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賀雪兒(四)

第八十二章 賀雪兒(四)

望着那緊閉的房門,小絕越發覺得不妥。雖然與賀雪兒相識短暫,可他卻從少量的信息中知道了賀雪兒的大概情況。

對於女子而言,出嫁之日便是她們最為美麗的憧憬,即便是冷若冰霜的賀雪兒也不例外。可由於從小身患重疾,聽聞之人無不避而遠之,再加上性格使然,以至於賀雪兒長相雖美,可卻無人敢有將其娶進門之心。是以賀雪兒如今雙十已有三四,早已過出嫁之時,可她卻依然居在深閨。

看着其他家的女子穿上嫁衣,迎來她們一身中最美的時刻,賀雪兒怎不羨慕。可羨慕又能如何,姑且不說平常男子能否入得了賀雪兒法眼,僅是有人敢不敢娶賀雪兒都是個問題。

無奈每當情動之時,她卻只能坐守深閨,將心中幻想寄託於一件嫁衣之上。

或許,有了這件嫁衣,即使她身患頑疾無人敢娶,可她依舊是個正常的女子。

可不想今日一過,嫁衣被拿來抵去債務,嫁衣一去,數年來的寄託頓時化為飛灰,即便是幻想中那虛假的幸福也不是她可以奢求。

那房門依然緊閉,是因為她心房已鎖,對此小絕毫無他法,只能靜靜的等待、等待,等到晨陽化為烈日。或許是賀雪兒餓了,才見那門緩緩打開。

小絕一喜,急忙奔上前去,走到賀雪兒跟前,看着她眼角淡淡的淚痕,小絕愣道:「你哭了。」

賀雪兒別過頭去,似在掩飾些什麼,立刻道:「沒有。」

她的冷漠騙不了小絕,眼角的淚痕雖然不甚明顯,可仔細看的話,依然能看到一些用手抹過的痕迹。顯然,那件嫁衣對賀雪兒真的很重要。

小絕沒有繼續過問下去,而是輕聲道:「其實,你不必如此。」

賀雪兒聽出了小絕的意思,不料她卻突然大怒,對着小絕大吼道:「那要如何,現在的賀家已不再是從前的賀家,隨便來一個管家也敢放肆,隨便來一個山林莽夫也能輕易進出。我不這樣做又該怎麼辦,難道你讓我與王家作對,與你作對,這樣反讓勢力龐大的王家出手對付再無權勢的爹爹與我,或者讓武藝高強的你出手對付我和爹爹這樣的普通人。」

賀雪兒怒瞪着小絕,眼裏隱隱溢出了淚花。小絕見了,心中大痛,不忍道:「為什麼你不相信我,我就是想要幫你,幫你爹爹而已。」

「你讓我怎麼信你,你身懷武藝,兩次前來都不是走正門,若不是居心不軌,又怎會如此。你說你會在我家借住三日,可昨日一晚,你根本就沒在客房休息。言語不實,行為詭異,你又讓我怎麼相信你。」

小絕猛地抬頭,很是詫異的道:「你知道?」

「昨夜天涼,我本想問問你是否需要添置些棉被,可客房根本就沒人。」賀雪兒緩了口氣,平靜了一會,道:「你走吧。」

小絕道:「什麼?」

「也許你真是出於好心,可現在的賀府,不需要你的好心。」

小絕吃驚的望着賀雪兒,微微張著嘴卻不知要說些什麼。勢態都已發展到了這般地步,按理說小絕應該馬上轉身離去才對。可此刻小絕的腦中,卻久久回蕩著一句話。

「昨夜天涼,我本想問問你是否需要添置些棉被。」

小絕抬頭望着賀雪兒那冷漠的臉龐,感覺好不真實。眼前這個性格孤傲的女子,她竟然在關心我,一個相識不過兩日之人。

忽地,小絕心裏已做出了決定,不管賀雪兒是出於關心也好,是出於禮貌也罷,可既然賀雪兒已有此心,他就不能輕易離去將賀雪兒置之不理。他斷然吐出一個字:「不。」

賀雪兒面無表情的盯着小絕,語氣陰沉:「為什麼。是因為你的目的還沒有實現,還沒有榨乾我賀家剩餘的利用價值。」

「我說過,我要幫你,不止是幫你爹爹,我還要幫你,你認為我居心叵測也好,認為我無聊也罷,可我就是要幫你,幫你做家務,幫你爹爹平反。即便你罵我恨我,可你卻不能阻止也阻止不了我。」

