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斯人俱已逝

第七十九章 斯人俱已逝

余德諾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戰鬥這麼激烈,古吉如果沒出事,一般早就回來支援了。只好自顧自地忙活着,先點燃叢篝火,將再次昏迷的齊休拖過來安頓好,又摸黑跑去山都門的死人堆里尋尋覓覓,在張世石不解的注視下,揀回六個儲物袋。

「你沒體驗過,這白山的爭鬥歷來就這樣,生死不怨,贏家通吃。」

余德諾將儲物袋一股腦丟在齊休身邊,也不去看裏面裝的何物,只用種閱盡滄桑的語調,緩緩地講述著。

「當年我所在的宗門,說起來比楚秦要強的多了,可一夜之間,也是說滅就滅了。我到現在還記得,那一晚,門中凡是抵抗的修士,不論男女老少,大大小小被殺了幾十口,但是我恨對方嗎?按理來說,是應該要恨的,但是我沒有,我活了半輩子,在白山,這種事看得太多了。這裏沒有什麼好生之德這種說法,只有實力,只有贏家,弱者是沒法生存下去的,就像如今的山都門。山都門所做的事,白山任何一家宗門誰敢說沒做過?他們唯一的錯,就是令魏老祖起了覬覦之心,為啥魏老祖獨獨要他們的命?無它,柿子挑軟的吃罷了。在白山,要想不被吃,不落得和山都門一樣下場,就必須要狠,對別人狠,對自己,更要狠,我做不到,所以我不恨別人,我只恨自己狠不起來。比如他……」

他指指和齊休對決的修士屍體,那具乾屍依舊保持着盤膝而坐,手掐法訣的姿勢,雙眼死死盯着前方,那副有着滔天恨意的猙獰表情,在篝火映照下,特別的陰森、詭異。

「他就夠狠,對敵人狠,對自己更狠。只有這樣,才有機會成功,有機會在白山活下來,如果他還能再堅持一會兒,死的就是掌門師兄,就是我們,他才練氣二層,和黃和一樣,如果不夠狠,怎麼能把練的掌門師兄逼到如今這步田地。」

張世石沉默。

靜謐的夜,除了余德諾的聲音,只有燃燒的篝火在噼里啪啦作響,他沒有用修士常用的螢石照明,不光是為圖火光的溫暖,還因為它能提供一種存在於人類心靈最深處的安全感。

「死亡……固然可怕,但是決死的戰鬥,未必不是一種修行,與天爭命,與人爭命,白山無數修士,就是在這種戰鬥中成長,突破的。你們在楚家的羽翼下,安逸的日子過得太久,以後就會慢慢理解了……」

余德諾再不說話,倒下去,很快就昏昏入睡,他的內傷同樣不輕,醒來后一直忙碌,終於也抗不住了。

只有張世石被不停長肉的雙臂痛得睡不着,一個人對着篝火發獃。

篝火熄滅的時候,天色漸漸變成魚肚白,一夜的風,將無名山谷的血腥氣息吹淡了不少,遠方樹林中走出來兩個人影,一男一女,張世石看着像何玉和白慕菡,趕緊甩著兩臂空空的袖子,迎了上去。

「怎麼了?」

走到近前,發現兩人都在無聲抽泣,往何玉懷中看去,他橫抱着一具無頭屍體,身上赫然是楚秦的赤袍。

「古結他……」

張世石眼圈瞬間就紅了,「是他嗎?」

何玉無聲地點點頭,白慕菡遞過來一個被錦帕包裹着的頭顱。

「這……」張世石嘴唇不停抖動,眼淚難以自抑地瞬間噴涌而出,剛想用手接過,才發現自己的雙臂已經不在了。「掌門師兄要是知道了,不知會有多傷心,他最喜歡古吉的……」

「去和黃和擺在一起罷……」

良久之後,張世石深吸口氣,緩緩說道。

三人默默安頓好古吉的屍身,然後對坐無言,只有淚千行。

「古結他是和一個老獵戶同歸於盡的。」何玉將一根透明絲線遞到齊休手中,絲線兩端各連着個黃銅指環,「他應該是大意了,沒想到一個凡人有這種手段,連……連全屍都沒留下。」

齊休似乎沒有聽到他說話,直挺挺地躺着,雙眼獃滯的望着天空,手中傳來絲線堅韌,鋒利的觸感,突然不知哪來的氣力,站起來發瘋似的將這個帶走古吉性命的武器狠狠拋開,然後衝上前將包着錦帕的頭顱抱在懷裏,放聲大哭。

「啊,啊,吉兒……我的吉兒啊……嗚嗚嗚。」

用不停顫抖的手緩緩揭開錦帕,古吉的面容再一次出現在面前,嘴角似乎還帶着一絲笑意,還是那副頑皮靈動的模樣,齊休腦中不停閃動着那個當年擂台賽上,帶着面具,在漫天火影之中蹦蹦跳跳的身影。

