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呼啦一聲，風吹開了虛掩的窗，一陣涼意直直的鑽入嫣城的雙肩。

「瑞清，快走——」她猛的鬆開雙手，瑞清霎時停止呼吸，靜靜的聽着窗外的動靜。

「快走——」

他深感不妙，雖然沒有立刻轉身離開，但不安的預感越發強烈。

「誰？」嫣城那帶着驚恐的聲音穿透寂靜的宮殿，在長廊里悠揚回蕩，她是故意喊出來的，為了製造膽戰心驚的氣氛。

與此同時，瑞清已經提着長劍用最快的速度逃離這片險境，由於窗外傳來的動靜，他只能朝大殿走。

嫣城臉色蒼白的蜷縮在床頭，長發如瀑布傾斜在雪般潔白的雙肩，披肩若有似無的搭在纖細的臂膀，不知是冷還是害怕她全身都在微微顫抖，在氤氳的燭光下顯得楚楚可憐。

她望着瑞清離去的背影，下一刻，雙眼中的膽怯被一種更為恐怖的東西給代替！她清楚的看到瑞清停住了腳步，這種異常的行為很少會發生在他身上，與此同時，大殿外傳來了軍隊密集而來的聲響。

她目不轉睛的盯着瑞清高大的身影，她知道如果不是為了自己，瑞清一定可以成功脫逃。可就在她默默的為今晚的絢爛而祈禱，一個尖銳的聲音響徹雲霄——

「快進去抓人啊，一個個拿着鐵棍杵在這幹什麼！快去把那兩個不要臉的東西給本宮抓出來！」

原來是嫆妃帶的人，聽她的語氣似乎早已怒火中燒。

只是接下來的事，才着實讓嫣城臉上的恐慌多了一份真實。

「誰都不準動。」

黑暗中，劉禁冷靜的聲音像一道光亮劃破長空——原來，這才是瑞清停下腳步的原因！

「皇上，臣妾馬上就可以證明給你看嫣城和上官瑞清到底有沒有苟且的勾當！」

「朕再說一遍，全都退下。」

「皇上！」

「退下。」

他在說「退下」的同時，正與瑞清四目相對，瑞清屏息凝神的與他對視，眼神中看不出任何膽怯和羞怯，相反的，他鎮定就像一個久經戰場的將軍。

「可是半個時辰前臣妾明明就看到上官瑞清進了嫣城的房間，所有的門窗都被士兵包圍了，只要上官瑞清在屋裏，就不可能逃出去，皇上請讓士兵進去搜查徹底！」

「朕剛從屋裏出來，裏面沒有人。」

「可是皇上……」

「你再不退下，朕就只能讓侍衛護送你回宮了。」

「既然皇上不願接受事實，那麼臣妾也就不瞎操心了，只是希望皇上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免得太後娘娘不開心。」說罷，她冷哼一聲，頭也不回的消失在清冷的月光下。

嫣城還蜷縮在床頭，耳邊士兵的腳步聲越來越遠，屋子又恢復了先前的安靜，她緩緩吐了一口氣，整理了一下裝束，輕聲下床，腳趾碰到地面的剎那，冰涼的感覺貫通全身。

瑞清和劉禁就這麼面對面站立，不知誰會先打破此刻的沉默。

「微臣懇請皇上把嫣城還給微臣。」先說話的是上官瑞清，平靜的語氣中帶着些許祈求，劉禁站在暗處，嫣城看不見他的表情，不過也許瑞清可以看到，所以他才會露出那種鮮有的卑微。

沒有聽到劉禁說話，只聽到一陣尖銳刺耳的拔劍聲，這聲音與今晚的寧靜顯得格格不入。只一瞬的時間，瑞清手裏的長劍已被劉禁拔出，並且不偏不倚的抵在了他的脖子上，看着這一切的嫣城不禁捂住了嘴，不敢驚呼出聲，卻可以聽到她急促的呼吸。

「不行。」劉禁拿着長劍，語氣是堅決不移。

「是微臣把嫣城帶進宮，我們在進宮之前就已經私定終身，皇上既然是仁君又為何要奪人所愛？」

「如果你愛她就不該把她帶進宮，你就該在朕剛看到她的時候站出來，就該在所有人面前承認她是你的女人。」

「皇上你在所有人面前承認過她嗎？你只是像個為美色着迷的昏君那樣賜她金銀首飾賜她綾羅綢緞賜她一座二十年來沒人住的宮殿！除了這些，你還給了她什麼？太后的唾棄，妃子的嫉恨，百官的懷疑等等，你給她的全部都是災難啊，這些你都知道嗎？和你比起來，我確實落魄了一點，但是至少，我可以給她她想要的，你可以嗎？」

