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章 聲色

第二百八十章 聲色

雖然隔着帘子,距離也有點遠,但單看身段和走路的氣質就可窺一斑。她早就聽說過周憲的艷名,但親眼見到還是很驚嘆她的姿色。

宮中佳麗三千,符金盞僅在皇宮就見過很多長得不錯的女子,一眼就看得出來一個女人大概是什麼樣子的。她第一眼看見周憲,立刻就判斷此女「外端內媚」。

周憲舉止言行間十分端莊得體,帶着世家貴族的氣質,應該是個知書達禮秀外慧中的人,偶爾深受家教禮儀熏染;但那腰身不得了,走路扭動輕搖風情萬種,雖然幅度刻意地很小,但明眼人還是隱隱感覺得出來那種嫵媚婀娜。

符金盞一時間產生了很大興趣,當下便道:「周娥皇,你上前來,叫哀家看看。」

「遵旨。」周憲順從地應答,款款向木枱子上走來,那李煜只是十分恭順地小心坐在那裏不敢多說一句話。

符金盞面帶微笑地欣賞著周憲走路的動作,就好像舞步一般優美。稍微近了,符金盞又留意那禮服下裳,她的雙腿在蓮步輕移時偶爾會撐起下裳,叫人猜測那是一雙結實又修長的美腿。

周憲走到帘子前,宦官楊士良輕輕掀開帘子,伸手彎腰一請。周憲抿了一下嘴,小心走了進來。

這下完全看清楚了,符金盞的目光便沒法從周憲身上移開,上下打量。只見周憲雖然低眉順眼垂著頭,卻也面有驚訝地悄悄打量自己。

真美。符金盞心裏由衷讚歎……卻不知周憲和自己比美貌,誰更勝一籌。

或許各有所長,周憲身上有些東西是符金盞不具有的,就像那有力而纖柔的長腰身、面相的婉約溫柔……但符金盞覺得自己不是比周憲差,而是長處不同。她又不會跳舞,腰力當然沒那麼好;但符金盞覺得自己的圓_臀形狀肯定是天下僅有的美……哼,沒有極致的臀襯托,腰再好也是枉然。符金盞的面目也不是那種婉約,卻是含笑如春。

倆人你看我、我看你,竟是良久無話。

符金盞雖然一個勁的認為自己比周憲強,但也沒法周憲的絕色美貌,那清純如水、精緻亮麗的臉,那雪白光滑如緞的肌膚,別說男人,就連符金盞也忍不住喜愛。

符金盞在別的婦人面前,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心態,現在周憲真的勾起了她的好勝心。但她又想:其實沒有什麼可比的,周憲貌如仙女、卻沒有法力,她只是在力量面前戰戰兢兢的羔羊;連自己都保不住的佳人,長得無論多好、多有才藝,又有什麼用?她敢挑釁我嗎?

金盞想起了河北、河中的多次戰亂,那些美貌女子的可悲下場……周憲和那些可憐的婦人沒有多少區別,若非郭紹心慈手軟,這回在東京周憲下場堪憂。

……但郭紹只聞艷名、沒見過她的人。郭紹如果見了周憲會怎樣,他會認為我和周憲誰好?如果周憲都沒法挑戰自己在郭紹心中的美人形象,那這個天下真就沒人了,無論他有多少女人都如無物。

符金盞也有羨妒之心,不過她更願意從正面打敗這個婦人,她就是那麼個自信的人。她已經有點迫不及待了……至於在殿中坐着的李煜,符金盞完全沒有正眼看他。在她的心裏,對於那些婉約詞賦的欣賞,就相當於聽曲觀舞一類的閑暇樂子。

李煜感到如何屈辱,符金盞不關心,反而心有嘲弄。經歷過刀山火海弱肉強食場面的她,同情很多可憐人,恰恰不會同情李煜。

「妾身準備了一支舞獻給太后。」周憲幽幽說道。

符金盞似笑非笑道:「我要看應景的,昨日才是中秋。就以中秋月圓為題,你即興跳一曲。」

她以為能難倒周憲,不料周憲略一思索便道:「臣妾遵旨,但要現作曲,叫我夫君為我奏樂。要請太后稍候。」

符金盞道:「你現作曲……李煜能彈?」

周憲柔裏帶剛,不卑不亢地微笑道:「臣妾的夫君很有才華,這點事難不倒他。」

「我們大周朝人才濟濟,也不缺有才華的人。」符金盞挺直背淡然說道。

周憲輕輕說道:「大國上邦,自然人才輩出。」

但符金盞認為她不服……畢竟南唐國文昌、「中國」武強,這是有定論的;恐怕沒人會認為周朝有多少文才。她考慮了一番,當下便道:「正好我從妹妹那裏得到一首長短句,是妹夫寫給她的。你以詞譜曲如何?」

周憲的表情頓時變得很有意思,可能她自以為掩飾得很好,但瞞不過符金盞敏銳的目光,周憲有些不屑。可能她認為沒人的文采能比得上李煜。

符金盞從袖子裏拿出一張紙來,笑眯眯地遞了過去。她心道:我不會作長短句,但詩書也讀得不少,好壞我還分不清嗎?

