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8.第888章 義兒安祿山

888.第888章 義兒安祿山

一百多名上至郎將,下到長上的各級軍官,杜士儀王忠嗣和杜希望先各自按照篩選了一遍,把自己要的人給扒拉走了,張守珪方才接手。他彷彿並沒有察覺到剛剛自己一席話把崔希逸給氣得夠嗆,現如今人都不知道身在何處,連花名冊都不看,只看身材體格挑選了二十個人,留給崔希逸的人可想而知。而做完這些,見杜希望和王忠嗣杜士儀正在一旁談笑風生,很是熱絡,他哧笑了一聲,這才欣然走上前去。

「三位興緻這麼好,大熱天的還在這耗著?」

李隆基儘管並未提到要他們回去復命,可人都挑完了,總不能不向君王去辭謝一聲,就各自散去回家。再說崔希逸還沒回來,各自都是節帥或相當於一方節帥的人物,即便察覺到剛剛那齟齬,總不能連一點城府都沒有。可是,張守珪這樣的態度實在可以說有些輕率,即便杜希望自己都嘲諷過崔希逸,可此時此刻還是不禁沉下臉道:「張大帥若要先去陛下那兒辭謝,那便先去好了,我三人再等一等崔大帥。」

「那諸位便一起等吧,我就不奉陪了!」

張守珪一拱手便大步離去,面對這光景,杜希望頓時氣得罵了一聲娘,繼而就沉着臉說:「這張守珪簡直是打了幾個勝仗,就以為自己是天下第一名將了!要不是當年信安王就曾經把契丹打得丟盔棄甲,後來換了他去鎮守時,也不見得能有那樣的戰績!麾下一堆驕兵悍將,上次還好意思把一個打了敗仗的捉生將送到京城來請陛下處置,若是我麾下有那樣不成器的傢伙,直接一刀殺了乾淨!聽說是叫什麼……安祿山?」

聽到這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名字,杜士儀不禁瞳孔猛然一收縮,繼而方才故作好奇地問道:「安祿山?此姓卻有點像昭武胡姓,張大帥很看重此人?」

王忠嗣鎮守代州,距離幽州最近,因而對於那邊的情景,也比杜士儀和杜希望更加了解。聽到杜士儀詢問,他就主動解釋道:「聽說和隴右安思順乃是兄弟,但情分倒是尋常,張大帥對此人極其愛重,如今已經不是一介捉生將了,而是軍中裨將。」

「沒錯,張守珪愛此胡將如子,這次也隨行到了長安來。我遠遠看見,就只見容貌憨肥,看不出有什麼出眾之處,竟能讓張守珪這樣煞費苦心!你二人也許不知道,我在幽州卻有一二相熟的人,據說張守珪在那鎮守,常常拿契丹和奚人試刀,每歲小仗不計其數,蕃人叫苦連天,軍將卻都視之為奪取軍功的好機會,全副心思都在琢磨著如何挑起邊釁。所以說,杜大帥你和他說不到一塊去,你是能打的仗都盡量不打,他是不打的仗也盡量要打!」

見杜希望竟是把話說到了這個份上,杜士儀不禁汗顏。張守珪固然態度不好,可從前在幽州時,信安王李禕對他也是如此冷淡,若這些都放在心上,那他就氣都要氣飽了,所以他不得不含含糊糊把話頭岔開了去,心中卻在思量安祿山既然到了長安,自己又能做什麼。可轉念一想,就憑李隆基這樣的帝王心術,好大喜功,沒有安祿山也許也會有康祿山何祿山,他又打消了那念頭。

等見上那胡兒一面再作計較!

須臾崔希逸就回來了,眼見得張守珪挑剩下留給自己的那二十餘人,老的老小的小,無論體格還是精氣神全都談不上,他不禁為之色變,見杜希望和杜士儀王忠嗣正在等自己,他便強壓下了心緒,上前賠禮道:「我路上疲乏,剛剛被日頭曬得有些發昏,讓三位久等了。」

「我們等一會倒也無妨,橫豎張守珪睨視我等,早已先去見陛下復命了。」杜希望隨口說出這話,見崔希逸的臉色又陰了陰,他因同仇敵愾,倒也沒有再提舊事,而是咳嗽了一聲道,「時候不早,我等也去向陛下辭謝如何?」

此話一出,自然無人異議。待四人又大老遠回到興慶宮中辭謝了天子時,就只見張守珪依舊尚未離去。一想到李隆基竟然留着人說了這麼久的話,杜希望和崔希逸自然心裏都不是滋味,而李隆基彷彿聽到張守珪說了什麼,便又看着崔希逸道:「崔卿此前大破吐蕃,據聞你覺得背信棄義?」

