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3.第343章 亂謀逆象,紛至沓來

343.第343章 亂謀逆象,紛至沓來

儘管出自太原王氏,但王戎霆由門蔭出仕,一任期滿后,如今正在守選,正瞅准了畿縣尉出缺,這也是大多數世家子弟陞官的常途之一。因而,對於進士及第只兩年,便得以遷左拾遺的杜士儀,他自然是又羨慕又佩服,語氣中也更多幾分敬意。等到把杜士儀送進書齋,他扭頭看了一眼身後撅著嘴氣鼓鼓的崔小胖子,一時滿臉的無可奈何。

「你十一兄的婚事也是因為沒辦法方才不得不如此,他如今娶得如花美眷,你應該替他高興才是!」

「哼!」一想到十一兄娶的就是當初三言兩語把他訓得駁斥不得的杜十三娘,杜士儀的親妹妹,崔小胖子便滿心不得勁,更何況自己人在長安,竟然錯過了這樣的大事!他沖着書齋狠狠剜了一眼,繼而扭頭就走。見胖墩墩的表弟須臾就沒影了,王戎霆這才如釋重負,喚了侍僕來在外看守着,他便自己回了寢堂去稟告母親,又提到崔小胖子那過激的反應。

「二十五郎最黏他十一兄,不料這一次卻錯過。小孩子生一陣子氣也就好了,總不成因為這事就記恨杜十九郎。今夜恐怕一談就要很晚,你讓人收拾一間客房出來,再把杜十九郎那些隨從也都安置一下,不一會兒就是夜禁,他回去必然來不及了。」

杜士儀此前借宿王家那一夜,並不曾見過王卿蘭,此次得見,見這位年方五十許的兵部郎中身材頎長,下頜黑須,臉上流露出幾分彷彿是失血過多的蒼白。相見之後入座,他索性單刀直入地問起了王卿蘭的傷勢由來。

「神龍之變后,便是唐隆政變,再之後,又是太平公主竇懷貞之亂。好容易天下安定了十年,誰能料到,幾個看似跳樑小丑的人物竟險些掀起一場大亂來。」王卿蘭說着胸口便是一陣劇烈起伏,隨即方才低聲說道,「那一夜正好是我留在尚書省兵部內當值,突然就只聽得喊殺震天,後來就有人慌慌張張進來說,亂兵殺進皇城了。因為西京留守王尚書也在都堂,我便趕了過去,結果正逢亂兵殺入。若非我躲得快,就不是這腿上一刀了。」

說到這裏,王卿蘭的臉上露出了難以掩飾的驚怖,平靜了好一會兒,這才看着杜士儀道:「這些情形,尚書省內那些流外吏員應該也有親身經歷的對你說了,原非我特意來請你的目的。那一夜,除卻我們這些傷了的之外,尚有人在亂中被殺,相形之下,我們還是幸運的。只是,我那時候能夠逃出生天,原本比別人要更離奇些,因為我腿上中刀后,在那個書令史陳鋒的幫助下,兩個人上了王尚書直房的樑上躲避,托此人之福,我還聽到了一番讓人毛骨悚然的談話。」

「哦?」

杜士儀這才明白王卿蘭請了自己來的緣由,立刻坐直了身子。這時候,就只見王卿蘭臉上浮現出了顯而易見的掙扎之色,好一會兒方才用幾乎微不可聞的聲音說道:「那時候有兩人進了直房,我聽到亂兵稱呼其中一人為參軍,彷彿有些恭敬。而那個參軍吩咐一定要拿住王志愔,拂曉時分將其在太極宮城樓之上斬首,如此長安驚怖,洛陽也會陷入慌亂之中。如此一來,等到他日洛陽那邊發動,大事指日可待。」

此話一出,杜士儀再也不會如同最初一樣,把此事視作為跳樑小丑的一出鬧劇,當即慌忙問道:「可有提到洛陽那邊是如何佈置的?」

「沒有,但隱晦指出,洛陽那邊本有另外的安排。幸好陳鋒穩重,我又嚇得渾身僵冷,否則但使發出一點動靜,那就定然萬劫不復。」王卿蘭稍稍停了一停,隨即就繼續說道,「我那時候膽大,趁着他們離開瞅了一眼,當拂曉時分亂勢平定的時候,我特意讓人抬着我去看了那些投降的亂黨,結果卻沒發現那人。等再看過那幾顆被砍下的賊黨頭目首級,方才找到了我見過的那個參軍,正是冒稱光帝的權梁山叔父權楚璧!」

怪不得這些人自以為在長安斬門入宮,就能夠站住腳跟,卻原來是寄希望於長安一亂,洛陽那邊也能趁機響應,卻不料僅僅一夜就自亂陣腳!

杜士儀見王卿蘭面色越發蒼白,連忙上前攙扶著人在坐榻上歪了下來。等他又問到權楚璧和人說話的語氣以及種種細節,他突然敏銳地捕捉到了王卿蘭口中的一個詞——自信滿滿!也就是說,以區區數百人衝殺進宮的這一波烏合之眾,竟是真以為能夠一舉成功!

