當是我的從者,就連九叔也已經答應了!」

這一夜岳五娘終於趕了回來,帶來的卻是固安公主的身體有所好轉的好消息,杜士儀自然立時往見王晙。得知奚族有兵馬護衛跟着固安公主,再派人過去太過扎眼,這位新任幽州都督便打消了這主意,卻又吩咐人去幽州城中搜羅兩個精擅婦科的大夫送到昌平縣去。而既然答應了杜孚,杜士儀少不得便探問王晙此番巡視打算帶多少人,待得知其打算輕車簡從,只挑幾個必要的屬官,他少不得直截了當道出了杜孚的請託。

「你的嫡親叔父正好就在都督府?居然這麼巧?」王晙訝異地挑了挑眉,隨即便神情古怪地說道,「你就不怕我責你假公濟私?」

「我和九叔多年未曾謀面,並不知道其入仕之後才具政績如何,但九叔既然就在幽州都督府任職,又親自求了我,我不過是代其轉呈王大帥。究竟是否挑選人相從,自然全憑王大帥量才取捨,我絕不敢多言。」

杜士儀答得坦然,王晙本無意打聽他的家務事,也就置之一笑放過去了。等召來一應屬官考問幽州都督府所屬各州縣的各種情形,他很快挑選了其中三人隨行,除卻一個錄事參軍事,一個兵曹參軍事之外,便是杜孚這個區區從八品的參軍事。杜士儀的舉薦固然是其一,但他見過杜孚之後,發現其對沿邊屯田之事頗有精通則是其二。因而,留着長史司馬等人在都督府處理政務,又從幽州城中的經略軍徵調了一隊五百驍勇,加上自己的心腹衛士,統共一行不過五百餘人巡邊。

儘管奚王李大酺戰死,契丹王李娑固亦是一命嗚呼,就連安東都護薛泰亦是遭人生擒,然而兩部的戰事卻遠遠沒有結束。契丹固然趁勢佔了營州,但李大酺之弟李魯蘇正在爭取族酋支持繼立奚王,號召上下整頓兵馬再戰,就是契丹內部亦並非完全是可突於一支獨大,下頭族酋山頭林立,亦是讓可於不得不分出大部分精力安撫,兼且顧著唐軍的態勢不敢輕舉妄動。畢竟,此前薛泰所領兵馬不過五百,若是唐軍真的傾幽州兵馬來攻,鹿死誰手還尚未可知。

如今的幽州都督王晙可是個敢打敢拼敢殺人的!

而王晙出巡第一站卻不是前往渝關守捉,而是徑直先前往西北面的媯州,於廣邊軍盛陳兵馬,大加校閱,一時間唐軍的聲勢也給了奚人不少膽量,當王晙從廣邊軍出發前往檀州之際,一直在契丹兵馬面前節節敗退的奚族竟然還難得打了個小小的勝仗。

媯州之後,便是檀州鎮遠軍和北口守捉,王晙重施故技校閱兵馬,射獵比武,又挑選驍勇之士嘉獎,很是振奮了一番軍心。接下來薊州雄武軍、洪水守捉、鹽城守捉……一處一處巡視下來,王晙所過之處,雖則下頭官員將校都得人知會,但對於王晙和張說截然不同的治兵理政之法,好不容易習慣了前一個的他們全都有些措手不及,更難應付的是王晙全然不聽假大空的套話,常常一連串問題問得人發懵,然後又是犀利如刀的話罵得人啞口無言滿面羞愧,若是演練軍陣時稍許有差池,王晙那大嗓門的斥責更足以讓人恨不得找一條地縫鑽進去。

這時候,甚至有人懷念起了張說那絕不文縐縐的罵人話,王晙文章做得雖不如張說,可罵起人來硬是不帶一個髒字,卻引經據典讓人恨不得鑽地縫!

相形之下,能夠清楚記得那些各州縣從戶口到田畝等等冗長繁複數據的杜孚卻是得了王晙讚歎,這讓他整個人都是飄的。即便在杜士儀面前,他也難以避免地露出了幾分躊躇滿志的自矜。前有張說,後有王晙,全都對他讚賞有加,他此前一直蹉跎,還不是因為無人賞識?

因沿途檢校軍馬,咨問軍情民生,再加上要整頓兵馬,做出隨時可應對契丹攻勢出兵的態勢,一行人從薊州入平州時,已經是大半個月之後的事了。而這時候,契丹可突於已經完全按兵不動消停了下來,這也讓此行上下都長長舒了一口氣。

平州地處渤海之濱,地廣人稀,一州上下戶不到三千,尚未到兩萬人,此前雖有營州為屏障,從前仍然不時遭到奚族騷擾。如今契丹佔了營州,州內一時人心惶惶。如今只是九月中,夜間卻已經極其寒冷。然而,這一行幾乎都是北方人,對於這種氣候並沒有多少不習慣,而充作嚮導的幾個軍士當中,其中一人更是平州本地人。當這一天傍晚飄起雪花時,他更是眼睛大亮,竟是一時興起突然揮鞭凌空下擊空中雪花,一時發出了幾聲尖銳的破空聲響。

「怎麼回事?」

驟然傳來的這一聲喝問讓那年輕軍士嚇了一跳,等到後頭有人縱馬過來,他方才誠惶誠恐地承認了是自己所為,見對方面色冷峻吩咐他跟着去見王晙,他不禁更為垂頭喪氣。一想到此次能夠被挑為嚮導,還是隊正給自己說了不知道多少好話,若出了紕漏自己前途事小,辜負了人家的心意事大,因而到了王晙馬前時,他下馬單膝跪下施禮,卻是連頭都不敢抬。

王晙雖愛兵如子,但治軍亦是極其嚴明,此刻見這突然使得四下警戒的聲響竟是一介軍士貿然行動所致,他自是臉色異常陰沉,當即喝問道:「就是你剛剛折騰出這莫大動靜?」

「回稟大帥,是某一時無狀……」

「報上名來!」

見王晙連個解說的機會都不給自己,那年輕軍士一時更加沮喪,只得訥訥說道:「某幽州西平門守卒侯希逸,奉命充作大帥嚮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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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風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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