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楔子

走出朧月王都的那一天,視線所及的浩瀚宇穹,一如從前般,乾淨得不帶一絲雜質。這片仿若擁有穿透人心的魔魅湛藍,只存在於這個時空的綺麗風景,在千年之後的彼岸,如斯純粹澄澈的顏色,終是迷失在了蝕人的輪迴漩渦里,彷徨,沉淪,直至——

墮落……

於是,宇宙伊始最初的鉛華,終於在天地無聲的雨絲里,消褪了痕迹,想記起,卻茫然無措地發現,這一切,竟不知該從何憶起。

再多的尋覓,再多的刻意,已經失去的風絮,並不只屬於詩人無病呻吟下的感傷,更是一段跨越了千年時光,縱使魂牽,卻夢裏難相聚的殤。

花間意,樹下情。昔日繁華,轉眼萬事空。

曾經落花戀流水,縱使相逢,無事不西東。

幻想過無數次的別離結局,卻未曾有一次,裂肺,撕心。

跨越了千年時光的相遇,縱使分離,卻也可以如來時,那般雲淡風輕,影跡難尋。

艱難地仰首,想最後一次看清,這存在於千年之前的夢境。為着這最後一次的沉迷,就算失了心,斷了腸,散了魂,不去想今天過後,屬於我的世界將如何支離破碎,滿目瘡痍。

我,只知道,只願記得,也,只會催眠自己——

這一刻,我,皇櫻落,還存在於這裏。

這裏熟悉的氣息,凄迷的風景,還願意屬於自己。

時悠悠,空悠悠。等閑處花落水流,千山一葉秋。

遠處的丘巒綿延千里,城外的春水,逝去得悄無聲息。直到,在那足以蘊含一切的浩渺里,寥寥雁字融化了寂寞的玄冰,我知道,宿命的櫻花,此季已不會綻放在異世的彼岸。這,又是一個,只能選擇與幸福擦肩而過的季節。

錯過的,已經太多。這一次,終究還是只能錯過。

已經失了勇氣,再無心力去問一句:為什麼?

為什麼要背叛,背叛海誓山盟,語笑、終成空?

為什麼會褪變,褪變幽藍滄海,轉眼、便桑田?

想太多了嗎?是啊,想得太多了。

已經決定要走,已經決定要永遠、永遠地放手了,不是嗎?

穿越了千年的時光,相隔億萬光年的距離。從此,此世的風花雪月,子夜流光,於我,再無相干;從此,蕭郎是路人,一切的愛,或者恨,都將隨着我的離開,化作諷刺的殘骸,然後在時間的沙漠裏,風化成塵埃。

不想了,就不想了罷!

望穿了所有,不甘心了無數次,掙扎著趔趄著前進的念想,終究還是走到了湮滅的盡頭。質疑千百次,怨懟千百次,結果卻是,做錯了的人,從來都是自己。

不該妄想的,彼世的妖嬈血染櫻,可以在此世綻放出不一樣的爛漫光景;不該奢望的,在此世會有就算永世沉淪,也不會心生悔意的夢境。

起風了,朧月王都的第九重宮門,近在眼前了。

下意識抬首,『朱雀門』三個朱紅的大字,硬生生地刺入死水般沉寂的眸,單薄的身體不自主的顫抖了下,僅僅一瞬間,卻已足夠加深對自身的厭惡。踟躕間頓足,緊縮的眸怔忡的望着氣勢恢宏、似有貫穿九重雲霄雷霆氣勢的城樓,那顆早已被傷得千瘡百孔的心,還是不可抑制地泛起陣陣生疼,呼吸也

愈加急促。

當日望風涯上、如血殘陽下,若不是這等君臨天下的氤氳磅礴,一如罌粟般蠱惑了強者,束縛住了他那顆如清月般柔澈、纖細的心,也許此刻,會蹭在他暗含玉蘭氣息的懷裏,與他言笑晏晏、攜手天涯的人——是我。

只是,這世上永遠不會容許『也許』的存在,於是,我輸了。在這一場交換未來的賭博里,我,我,我們,在不屬於我們彼此的異時空裏,就算一生紅淚流盡、就算拼盡全力,所期許的未來,我們

,誰也得不到。

一場錯誤的延續,註定了血染櫻會幻化成殤的宿命。

一場有陰謀的邂逅,註定了愛會在逆水裏行舟,不是前行,就是最徹底無情的肢解,然後,掩埋。

淚,終於如刀子般,狠狠地、絕望地在蒼白如死灰的面龐上,刻下了灰色的印痕。

該走了,該走了啊!

