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7 章

第 97 章

常志心裏咯噔一下,暗道,周少卿來了不稀奇,奇怪的是這個時候來,莫非……常志一咕嚕爬起來,女人扯住他道:「這時候你去哪兒?」

常志推開她:「你先睡,我去去就來。」急忙套上官服開門往外走,一邊兒走一邊兒道:「小王爺在哪兒?」

師爺忙道:「在前頭衙門大堂呢。」

常志皺了皺眉:「就小王爺?」師爺道:「旁邊兒還跟着一個陰柔的文生,瞧著有些不男不女的。」

常志臉色一變,心說難道是大公子,若是她可有些麻煩,卻又一想,鄭豐拿了三萬兩銀子,自然不會把這事兒說出去,只鄭豐嘴嚴實,把事兒做圓了,混過去也不難。想到此,定了定神。

鳳娣真挺佩服常志的,說起來年紀也不大,這份城府,這份沉着,這份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穩當勁兒,比個官場的那些老油條也不遑多讓,常志真是一個人才,假如他把自己所有的本事都用在正道上,鳳娣相信,他說不準會成為一個青史留名的清官,可他卻把這些本事用在了貪污跟鑽營上。

常志跪下磕頭:「奴才常志給小王爺王妃請安。」

王妃?師爺一愣,看向鳳娣,怪不得瞅著如此陰柔呢,原來竟是女的,不對,若是王妃,豈不是慶福堂的東家嗎,這事兒……想着,師爺不免看向常志。

少卿道:「起來吧,這一程子未見,倒不妨你外放到這青城縣來了。」

常志道:「太子爺恩典,說奴才還算能辦事,就外放到了青城縣來了。」

少卿點點頭:「本王連日走遍了鬧災的十個縣,唯有你這青城縣井然有序,怪不得太子爺器重,你果然給主子爭臉。」

常志道:「奴才一直謹記着太子爺交代的為民做主,為民分憂,不敢有絲毫懈怠。」

鳳娣心裏都贊常志的厚臉皮,真敢說啊,不過,這大概就是官場的眾生相,未學會做官之前先得學會睜眼說瞎話,鳳娣倒是很好奇,一會兒他會不會後悔。

常志道:「不知小王爺這時候來……」少卿道:「你這縣裏倒好,外縣卻不成,這時候來是讓他們學習學習,你這青城縣的治理之法,別一見了本王就怨天尤人,把責任都推到老天爺身上,固然是天災,若似你這般為民做主為民分憂的好官,也是不幸中的萬幸。」

說着跟許貴兒道:「讓幾位大人進來。」

常志再遲鈍也覺出不對勁了,看向鳳娣,鳳娣也看着他,常志目光略遊離,瞬間暗了下去。

少卿道:「朝廷的賑災銀子,已經從河道衙門撥了下來,咱們今兒就看看常大人怎麼使的?」

常志躬身道:「奴才以為當前要緊的是控制疫情,故此購置了滅瘟疫的葯,發給老百姓,以驅瘟疫。」

少卿點點頭:「這倒是,葯呢?」

常志道:「在庫房裏,明兒一早就讓地保按著人口發到老百姓手裏。」

少卿道:「那本王就去官庫看看。」說着帶頭走了,常志在後頭跟着,後面是十個縣裏的父母官,跟河道衙門的人,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到了官庫。

兩溜火把把庫房門前照的如白晝一般,少卿看了眼常志,道:「打開。」兩個管庫的急忙上來打開庫房,少卿往裏看了看:「這些麻袋裏頭裝的都是驅瘟疫的葯嗎?」

常志咬咬牙道:「是慶福堂的葯。」

鳳娣不禁冷笑,好個常志,到了這時候,還想把慶福堂推出來給他擋着,卻打錯了主意,鳳娣道:「我慶福堂的規矩想必常大人比旁人清楚,慶福堂雖不是善堂,卻不是黑心的葯號,從祖上起就定下了規矩,舉凡有大災瘟疫,慶福堂都會無償贈葯,常大人從慶福堂哪個鋪子裏買的葯,我倒不知,慶福堂有這麼大膽的掌柜,會把東家的話當成耳邊風,敢趁著瘟疫謀私利,鄭豐你可知道此事?」

