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千一百二十九章 曾經的袍澤

第兩千一百二十九章 曾經的袍澤

歐陽靖從沒想到會在江州碰到這個人。初冬,這座原本的工業重鎮到處散發着一股濃郁的煤灰味。走出平曉奇就讀的江州大學,一輛本地牌照的黑色平治停在了他的面前,後車窗緩緩下降,坐在後座上的人也正微笑着緩緩摘下墨鏡:「老朋友,好久不見!」

歐陽靖什麼話也沒有說,只是面無表情地拉開車門坐了進去,黑色平治很快就到了一處湖畔的五星級酒店——酒店很新,顯然是這兩年剛剛才落成的,他被帶到了酒店頂樓的一處長包套房內,站在落地窗前,樓下的湖畔美景盡收眼底。

「視野很不錯,但你突然露面,不單單是為了請我來欣賞美景吧?」歐陽靖雙手插在褲兜里,平靜地看着眼前這個名字應該早已經在官方的紀錄里被抹去的男子。

「平欒的事情,你打算怎麼調查?」那人在酒櫃旁倒了兩杯威士忌,其中一杯遞給站在落地窗邊的歐陽靖。

歐陽靖皺眉看向那人:「你想幹什麼?」

「冤有頭,債有主,平欒做錯了事情,被人拿下,這我無話可說,但他究竟是怎麼上的賊船,背後還有沒有隱情,你不方便出面的話,這件事情還是交給我吧!」那人輕抿了口酒,默默看向窗外波光粼粼的湖面,「時間過得太快了,眨眼就這麼多年過去了,我還記得當年我們一起進二部接受訓練……」

「夠了!」歐陽靖語氣平和,但眼神卻依舊堅定,「既然你已經離開了,而且秦老在世時,已經幫你將身份都洗乾淨了,又何必回來趟這個渾水?如今的二部也已經不是從前的二部,多數人你也都是不認識的,年輕人做事比我們當初更有衝勁,這些事情,他們自然會去查的。就算他們不查,我也會接着查。你管好你自己的這些生意,平平淡淡地摟着老婆孩子過日子,不好嗎?」

那人苦笑一聲:「好是好,但平欒死了,總要有個說法吧?」

歐陽靖轉過頭,眼中有些憤怒:「你想要什麼說法?你想要誰給你說法?你又有什麼資格讓旁人給你說法?」

那人沒料到歐陽靖反應如此強烈,眼神中閃過一絲詫異,而後才又苦笑一聲:「你對當年的事情,還耿耿於懷?」

歐陽靖輕哼了一聲:「你當我是彭胖子不成?當年的事情,我知道你也是身不由己,換成是我,身負重任,也一樣會那麼做。彭胖子到今天都以為你已經死了,大概平欒到自殺前,也不知道,其實你還活着。」

那人嘆息一聲:「我也不想的。只是,卧底不好做,尤其是干著卧底的時候,要對付自己人,這種事情更是讓人為難……」

歐陽靖道:「平欒的事情,我奉勸你最好還是不要管,雖然我知道,以你的脾氣,我說了也不會有什麼作用,但是你要知道,一旦被那些人知道你還活着,你現在的生活,你的家庭,你的老婆、孩子……」他頓了頓,才又接着道,「都將面臨着滅頂之災。」

那人喃喃道:「這些我都清楚,但是我當了這麼多年的縮頭烏龜,難道還要這樣繼續躲下去嗎?那些吃人的惡魔,難道說真的就沒有人會收拾他們嗎?」

歐陽靖斬釘截鐵道:「一定會有人收拾他們的,而且有人正在這麼做,還做得非常不錯。」

那人困惑地看向歐陽靖:「你是說那個年輕人?」他笑了笑,搖了搖頭,「除了背景顯赫些外,我倒真的沒能從他身上看到什麼可取之處。嗯,他在江州的時候,弄得動靜很大,但在我們看來,也只不過是孩童過家家的遊戲罷了,跟那些人比起來,他對付的那些涉黑的混混簡直就是天使!」

歐陽靖握著威士忌的酒杯,聞了聞,搖頭道:「那是你太不了解他了,你若了解,你一定會覺得他很像一個人。」

那人遲疑了一下,才笑道:「你不會是說他能與他的父親相提並論吧?」他似乎覺得這是一個笑話,畢竟這個世上只有一個驚世絕倫的紅狐。

歐陽靖搖頭道:「不,他跟紅狐是完全不一樣的。我的意思是……我好像從他的身上,看到了秦老的影子……」

那人微微一愣,而後默不作聲地輕抿了一口酒——他回想着那位老人的音容笑貌,回想着老人當年給他們上課的場景,回想着老人對着自己耳提面命的畫面,這一刻人,他的眼角微微有些濕潤。

