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6章 曼殊室利法王子

第1136章 曼殊室利法王子

「是頭白熊?」李雲道蹲下身子仔細檢查了一下那算得上肥膩的熊掌——山裏的棕熊因為經常掏蜂蜜,所以厚厚的熊掌里早就滲透著蜂蜜,眼前這隻白毛棕熊看樣子也是個吃貨,而且很明顯在大雪來臨前又掏過一隻蜂窩,前掌的白毛上還粘著沒舔乾淨的蜂蜜。

「你沒讓打的那隻母狍子,遭了這畜生的殃及!」弓角不無遺憾地說道,從腰間抽出一柄軍刀,在那白色的皮毛上蹭了數下,那巨大的棕熊也許是感覺到了危險,冷不丁地睜開熊眼,奈何四肢被老藤捆着,如何都掙脫不開,只得張嘴低聲咆哮著。

也不知道今天算不算那頭白毛棕熊的幸運日,少年喇嘛竟徑直走到那白熊的跟前,伸手覆在那熊頭上,說來也怪,原本狂躁不安的白色棕熊立刻安靜了下來,伸出猩紅的舌頭舔了舔嘴唇,活像只受了委屈找主人哭訴的寵物狗,倒是跟剛剛在山裏狂暴得似乎要將弓角和徽猷撕成碎片的狀態大相徑庭。十力似乎也不害怕這身形巨大的傢伙,輕撫著那熊頭,用眾人都聽不懂的梵語不知在說些什麼,那熊間或張嘴發出嬰兒般的聲音,令眾人大跌眼鏡。

被蔡桃夭抱在手裏的王家小少爺王鳳駒似乎對這個渾身白毛的大傢伙相當感興趣,見十力伸手去觸摸熊頭,竟也夠著身子,揮舞著小手,似乎也想去獵奇一番。

蔡家大菩薩藝高膽大,竟真的順了小少爺的意,徑自走到十力身後,笑着道:「鳳駒也想學小叔那樣摸摸熊熊的腦袋,對不對?」

十力轉身,將王鳳駒接過來抱到懷裏,又蹲了下去,引著小傢伙的粉嫩小手去觸及那熊頭。阮鈺自幼也是傻大膽,倒也沒覺得有什麼,一旁的陳苦草是看得目瞪口呆——這可是隨時隨地會暴起傷人的大棕熊啊,看這身坯子,也是起碼半噸,這一巴掌下來,成年壯漢也許都承受不住,更不用說十力和鳳駒兩個孩子了。但蔡桃夭主動將孩子遞給十力,李雲道在一旁也看得津津有味,弓角和徽猷兩人更似乎一丁點異議都沒有,只有陳苦草一人暗暗警惕,手摸向腰后,但她也不敢確保在大棕熊暴起傷人之前就能一槍解決掉這個身軀龐大的畜生。

一雙暖暖而有力的大手突然摁在了她正欲摸槍的手上,弓角微笑着沖她微微搖了搖頭,她臉一紅,這好像是李弓角第一次主動牽她的手。小心臟撲嗵撲嗵加速跳了起來,哪裏還記得要去拔槍這回事。

「不用擔心,沒有十足的把握,十力不會讓鳳駒去摸熊頭的。」李弓角小聲微笑着說道,十力的實力究竟彪悍到什麼程度,估計除了師父噶瑪拔希外,也就只有他這個當大哥的最清楚了。似乎怕陳苦草不放心,弓角又補充了一句,「山裏就是最兇狠的狼,也不會傷害十力一根汗毛的。」李弓角給了陳苦草一個篤定的微笑,十力很小的時候,一次跟弓角進山打獵,弓角因為卻追一隻野鹿將他放在了一棵參天巨樹的樹杈,等回來的時候,卻發現小傢伙不知道怎麼自己就爬下了大樹,而且樹下還圍着一群雪狼,其中一隻還是狼王,但狼王只是很威武地站在小傢伙的身邊,剩餘的野狼只敢臣服般地匍匐在雪地里,看得李弓角又驚又喜,自那以後,他們便發現十力似乎對山林百獸有着近乎變態的馭服能力。

果然,十力引著王鳳駒將小手貼在那棕熊碩大的腦袋上,那熊非但不反抗,相反似乎很享受地眯起了熊眼。十力抬頭,可憐兮兮地看着李雲道:「雲道哥,能不能不殺它?」十力知道,在師父不在,廟裏的任何事情都是雲道哥說了算,不過就算是大師父在,這種事情似乎拍板的也還是雲道哥,弓角和筒猷向來對雲道哥言聽計從,用徽猷哥的話來說,既然老三生了七巧玲瓏心思,我和老大又何必去浪費這個腦細胞呢?

李雲道撇撇嘴道:「這可是最後一次吃你二哥做的冰糖熊掌的機會。」他不知道一旦山下的那些喇嘛接走了十力,還沒有機會再吃到熊掌,但李徽猷做的熊掌,也許這真是最後一次機會了。

十力搖了搖頭:「佛曰眾生平等,今日我吃了它的掌,明日就會有人來吃我的掌。」

一直默不作聲的李徽猷突然道:「誰想吃你的掌,二哥保證他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陽。」