「你……你無賴。」賀雪兒心中有氣,卻怎麼也發不出火來。

小絕嘻嘻笑道:「我說過,即便你罵我恨我,可你阻止不了我。你也知道,我身懷武藝,而且還不算太差,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想要阻止一個習武之人,恐怕不怎麼容易。」小絕話有不實,他並非什麼習武之人,而是一個實實在在的修真者,可對於賀雪兒而言,身懷法術和身懷武藝又有什麼區別。

「你……你混蛋。」賀雪兒指著小絕大罵道,能讓性情冷淡的賀雪兒忘記昔日的矜持罵出穢語,可見小絕到底混蛋到何種地步。

對此小絕卻是淡淡道:「別罵了,這對我沒用。與其不切實際的寄託於辱罵來將我趕走,還不如無奈的接受現實。我想你怎麼也不肯相信我,恐怕是因為你沒有看到我的能力,能夠幫助你和你爹爹的能力。」小絕揚起手來,不知何時,他的手上竟是出現了一個銀元。小絕說道:「你看這是什麼。」

「銀子。」賀雪兒大為疑惑,待她看清銀子上的刻字,頓時一驚,道:「官銀。」

小絕解釋道:「沒錯,是官銀,不是偷來的搶來的撿來的,而是我向如今的虞水太守黃屬要來的……這快官銀並不能代表什麼,我只是想通過它告訴你,我有着足夠的能力來幫你。」

小絕把手一收,那官銀竟是從他手中憑空消失,賀雪兒一見,頓時小小的詫異了一下,不過卻沒有多問些什麼,依舊那般冷冷的看着小絕。

小絕沉吟一番,繼續道:「你之前也說了,你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而你父親也可以說是身敗名裂,賀家再無權勢而言,人人可欺之。你為你父親抱不平,可你無權無勢,你又怎能替他平冤。陌路窮途,你為何不暫且相信於我。」

賀雪兒冷冷嘲諷道:「相信你,哼,相信你拿着一塊官銀便能止住外界的流言?還是說你武藝高強能夠威脅當今皇帝促使他改變決定,下令讓我爹爹重返官路?」

小絕聽了,便有些嗔怒道:「你怎的如此固執,要我說多少遍你才肯相信我。實話告訴你,再我而言,現今的虞水太守黃屬也不過如此,那號稱虞水富甲的狗屁王家更是什麼也算不上,再不成,我現在便能去將你的嫁衣取來,而且王家也不敢說些什麼。」

「嫁衣。」賀雪兒心神恍惚了一下,似乎她依然對用嫁衣抵債之事耿耿於懷。她凝神望着小絕,眼前的男子言語雖然過於張狂,可她卻從中感到一絲真誠,只見她低頭沉思一番,似有些動搖,畢竟如今賀家的情況也如小絕所言那樣。再無權勢的賀家想要不藉助外力的情況下翻身,那比登天還難。

雖然賀文希前往外地求訪好友或許還有一絲希望,可賀雪兒知道,那些賀文希曾經的官場或者商場好友其實都是逢場作戲罷了,人心難測,對虞水百姓有着莫大恩澤的賀文希都能被眾人冠以『褻瀆者』之名,更不用說這些只看重利益的官商了,眼見賀文希失勢,他們不落井下石都算好的。