鄭豐道:「確有此事,已記在了賬上,小的是想,雖我慶福堂贈葯,十個縣的災民呢,慶福堂贈葯雖有用,卻也不能處處俱到,若加上官府,就不一樣了,故此,小的做主把十萬兩銀子的葯三萬賣給了官府,這事兒劉大掌柜也是知情的。」

鳳娣點點頭:「如此倒也罷了,只不過,我瞧著怎不像我慶福堂的葯呢,常大人,果真這些葯是慶福堂的嗎?」

常志道:「是。」

鳳娣走近他:「常志我再問你一次,這些可是我慶福堂的葯嗎?」

常志咬了咬牙,低聲道:「是。」

鳳娣冷笑一聲:「常志,果然我沒看錯你,這份城府真是萬人不敵,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了,那咱們今兒就揭開。」說着,一伸手從侍衛腰上抽出刀來,走進去,手起刀落,把麻袋的繩子砍斷,裏面藥包掉了出來,鳳娣彎腰撿起來,抖開:「常志這是什麼葯,莫說你不知道,你在我慶福堂當了兩年掌柜,跟着我從冀州府一直到江南,難道連藥材跟樹皮都分不清了嗎?」

常志道:「這便是慶福堂送過來的葯,奴才還未來得及驗看,並不知裏面裝的是什麼?」

鳳娣道:「常志,到了這種地步,你還要往慶福堂身上推,慶福堂哪對不住你了,我余鳳娣哪兒對不住你了,你倒是說說,讓我明白明白。」

常志臉色變了變道:「過往之事不提,大公子莫忘了,奴才如今是朝廷命官。」

鳳娣道:「好個朝廷命官,真長本事了,那就照着你們當官的規矩來。」說着,坐到一邊兒不言語了。

少卿接過去道:「既如此,本王就來問你,這些藥材是怎麼回事?」

常志道:「微臣不知,只知道慶福堂送過來就是這些葯。」

少卿看了他半晌道:「你還真是嘴硬,把那些人帶上來,常志,你可知道這些是什麼人,是在青城縣外頭等著撿便宜的奸商,你把慶福堂的葯倒蹬出去,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卻忘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常志,你可真給本王長臉,才出息了幾年,就學會貪銀子了,莫非以為跟了太子爺,本王就辦不了你了嗎,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更何況,你小小的奴才,打掉烏紗扒了官服,關進大牢,明兒押送回京再審。」

青城縣大牢,鳳娣進來的時候,常志抬頭看了她一眼:「大公子來了。」

狗寶搬了個板凳放在牢門外,鳳娣坐下看着他:「常志,我怎麼也想不明白你為什麼變成這樣了,故此來問問你,當初你暗裏攀附少卿,我不怪你,因人各有志,慎之那句話說的對,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若我為一己之私,攔了你的好前程,卻是我的不是了,卻,當初你走的時候,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話嗎?」

常志道:「大公子說莫忘初心。」

鳳娣點點頭:「當初你從慶福堂出來,想做官是為了什麼,你自己可還記得?」

常志愣了愣,如今想想竟記不得了。

鳳娣道:「青城縣外面那兩個萬人坑裏埋的是跟你爹娘一樣的人,若你爹娘在泉下有知,十幾年後他們的兒子以同樣殘忍的手段,埋了別人的父母,會怎麼想?常志,你才當了兩年官,不,確切的說才一年,我知道,你有頭腦,有手段,可你的頭腦手段,不是應該為民造福嗎,怎麼竟成了禍害老百姓的貪官污吏。」

