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雙生女降世

「啊……啊……」一一聲凄厲的慘叫聲從一家兩層涮白的泥牆屋裏傳出來。

「啊……啊……好痛啊！」

「秀子！來！抓住床沿別緊張，生孩子都是這樣子的」

「陣痛的時候就用力往外擠，不痛的時候呢你就吸氣休息下，不要胡亂用力啊！」

「四蓮嫂，我雖然在醫院學過接生，這周圍村子生孩子都請我，這生雙胞胎很容易因為第一個使勁累的脫力造成第二個孩子的意外，你安撫秀麗別緊張，別亂使力啊……」

「啊……真的好痛啊！我受不了啦！啊……」

「四蓮嫂把臉盆里消毒好的毛巾擰乾了塞秀麗嘴裏，別咬到舌頭了。」挽著長發的三十五左右的陳金秀，沉着指揮着陪在身邊打下手的張四蓮。

「好！好！」張四蓮看着自己的女兒痛成這樣不覺也緊張著。

「你一定記住我剛才說的話，別緊張。來！吸氣……好，等下！來！用力往外擠……」陳金秀溫和的交待着。

「唔……唔……」鍾秀麗咬着毛巾，嗚咽著。齊耳短髮粘在臉頰兩邊，汗水和淚水一起滑入那還是鮮紅色綉著鴛鴦的枕巾里。大大的眼睛看着床對面牆壁上的十寸的結婚照。照片中的人她洋溢着一臉的幸福甜蜜，水汪汪的大眼睛溢滿了深深的笑意。小巧的鼻子，微微上翹帶着弧度的櫻桃小嘴好像訴說的對婚姻幸福的期待和嚮往。她身邊靠着的男人剪著個板寸頭，黑黑的眉毛下有着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厚薄適中的嘴唇微微上揚感覺帶着笑意。

看着照片想露個微笑的鐘秀麗被毫無準備的強烈陣痛，痛得她全身都痙攣了起來，這種要把她撕成兩半的巨痛讓她有種想一死了之的衝動。

……

三月的春風破解著萬物復甦，輕柔地拂人臉頰，幾分靦腆，幾分矜持，幾分神秘。落日的霞暉已經慢慢地被黑幕吞噬，農歸的人們帶着一身疲憊，踏着青石小路成群結隊，說說笑笑地往村裏大食堂走去。

一個健壯的身影忽地越過慢行的農人們，以百米衝刺的速度往村裏跑去。

「這知青就會犯傻，女人生個孩子而已，這幾天一下工就這麼跑着，這爹遲早是他當的，像怕有人跟他搶似的……呵呵！」鍾四虎調侃的話語立即惹來了一行人的笑聲。

「你這斗大的字不認識一個的四虎子知道啥？他家秀子懷的可是雙胞胎，生一個孩子那都是鬼門關走一趟！秀子那肚子大的哦……嘖嘖！」走在鍾四虎後面的桂蘭嬸接過話茬。

「逕田村可是三四十年都沒有聽說過生雙胞胎的啦！這金秀嫁到我們村接生十幾年就前年隔壁嶺背村有個生龍鳳胎的，那個驚險哦……」鍾四虎的婆娘秋妹話還沒有說完就被鍾夢飛搶過了話。

