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絕歌調

黑衣修羅此時靜靜地將自己浸泡在水裏，這忘情崖上的忘情湖湖水具有一定的治療傷勢的功效，但相反，這湖水也會傳輸一種令人絕望的空虛感。但對於黑衣修羅來說，這些都沒什麼，因為，他的人生，已經足夠空虛了。

自從她離去。

調皮涼爽的浪花一次又一次周而復始地沖向黑衣修羅盤坐的身軀，古銅色的肌膚在陽光下泛著瑩瑩水光。黑衣修羅輕輕的活動了下身體，骨骼傳來了清脆的噼啪聲。

「肌肉和骨骼都恢復的差不多了。接下來，得去尋找絕情石了。」

披上衣袍，黑衣修羅邁開略微有些踉蹌的步子，緩慢的移動着。

瞪大面紗下的眼眸，黑衣修羅依稀看到了白衣羅剎的影子，下意識的加快了腳步。他是多麼期待白衣羅剎記憶的恢復啊！為了這一天，他已經等待了整整五年。

白衣羅剎還是那樣平躺在巨石石面上，但那緊閉的妙目已經悄然睜大，淚珠在眼眶裏微微打轉，茫然空洞的眼神絕望的宣告着她如今內心世界的迷茫。

「羅剎，羅剎！」

黑衣修羅好怕，他好怕白衣羅剎因為這次精神中記憶的錯亂而導致內心世界精神層次的走火入魔，也就是我們現在所說的植物人，他已經不想現在抓緊時間恢復記憶了，先把羅剎救醒再說啊！

沒有羅剎的話，沒有竹音的話，這一切又有什麼意義呢？

沉默了半晌，白衣羅剎的眸子終於再次聚焦，那眸子緩緩轉動，定定地望着黑衣修羅。那一瞬間，白衣羅剎剛剛恢復的精神突然間告訴了她，她好像透過了那面紗，依稀看清了黑衣修羅的面龐，俊朗卻又不失英氣的輪廓以及那略顯模糊的五官。但正當她想要再看清一些的時候，黑衣修羅直起了身子，長舒了一口氣。

不知怎麼的，白衣羅剎的心中，突兀的感覺無比的失落，就像是丟失了什麼一樣。

直起身子，白衣羅剎俏麗但卻蒼白的嬌顏輕輕的舒展。在她目前的記憶中，她第一次微笑了，向著不是自己家人的陌生人微笑了。

那紅艷欲滴的嬌唇勾出好看的弧度，細長的黛眉舒展開來，黑曜石般的眸子泛著點點水光，眼角和眼瞼形成了一個絕佳的角度，閃著從未有過的溫柔，蒼白的面容略微有了一點點血色。

而這笑容，也如同冬日的驕陽一般，融化了黑衣修羅那早已冰封的心。

當年，就是這樣一個美麗單純清麗的笑顏，讓幼小的少年擅自偷取了家族秘寶，闖入了家族禁地，卻只為了那個幼小女孩的一抹傾城笑顏。

「謝謝了，修羅。」

白衣羅剎雖然想不起來自己剛才發生了什麼，但她起碼知道，若是沒有黑衣修羅，自己已經有很大的可能在此飲恨了。娘從小便教育她，受人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更何況是救命之恩？娘的恩人，那個在王爺府救了娘一命的老人，又在哪裏呢？

「沒事。」

黑衣修羅輕聲道。正想要再說什麼，卻是張著嘴愣了半晌，訕訕地咽了下去嘴中的話。突兀的，兩人目光同時俯視着逝愛忘情穀穀口。

除非有「直通律令」，否則不僅底下的人看不清上面有沒有人，而且根本進不來。但對於上面的人，卻是很輕鬆的便能看清下面的情況。但當黑衣修羅看向那谷口時，面紗下的瞳孔竟然瞬間縮小，眉毛也是緊緊皺在一起，嘴巴因為極度震驚張的大大的。

那山谷的谷口，竟然出現了黑壓壓的一片人群。領頭一人手執一面戰旗，上面竟然有個奇怪的如同漩渦的圖案。對於白衣羅剎來說，這個符號塵封在她的記憶里，但若是馭風老人甚至是哪一個朝廷官臣在此，一定會駭得不輕，這標誌，正是那個家族的標誌啊！

對於黑衣修羅來說，這面戰旗並不陌生，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只有那些老傢伙才能隨意進出這個封印，這次明明和爺爺打好招呼了，為什麼家族的人還在這裏？

但當他瞥見大軍前的人時，不禁冷笑了。

余馨楚啊余馨楚，早就猜到你收買了長老院的人，不然你以為，為何那些老傢伙沒有把長老應有的職權分散下去么？

那最前面的幾位老者，正拼盡全力地攻擊逝愛忘情谷的封印，一片璀璨的招數的光芒在谷口綻放。是了，逝愛忘情谷的封印除了「直通律令」外沒有任何方法可以打開，而且普通人第一找不到這處寶地，第二便是畏懼那個家族的名諱，但是對於現在的這一群人來說，只要那幾個老傢伙不出山，他們便可勝在人多，花費上一段時間強行攻破封印。這封印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得到那幾個老傢伙的力量補充，早已經不如當年，再加上此時得到准少夫人的命令，所有家丁在少爺、族長都不在，余馨楚又得到長老們的支持的情況下，自然無條件相信了這個女人。