「你怎麼知道她要什麼？」

「你知道嗎？」

「朕當然知道，可是現實不允許！倘若朕站在你今天的位置，朕就會在自己的女人被別人看上的時候帶她遠走高飛，就算冒着死的危險也在所不惜！可是朕和你不一樣，愛一個人之前，必須先愛千千萬萬的百姓。你知道什麼叫做無能為力嗎？就是懸崖的一邊站着國家興亡，另一邊站着你最愛的女人，不管選哪一邊都是滅亡！你以為朕不想給她名分嗎？為了這件事朕已經把所有人都得罪了！你以為呢，每天居高臨下的看着文武百官為你俯首稱臣是多麼光榮？對朕來說，權傾天下，不如愛人一笑……」劉禁說得越來越吃力，拿着劍的手也在微微顫抖，這些細微的動作嫣城不可能看不到，她的心像被針扎著，站在那裏都需要龐大的勇氣。

「皇上是在求微臣把嫣城讓給你嗎？」

「她本來就是朕的，很早就……」

「任何人都可以就是嫣城不行！」上官瑞清突然打斷劉禁的話，他想起先前看到嫣城寫的手信，他不能讓劉禁說下去，不能讓嫣城聽到，其實他心裏已經很清楚了，嫣城當初接近他，就是為了讓他帶她進宮見皇上，她回憶里的男主角，正是眼前的大漢天子。

只不過他絕不會讓他們彼此相認，就算是對劉禁的報復，對嫣城的懲罰！

「就算你是一國之君，我也不會把嫣城給你，她愛的人是我，不是你！」

劉禁沒有說話，只是拿着劍的手抖動的越發厲害，瑞清俯視了一眼利劍，因為劉禁真要動手，他必死無疑，可是視線觸到長劍的剎那他愣住了，他清楚地看到對着自己咽喉的——竟然是劍背。

其實從一開始，他就沒有打算要殺他。

「皇上……」站在這兩個同時為她痴情的男人中間，始終沉默不語的嫣城終於開口了，只見她一手抓着隨時都會散落的衣襟，一手慢慢的抓住那支顫抖的長劍，抬眼看向拿劍的劉禁，他眼裏的痛楚是她從未見過的，哪怕幾個月前她把刀刺進他的身體時，也沒有此時來的強烈。

「皇上如果真的愛嫣城，那就放嫣城走吧。」她柔軟的話語卻像巨石壓向劉禁的心，望着她閃著淚光的楚楚可憐的眼神，也許她是真的累了吧。

彷彿連拿劍的力氣都沒有了，他無力的放下劍，微微喘著氣，傷口處傳來的疼痛一陣一陣的折磨着他。

「再給我一點時間……」他吃力的說着。「皇上你錯了，我根本不在乎所謂的名分，今後與你同進同出的女人是誰我也不在乎，我只求，可以心安理得的過一生。」「一個月……再一個月就好……」「一個月之後又能怎樣呢，就算給你一年十年你還是大漢的天子，而我，也依然擺脫不了紅樓的命運！」「相信我……不要那麼久……一個月就好了……如果不行……一個月之後我就讓你走。」

一個月？可是再過一天，她就要看着他和另一個女人出現在受人矚目和景仰的目光中了。

嫣城沒有給出回答，倒是剛從劍下逃過一劫的上官瑞清先一步開口：

「讓微臣斗膽代替嫣城回話，就給皇上一個月的世間，倘若皇上依然無法改變現狀，那麼到時候微臣就會帶着她離開，就算皇上要昭告天下追拿我們，我們也不會回頭。」

說到此劉禁已經精疲力盡了，雖然臉色慘白，但是盯着上官瑞清的眼神卻始終帶着王者的霸氣。

「有本事……你就把她帶走……」

「我肯定有這個本事。」瑞清轉身離開時，湊到劉禁面前冷冷的扔下這句話，說完，便頭也不回的消失在長廊盡頭。

嫣城沒有追過去，只是全身無力的癱軟在地上，她無可奈何的嘆了一口氣。還有一個月的時間，恐怕那時就將是一個結點，一切從這裏開始，一切又將從這裏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