常志愣了半晌,忽的苦笑一聲:「大公子事事順遂,哪裏會知道我們這些人的苦楚呢?大公子生來就是人上人,無論做什麼,後頭都有小王爺替你撐著,您可以肆無忌憚的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可常志不行,常志叨天之幸,好容易謀了這麼個芝麻綠豆的小官,還是個窮縣,常志也想為民造福,為民請命,做一個名留青史萬民敬仰的清官,可這清官卻難如登天,若想在官場站住腳,常志便做不得清官,常志只是個七品縣令,縣令上頭有多少上司,數都數不清,每一個都伸手要銀子,要好處,指望着俸祿,也只夠溫飽而已,常志這麼做實屬無奈。」

鳳娣不可思議的看着他:「無奈?這麼說,你府里那二十多萬兩的銀子是無奈,你後院裏那四個百媚千嬌的小妾是無奈,活埋了上萬人也是無奈,常志,你怎就不想想,若大齊從上到下都是你這樣的官兒,老百姓還有活路嗎,你說你無奈,老百姓的無奈找該說去,你背上這麼多條人命,你就不怕死了以後,下十八層地獄不得超生嗎,到了現在這種地步,你仍不思悔改,仍要怨天尤人,常志,你真的不可救藥了,你自己虛榮,想榮華富貴,卻推到別人身上,你不止該死,還無恥。」

鳳娣說着站了起來:「常志,如果早知道有今天,當初我絕不會讓你進慶福堂,有句話說,有心為善,雖善不賞。無心為惡,雖惡不罰。我卻不知,你這有心為惡會的人會是怎樣的結果。」說着轉身去了。

常志猛然站起來撲到牢門上:「大公子,大公子,常志錯了,錯了,您救救我,救救我,不是有句話說,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嗎,常志知道錯了,常志改了,常志以後會做一個清正廉明的官……」

鳳娣回過身來,看了他半晌:「有些錯可以知錯能改,可有些錯,一旦犯了,就再沒有悔過的餘地,想想青城縣外被你活埋的那些人,常志,縱你一死也贖不清這麼多罪過,剩下的時間,好好想想你的爹娘,想想那些被你害死的人,你就會明白,自己做了多少孽。」

狗寶頗為複雜的看着常志:「常志你真的變了,變得讓我再也想不起以前的常志是什麼樣子了?」

常志臉色一變,喃喃的道:「你懂什麼,懂什麼,你怎麼知道我的難處,你們怎麼能知道,當官的難處……」

狗寶道:「我是不知道怎麼當官,但我至少知道怎麼做人,常志,這當官之前是不是得先學會做人才對,如果為了富貴榮華可以泯滅良心,那還不如畜生,我但願不認識你,這樣就不會知道世上有你這般奸惡之人。」

奸惡之人?畜生,?常志忽的笑了起來,這是他常志最後落下的東西,完了,什麼都完了,他什麼都沒有了……這時候猛然記起來,自己當初是想當個好官的,為着父母臨死的囑咐,也為着不想再有人像父母那樣慘死,怎麼自己竟忘了……

鳳娣走出大牢,不禁回頭看了一眼,想起當初第一次見常志的情形,聰明,周到,機敏,她以為自己找到了一個人才,那時的她何曾想到會有今天,雖然人都是會變的,可變的這麼可怕,也讓人不寒而慄。

