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餡餅

55餡餅

小漢格頓村今天依舊細雨蒙蒙,陰沉厚重的鉛色烏雲把天空擋得嚴嚴實實,纏綿的細雨帶着冷氣直往人骨子裏鑽,明明是八月盛夏的天氣,氣溫卻低的嚇人。

里德爾老宅的小會客室里,大大的落地窗被厚重的天鵝絨窗帘密密實實的遮擋着,屋子裏的光線幽暗晦澀,幾盞壁燈透過磨砂的燈罩透射出曖昧不明的奶黃色燈光,牆角的壁爐里,木柴噼噼啪啪的響着,燃著溫暖的爐火,茶几上,熱氣騰騰的紅茶和甜蜜的糕點散發出迷人的暖香,少年低沉悅耳的嗓音、窗外沙沙的細雨聲和老人粗糲的手指摩挲相片的細微聲音,都叫人止不住的昏昏欲睡。

傲慢的來自「美國」的富少交代完了自己的來意,便一言不發了。他懶散的示意自己的隨身「管家」接手接下來的一切事務,自己則百無聊賴的窩在沙發上昏昏欲睡,手裏乒乒乓乓開開合合的擺弄著一個金質的古董懷錶,此刻明明是毫無儀態狀似紈絝的攤在沙發上,高高的翹著二郎腿,但卻奇異的從骨子裏透露出一種高貴的無端的便叫人想要敬仰的氣質來。

這種氣質的背後,無疑堆砌著無數的綠油油的美元。

老里德爾帶着水晶老花鏡,依舊在仔細地一張一張地認真地辨別那些破舊發黃的照片和文件,無暇他顧,認親這種事兒,可不是說說就算了的。冒冒失失就要人全家漂洋過海去投奔,萬一是騙子怎麼辦?里德爾家雖然這幾年敗落了,但是也是小有資產的!

想要搭話但完全被「侄子」忽視和無視的小里德爾先生皺了皺眉,有點兒不滿意這位「侄子」的無禮之舉,可是想想這位「侄子」方才的話,他還是十分明智的抑制住了自己內心深處的那一點兒點兒不滿,當然,或許可以說是嫉妒。

坐在父親身側沙發里的小里德爾先生靜悄悄的站起來,略顯不耐的溜達到落地窗旁邊,伸出手指掀開窗帘向外望去,似乎是在打量窗外那糟糕透頂的天氣,實則卻是趁著室內光線昏暗,偷偷地在瞄著「侄子」纖細的手指上那碩大的紅寶石戒指,手腕上精緻時髦的腕錶,珠光寶氣的袖扣......身處暗處,這位夏洛克里德爾先生身上那些繁複的珠寶首飾反倒散發出幽幽的奪人心魄的光芒來。這就是一個自動發光體!

在這樣打扮闊綽的人身旁坐着,無疑需要一點勇氣和不要臉皮的氣度,可巧了,穿着舊禮服,半點珠寶皆無,只有西服口袋裏揣著的真絲手帕還算拿得出手的湯姆里德爾先生恰恰是那種沒有勇氣,臉皮也相當之薄的人,他不想做那個寒酸的陪襯。

他心裏酸溜溜的看着那一身做工精良品質不凡的西服套裝,呢子外套和小羊皮靴子,還有那一身上下的配飾珠寶,困窘而又有些眼界的小里德爾先生默默的估算著這些首飾的價值,心裏暗自咂舌:也不怕出門被人打劫,這些東西大概都足夠買下整個兒里德爾宅了吧?

自打從倫敦回來就被管製得頗為嚴格的小里德爾先生簡直就是羨慕嫉妒恨了:暴發戶!粗俗!打扮成這種移動珠寶台的架勢,不是等著被打劫敲悶棍套麻袋是什麼!而且香水噴的太多太過分,湊得太近他簡直都要窒息!

里德爾家族在小漢格頓村可以說得上是一等的人家,但畢竟如今時局不好,家裏的底子也越來越薄了。這間用來待客的小會客廳,是里德爾家裝潢比較好的屋子,可是仔細的看過去的話,華美厚重的天鵝絨窗帘有些褪色,看不見的褶皺里有着磨損掉絨的破洞;壁爐上的牆紙很久沒換已經被熏變了色,抹布擦不掉,只好掛上一幅油畫遮掩,顯得有些不倫不類;屋子裏的傢具很久沒有做過保養,不用細看就能見到油漆脫落的小斑塊兒;夏洛克大爺屁股底下的沙發是換過彈簧的,新彈簧和其他彈簧有點兒不配套,如果正坐在那上面,會有點兒不舒服......茶几上的紅茶雖然是新的,但品質並不怎麼好,即使這樣也只有待客的時候才會拿出來喝,蛋糕的甜度不夠,口感也沒那麼綿軟。物資匱乏的時代,鄉下這個地方,里德爾家的日常用度早已不復當年的講究與奢華。

一切不過是面子光罷了,老里德爾先生放下手裏的照片,透過水晶鏡片,不動聲色的看看自己眼冒綠光的兒子,心裏無奈的嘆氣:這混蛋就不知道收斂點兒么!?那賊亮賊亮的眼神如果被客人發覺的話,立刻就會丟光了里德爾家的臉面!

唉,算了,反正十多年前,混蛋的小湯姆已經把里德爾家的名聲早就糟蹋光了!

說起十多年前......老里德爾先生又狐疑的打量了一下毫無形象的掛在沙發上的少年,黑髮黑眼,面容英俊,簡直就和自己的兒子小時候是一模一樣啊......真的不是那個瘋女人......?