「我對不起你啊……我這個掌門……對不起你啊……」

將古吉的頭顱和屍身湊到一塊,對着古吉的遺容,齊休嘴裏不停翻來覆去的嘮叨著,彷彿精神都有些異常了,張世石等人看着不太對勁,趕緊過來勸解。

「掌門師兄,斯人已逝,您請節哀!如果您再有個三長兩短,我們以後該怎麼辦啊?」

余德諾和潘榮等人相繼醒轉,一齊跪倒在齊休面前,苦苦相勸。

白慕菡也跟着跪下,「掌門師兄,這話本不該小女子說,但是您現在要做的,就是儘快從悲傷中走出來,我們如今在這裏,情況還不明朗,需要儘快和趙良德聯繫上才是,不然再有山都遺禍過來,以目前門中人人帶傷的狀況,是絕無幸理的!」

她這句話起了效果,齊休收住了悲聲,漆黑的瞳孔里一絲七彩光華閃過,【明己心】天賦再次流轉,理智也漸漸恢復。

再次安排下防禦,「德諾,再發次告警焰火罷,在世石那裏收著。」齊休說道。

「是!」余德諾從張世石腰間的儲物袋裏,摸出焰火,到山丘頂部放了。

「山都門被數千修士圍着,其中還有金丹老祖,怎麼還能跑出來那麼多人?趙良德把我們安排到這,未必是存了好心,這次見到他,我拼了命也要他解釋清楚!」

張世石的雙臂看樣子要長個十天半月,咬牙切齒地說道,也不知是疼的,還是氣的。

焰火放了一個又一個,直到放完,四周都毫無動靜。

「掌門……這?」余德諾苦着臉看向齊休。

「繼續放,告警的沒了,就放用來和御獸門聯絡的那種。你們抓緊時間療傷,多一分氣力,就多一分活着的希望。」

大戰之後,似乎任何東西都躲得遠遠的,萬里無雲,連鳥兒都不曾見到一隻。焰火在這麼晴朗的天空中效果大減,直到和御獸門聯絡的焰火也快放完了,楚秦門心焦得快要放棄此地守備,天邊才終於顯現【銀背馱鰩】那寬大扁平的身影。

張世石不等巨鰩停穩,就氣沖沖地一躍而上,齊休都勸不住,等到楚秦眾人合力抬着古吉和黃和的屍首上去后,他反而獃獃地站在原地,並沒有衝去找趙良德算賬。

對他的反應,齊休本來心裏還有些奇怪,但看到巨鰩背部的情形,也明白過來。

此時的巨鰩背部,無數屍身停放各處,身上覆蓋着各家宗門的織物,活着的人寥寥不,要麼一臉獃滯,靜靜地守在一堆屍體旁邊,要麼抱着一具屍身大聲號哭,場面及其凄慘。

「這……」

看到如此慘狀,張世石哪還有理由再去找趙良德算賬,只好收拾心情,默默地找處空地,將同門的屍體停放好,齊休趕緊入殿找趙良德。

一進大殿,早已沒了來時的賓客滿堂,歡聲笑語,裏面陰風陣陣,同樣停着數十具屍身,大部分都是趙家修士的。

那滿臉橫肉的築基修士遺體,被隨意丟在一處角落,連覆蓋面目的東西都沒有,孤零零地,再沒有了活着時的猖狂與強橫。

趙良德還是坐在老位子,正佝僂著身體發獃,彷彿老了二十歲,數日不見,鬚髮全白了,齊休進來,他只抬了抬眼皮。

「你來了……能活着就好,活着,比什麼都強啊……」

他疲憊喃喃,緩緩揭開腳邊一具屍身的蓋布,竟然是那位當年幫楚秦門養豬魚,後來在擂台上擊敗張世石的趙騰,屍身上到處都是縫線,死得極為慘烈。

「都離我而去了啊!我……我現在暫時顧不上你們了,等下會先把你們送回本門,至於回報……到時候會去通知你的。咳咳……」

趙良德竟也受了不輕的傷,說幾句話就劇烈咳嗽起來,齊休見他這幅模樣,真不知該說什麼好,反而勸慰了對方几句,然後告辭出來。

余德諾等人已在外打聽清楚,原來山都門還隱藏有第六位築基修士,是一個被視為門派未來希望的真正絕世天才,平常根本不露面,而且也不住在山都山,這次那人正好選擇趙良德守備的方向突圍,雖然被圍殺,但帶走這邊無數人性命,甚至有一個貪圖趙良德許諾下重利的宗門,三十餘人死得一個不剩,比楚秦門要慘上無數倍。

「哎!如此說來,我們竟算是最幸運的了……」

齊休看向古吉和黃和的屍身,心再次一痛,緩緩說道:「既如此,還是先回山門,將兩人好好安葬,再做打算罷……」(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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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真門派掌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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