「王世伯,如今王大尹奉旨而來,於大理寺坐鎮審理,連我都排擠在外,你既然對我言明此事,是希望我稟告於他,還是……」

「不,王怡這個人我很清楚,精幹太過。如今有王尚書醜態在前,他自然希望自己能夠將逆黨一網打盡,做出個榜樣來給滿朝文武看看。他這河南尹也就能順勢再前進一步。」說到這裏,彷彿是牽扯了傷口,王卿蘭面上露出了幾許痛苦之色,繼而就深深吸了一口氣道,「我雖然挨了這一刀,但首惡已死,要是真的羅織大獄,權家李家都是世代官宦,姻親連姻親,也不知道要牽扯多少人。」

見王卿蘭竟是和孟溫禮不謀而合,想的是快刀斬亂麻,杜士儀便又問道:「不知道之前那陳鋒可穩妥可靠?倘若他將所聽到的言語盡皆呈報上去,屆時恐怕樹欲靜而風不止。」

「流外遷流內是有定製的,就算他此刻開口受了嘉獎,異日反遭其害。他是聰明人,應不會這般不智。那時候權楚璧的從人都在外頭,和他說話的人應該也是賊首之一,故而別人應該鮮有能夠得知內情的。怕就怕還有賊首知道此節,為了保命胡亂攀咬一氣……」

「歷來這等謀逆之舉,攀咬是常有的,如今之計,此事是真是假方才最要緊,我得立時給東都送個信。」

「好。」王卿蘭知道杜士儀為人謹慎穩重,此時點點頭后,聽到外頭暮鼓已經響起,他就徑直開口說道,「此刻暮鼓都已經響了,夜禁不好行走,今夜不若就在我這裏留一晚上吧。」

杜士儀知道這等多事之秋,夜禁后在外行走太過危險,自然也就答應了下來。可就在他站起身之際,外間就傳來了一個聲音:「郎主,外間裴校書和韋正字王正字一塊來了。此外,還有今科第二崔郎君。他們說冒昧來見,是聽說杜郎君正在這兒。」

一個秘書省正字,一個集賢殿校書郎,一個集賢殿正字。如此三個官職卑微卻分外清貴,且無一例外出自名門的年輕官員聯袂而至,再加上一個崔顥,王宅上下也是震動非小,就連杜士儀也不禁驚嘆這四人好快的耳報神。等到在王宅家僕的指引下,於偏廳見到了這四個囫圇完整的人,他不禁舒了一口大氣:「本以為長安這邊不過是一二跳樑小丑作祟,來了方才知道竟然那樣驚險!幸好各位平安無事。」

「死傷者確實冤枉。」裴寧仍是那張不動聲色的臉,微微頷首后便直截了當地說道,「然則也是因為北門禁軍多數扈從前去東都洛陽,而所剩下的多半都是拱衛大明宮,所以太極宮中守備空虛,這才被逆黨鑽了空子。究其根本,是這些失勢之人心存妄想罷了。」

「哎,裴郎君你一開口就是國家大事,這也太沒趣了吧!」王翰卻不似裴寧這般正經,徑直走到杜士儀面前上上下下仔仔細細打量了好一通,最後方才幹咳一聲道,「杜十九你真是福星高照,我原本還以為連給你送行的機會都沒有,不想你這嶺南之行還沒開始就結束了。倒是你也太趕了,嫁妹這麼大的事,也該等著回長安再說,如此我也趕得上喝喜酒!如今送你厚禮也錯過喜酒了!」

你是就惦記着喝酒吧?

杜士儀對王翰這嗜酒如命的架勢是又好氣又好笑,而這時候,崔顥方才幹咳道:「就是,要不是裴郎君提了一句,我還不知道,王十五郎竟然還正好趕上在崔家當了一回儐相,早知道我也自己送上門去了!」

韋禮看看王翰和崔顥這兩個不著調的傢伙,再看看仍舊不苟言笑的裴寧,暗嘆杜士儀這交友還真的是葷素不忌,什麼人都有。他可不想這話題倏忽間就跑得沒邊了,使勁咳嗽一聲便問出了自己最關切,也是父親和韋氏族人最關切的問題:「杜十九郎,王大尹這一次到長安究竟是為什麼來的?說是安撫,他卻只是張貼了一張安民告示,而且大義不在於安撫民心,而是首告逆黨者重重有賞!而且,自從到了之後,他就一個人都沒見過,一直都在大理寺審理那些屯營兵……如今長安城上下人心惶惶,他究竟知不知道!」

聽到這話,門外悄悄偷聽的崔小胖子不禁目光閃動。然而,還不等他繼續屏氣息聲繼續自己的偷聽大業,冷不防後頭有人按住了他的肩膀。嚇了一跳的他下意識驚呼了一聲,扭頭看見是自己的姊姊崔十七娘,面上還有些嗔怒,他一愣之下醒悟到自己出了動靜,趕緊拖起人就跑。等他好容易跑出去老遠,杜士儀已經跨過門檻出來。待依稀看到那兩個背影,他不禁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

崔家有崔承訓和崔錡崔五娘這樣老成持重的,可也有崔小胖子和崔儉玄崔九娘這樣不按常理出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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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風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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