如此想來,似乎不論賀雪兒願不願意,可相信小絕都是最好的辦法。

小絕見賀雪兒遲遲不肯表態,便顯得有些急躁道:「王家勢大,你不想惹,寧願以無價嫁衣抵債,我這便前往,即便是使出一些不光彩的手段,也要為你把嫁衣取來,同時保證你再無後顧之憂。」

小絕是為修真之人,要從凡人權勢手中取一件實物,必定輕而易舉,而要讓王家不再事後追究,他必定會顯露身份,或恐嚇、或威震、或利誘以止住王家口舌。只不過於修真界而言,修真者對凡人出手,實屬不光彩的行為。

小絕正欲離去,不料賀雪兒卻突然出聲阻止。

「不用了。」賀雪兒眼色迷惘,失神道:「嫁衣於我,要之何用,與其留着一件擺設空幻想,不如將其抵去,換來家中一時平安。」賀雪兒黯然神色,好似累了、好似倦了,她沒有再去堅持:「我信你。你是對的,此刻的我,除了相信你,別無他法。」

小絕忽地抬頭,竟感覺好不真實。他死纏爛打,厚著臉皮只為換取眼前冷漠女子的信任,不料他還未有任何行動,女子卻說信了,這份信任,來得時那麼突然,讓人來不及做出反應。只是從她那落寞的神色中,小絕卻已知道,賀雪兒……並沒有說假。

可當信任來臨之後,小絕又不知該做些什麼,如果是眼前之人是賀文希,他大可藉助師門的力量為其正名,可對於賀雪兒,他想來想去,卻又不知要如何去幫,於是小絕走上前來,在賀雪兒跟前沉吟道:「我能為你做些什麼嗎。」

賀雪兒一愣,卻同樣說不清楚小絕該怎樣幫她。兩人在信與不信之間執著了半天,可信任之後,結果同樣是迷茫,這是何等可笑。

對此兩人卻笑不出來,賀雪兒喃喃道:「你能為我做些什麼。」

小絕言語中多了一份關切:「如果可以,我能為你取來當今皇后的嫁衣。」

這話說來是何其張狂,不料賀雪兒聽了,竟是有些信了,道:「我不要嫁衣。」緊接着,賀雪兒又急忙補上一句:「我不要別人穿過的嫁衣,即便是皇后的。」

賀雪兒垂著頭,她那盈盈的眼帘輕輕地跳動,彷彿一縷微風拂過而帶起的柔波。小絕看在眼裏,竟是有些失神了,直到賀雪兒出聲,他才醒過神來。

「不要嫁衣,也不要再提什麼嫁衣。如果你真有你說的那般神通,那麼明日的論國策……我要參加。」

「論國策。」小絕愣道。

論國策,小絕曾聽珍珠提起,與同期舉行的比武大會、和較之提前進行的文采比試一樣,是為百川盛會中的三大焦點。所謂論國策,便是指百數才子聚於一堂,論天下國策,暢所欲言。每一屆百川盛會的論國策,都會有許多有能力的年輕俊傑被官府看重,待經官府調查,覺得其背景乾淨之後,便會予以重任。是以每屆百川盛會的論國策,便成為了許多心懷報復之人入官途的有效途徑之一。

可小絕卻是知道,這論國策,自古都是男子參加,卻從來不曾有女子參與的先例。

介於此,小絕便對賀雪兒問道:「可你是女兒身。」

「我會穿扮男裝,你既然能說出取皇后嫁衣的大話,想必讓明日的論國策添加一個名額也不是問題,至於我的身份,那也是你的問題。」

男裝?像嗎?小絕愣愣的看着眼前這個冷若寒冰的女子,想像着她打扮成男裝的樣子,可無論小絕怎麼想,也不能將她與男子聯繫在一起。

賀雪兒見了,還以為小絕有反悔之意,皺眉道:「怎麼,不行嗎?」

「好。」小絕心中已有了定奪,道:「我這便前往,你只需在家中等待,明日我便會帶你前去城東……參加論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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