「秋妹嬸子，你說生雙胞胎真的很危險嗎？那我姐……」糾結著眉頭，鍾夢飛還想說什麼。

被快步而來的鐘太良打斷了話語。

「細佬，趕緊的吃完飯幫我們的飯都帶回來，爸先回家看看，沒事我再去大食堂找你。」扔下一句話，鐘太良已經在前頭了。

……

百米衝刺回來的李文亮在房間門口傻站着，聽着裏面傳出來的聲音，心都提到噪子眼了。

「呃……唔……」這聲音可是秀麗發出來的，裏面到底怎麼樣了？

「用力……吸氣……用力……」

「四蓮嫂按住她的腳，別讓她亂動，宮口開了……」

「這都兩三個時辰了，真折騰人啊！」張四蓮看着女兒這樣，不心痛是假的，怎麼說現在受苦的可是自己身上掉下的一塊肉。

「四蓮嫂你也是過來人，千萬要沉住氣，你女兒可是靠你鼓勁呢！」陳金秀不慌不忙的查看着宮口情況。

「看到頭了！用力往外擠……」

「哇！……」一聲清亮的嬰兒啼哭傳來。

剛踏進家門的鐘太良趕緊往大廳趕去。樓上房間門口的李文亮推門而入。

「誰讓你進來的？」陳金秀趕緊喝止他再邁進的腳步。「你從田裏勞作歸來，身上的細菌可別傳到你老婆身上來了。出去待着！」

看着岳母手裏抱着的嬰兒忙着擦洗穿衣服。李文亮不情不願的往門口走去，順手拉住了房間門。

「秀麗，你要保持清醒，保持剛才的鬥志，你寶寶很漂亮，你身體里還有個漂亮寶寶等着你帶他出來呢？你是個偉大的媽媽。」輕聲安撫生完一個孩子，看上去虛弱無比，神識有點迷離邊沿的鐘秀麗。陳金秀一點都不敢大意的看着宮口，剪斷的臍帶另外一端小心的試用手扯了扯，實在看不出來是同一個胎盆還是兩個不同胎盆……

鍾秀麗覺得自己的意識像是被下身流出來的溫熱帶走了，那種飄飄蕩蕩的不實在感讓痛了將近三個小時的她覺得放鬆舒服。

突然，一股無法用語言形容的，再次毫無準備的，生生碎裂開的劇痛把她驟然痛醒。

「啊……痛啊……啊……金秀嬸！還要多久啊？」秀麗伸手下意識的往肚子上按去，間或抬起上身，抵抗著無邊的痛楚。

「四蓮嫂，把孩子放一邊，幫我把毛巾塞回她嘴裏。秀麗，你再忍一下，很快就好了啊！」

「我再也不生了……真痛啊！不，不要了！我再也不生了……呃！唔呃！」感覺自己滿身都在的痛著，額上又滲出了細汗。頭徒勞地在枕頭上轉來轉去。嘴裏又被塞著毛巾，汗水無聲的再次隨着眼淚滴入了枕頭……

「吸氣……用力啊……吸氣……秀麗！秀麗……」感覺鍾秀麗根本沒有隨着她說的話配合著，陳金秀抬眼望去。鍾秀麗居然暈過去了。

「秀麗，醒醒！秀麗……」張四蓮拍打着鍾秀麗的兩邊臉頰，着急的呼喊著。

「秀麗，孩子快出來了，你再用力往外擠啊！別放棄，用力啊……」

陳金秀也開始慌了起來，握住她分開的兩隻腿，不斷向她喊道。

秀麗腦中茫然地轉着「孩子，用力」這些個詞，現在全身幾乎再也沒有絲毫力氣，怎麽用力？

洗過澡換好衣服的李文亮聽到這裏實在忍不住推門而入了，直奔床邊，擠到張四蓮旁邊，握住鍾秀麗的手，輕柔地呼喊著：「秀子，你醒醒啊！你是個很棒的媽媽，我愛你！你不能放棄，知道嗎？我們需要你！……」淚水伴着吻滴到了秀麗的臉上，一滴，兩滴……

耳邊傳來了李文亮的呼喊，鍾秀麗皺眉，心中嘶喊著，痛楚從身體深處迸裂開來，整個人都要被拆散了一般。緊緊咬住毛巾，攥緊那隻握著的粗壯卻溫暖的手，拚命地吸氣，凝起全身的力量，狠狠地用力。