深深地睨了一眼這屹立在百年風雨里的巍巍城樓——

青色的城牆,朱紅的樓宇,以及,在風裏翻滾著叫囂著的,那鑲金邊黑旗上栩栩如生、仿欲騰飛九天的金龍旗幟,無一不昭示著,這一統四國的偉大君主的權力與威儀。這醒目的一切,亦無情地在提醒着我:這,就是他,真正想要擁有的。

憶及當日,也是在這象徵無上王權的朱雀城樓上,他輕揮暗紫雲袖,背對我已然遠去的挺拔身影,是那麼的決然。那一刻,眼眶滿溢的凄楚淚,終是倔強的不願淌下,但,他的意思,我,已然讀懂:即使永遠地失去我,是他要為之付出的代價,為了他要的,能夠主宰天下的權力,即使是背棄我,他,業義無反顧。

手持三把傲視騰空的絕世神劍,任血染雲甲、縱身心從此永墮阿鼻煉獄,為他偶爾不經意流露的滄桑與渴望,化作修羅的我,辜負了『七葉』的信任,把四方江山,以最完美的姿態交到了他的手上。而今,知曉他會是這深藍大陸的千古一帝,心底不是沒有欣慰,只是,相同的錯,犯過數次卻仍舊不願醒悟的我,成全他,是對我這一生,最大的諷刺。

緊抿的唇,淡淡勾起一抹顛倒眾生的笑——

他,果然還是來了么?

可是,他來做什麼,站在天地之巔俯睨眾生的他,又能做什麼呢?

斂眸,垂首,不再去看城樓上方那糾結,似失了魂般絕望苦痛的純銀眸光。

三千墨染青絲在深秋的清風裏,零落,成魅。那如謫仙般的曠世容顏,縱有滄桑鐫刻了時間的痕迹,他那傾城之姿、堪與日月爭輝的容,在歲月沉澱下卻越發的惑人。而我,也是其中一個,甘心沉淪在他的美里

的——女人。

人生若只如初見,我,不是『天櫻』皇櫻落;他,不是『北凌』璃月人。那次超越時空的相遇,只是一

個笑漪灼人的女人,跟一個有着絕世容顏的男人,一場輝月下單純的邂逅,後來我們要承受的苦痛,會不會

變得不存在?

人生不會重來,所以只能選擇離開。

我懂,他,亦懂。

所以,他選擇站在高處,目送我離開。只是,不經意看到他如櫻般妖嬈的唇,泯成了一條直線。暗紫錦袍包裹下的軀體,在風絮里微微顫抖著。

會掙扎,是因為愧疚,還是,我自以為是的愛?

不管哪一種,都與我無關了,不是么?

不再去看他痴纏的流光,不去想他朦朧了千年的眷戀,放開沾染了血絲的掌,微微的刺痛再也緩和不了已經痛到無知覺的心,還有魂。只要走出這扇拱門,我與他,相隔的,並不會是他以為的一個國度,而是永遠也無法逾越的千年時光。只要邁出這最後的幾步,我與他所犯下的錯,便再也得不到救贖。可是,那又怎樣呢?

走到這境地的我們,已經不會計較、已經不在乎了,不是嗎?

最後一滴淚,月人,是為我們自以為是的深愛而流。

最後——月人,這,真的是我們的最後了。

你做的一切,我,不怨你,只是,我的驕傲,還有最後的尊嚴,不會給我與你廝守一生的機會。所以,月人,不用再等我,從你迎娶她的那天起,我,誓不回頭。

不再猶豫,收回眼底最後的眷戀,我,抬腳,緩緩移步,仿若用盡平生力氣,對他的記憶,每走一步,便有一個與他處在一起的畫面在腦海里粉碎。走到最後,走出門裏的世界,仿若時間流逝千年,腦海里關於他的一切,抽絲剝繭到最後,一絲殘骸也沒再留下。這,便是我,皇櫻落的決心。

月人,這,也是我身為異世王者的尊嚴,你,懂的,對不?

當眼裏的清明,清楚地映照出紅葉的影子的時候,我,再無一絲彷徨。冷情也好,絕情也罷,一如當日他留給我的背影般,這一次,我,亦離開的決然,沒有一絲眷戀。

落,不要走——

風裏傳來嘶啞的呼喚,帶着空前的絕望和恐懼,我,沒有回頭。

落,回來——

雪白的裳舞在苦澀的風裏,足下揚起的輕塵不會停歇。

落、落,落……

從今而後深藍大陸再無皇櫻落,有的,只是她——

保重,月人——

風裏的嗚咽與吶喊再聽不到了,那暗紫的身影從此將抽離我的人生,所有的苦與痛,在這一刻宣告它的終結。

後悔嗎?

從不。

千年血染櫻樹下,那與我有着同樣容的女子,對我揚起淺淺的笑,殷紅的花瓣撒在她鬢間,有些酸楚,有些凄涼,而我,又何嘗不是如此?

回她同樣傾城一笑,我上前數步,停住,帶着哽咽的聲音,我對着站在花雨下,著一襲如烈炎紅衣的她,說——

苑曉,歡迎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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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世紅顏:櫻錯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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