忽的手上一暖,鳳娣抬頭道:「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裏?」

少卿道:「我回去不見你,就知道你一定跑到這兒來了,你這丫頭心思重,常志是從你一手提拔上來,若如此輕易就能撂下,你也不是你了。」

鳳娣道:「我只是覺得,名利原來如此可怕,可以把一個人變的喪失良知,泯滅人性。」

少卿道:「名利自古便是世人不擇手段去追逐的東西,被名利蒙住眼睛,就再也看不清自己的本心了,這是當官的大忌,常志罪有應得,不值得你這般。」

鳳娣道:「我只是覺得愧疚,若不是我……」

少卿截住她的話頭:「不許往自己身上攬,有你什麼事兒啊,你怎知道,他會變成今天這般,回去吧,我聽狗寶說這兩天你的胃口不大好。」

鳳娣不禁瞪了狗寶一眼,狗寶忙低頭下去,少卿道:「你莫怨他,是我囑咐他的。」

鳳娣道:「這裏連日陰雨,連放晴的時候都少,讓人的心情也陰起來,哪有胃口。」

少卿道:「不讓你來還偏來,怨誰呢。」

鳳娣嘟囔一句:「我誰也不怨行了吧。」

轉過天晌午的時候,狗寶跑了進來:「大公子,常志在牢裏上吊了。」

鳳娣點點頭:「想來他終於想明白了,正說着少卿從外頭進來道:」縱想明白也晚了,擺飯吧,我讓灶房做了你愛吃的西湖醋魚,雖不如咱們府里,好歹吃些。「

下頭人得了吩咐,急忙把飯擺了上來,那條魚剛端出來,鳳娣就覺心裏翻騰起來,忍了半天,實在忍不得,嘔一下吐了一口酸水出來。

少卿唬了一跳,急忙攬住她:「這是怎麼了,快去尋大夫來。」

鳳娣眨眨眼急忙道:「別去。」

少卿道:「不許胡鬧,病了怎麼不看大夫。」

鳳娣道:「我自己就是大夫。」

少卿道:「你知道自己怎麼了?」

鳳娣點點頭,讓狗寶跟許貴兒下去,拉着他的手坐在炕上,看了他半晌道:「你喜歡小子還是姑娘?」

少卿愕然半晌,忽的狂喜起來:「你是說,你,有孕了……」

鳳娣抬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估計八九不離十了。」話剛說完就給少卿抱了起來:「備車,今兒就回京。」

鳳娣急忙道:「你可是賑災的欽差,差事沒完怎能回京?」

少卿卻道:「賑災銀子已撥下了,疫情也差不離控制住了,剩下的交給河道衙門,若事事親力親為還不累死了,再說,什麼比我兒子要緊的?」

鳳娣一聽兒子,忽的想起一事來,皺緊了眉頭,上了車拉着他的手道:「我跟你說啊,當日我迫不得已應了皇上,把咱們的兒子過繼給太子,那時不覺得如何,可現在,我實在捨不得怎麼辦?」

少卿道:「我兒子當然不能過繼給別人。」

鳳娣道:「太子哪兒怎麼辦?」

少卿道:「挺聰明的丫頭怎麼傻了,王成風不都有后了嗎。」

鳳娣眼睛一亮,是啊,怎麼把這茬兒忘了,就憑她姐夫這專治不孕不育的手藝,讓太子生個兒子貌似也不是太難的事兒,反正現在還早呢,等她肚子裏的兒子出來,至少還有八個月,回去就就找她姐夫商量去,不對,鳳娣臉色略有些不好的瞪着少卿:「你怎麼知道我肚子裏是兒子,是你想要兒子吧。」

少卿把她抱在懷裏笑了:「不是你說是兒子的嗎,我倒願意要個丫頭,香香軟軟的喊我一聲爹,豈不比禿小子貼心。」

鳳娣拖着腮幫子,略想了一下那樣的情景,忽然覺得,異常不真實,卻不禁想起自己剛穿越來的時候,何曾想到會有今天呢,那時候想的是怎麼在這個陌生的世界活下去,根本不敢奢望幸福,但現在她卻覺得幸福。

至於什麼是幸福,慶福堂,余家,鳳嫣,書齊,忠叔,身後愛她,她也愛的男人,還有肚子裏鮮活的小生命,這一切的一切,彙集在一起就是她屬於她余鳳娣的幸福吧。

忽聽外頭狗寶道:「放晴了呢。」

鳳娣撩開車簾,看過去,只見剛才還陰霾的天兒,竟真的放晴了,日光破雲而出,灑落下來,官道上一片亮晶晶的坦途,令人的心情也好了起來。

鳳娣往後靠進少卿懷裏,在心裏默念,謝謝命運之神,讓她穿越到這個世界,擁有這樣一個不一樣的精彩人生,她會繼續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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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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