「孩子看得到頭了，用力……差一點！……」陳金秀興奮的聲音響起來。

張四蓮覺得自己也跟着活過來一般，趕緊倒開水到臉盆里，拿好另外一套小衣服準備着。

「哇！……」一聲嬰兒啼哭迎來了幾個人的笑容。

「你太棒了，我愛你！老婆！」李文亮緊緊抱着鍾秀麗幾近虛脫的身體，聞着她那長期用玉蘭花香皂發出的玉蘭花體香。剛剛好險啊！呼……

……

張四蓮交待看着孩子傻笑的李文亮幫秀麗換上乾淨的衣服，也不勉強他一起下樓吃晚飯，就讓小兩口說說知心話吧！

「大妹子啊，真是太謝謝你了啊？來……吃塊肉！這是我特意叫隊里給的，辛苦你了！」鐘太良一邊表達着謝意一邊夾着菜往陳金秀碗裏。

陳金秀實在餓的不行，毫不客氣的扒著碗裏的飯，連說你們也吃。

「太良哥，四蓮嫂恭喜啊！做了享公爹享奶奶！」鍾四虎住的離他們比較近，陪着秋妹帶着四個雞蛋半斤白糖來祝賀了。人還沒有進屋聲音先傳了過來。

太良趕緊起身迎過去，叫夢飛擺好凳子讓他們坐。張四蓮接過禮物連道有心了。

「大哥大嫂恭喜啊！」鐘太發領着老婆四英後面跟着兒子夢龍踏進了屋。四英把手裏提着的雞蛋和一筒面放在他們吃飯的桌子上。

「我上樓看秀子去，龍里，你和細哥聊聊天，以後再上去看大姐和孩子，知道嗎？」四英交待正想跟着上樓的兒子夢龍，十二歲的鐘夢龍眨巴着眼睛，看樣子並沒有把話聽進去。偷偷瞄著樓梯口。

鍾夢飛一把拉過他的手臂，夢龍不情不原的問道：「細哥，為什麼我不可以上樓看大姐哦？」

張四蓮收拾著桌子上的碗筷，接過話回道：「我們村裏的習俗，小孩子不可以到產婦的房間，要一個月過後才能進去，知道嗎？」

「哦！那不是一個月才能看到我的小侄女了！」鍾夢龍頓時覺得興趣黯然。

「那倒也不是，你一個星期後過來，大伯母抱下來給你看可好？」張四蓮笑着問他。

「好吧！」轉頭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夢飛：「細哥，我聽爸媽說雙胞胎長的一模一樣，都分不出來的？」

「應該是吧！」夢飛彎起手指敲了下夢龍的頭，「我考考你，等邊三角形鋸掉個角還有幾個角？」再不轉移話題，怕是夢龍又會打主意上樓了。

李文亮滿臉帶笑的走進大廳，跟坐在大廳的一一打了招呼，坐在桌邊開始吃起冷飯冷盤來。看他那樣子，倒是覺得津津有味……

期間，又來了幾家血緣親住的較近的道喜，無一例外的帶着四個雞蛋和白糖。

「亮子，這孩子的名字可是想好了？」鍾四虎看着他放下飯碗，笑問道。

擦了擦嘴巴，李文亮笑着回道：「孩子還沒有出生，我和秀子就想好了。」

「那趕緊的說說，你這知識分子名字取的咋樣？」鍾四虎笑着催促道。

「四叔就會取笑我。」李文亮看着滿屋的人轉向他，也不賣關子「大的叫美如，小的叫美意。希望她們生活可以美好如意。」

……

鐘太良轉身在香桌上拿了兩個剪的長方形的紅紙，上面用黑字寫着什麼。

「兩個孩子的生辰八字你收好，像我們以前嫁娶兒女都興合個八字，八字合好了，一輩子就能白頭到老。」

李文亮接過來，第一張寫着：

1980年（庚申）3月（己卯）20日（壬辰）18：49（己酉）

第二張寫着：

1980年（庚申）3月（己卯）20日（壬辰）19：16（庚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