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完

番外完

庄書晴回來了,滿城轟動。

可白府的門卻不是誰都能進的。

之前便是如此,現在太上皇住在這裏,再加上她有孕在身,有資格登門的越加寥寥無幾。

新皇登基不久,便是互相再信任,庄書晴在這方面也盡量多加註意,不會和會元府官面上的人多有來往,除了柳徐兩家,反倒是杏林中一眾大夫誰求見她都會見上一見。

時間長了,大家也就摸清了她的脈,知道她這是要大力推行醫術,不止杏林中人高興,就是其他人也無不拍手稱快。

庄大夫這樣的大夫,哪裏會嫌多?

要是大夫的醫術能更精進,受益的還不是百姓?

緊接着,董家兩老來了會元,這是庄大夫的外家,自然也被護短的會元府人當成了自己人,也就是善意的笑話兩句兩老跟着外孫女享福來了。

可沒過幾日,緊跟而來的人就着實讓大家吃驚了。

來人可不止三兩人,而是浩浩蕩蕩的一個隊伍。

很快就有人打聽清楚了來人皆是太醫院的致仕御醫。

足有十一位之多,帶着各自的弟子和家小,一副打算長居會元的打算。

庄書晴也有些意外。

「跑了這麼多人,皇上也放人?」

榮正拈著鬍鬚笑,「老夫年紀大了,那些心思也淡了,如今只願意跟着夫人精進醫術,皇上說現在宮中就那麼些人,留下一部分再徵召一些醫術高明的大夫充裕太醫院就是,等過得幾年太醫院徹底換血,怕是還陸續會有人過來。到時夫人說不定都要嫌來的人太多了。」

「求之不得的事,怎會嫌人多。」庄書晴說出自己在心裏藏了幾年的想法,「我打算在會元建一所醫學院,一係為一科,每一科由精熟的大夫任主教學,副教學輔助,比如我。我擅外科。外科一系將由我任主教學,朱大夫為副教學,副教學可以是一人。也可以是數人,當到了一定的程度可以升為主教學,這樣集中起來好處有,壞處也會很明顯。哪裏有人哪裏就會有爭權奪利的情況發生,我只能儘可能的將規矩定得詳細些。但要想完全避免,不可能,與人斗與天斗是人骨子裏的天性,諸位要是跟隨我做這件事就要做好這個心理準備。除非隱去深山,與山水鳥蟲為伍,不然哪裏也不是世外桃園。」

榮正等人起身。彎腰長施一禮,「我等當然願意追隨庄小姐。」

又是庄小姐。不是夫人了,這個習慣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養成的,平時都是喊她夫人,一到某些時候就會自動改回庄小姐,不止他們,很多其他人也是如此。

幸好止顧不在乎這些。

「起來,我現在只是個大夫,既然離開了京都,那些身份也就丟在那裏了。」

「是。」榮正又坐了下去,笑道:「要論爾虞我詐,天底下哪個地方比得過皇宮?我們在那裏都能全身而退,其他的還真不放在眼裏。」

庄書晴失笑,還真是這麼個理,皇宮是天底最尊貴的地方,同時也是冤魂最多的地方。

「我已經讓人在選合適的地方建校了,這事一時半會成不了,在那之前,你們便和會元這邊的大夫一起切磋醫術吧,他們不服氣你們,想必你們也不會服氣他們,這種良性鬥爭,我喜聞樂見。」

榮正立刻就明白了庄書晴的意思,點頭應是。

既然鬥爭不可避免,那就掌握在手裏,京都一派有他,想必會元一派庄小姐也挑好了人,有底限的鬥爭才能促進雙方成長,而不是成為惡局。

會元一派庄書晴選的人是劉清君的師兄,程柯的師傅蘇永元。

雖然沒有打過交道,可調查過後,庄書晴發現這個人最合適領頭。

他並非長袖善舞之人,可偏偏他在杏林中聲望極高,便是他的大弟子程柯也因他之故才能那般不安份卻依舊被接受,並且哪個醫館都不拒絕他。

要知道,這是個師傅教徒弟習慣留一手的地方,更是同行相忌。

大夫中不乏脾氣古怪的人,蘇永元是她覺得唯一能壓制住會元一眾杏林大夫的人。

要是別人知道她這麼想一定會提醒她,會元府的大夫也都服氣她,要說天下大夫最佩服的人,非她莫屬。

若非她,醫學院不可能開得起來。

將自己吃飯的手藝大肆教給一批一批的人,便是榮正,心裏也不是那麼有底。

可這個醫學院到底還是辦起來了。

在白唯安一歲半的時候。

白唯安的出生並不順利,庄書晴足足疼了兩天一夜才將他生下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在肚子裏呆的時間長了,白唯安發育有些遲緩,現在一歲半了還不會走路,也不會說話,對外界的反應比旁人要慢了一拍。