崔希逸面色遽變,他掙扎了片刻想要開口回答,杜士儀便正色說道:「陛下何出此言?崔大帥到河西之後,先檢視倉廩,上書褒獎牛相國;而後又撫民墾荒,甚至連朔方都聽說河西良田阡陌相連,一望無盡;此後更是一戰大破吐蕃,揚我大唐國威,何來背信棄義之說?兵者,詭道也,更何況吐蕃背信棄義攻打小勃律在前,陛下行文申飭,他們卻聽若未聞,此捷只是小懲大誡而已。」

杜士儀在隴右時,雖則也和吐蕃在赤嶺邊界打過幾次馬球大賽,而且竭力遏制邊釁,但並不代表他就認為吐蕃不是敵國。崔希逸那次大捷的細節,他也隱約聽人說起過,這時候替崔希逸開口轉圜,亦是看不下去他被人一再挑釁。果然,他一開口,王忠嗣也好,杜希望也好,竟全都替崔希逸說了兩句好話,尤其是之前還彷彿瞧不起崔希逸的杜希望,竟是把話說得極其慷慨激昂。

「背信棄義?這是何人如此荒謬,竟敢如此指摘河西那場大勝!陛下,吐蕃之前求娶我大唐公主的時候,何等恭順,何等謙卑,可一旦實力稍稍強大,便立刻挑釁我朝,種種手段無不用其極,當年張大帥曾經鎮守過瓜州,緣何在其兵鋒之下竟只能用空城計來對付?還不是因為吐蕃糾集大軍進犯!這等虎狼之國,不體恤當年陛下結和議的慈悲之心,反而還悍然攻我大唐屬國,打他是為了讓他知道,我大唐天威不容褻瀆!」

儘管和官拜輔國大將軍,右羽林大將軍,南陽郡開國公的張守珪相比,在場眾人的官職都有些不如,可張守珪猛然露出怒容后,立時想起這是在御前,而且杜希望口口聲聲都是天朝和夷狄之分,他竟是找不出什麼破綻。再者杜希望文官出身,他與其吵起架來,到時候別人再加進來也不好對付,只能硬生生忍下。對此,李隆基彷彿不以為意,笑着問了眾人挑人的成果,見他們一一呈上名單來,他隨眼一掃便滿意地點了點頭。

「朕連日已經召見過你們數次,諸邊情形已經差不多盡知。讓這些軍官回去準備,你們各自收拾一下,便早日歸去吧。」

等到眾人告退離去,李隆基便若有所思地問身邊的一個小宦官道:「你看河西隴右朔方河東幽州這五位節度使如何?」

那小宦官只是隨行侍奉,哪曾經歷過這樣的問題,一時彷彿給嚇呆了,好一會兒才結結巴巴地說道:「陛下用人如神,諸位節帥都是豪俊之士……」

「只是豪俊嗎?」

平日裏李隆基根本不會對自己說話,那小宦官不知道今天究竟是怎麼回事,嚇得腿都軟了,竟是不由自主地說道:「只是張大帥彷彿有些瞧不起別人……」

這一句話李隆基聽着不禁眉頭一挑,卻沒有出口斥責,若有所思地想了想便站起身來徑直走了出去。他歷來對於戰功彪炳的大將都極其禮遇優容,無論是王晙,還是當年敗死的王君毚,抑或是蕭嵩、李禕、牛仙客……可是,像張守珪這樣被排斥成這個樣子的,那卻有些少見。杜希望和崔希逸有些不和,之前有送他們出宮的宦者稟報過此節,可今天杜希望卻口口聲聲替崔希逸說話,由此可見,今日挑選軍官時,肯定發生過什麼。

因此,他只是微微一沉吟,便命人去打聽。

宮中天子因為察言觀色而有什麼樣的情緒,杜士儀自然不知道。出了宮門,前來迎接張守珪的眾人中,他一眼就認出了身材迥異於其他人的安祿山。此人約摸三十齣頭,年紀和自己彷彿,麵皮白凈,看上去憨厚而又恭順,確實很容易讓人放下戒心。而看到安祿山又是噓寒問暖,又是牽馬執蹬,一口一個義父叫得異常順溜,目不斜視,彷彿眼裏再沒有旁人,他不禁更加着意打量起了此人。

彷彿是因為杜士儀的視線一直在自己身上,安祿山終於瞅空子往這邊瞥了一眼,見看自己的青年小麥色的面龐,身材頎長,看上去彷彿並不怎麼孔武有力,可那眼神卻犀利得很,雖然周遭的三人中還有一人也在如此盛年,可他還是本能地判斷出對方是誰。

河東節度副使王忠嗣的勇武之名他聽說過,絕非如此身材,那定然是三十齣頭就已經先後擔任隴右以及朔方節度的杜士儀了!如果再加上當年任過河東節度副使,這位年紀輕輕卻不是在中樞,而是一直輾轉各大邊鎮的世家子弟實在是異數!

張守珪終於也注意到杜士儀在打量安祿山,他哧笑了一聲,撥轉馬頭過來,笑吟吟地說道:「怎麼,杜大帥對我這胡兒有興趣?不若我割愛送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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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風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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