就在老里德爾猶疑不決,狐疑萬分的時候,約翰慢條斯理的從隨身的文件包里取出厚厚的一卷牛皮紙,放在桌面上,輕輕一推:「老先生,這是我家老主人對自家親人的一份小小見面禮,權作他多年未曾歸家的對家鄉的思念和親近,請您務必要收下!」

牛皮紙里,是厚厚的一沓英鎊,憑藉多年的手感,老里德爾一上手,數也不用數,就知道這裏足足是一千英鎊。

老鄉紳老臉一紅:「啊,這怎麼好意思......」彷彿燙手一樣,他迅速的把牛皮紙袋放下,死死的按住,向夏洛克那邊推了一推。

夏洛克大爺依舊在擺弄那可憐的懷錶,頭不抬眼不睜。約翰輕聲笑了一下,斯文的抬了抬金絲邊眼鏡:「老先生,不要客氣,不過是一點兒小心意罷了!」,少年特別惆悵的嘆了口氣:「唉,美國到英國實在是路途太遠,原本老主人是準備了金條和珠寶首飾等作為禮物的,可是您知道,那些東西攜帶起來實在太不方便了。尤其這一路上,游輪、火車、客車,還有馬車,旅程太折騰,所以老主人想來想去,穩妥起見,只能準備輕便的紙幣做見面禮了,真是失禮,希望您不要介意!」

呵呵呵呵我一點兒也不介意!老里德爾心說,盡情的拿英鎊侮辱我好了!珠寶首飾那種不實用的東西請都換成英鎊吧,當然,如果全部都是金燦燦的金條,那就更體貼了!

牛皮紙包很迅速的消失在老鄉紳的懷裏。

老里德爾先生的疑慮被香氣撲鼻的英鎊打消了一半:「昨天就聽村子裏的人說起,有外鄉人來到小漢格頓,真沒想到,竟然會是自家人,真是上帝保佑!」老人家熱淚盈眶的慨嘆和抱怨著,像極了關愛心疼後輩的老爺爺「昨晚怎麼不直接來家裏住!?天氣這麼不好,野營的話多容易感冒!?」你們幹嘛要到岡特家的破宅子那裏去呢?

還沒等老奸巨猾的鄉紳問出關鍵的那句話,約翰就及時的露出了無可奈何和特別尷尬的神色:「啊哈哈哈,這不是么,昨天在酒館里聽到了一些『有趣』的鄉村故事,少爺特別感興趣,就跑去看了看。去了發現那片土地正要出售,正好來之前老主人也吩咐,如果能在家鄉買到宅子或者土地,儘管買下來,小漢格頓村畢竟是里德爾家族的根基,所以少爺這才在那兒耗了一天。」

聽到所謂的「有趣的鄉村故事」,里德爾父子倆不僅雙雙面色發紅,情不自禁的咳嗽了兩聲兒,老里德爾連忙接茬:「是啊是啊,買房置地,確實是家族興盛的根本!」可是古怪的岡特家要賣房子?怎麼這麼大的事兒,竟然沒人和他提?唔,雖然討厭憎恨岡特家的人,可是土地和房產卻是不咬人的呀!手底下的人真是越來越蠢!一群笨蛋廢物蠢貨!怪不得里德爾家的生意越來越走下坡路!

原本想着關於岡特家的這個略微尷尬的話題就要結束了,誰知道夏洛克大爺拽過約翰,兩人頭碰頭,里德爾小少爺在自己的隨從耳邊輕聲吩咐了幾句,眼看着約翰的面色就越發的尷尬起來。

少爺交待完畢,靦腆的一笑,又低頭專心的擺弄起懷錶。面色尷尬的少年掏出一方絲帕,不安的擦了擦額頭鬢角,眼神閃爍著,扭頭看了看依舊佇立在窗邊似乎打算站成一尊完美的大理石雕像的小里德爾先生,回頭沖老鄉紳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小聲兒的說道:「老先生,我有點兒話,想和您單獨聊聊,不知道......」

老里德爾濃黑的眉毛立成了八字:「方便,當然可以!」他身手敏捷的站了起來,示意到:「您這邊請!」示意兒子陪陪「侄子」,自己則帶着約翰向會客室的拐角走去,這裏有個小小的暗門,推開暗門,門后就是間小小的休息室,十分適合私密的談話。

這位少年一看就是家族培養的繼承人從小就開始貼身服侍的管家,地位不可小覷,他說的話,往往代表着家主的意思和意志,老鄉紳特別鄭重的用了敬稱。

夏洛克大爺根本不用人招呼,自顧自的窩在沙發上打起了瞌睡,他的戲份基本到此結束,剩下的內容全靠約翰發揮,昨晚確實沒睡好,陰雨天最適合靠着溫暖的壁爐睡覺了。

俊美臭屁的中年大叔湯姆里德爾依舊在窗邊裝憂鬱的雕像,真可惜屋子裏沒有青春美麗的少女和優雅迷人的少婦向他投來愛戀的目光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

時間不太長,拐角的暗門磕嗒一響,約翰和老里德爾先生一前一後的走了出來。

馬爾福家主的臉上滿是愉悅的微笑,他沖着窗邊憂鬱的大叔投去充滿深意的一個眼神,微微彎腰示意。

惆悵的中年大叔面色茫然:「啊?啥?」幹嘛對我笑得這麼古怪?眼神順勢去看跟在少年身後的他爹,唔,他爹表情更奇怪,奇怪到已經扭曲的無法解讀了。

老里德爾先生也說不大清楚自己此時此刻的心情:惆悵?滿足?失落?欣慰?忐忑不安?唉,或許都有一些吧......

他就說天上不會免費掉餡餅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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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P之大偵探里德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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