就像應驗了庄書晴曾經說過的話一般。

白瞻樣樣拔尖,她兩世為人,在這裏闖出諾大名聲,可他們的長子卻黯淡無光。

她當然難過,可她並沒有消沉,就像她曾經說過的,她多生幾個,老天總不能將她生的所有孩子都抹去智慧,只要有一個聰明的就夠護住其他兄弟姐妹了。

會元府的人無不覺得惋惜,一開始還有些心思不正,暗含嫉妒的人說三道四,說庄書晴做的某些事折了子孫後代的福份,說這是報應,可被看不過眼的百姓明裏暗裏的收拾過幾回后,這些聲音就沒了。

要是做這些事的是白府的人,還能暗搓搓的往白府潑髒水,只是幾個主子從沒將外面這些話聽入耳中,庄書晴更不介意長子的不慧傳到皇帝耳中,下人隨主,更不將那些人放在眼內,整個會元府最平靜的地方反倒是白府。

時間久了。這事便成了禁忌,白府長子的事再無人提起。

唯安沒有乳母,庄書晴自己親自餵養,用十二萬分的耐心教他,哪怕他沒有反應也不放棄,她的孩子不蠢,只是反應稍慢而已。他成不了他爹娘那樣聲名遠揚的人沒關係。等他適應了這個世界,他能過好自己的日子就夠了。

白瞻對他本來沒有多少感情,可每每有風照顧他的時候他都在。時常會搭一把手,時長日久,疼愛自然而然的就有了,嫌棄自始至終都沒有過。於他來說,他的孩子不需要多聰明。他會給他留下保身之本,誰也不能傷他分毫。

