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等你請我
「新生？」桂芊嵐神情怪異地瞅了眼辛垣緋，卻見他神情自如，沒有絲毫看穿的跡象，這才略略地放下心來。只是這麼一會兒的耽擱，天光便以大亮，辛垣緋沐浴在陽光之下，安靜的側臉被鑲上一層淡金色，恍如穿雲而來，精緻的眉眼浸潤在晨曦的光輝中，默默不語間但教桂芊嵐別不開眼。
桂芊嵐向來自詡自己並不花痴，卻也為那副皮相所驚艷，一時忘了言語。反倒是辛垣緋兀自笑道：「睡也睡過了，日出也瞧過了，該走了吧。」
桂芊嵐愣愣地點頭道：「好。」
她發現，只要辛垣緋在場，她失神的次數便會大大增加。紅著臉背過身，她故作從容道：「既然已經天亮，就不煩勞門聽大人相送了。」
「真是好極。」辛垣緋語氣輕快地應下了，沒有絲毫桂芊嵐想像的不適，「既然無事，我便先告辭了。」
「慢走。」桂芊嵐依舊背着身，聲音里的隱忍意味又重了幾分。只聽得辛垣緋一聲輕笑，轉而便是御劍之聲從耳邊虎虎擦過。只待風聲散去，她才緩緩轉過身。此時的她面上已經燒紅似火燎，迎著日出分外燦爛。
自嘲地對寂靜的空氣一笑，她提劍離開了凌滄半山。
回到房間時，但見一柄長劍掛在她的門上。劍鞘古樸，勾月暗紋縈繞，原色之中見凹凸，握在掌中沉甸甸的，彷彿是歲月踏過的質感。前世里雖不曾見過，但桂芊嵐有種直覺——這便是辛垣緋提過的踏月了。
踏月、夜傾皆是上古名劍，是桂芊嵐可望而不可求的。饒是她前世堪堪位列仙班，卻也是在大婚前才擺脫了用木劍的命運，那時的易紹賢也只是拿一柄普通的劍作了聘禮之一迎娶了她。因此，辛垣緋說要將踏月曾與她時，她只當是個笑話。
孰料……
揉了揉有些酸脹的太陽穴，她將踏月握緊，一把推開了房門。房門吱呀，似是推開塵封的聲響。她將劍掛在一旁，解衣便卧。
管他什麼目的呢，何必和東西過不去？
抱着這樣的心思，桂芊嵐沉沉地睡去，卻不復先前慘痛的夢境……
房屋之上。
一人靜靜地坐着，玄青色的下裳在黛瓦上鋪開，一黑衣侍衛半蹲在身側，但見他出神地望着天空，不言不語。
「主子……」縱旬終於忍受不住，「現在可是白天呢。」
「等她醒了不就是晚上了？」辛垣緋似是全然不在意一般，「更何況，她的院子，一般人有誰能進來？」
縱旬攤手。
誠然如此，桂芊嵐作為院正養女，自然是有自己的一處院子的，一如易紹賢和易紹濂都是獨居的，別的學生就算是羨慕也羨慕不來，只能默默地接受了這個現實。而桂芊嵐向來獨來獨往，平日裏和她關係好的也便只有戚飛憶。如今和戚飛憶也鬧僵了，怎生便不會有他人上門了。
不過，主子還真是魔障了。
縱旬腹誹道。
平日從不見他將目光落在任何一人身上，卻偏偏將踏月贈予桂芊嵐，要知道踏月可是……若說是討好……
可是，主子有必要討好她么？
覺察到辛垣緋看向他的凜冽目光，縱旬只得停止了胡思亂想，低低地嘆了口氣。卻聽得辛垣緋吩咐道：「去查查羅和煙。」
「是。」縱旬消失在屋頂上方，離開前想的依舊是——
主子，真的是魔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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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芊嵐卻不知道這些，她只是感慨難得的好夢。
自重生以來，她時常夢到的不是她新婚那日的慘狀，便是婚前一點一點浮現在她面前她卻不曾覺察的陰謀。
像這般安恬的夢境，是她前世今生不曾有過的。
春之風花、夏之流雲、秋之夜月、冬之初雪……
雖然只有她一人緩緩地走過，她卻不曾感覺到孤單，身側似是有一個隱匿的依靠，儘管不可見，卻能踏實地感知到，守護着她安靜的夢，直到黃昏時分醒來。
恍如隔世。
桂芊嵐第一次有這樣的感覺，許是清晨迎著日出而醒，此時是迎著日落而醒，在夢中經歷了四季人生的她，望着如血殘陽，卻只覺悵然若失，心裏似是有什麼被掏空了一般。她緩緩地走出房門，站在門外，望着血染的天邊。
因為不在高處，她望不見夕陽是如何一點點墜落的，她卻望得見殘陽落在白雲后如透深層林般透出些許金色，教她想起印象眾人染了陽光的眉梢，是那般清逸……
桂芊嵐使勁搖了搖頭，要將這種感覺從心頭驅逐乾淨，殊不知有人正在屋頭坐着笑望她的這般模樣，他本不準備坐這麼久的，卻因為她遲遲不出，因此便誤了整個下午。
他一笑，便被桂芊嵐聽見了笑聲：「誰？」
「我。」辛垣緋也不避開，徑自跳下屋檐，「你可真能睡。」
「不及你耐心之好。」桂芊嵐一眼便瞧出他在這裏坐了一日，饒是在夢中，她也感覺到有瓦被動過漏下了些許碎屑，真不知他是否偷瞧了她的睡顏，「在這裏這麼久要做什麼？」
「等你請客。」辛垣緋永遠能讓桂芊嵐大吃一驚。她揚了揚眉毛，有些懷疑地望着他：「你在這裏坐這麼久，就是為了等我請你？」
她睡著了自是感覺不到飢餓，但辛垣緋可是醒著的。難不成他也不知道餓？
像從不曾認識他一般望着他，桂芊嵐許久才緩過勁來，淡淡應道：「好……可是，奴家竟不知大人想品嘗些怎樣的玉盤珍饈呢？」
「其實我要求向來是不高的，凌滄後山有一條山澗你可知曉？」辛垣緋看着桂芊嵐的眸光里竟多了幾分期待。桂芊嵐瞬間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想山澗烤魚了？」
「你居然知道？」
桂芊嵐抿唇而笑。
知道？
她怎麼會不知。凌滄後山山澗向來是一方活水，其間游魚味鮮肥美，似也得了天地靈氣一般。前世她便時常避了眾人耳目去那裏加餐。她只訝異的是，辛垣緋既然也好這口為什麼前世不曾和他打過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