黑衣修羅冷笑一聲，淡然的回首，掏出了那面潔白的面紗，輕輕的為羅剎遮住那清麗迷人傾國傾城的容貌，口中低低輕喃道：

「這幅容貌，我不想讓除我之外的任何人看到，竹音，你可懂？」

話語隨着他嘴唇的顫動灑落在羅剎小巧玲瓏的小耳朵邊，又熱又癢的感覺忽的染紅了羅剎的俏臉。僵硬的點點頭，本身，這幅容貌，除他之外，就只有馭風老先生看過，自己也沒有給別人看的想法，自然同意這個提議。

「好。」

黑衣修羅唇角微勾，黑色的面紗輕輕抖動，在陽光的照耀下閃著刺眼的亮光，幸好此時的羅剎披着面紗，否則她那滿面羞紅的模樣一定會被修羅發現。

「準備你那最強大的招數，你應該懂得吧？」

黑衣修羅唇角勾起好看的弧度，淡淡的說道。

「是了，可是，必須要有兩個人配合。對了，你怎麼知道的？我沒有給你講過啊？」

白衣羅剎瞪大水眸，她可不記得自己有把這些消息說給黑衣修羅，但他卻總能知曉自己的一切。

「這不勞你費心了。」

黑衣修羅輕輕的笑出聲來，而白衣羅剎也是哆嗦著掏出``````竹簫，這種被陌生人如同透徹的了解的感覺，很不自在。但情況使然，此時就先不去計較了。

竹簫探進面紗下，櫻唇輕輕覆上，一曲悲涼凄慘的絕美曲調自那面紗下緩緩流泄。而黑衣修羅也是清清嗓子，充滿磁性的少年嗓音響徹雲霄：

一曲春蕭晚但使伊人在

伊人在何處唯有情長久

情深不能忘入骨七分殤

入骨又何妨逝心不能了

心碎不可復珠淚落玉頰

淚灑九輪迴次次皆無悔

只悔情已深欲休卻不止

不止如蕭聲曲曲摧心碎

一曲春蕭晚但使伊人在

絕情淚灑劍揮袖掩心殤

袖內玉手揮青絲落九天

青絲如情絲欲斬卻不舍

不舍故人情獨留倩影歸

歸來無喜悲但忘情難了

忘情痛入髓難忘君笑顏

君若他日逢刀劍必相讓

絕情淚灑劍揮袖掩心殤

半扇遮嬌顏一笑傾城醉

醉中酸楚苦請君慢品味

君若尚記起便現滿面淚

珠淚灑凡塵化蝶獨戀君

若逢傾城蝶莫忘情如毒

艷毒惑人心彩霞浮嬌顏

半扇遮嬌顏一笑傾城醉

鞭不及紅塵魅影虛三千

虛中自有實幻疊九玄變

九轉琉璃盤滾落凡塵散

凡塵無眷戀但求君回眸

回眸現柔荑相握得其暖

暖如冬日陽明玉不知穢

玉足輕點地倩影三重現

倩影現塵世情在紅塵迷

鞭不及紅塵魅影虛三千

絕歌不絕別絕別不絕情

調調入骨髓逝愛忘情痛

絕歌調不絕但為一人絕

為君一席話絕天下何妨

此等傾城絕只為君展顏

這曲調配合著黑衣修羅嘴中默默吐出的話語，竟然瞬間傳遍了山谷，隔着封印，外面的余馨楚等人竟然也能聽得一清二楚！這等曲調一入耳，眾人覺得精神一下子恍惚了一下，自心間升騰起的濃濃絕望吞噬人心，余馨楚只覺得彷彿自己到了那個少爺和阮竹音成親的場面，那種自心間升騰起的悲涼凄楚，幾乎淹沒了她的所有神智。

那幾位長老模樣的老者也是瞬間停下了攻擊，渾濁的眼淚自那老態龍鐘的臉龐滑下，什麼詞語都不能形容此時山谷的肅穆之感，唯有那少年淡漠的聲音以及那空靈絕望的蕭聲響徹山谷，誰都沒有注意到，山谷的植物在這個曲調中，生長的速度幾乎肉眼可見的加快了。

這曲調不止對余馨楚等人有效，就連實施者———黑衣修羅和白衣羅剎也是不知不覺間淚流滿面。至於黑衣修羅和白衣羅剎為什麼落淚，為誰落淚，我們自然是無從知曉。

「咦？本來想來幫個忙的，順便加固封印的，沒想到少爺和少夫人竟然已經控制住了局勢並且無形中加固了封印？不錯不錯，大長老的眼光真是如以往一樣的毒辣，這一點，族長真該學學大長老，罷了，還是我出面吧，不然這阮家與我們家當年冠絕天下的『絕歌調』會把少爺他們也傷著的。真是沒想到啊，失傳了多年的『絕歌調』竟然在他們手裏重現輝煌了。這便是命運吧，我們這幾個老傢伙還真的得退出江湖了，假如記得沒錯的話，少爺的經脈已廢？罷罷罷，先去尋找到絕情石，此次是無論如何也要帶着少爺回族裏讓其他老傢伙恢復經脈了，我們這一族的希望可全依賴少爺了啊。」

一道身影悄無聲息的消失，留下定定站立絕望的余馨楚眾人和那仍在吟唱的兩人，無聲無息的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