周憲貌似恭敬地雙手接了過去,興緻索然的神色掩都掩不住,展開輕聲念道:「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她的臉色頓時變了,忍不住抬眼瞧了過來。

符金盞心裏的暢快難以言表,她得意洋洋,幾乎要忍不住笑出來。

周憲臉色泛上紅暈,柔聲念道:「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符金盞聽得心裏那個舒服動容,大氣地坐在榻上,面有陶醉之色,笑意輕輕泛上嘴角。郭紹寫給二妹的,他對二妹上心,符金盞不是太介意……只要重要程度沒有超過自己。連她也很疼愛二妹。

「太后的妹夫……」周憲紅著臉悄悄問道,「不是個武將么?」

符金盞笑道:「確是個武將,他說只是借別人的詞表自己的意,叫蘇軾的人寫的……但寫出好詞又能入高位者的眼,早該出名了,你聽說過這個人么?因為原本就不存在。」

周憲目光閃爍面有羞澀,幽幽說道:「是沒聽說過……填得是有些不工整,乍看有點像煬帝的《水調歌》,但又有所不同。不過相比之下格式倒不是最要緊的。」

周憲沉吟片刻:「如果太后准許,我現在譜曲,唱這首詞罷,便不必跳舞了。」

符金盞饒有興緻道:「甚好。」

……郭紹在旁邊的宮室中有點坐立不安,符金盞究竟想幹什麼?自己在這裏乾等很久了,完全沒人理會他。裏面帷幔里居然有床,是間卧房;但宮室門口卻站着兩個白衣彩面女子,符金盞召見自己不可能在寢室里。

就在這時,忽然一陣厚重低沉的琴聲傳來,猶如鼓聲一般,舒緩、沉重而有節奏;片刻后便是如珠玉的清脆聲音成為了主律,節奏稍輕快。

緩急、高低完全不同的弦聲,細聽都是琴聲。也許是兩把琴吧,否則一個人沒法做到的;就如不能左右手一起寫字。

一聲悠長、婉轉的唱腔立刻驚醒了郭紹:周憲的聲音!

郭紹立刻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裏,臉色頓時變得十分尷尬。那晚他敢親近周憲,但今天在宮廷中、在符金盞的眼皮底下……確實有點出乎意料!

琴聲、歌聲十分好聽,有的女子聲音,單聽聲音就能體會她的溫柔多情……周憲就是這樣的人。難怪古人把聲、色放在一起,對於佳人,她的聲音照樣非常美。

那首詞確實是可以唱的,但郭紹在現代聽到的唱音和現在聽到的完全不同……而且竟會從周憲口中唱出來,郭紹感到荒誕極了。周憲唱出了那種如在月宮起舞的孤高和清雅,琴曲也彈得非常美妙;她唱得字正腔圓、帶着吳語的發音,每個字都會有婉轉的音調,聽起來就比較慢……郭紹聽來,就兩個字:好聽。

他漸漸從意外驚訝中鎮定下來,在椅子上坐下,潛心傾聽這如同天籟的難得的清音妙聲。

等聲音漸漸消失,他還沒回過神來,只覺得那婉轉悠長的美妙聲音還在房樑上回蕩。聲色能叫人玩物喪志,甚至能誤國,誠不虛言,聽到絕色佳人高水準的彈唱,着實是種享受……本身有魅力的東西,才可能叫人沉迷。

良久,郭紹長吁一口氣,轉頭看時,只見門口的女子都入定了。看來不是自己一個人好聲色。

不多時忽然見一個身穿寬鬆青紅禮服雲鬢高挽的女子款款走了進來,周憲!

周憲也是一愣,花容失色道:「你……」她的反應確實快,頓時改口道,「宮中怎會有男子?」說罷便提起裙子轉身欲走,不料宦官曹泰頓時攔住了門口。

周憲急道:「太后叫我更衣,陪她用膳,為何會這樣……我夫君還在殿內等我!」

曹泰不動聲色道:「便在這裏更衣罷。」

「你在戲弄我么?有男子在裏面,我怎麼更衣?」周憲急道。

曹泰問門口的兩個女子:「裏面有人?」

兩個臉上畫着彩的女人一本正經道:「我們沒看見任何人。」

「你聽見了么?沒有人,是你看花眼了。」曹泰冷冷道,「你要是不信,雜家把六公子叫進來看看,問他有沒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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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國千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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