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 夜宴

114 夜宴

葉芷然等的邀請,在第二天下午就送到了峨眉派在洛陽駐點的庭院中。

「十五月圓,城外澗河,略備薄酒,靜候佳人。」

葉芷然把玩這這張素白的紙箋,面色冷凝。紙面上是一筆狂放不羈的草書,十六個字運筆如劍,筆畫勾連,筆勢延綿如山勢將傾。上輩子她常去萬花探望蘇雨鸞師姐,萬花谷其他幾位長輩見她一個跑來玩的小蘿莉天真可愛,也經常喜歡逗她玩。這其中,書聖顏真卿前輩因她感興趣,曾經淺顯地教過她如何見字識人。因而,她只看這紙箋,就已經能夠猜出這筆字的主人,必然是個孤傲自負、狂放不羈,且並不把世間所有的規則放在眼裏的人。

垂眸看着紙箋落款處那枚分外眼熟的印花,粉衣少女周身的寒氣幾乎凝結成冰。

葉孤城從房間中出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個場景,他走過去輕輕抽出葉芷然手中的紙箋目光一掃而過,在最後四個字上停了一下,眼睫微垂,淡淡道,

「你要去?」

葉芷然點了點頭,冷聲道,「大師姐在他手上。」

白衣劍仙淡淡頷首不再多言,拿着紙箋轉身離開。葉芷然楞了一下,還來不及開口將那封邀請函拿回來,就看到了他離開的背影,粉衣少女有些茫然地抬手摸了摸手臂。剛剛葉孤城的氣勢太盛,她居然有些不敢說話,所以才慢了一步只能看着他離開。

反正邀請的是她,她人去了就夠了,邀請函什麼的帶不帶都沒什麼吧……葉芷然一邊自我安慰一邊往庭院外走,在穿過月亮門時,她的腳步突然一頓,眨了眨眼睛。

葉姑娘突然意識到,她怎麼說也是葉孤城的未婚妻,宮九就這樣跟她「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地,還逼着她不能不去……雖然大家都知道這只是個幌子,但如果她是葉孤城,她肯定也不會多開心。

她不開心了大不了揍宮九一頓出出氣,那如果葉孤城不開心了呢?

葉芷然突然渾身一個激靈,一想到這位大神會做出什麼來,她就直接拒絕自己再想下去了。反正不管怎樣也是宮九倒霉,不作死就不會死,就這樣吧!

六月十五,月滿周天。

葉芷然孤身一人緩緩地走在長街上,向著城外澗河的方向走去。宮九送來的那張紙箋上的印花是她大師姐劍柄上的圖案,既然對方已經向她擺明了她大師姐就在他手裏,她便不得不去。紙箋上沒有說明明確時間,宮九為了意境丟掉了準確性,她也只好相信他會有所安排,因此一入夜就出門了……並且很慫地出門之前根本不敢告訴葉孤城……

澗河起於河南觀音堂,如一條玉帶般從洛陽城中穿流而過。此時已是入夜,河邊槳聲燈影不絕,遠遠地還能聽到遠處水面上傳來的嬉笑聲和河中樓船上不知名的歌女柔美的吟唱。不出葉芷然所料,一出城就有人前來迎接。她被侍從引到一艘巨大的樓船上,直入二樓。

二樓的四壁上,幾盞宮燈錯落有致,大大小小的夜明珠如星子懸掛於天穹一般排布在天花板上。四壁的窗子大開,有月光從窗外灑落進來,珠光和著月色,讓房間中的光線極為柔和舒適。

在這樣滿室清雅的柔光中,一白衣公子靜立在臨窗的桌案旁,在看到走進來的粉衣少女時臉上露出一個極為溫柔的笑容,「葉姑娘。」

「許久不見,葉姑娘近來可好?」

這是宮九說出的第一句寒暄。他紙箋上寫的「略備薄酒」,絕對是謙虛了。相貌絕色的侍女捧著精緻的菜肴款款上前,宮九的確是個極會享受的人,他請人吃個飯,盤中的菜肴皆是精品不說,菜品的配色,搭配的碗盤上的紋樣,盤子的擺放,在讓人食指大動的同時,又有一種特別的美感。甚至在桌案兩旁還擺放着一排不同材質的筷子,什麼菜用什麼餐具,配什麼酒,白衣公子用清潤好聽的聲音娓娓道來。

「可惜現在不是秋季,那時候的鯽魚最為肥美。黃河鯽魚之中向來以洛河一帶的鯽魚為最佳品。洛陽有一道名菜用的主食就是洛河鯽魚,只不過現在時值初夏,並不是吃魚的好時候,我便沒有讓他們上這道菜。若是秋末冬初之時再來,我倒正可以請葉姑娘你品評一番。」

白衣翩翩的俊美公子唇角含笑,眉眼溫柔至極。若不是以前見過幾面,也向葉孤城確認過他的身份,葉芷然都要以為他不是宮九了。如此殷勤備至,其中必有陰謀。雖說葉芷然來之前就早有準備,卻沒想到九公子居然還是個強迫症,事事都要追求完美,看來請她來吃這頓飯之前,他定然是做了不少準備。