「上次拜託你打聽的事情,有結果了嗎?」良久,他回過神來,輕聲問道。

「嗯,老爺子有遺願,讓秦家人將他的骨灰灑了在了東南海域,你我都明白,那是什麼意思!」歐陽靖望着那湖面,也回想着一些事情。

「好,謝謝!」那人點點頭,話鋒一轉,「平欒……他兒子在江大……你剛剛去過了?」

「去了,小傢伙很懂事,比我們當年要懂事得多。」歐陽靖有些欣慰地吁了口氣,「也許是因為他媽去世得早,平日裏老平也沒時間管他,曉奇比普通孩子要早熟一些。來江州的路上,我一直在思考,怎麼跟他開口說平欒的事情,最後……他自己猜到了……」他想了想,不知為何,平欒賬戶里平白多出兩千萬的事情,還是沒有提及。

「吁!」那人又長長地嘆息一聲,而後認真地看向歐陽靖,似乎欲言又止,但最終還是開口說道,「你要不要考慮一下……為將來退伍轉業做些打算?」

歐陽靖皺了皺眉頭:「退伍?」他有些詫異,這是他從來都不曾去想過的問題,一時間竟有些恍惚——不是早就發了誓,要將自己終生奉獻給這份神聖的職業嗎?人,難道可以食言?

那人見他面露異色,苦笑一聲道:「我從前也跟你一樣,等退下來,才兩眼一摸黑,除了干情報,突然就好像什麼都不會了。」

歐陽靖這才回過神來,搖了搖頭道:「你這些年,不是幹得很好嗎?」

那人笑了笑,沒有說話,良久才道:「有很多機緣巧合的。」

歐陽靖此時已經想通了剛剛那個問題,堅定道:「不到如你那般萬不得已,我是不會退出的。」停頓了一下,他又說道,「就像你說的,除了干情報,估計這世上別的事情我也不是很擅長。現在這樣,總的來說,還不錯,是我自己想說的事情。」

那人低頭看向窗外被水鳥劃過濺起道道漣漪的湖面,輕聲道:「人啊,總要早作打算的……」

歐陽靖抬頭看向這位也曾為了二部出生入死的昔日袍澤,有些不解地問道:「很消極啊?」

那人道:「平欒這麼優秀的人都死了,積極又有何用?」

歐陽靖認真道:「高陽,平欒那是咎由自取。」

被他稱為「高陽」的人笑了笑,沉默不語,良久才道:「我現在生意做得還不錯,很缺人手,你若是想通了,打我電話。」

歐陽靖搖了搖頭,放下酒杯,轉身便離開了這座能盡收湖畔美景的五星級酒店。

待歐陽靖離開后不久,那人目送張昔日的戰友在樓下攔了一輛計程車離開,這才嘆息了一聲,拿出手機,打了個電話:「他走了……他比平欒要固執,也要聰明很多,要從他身上下手的話,還要花些心思……嗯,您放心,我會處理好的……平曉奇……好,我知道了……我馬上安排人處理!」

他面色沉重地掛了電話,看着那湖面想起很多年前自己和戰友們去郊區釣魚的場景,然而,光陰如東逝流水,早就已經不去不返了。

又在窗邊站了片刻,他咬了咬牙,將在外等候的司機喚了下來:「阿俊,跑趟江州大學,把平欒的兒子平曉奇帶出來,低調點……」

司機阿俊戴着墨鏡,面色冷俊,此時聽到命令,也只是點了點頭,臨出門時,才聽那人在身後道:「那兩千萬應該在平曉奇身上,既然平欒死了,錢總要收回來的。嗯,別弄得太難看,江州這邊的警察不好對付,更不要引起二部的關注,做得自然些……」

歐陽靖離開江州的時候,京城初冬的寒風裏飄起了細如牛毛的小雨。

車在細雨中穿梭,賈牧的電話打了進來。

「老闆,歐陽處長回京城了,平曉奇那邊我也做好了安排,下午跟歐陽處長見面的那個人有些蹊蹺,我感覺這裏頭可能會有些麻煩,您看……」

坐在車上依舊在處理文件的李雲道想了想道:「平欒,歐陽靖,彭仕超……你再查查,跟他們同期進二部的還有沒有別的什麼人……」

賈牧得了命令,便展開了一系列的調查,到午夜十二點時,還在平曉奇宿舍樓下不遠處盯梢的賈牧終於得到了消息。

「高陽?2003年在俄羅斯執行任務時犧牲?」賈牧翻動着手上的軍用平板電腦,寥寥數頁的資料就連人物介紹都語焉不詳,一抹冷汗從賈牧的額頭上緩緩流下——他看到了那張照片,雖然已經相隔近二十年,但下午他看到的那張面孔,的確與此時電腦屏幕上的高陽是同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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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刁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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