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我不需要同情

咖啡廳。

沁然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的紅茶早已涼透，她皺着秀眉，手錶的指針已經指向了三點，她已經在這裏等了兩個小時。

門上的鈴鐺發出清靈的聲響，沈芷欣從門外走進來，掃了一眼咖啡廳，目光定在窗邊一抹白色的身影上。

三年了，沁然給她的感覺似乎和以前不同。

印象中以前的她極少會有白色的打扮，但是現在她的身上穿着珍珠白的長外套，少了幾分冷傲，多了幾絲清麗的感覺。

沈芷欣勾起冷笑，來到沁然對面坐下，把臉上的墨鏡摘下來。

沁然不滿地皺着眉頭，看着沈芷欣的目光並不友善，向來只有別人會等她，而現在她竟然足足等了這個女人兩個小時。

「抱歉，我來晚了。」沈芷欣淡淡地道，臉上並沒有歉意的表情。

沁然沒有啰嗦，開口問她，「沈小姐，對於婚鞋的設計你需要什麼要求，或是想要什麼風格的？」

「唔…我想要一雙有蝴蝶圖案的高跟鞋，玻璃面鑲鑽的，當然還要刻有G的標誌。」沈芷欣思索著道。

沁然記下她的要求，態度禮貌疏離，「好的，我大概會在三天後給你發設計稿，請注意到郵箱查收。」

沈芷欣點點頭，沁然已經不想再和她交代些什麼，站起來就要離開，可是沈芷欣並不如她願。

「Gina。」沈芷欣喚住了沁然離開的步伐。

沁然頓住腳步，秀眉微微皺起。

「既然在美國發展了，就不要再和陸梓宸有任何牽扯了。」沈芷欣沉下臉冷冷地道。

這一次陸梓宸點名要沁然為她設計婚鞋，她本來並不知道在紐約赫赫有名的高跟鞋女王G就是沁然，直到助理把G的資料給她看她才知道這個事實。

而陸梓宸當然也是知道的，她好不容易才能夠有嫁給陸梓宸的機會，她不能再讓沁然輕易地就破壞了她現在擁有的幸福。

「沈小姐，應該是你們不要再和我有任何牽扯。」沁然冰冷地勾起櫻唇，眼底迸射出寒意。

「你放心，這一次的合作完成，我不會再來美國。」這一次是陸梓宸來美國出差，而她順便過來和M。G商談婚禮的細節。

這一次M。G負責了婚禮的會場設計還有配飾設計，而她的婚紗則是由著名的設計師Jolin親自操刀設計，所有的一切都是最奢華的排場。

「沈芷欣，要綁住一個男人，首先要管住他的心。」沁然偏過頭，眼睛看向沈芷欣，現在的她比三年前愈加的嫵媚動人，精緻的臉上神采飛揚，比以往更加的風光。

現在的她身為第一名模，名利和男人雙收，被媒體譽為最幸福的女人。

「不牢你提醒。」

沁然淡勾櫻唇，轉身冷漠地離開。

沈芷欣靠着椅背，從窗外看着沁然單薄的身影，眉眼間籠著一層憂傷。

*

從咖啡廳離開，沁然走在繁華的街道，路邊的梧桐樹落葉紛飛，零零落落地飄散在肩頭。

包里的手機傳來鈴聲，她看了看屏幕，擔憂的神色佈滿小臉，馬上接起電話。

「顧小姐，季先生剛才忽然出現心肌梗塞的情況，現在正在進行搶救…」

沁然愣怔地僵在原地，護士小姐的嗓音如一記重鎚敲在她的心頭，她急忙斂下心神，攔下計程車前往療養院。

現在正是下班的高峰期，紐約的路段塞車狀況嚴重，足足花了大半個小時沁然才來到療養院。

從車上下來，沁然趕到手術室門口，紅色的燈已經熄滅，她問了經過的護士，季子彥已經被送回了病房。

因為搶救及時，這一次季子彥並沒有大礙，但是他的身體情況卻是更加糟糕，現在四肢已經開始出現了僵硬的情況，臉部開始出現皺紋，情況不容樂觀。

主治醫生對此也是束手無策，本來季子彥的身體情況是根本熬不過一年的，但是在他強大的意志下他已經堅持到了第三年，這已經是奇迹，而現在，他的迸發症越來越嚴重，恐怕已經到了最後的時期。