十力抬頭道:「二哥,我知道你心疼我,吃不吃熊掌真的無所謂。可這頭白熊,有靈性,用大師傅的話來說,它是這座山的守護神,殺了它,會有報應的。」

李雲道終於嘆了口氣:「那就不爭了,老大老二,待會兒你們把這熊玩意兒再抬回山裏放生吧,既然十力說這畜生有靈性,真為了兩副熊掌糟蹋了,倒也沒這個必要。」

十力咧嘴一笑:「就知道雲道哥最疼我了。」

李雲道笑着揉了揉小傢伙的腦袋,轉過身走出廟門,在大槐樹下望着從山腳源源不斷地行着五體投地大禮上山的喇嘛。此時他們停車的地方已經盤腿坐着些紅袍黑帽的喇嘛,或年邁,或壯年,但無一都是噶舉一脈修成大智慧的大喇嘛。他們就那樣在雪地里坐着,任由融化的雪水浸濕他們的喇嘛袍,任由呼嘯的山風肆虐他們顯著高原紅雙頰。他們也不進村,就在村口的平地上聚集,小聲地念著某種凡人聽不懂的經文。村裏的村民們一開始很好奇,後來看喇嘛越來越多,越發敬畏,已經有人端著饢餅和蔬菜送進了喇嘛們的駐地,孩子們也不敢在村口嬉笑打鬧了,被關在家裏隔着破舊的窗戶外遠處不斷聚集的喇嘛。接了父親班的布爾漢現在是流水村的村長,已經空了這麼多年的喇嘛廟,這幾天又熱鬧了起來,住起了一群男女,現在這麼多德高望重的大法師都聚集到了這裏,很顯然跟山上那座破落的古喇嘛廟應該脫不了干係。布爾漢親自上山到古廟送了信,希望廟裏派個人下去跟喇嘛們交涉一下,否則村口這日日夜夜不知疲倦的念經聲,讓村裏老小都覺得坐立不安。

下山前,布爾漢跪在廟前衝破舊的古廟磕了幾個頭,這才跟着李雲道一起下山來到村口。到了村口,李雲道目力所及之處,已經坐了近百個紅衣大喇嘛,皆在念著《大日經》,藏文誦經聲聽上去既晦澀又神秘。李雲道環視一圈,徑直來到一個枯瘦得只剩下皮包骨頭的老年喇嘛的面前,也不說話,就這樣蹲在老年喇嘛的面前,如同欣賞風景一般看着老喇嘛臉上的歲月痕迹。終於,一卷《大日經》結束,李雲道這才有半生不熟的藏語問道:「法師來這裏有何貴幹?」

那老喇嘛緩緩睜眼,一雙老眼並出奇地清澈,透亮得如同新生不久的嬰孩。他注視着李雲道的雙眼,手中結印瞬間九九八十一,有些手印複雜得連李雲道都沒能看清。良久,老喇嘛終於開口:「奉帝洛巴之命,前來迎接教宗軌範法上師。」老喇嘛聲音蒼涼而低沉,如同受盡了歲月的侵蝕與摧殘一般,但他的語調極為平和,彷彿蒼茫大地上飄來的天外之音。

帝巴洛是大師傅噶瑪拔希一脈的開創人,李雲道知道這一脈的喇嘛都自稱是帝巴洛弟子,噶舉派也的確是藏傳佛教中最早採用轉世制度的一脈,軌範法師是大師傅的別稱,也是如今十力嘉措的法稱。

李雲道嘆了口氣,微微皺眉:「大師傅他……已經涅槃?」

那老喇嘛微微一笑道:「軌範法師功德圓滿。」

李雲道卻心中嘆息:「人死如燈滅,你再如何說什麼功德再圓滿,不還是在那不知名的荒山上被禿鷲啄分了肉身?」

那老喇嘛似乎猜到李雲道所想,伸出微顫的右手,四指結印,拇指印在李雲道的眉心,李雲道不知為何沒能躲開,竟硬生生被那老喇嘛的大手印印在眉心上,老喇嘛念了一段晦澀難懂的聲密經文,最後再次微笑睜眼:「曼殊室利法王子,阿啰跛者娜。」

老喇嘛最後說的是文殊五字真言,等李雲道再想問些什麼,那老喇嘛已經閉眼不再理他。

躲在村口圍牆旁的布爾漢見李雲道面無表情地回來,想問些什麼,但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最後還是李雲道回廟前吩咐他:「給喇嘛們多備些囊餅,別的也不要多準備了,回藏區的路途遙遠,別吃壞了肚子。發動村裏的鄉親,費用我下山前會一起結算給你,到時候你再按數量分給各家吧。」

布爾漢問道:「他們是來幹什麼的?」

李雲道頭也沒回道:「接十力的。」

布爾漢一愣,隨即瞪大了眼睛,村裏的宗教信仰很複雜,信喇嘛教的也大有人在,早前就聽人說,古廟裏的小喇嘛是靈童,是活佛,很多人都不信,但小喇嘛的天眼本領他們都是受益過的,有一些村民的眼中,小師父就如同這山裏的山神一般,如今那些外來的喇嘛要接走雪山裏的神,這讓布爾漢心中如打翻了調料瓶一般五味雜陳。

回到古廟,十力迎了出來,說道:「三天後出發。」

李雲道點了點頭,在廟前的大槐樹下坐了下來,跟少年喇嘛勾肩搭背:「小時候抱着你在這樹下能睡上一整夜,現在你都快要跟我一般高了。」

十力笑笑說道:「聽說宗門在很深的山裏。」

李雲道撇嘴道:「不想去的話,現在說還來得急,我就不信你不想去,他們還敢搶人。上來一個乾死一個,上來兩個老子乾死一雙!」

十力笑得兩眼眯成月牙兒,打量著難得孩子氣的雲道哥:「可惜路途太遠了,不然你們還能經常來看看我。」

李雲道不解道:「當教宗又不是坐牢,難道他們還敢看着不讓你出來?你看大師傅這個教宗當得多灑脫,這甩手掌柜一甩就是上百年!」

十力托腮犯起了愁:「聽說課業挺繁重的,不過如果我真的跟大師傅一樣,能十八歲就修出大手印,那便好多了。不過,這一代的長老估計沒那麼好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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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刁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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