太上皇一開始是有些失望的,在他看來,這樣一對舉世無雙的夫妻生出來的孩子必定是光芒萬丈。聰慧無人可及的,這個孩子卻……

可一日日看着他們夫妻這般用心,再加上孩子雖然反應慢些。到三歲了也才會叫爹娘,可這個孩子從來都是安靜的。身上永遠乾乾淨淨,記憶里也極少哭,讓人省心得很。

尤其是當你說話時,他會用黑溜溜的眼睛看着你,他高興,不高興,喜歡聽,不喜歡聽,眼神都會表達給你知道。

要說這個孩子不聰明,他其實一點都不信。

他始終都相信,這個孩子只是還沒有到開竅的時候,但他一定是聰明的。

孩子越大,他越是這麼覺得。

直到他臨終,他終於確定了這一點,他走得毫無預兆,許氏被他支去歇息了,屋子裏只有他一個人在,突然的,身體就沉得動彈不得,喉嚨被掐住了般發不出聲來。

十二歲的唯安突然出現,握住他的手,道:「祖父,您安心,老夫人會得到妥善照顧,周朝至少百年無戰事,您無需惦念。」

隱約聽到了鎖鏈聲,隱約,看到了虛空中的人影向孫子行禮,隱約,看到了許氏撲了過來。

太上皇勉強勾起嘴角,放心的閉上眼隨心神散去,他這一輩子,對不起很多人,可老天並不曾薄待他,讓他晚年享盡天倫之樂,還有心繫於他的許氏做伴。

下輩子,他誤過的那些人就不要再遇上他了,下輩子,他也要像瞻兒一樣,只對一個人好,好一輩子……

太上皇駕崩需得扶靈回京都,歸入皇陵。

而此時,庄書晴正懷有四個月身孕。

可哪怕是即將臨盆,她都是要送葬的,不說那是太上皇,相處的這些年,兩人相處得遠比一般公公媳婦要親近,說是情同父女都不為過。

最後這一路,她心甘情願要送,白瞻也阻止不了她。

他們此時已經有四個孩子了,三男一女。

和老大的開智晚不同,另外三個孩子都極聰明,這些年,庄書晴連醫術都放慢了腳步,將更多的心思放在了引導孩子上面。

她不怕孩子笨,她就怕孩子太聰明,聰明人反而誤人誤己。

好在幾個孩子感情深厚,也一個個將照顧大哥當成了自己的責任,連才四歲的老四都是如此,有什麼好吃的都記得給大哥留一口。

她若是哪天走了,相信兄弟殘殺那樣的局面應當不至於發生,生於他們這樣的家庭,能做到這一點就足夠了,她不強求更多。

白府人人戴孝,一眼看去,哪裏哪裏都是白色。

明日即要起程回京,這一晚上白瞻須得守靈。

庄書晴不守整晚,這時候卻也在靈堂里陪着止顧。

止顧對除她之外的任何人好像都淡淡的,但是對相處十餘年的父親又怎可能沒有感情。

她也不說什麼安慰的話,只是陪着,兩人十指相扣,看着三個小的眼睛紅紅的在靈柩前燒紙。

「爹,娘。」

是老大,因為老大的特殊,兩人對他比對另外三個都要多上心幾分,聽到聲音忙回頭。

庄書晴尚未覺出什麼來,白瞻立刻就看出了問題。

安兒的眼神,從來沒有這麼深過。

這個深不是秉性深沉的那種深,而是純粹的黑,黑不見底。

白唯安像是感覺不到父親的提防和戒備,將端著的一碗清水似的東西遞給母親,「娘。您喝了這個,走這一路妹妹也能安穩。」

庄書晴愣愣的接過來,瞠目結舌的看着大兒子。

她的唯安,怎麼突然變得這麼……這麼……

一時間,庄書晴也不知道要怎麼形容,就覺得兒子變了,整個人都透出輕快來。就像之前施加在他身上的枷鎖都除去了似的。

「大哥。娘懷的是妹妹嗎?」

白唯安蹲下.身去,眼神溫柔的摸摸老四白唯瑞的頭。

這十二年的事,他都記得。父母對他始終的用心,弟妹待他的好,是他能從懵懂中醒來的因由。

「恩,娘懷的是妹妹。等妹妹出生,四弟就是小哥哥了。」

幾人其實也爭寵。可庄書晴將他們教得很好,並不會生出多一個妹妹就會分走一份寵愛,一份家底的想法,幾兄弟姐妹都是抱着期待的心在等著娘親再給他們生個弟弟或者妹妹的。

一聽說是妹妹。老四白唯瑞高興,唯一的姑娘老三白唯曦更是高興得不得了,要不是場合不對。她早就跳起來了,哼哼。有了妹妹,她就不是一個人一國了!

幾個人湊到一起小心的表達着興奮,白唯安則看向母親,「娘,將它喝了,不然小妹撐不到京都。」

對自己的孩子,哪怕好像變得有點不一樣了,庄書晴也給與信任,將入口就變得溫熱的不知名液體全部喝了個乾淨。

白瞻也沒有阻止。

這天底下的善惡,尤其是沖着有風去的,沒有可能瞞過他。

既然是善意,白瞻便沒有追根結底的意思,收起了所有提防戒備。

上京的路上,白唯安的表現更讓他確定這大兒子不知怎的忽然就開了竅,將外頭的事全攬了去。

聽了陳元的評價,他很放心的不再過問,只一心照顧有風。

周朝規定,皇上大行后三十六天內必須下葬。

皇陵早幾年就已經建好,周知肖也早就得到消息,迅速安排好一切事宜后帶着祝氏迎出百里。

對靈柩行了跪拜大禮,周知肖對白瞻微施一禮,眼神落在精神尚好的庄書晴身上,紅着眼睛對她彎下腰去,「庄姐姐。」

祝氏跟着福身行禮。

庄書晴虛扶了周知肖一下,上前將祝曼瑤親手拉起來,「累了吧?再撐撐,不能在這裏多耽擱了,後面時間怕是會很趕。」

「再累哪有您累。」兩家關係親密,常有書信往來,祝曼瑤知道她有孕在身,反手就將她扶住了,「現在就趕路,您可還行?」

庄書晴看了不遠處的長子一眼,對他笑笑,「我沒事,這麼多人侍候我,沒吃着什麼苦頭。」

再侍候,這馬車終是得自己坐,祝曼瑤看向皇上,等他拿主意。

做了十餘年夫妻,她知道自己在皇上心裏有地位,可她更深知,在皇上心裏,庄姐姐的地位無人能及。

不管是孺慕還是戀慕,庄姐姐在他心裏都扎了根。

可她已經知足了。

後宮不過寥寥幾人,一個月里皇上有大半的時間在她那裏,私底下相處並不顯天子之威,倒更像是平常小夫妻一般,她有孕時非但不會更多的去別人那裏,而是花更多的時間陪伴於她,哪怕他做不到白公子那般此生只要一人,她也真的知足。