沁然心疼地聽着醫生無奈的話，眼底有霧氣蔓延開，她收緊拳頭，目光落向床上昏迷的人影，臉上凝著憂傷的神色。

她走進病房，在季子彥身邊坐下來，他俊逸的五官一片蒼白，淡淡的皺紋在眼角蔓延。

沁然挪開目光，心底泛起陣陣苦澀，這幾年來她看着季子彥的情況時好時壞，雖然早就做好了他隨時離世的準備，可是真的到了這一刻，她仍舊感到無法接受。

這個男人才三十歲不到，每天與病房為伴，而她能夠做的只能是陪伴着他。

季子彥醒來的時候沁然正站在窗邊，陽光落進來籠罩着她的背影，鍍上了一層暖光。

「沁然。」季子彥張著唇，艱難地發出一絲低弱的聲音。

聽到聲音，沁然轉過頭，端了一杯水過來，把季子彥扶起來讓他半躺在床上，「你別說話。」

季子彥苦澀地掀起笑，他的面部肌肉已經僵硬，嘴裏只能發出最簡單的音節。

「沁然。」季子彥沉重地喚着她，他怕他下一刻自己就再也沒有了意識。

這幾年來，一直都是心底對於沁然的那一份執念在支撐着他活到現在，他已經預支了太多的時間，現在已經要到頭了。

不是沒有想過這一刻，只是望着沁然關切的神情，他就恨透了這該死的命運。

他想要一直守護著沁然，一直陪在她的身邊，就算她已經不愛他，可是他想要給她幸福。

可是現在，他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沁然因為他而傷心，而他卻無能無力，只能對於自己的身體妥協。

「你走吧。」季子彥沉沉地道。

在這段最後的時光，他不想要自己最愛的人親眼目睹着他的離世，這對他來說是痛苦的折磨。

這一切他默默承受就足夠了。

沁然搖搖頭，「我不走。」

「回去翟城，回去你哥哥身邊，沁然，你需要人疼愛。」季子彥落寞地道。

說這一句話幾乎花光了他所有的勇氣和力量，這幾年來他已經浪費了沁然太多的時間，而他，不再值得。

「我不會回去的。」沁然堅持道。

季子彥皺了皺眉，「沁然，不要讓你哥再擔心了。」

「別說了，你休息一下。」這幾年來身邊的人都在勸她回去，可是她一直固執地要留在這裏，顧南錦偶爾會過來紐約探望她，就算哥哥沒有明說，沁然也知道他是希望自己回去顧家的。

季子彥無奈地嘆氣，堅持道，「沁然，你以後不要過來了，我想在你的心裏留下最好的印象。」而不是現在病重的他。

沁然心底的澀意涌了上來，她望着季子彥，目光帶着淡淡的同情，刺痛了季子彥的心臟。

「子彥，我怎麼能不過來。」沁然哽咽地道。

最後一刻，她不想要這個男人孤單地走完最後的日子。

「沁然，我不需要同情，我知道自己的情況，你走吧。」季子彥狠下心來，心臟像是被抽空了般令他難受痛苦。

雖然想要沁然一直陪在他的身邊，可是他不能再自私下去，他怕自己會貪戀這一份溫暖，不屬於自己的溫暖。

沁然吸了吸鼻子，她知道季子彥的痛苦，但是她無法替他分擔，轉身的時候，她的步伐如來時一樣急促，幾乎是落荒而逃。

生離死別本就是天命，她尊重季子彥，亦是對自己在這異國唯一的溫暖的釋懷。

回到公寓，莫煙看見沁然紅通通的眼睛，擔憂地扶着她坐下，「沁然，誰欺負你了？天啊，別告訴我你竟然哭了。」

莫煙一時之間有些慌張，在她看來沁然一直都是無堅不摧的女強人，怎麼這個時候竟然會有如此悲傷的一面。

「我哪有，沙子進了眼睛而已。」沁然轉過身，不想讓莫煙發現自己的異色。

「嘖嘖。」莫煙才不信沁然，問她，「你去探望季子彥了？每天見完他你的心情都是處於低谷的。」

沁然應了一聲，「以後我不去看他了。」

莫煙疑惑地皺了皺眉，忽然恍然大悟地道，「怎麼了？難不成…」

「可能只有幾天了。」沁然低聲道。

「季子彥真的已經…。我不信！昨天我們一起過去的時候他還挺精神的…」莫煙偶爾也會和沁然一起去探望季子彥，對於這個俊逸的男人她深深地感到憐惜。

「以後別過去了，給他最後的空間吧。」沁然淡淡地道，抽出紙巾擦了擦自己的眼睛。

莫煙瞧著沁然悲傷的神色，無奈地皺着小臉，握著沁然的小手給她溫暖，心底的澀意密密麻麻地滲了出來，「沁然，我也想要哭了呢。」

季子彥對沁然的感情是哪個人都能夠看出來的，他望着沁然的時候寵溺深情的目光，那是她見過的世界上最溫柔的目光，但是卻出現在了一個已經沒有希望的男人身上。

莫煙知道沁然對於季子彥只有普通的友情，因此對於這一個男人更加的心疼，愛而不得，他終究是此生有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