見宮九演戲演得這麼拼,葉芷然唯有做個合格的圍觀群眾,儘力給他捧場。他介紹一道菜,她就吃一道菜。他演得盡興,葉姑娘也吃得盡興,一頓飯下來,倒是賓主盡歡。

杯盤撤下之後,宮九拎起桌案后溫了許久的酒,倒入兩隻白玉酒杯,然後親手捧了一杯給她。葉芷然幾乎都要受寵若驚了,宮九的影帝模式卻還沒結束。

宮九突然邀請葉芷然來此,自然不是看天清月圓於是心情大好,心血來潮地請個漂亮妹子出來喝喝茶。他有一個很重要的大計劃,而他面前的這位葉芷然葉掌門在這個大計劃中佔了很重要的一個位置,自然容不得半點懈怠。幸而到目前為止,一切都還在他的預料和掌控之中。宮九唇角微勾,放下酒壺回身坐下。正在這時,他的耳畔突然傳來一個清冷淡雅帶着點漫不經心的聲音,「點蒼劍派的高徒林煥,無名島上的宮九公子,太平王府的王府世子。不知道,我該稱呼你那個身份為好呢?」

白衣公子伸手拿起另一隻酒杯的手微微一頓,抬頭看去。坐在對面的少女捧過酒杯卻沒有喝,只安靜地坐在那裏。月光從窗外斜斜灑下,她整個人坐在月色中,墨色的長發如流泉般順着她的脊背滑落,握著酒杯的手指纖細修長,白皙精緻,幾乎與酒杯上的玉色連成一片,在他抬頭時她也安靜地抬眸看來,墨瞳如洗,長發當輝。

宮九於是微笑,「葉姑娘想稱呼哪個身份都可以,只不過,如果方便的話,還是請稱呼我宮九這個吧。」

葉芷然從善如流,並且因為「宮公子」這個稱呼有點怪異於是給他換了個好聽點的,

「九公子。」

「九公子深夜擺宴邀我前來,想來是有要事相詢?恰好,我也有一事想詢問一下九公子你。」葉芷然漫不經心地放下酒杯,右手自然地垂下,隨手撥弄了一下腰間佩劍劍柄上垂落的長長流蘇,「我家大師姐在前月和陸小鳳一起出海時在海上莫名失蹤,我峨眉派一直在尋找她的蹤跡。昨日你送來的請柬上的印花正是我大師姐劍柄上的花紋。大師姐的劍從不離身,既然能拿到印花,想必九公子你定然有我師姐的線索,還請公子不吝相告。芷然,感激不盡……」

宮九隨手將手中的酒杯放到桌上,唇角含笑道,「我邀請葉姑娘前來正是為了此事。前月我與家中小妹出海遊玩,在海上遇到一落難女子,正是貴派的馬秀珍馬女俠。我與葉姑娘相識一場,自然不會對令師姐見死不救。這本該是應有之義,不敢勞姑娘特意來一趟。只是,在揚州一晤之後,我對葉姑娘你一見傾心,實在不捨得放棄這個與葉姑娘相處的機會,才特意請葉姑娘撥冗前來,若有得罪之處,還請勿見怪。」

宮九的言辭很是懇切,他面前的少女卻面色沉靜,即便在聽到他說出「傾心」之語時也未有太大變化,只在他提到馬秀珍的名字時羽睫微微顫了顫。宮九說完之後便安靜地看着對面的粉衣少女,她扣著白玉酒杯的手指在杯壁上輕敲,似乎是思考了一下,然後依然垂著眸輕聲開口,聲音沉冷淡然,「你這是在威脅我?」

「自然不是。」白衣公子輕笑道,「我既然心儀姑娘,又怎會做這種事惹你厭惡。算一算時間,消息也應該到了。」

葉芷然疑惑地皺眉,還未開口,窗外突然傳來鳥雀振翅的風聲,一隻神駿的獵鷹從窗外展翅飛了進來,乖巧地在葉芷然面前落下。這是峨眉派各地據點用來傳遞消息的信使。目光落在獵鷹腳趾處,葉芷然眸光一閃,暗紅色的印花,緊急消息?她若有所思地抬頭,目光對上端坐於對面的宮九。

宮九禮貌地抬手示意,葉芷然便直接動手抽出了獵鷹右腳上竹筒中的紙條,目光在紙面上一掃而過,隨即瞳孔驟然緊縮,猛地抬頭看向宮九。

白衣公子彎眉淺笑,「我說過,我不會做讓葉姑娘你為難的事情。」

面無表情地將紙條揉碎,葉芷然淡淡道,「你到底想做什麼?」

「自然是討姑娘你歡心。」宮九微笑道,「我說了,我對葉姑娘你一見傾心,希望你能給我一個機會。」

葉芷然與他對視幾秒,突然展顏一笑,「好啊。」

宮九眼睛一亮,但還沒開口,就見葉芷然接着道,「只不過,江湖皆知,峨眉派的葉掌門是白雲城主葉孤城的未婚妻。」她抬起頭,笑容明媚清雅,如花開霧散,明珠生暈,聲音中笑意溫柔,

「九公子既然要芷然給你機會,不如,你先打上白雲城,去和葉城主約個架如何?」

白衣公子臉色一僵,看着對面笑意盈盈的少女,唇角的微笑頓時變成了苦笑。他無奈地搖了搖頭,還是順着她的話接到,「葉城主現在彷彿也並不在白雲城。」

「對啊,他現正在洛陽城。多好,都不用特意跑去南海找人了。」

宮九無奈地笑了笑,然後抬眸對上她的眼睛,「你若真的希望我跟葉城主一戰,我自然會去。」他聲音停了停,漆黑的眼眸依然安靜地注視着她,「但我只希望,倘若我跟葉城主一戰之後僥倖未死,你能夠正視我說的話。至少相信,我說的都是真的……」

他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但黑眸沉靜如昔,似有情深幾許。葉芷然和他對視了片刻,淡淡地錯開了目光,「我跟你開玩笑的。」

白衣公子唇邊彎起一抹溫柔的笑容。葉芷然微微偏開頭,窗外清朗的月輝當空灑下,一輪明月照九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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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小鳳]峨眉派在下很大一盤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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