這樣的皇上,是庄姐姐教出來的,她感激她,也尊敬她。

這份敬,是在娘家做女兒時便存在的,到現在也無絲毫改變。

「京里我都安排好了,不急於這一刻,歇上一個時辰再上路不急。」

庄書晴也不強求,招手示意長子過來,「安兒,給皇叔見禮。」

白唯安知道娘親心裏在想什麼,坦然上前行禮,「唯安見過皇叔。」

周知肖還是前年過年的時候見過白唯安,他記得很清楚,那時候的唯安不是現在這樣子。

可要說唯安之前是藏拙,他第一個不信。

要是一個孩子能從出生起到十歲到藏拙,那不是天才,那是怪物。

庄姐姐也不是那樣的人,她也沒那個必要。

哪怕她用了很多心思在這些事上。

將人拉起來左看右看,周知肖遲疑的問,「唯安這是……」

「在父親過世的時候像是突然開竅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父親保佑的。」庄書晴摸了摸比她還高了的孩子的頭,眼神溫柔,「對了,書寒沒來?」

周知肖也不再過多關注唯安,回話道:「他想跟,我留他在京都坐鎮。」

是了,這對君臣之間的信任,怕是天下都少見,庄書晴搖了搖頭,也不再多問。

書寒都當了父親了,她只要知道他的去向,知道他走在一條最平坦的路上便好,無需再多管多問。

隨意的敘著話,歇了一個時辰,隊伍再次啟程。

喪葬過程又累時間又久,庄書晴有孕在身,受了最多最好的照顧,不止白瞻,皇上皇後夫妻,庄書寒夫妻,便是頭髮花發的樂王爺都不許她長守靈前,只讓她每天早晚去磕個頭。

幾個孩子裏,庄書晴也讓小的去靈前盡孝,將長子留在了身邊。

有些話,她想要交待,可真要說,卻又遲疑了幾天都沒能說出口。

白唯安不忍她每天琢磨這些,這天便主動開口了,「娘,我都懂,你放心,你擔心的都不會發生,我會好好保護弟弟妹妹,各方面都是,您一定會子孫滿堂,享盡天倫之樂,您攢下的福氣,至少能福蔭白家兩百年,白家,會一直很好很好。」

話分明說得有些玄乎,可庄書晴就是覺得安兒說的是真的,白府,真的能至少安穩兩百年。

「要真能如此,那老天便真是厚待我了,不過啊,娘也管不了那麼遠,娘只盼着你們兄弟姐妹和睦。」

庄書晴看着長子的眼神很亮,「安兒,娘自己的經歷便有些玄乎,所以也不追問你什麼,只希望你能走對路,走正路,其他的娘都不會過多干涉,能答應娘嗎?」

「娘,兒子只想守着白家,沒有其他大志向,要說將來……娘,兒子和您學醫吧,以後,兒子也要當一個您這樣的大夫,白府的威名自有兄弟能撐得起來,兒子只要不墜了您的名頭就夠了。」

庄書晴笑眯了眼,「當然,只要你願意學。」

三子一女里,總算有一個願意繼承她的衣缽了,她哪能不高興。

白瞻推門進來,看着笑得開懷的女子清冷的眼神立刻柔和下來,視線移向長子,對上對方皆柔和的眼神,心裏都是一暖。

「爹,曦兒要進去。」

白瞻讓開一步,三個孩子互相牽着手往裏沖,圍到他們母親身邊摸肚子,嘰嘰喳喳的你一言我一語的說得熱鬧。

庄書晴看過來,兩人對視着,眼中皆是濃得化不開的感情。

這個屋子裏的人就是他們的全世界。

這就是他們的幸福。

是的,他們很幸福,也必將一直幸福下去。

「爹,快來,妹妹又在踢娘的肚子了。」

「呀,踢到我的手了,妹妹好調皮。」

「……」

白瞻嘴角上翹,邁步走向那個小圈子。

庄書晴笑眼看着他,向他伸出手。

十指相扣,一輩子。(未完待續)

ps:寫得比較雜,恩,時間上還有點跳躍,哈哈,不要抱怨啦,為了當情人節禮物送給大家,我碼得很努力啦。

要過年了,事情很多很雜,沒辦法,這就是結了婚的女人和閨女的區別,哎。

當一輩子老姑娘其實也不錯的。

哈哈,還有一個完本感言,大家到時也可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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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人成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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