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千一百八十八章 信任

第兩千一百八十八章 信任

人逢喜氣精神爽。

正月初三。

海畔別墅的小院裏,早早就架起了篝火,火堆上,一隻渾身上下塗滿蜂蜜的肥鴨嘖嘖作響,色澤金黃的鴨皮正緩緩朝外冒着油汁,很快便與那些蜂蜜融為一體。

食物的香氣在別墅內外飄蕩,弓角、徽猷一連嚴肅了幾日的面孔上終於浮現出一抹笑意,連帶着讓年輕苦修士拜克里德斯也感受到了一抹真正的節日氣氛。

整棟別墅里唯一緊張的只有少年人赫拉克勒斯,宣紙上幾行他費了老大功夫好不容易才算寫得整整齊齊的大字越來越不像那麼回事,少年下意識地看了一眼窗外通往遠方的道路,有些發愁,又低頭看了一眼桌上的字,最後乾脆將那剛剛寫好的字揉成一團扔進垃圾桶,又重新鋪開一張嶄新的宣紙,深吸了口氣,提起桌上的那桿特製狼毫筆,用墨汁暈開,而後凝心靜氣,這才下筆。

「算算時間,也該到了吧?」拜克里德斯望了望門外,不知為何,相較眼前的李弓角和李徽猷,那個看上去有些文弱的二部掌門人才是讓年輕苦修士覺得真正害怕的那個人。說來也奇怪,那人見到他時總是一副笑臉,從來也不曾露出過什麼凌厲眼神,也沒有什麼霸氣四露的表情,但拜克里德斯卻打心坎里覺得,這三兄弟里最可怕的其實是那個武力值最低卻殺傷力最強的李雲道。

李弓角看了看腕上的軍用手錶,點點頭道:「應該快了,剛才通電話的時候就剩下幾公里路。」

「來了!」徽猷耳朵微動,而後那張妖艷似女子的臉上浮現出一抹笑意,而後緩緩起身,對弓角道,「走吧,大侄子也來了。」

弓角露出一臉憨憨笑意:「那敢情好,還沒跟鳳駒一道過過年呢!」

兄弟二人快步走向門外,到得門前,恰好那輛轎車緩緩停下,後門先開,跳下一個忙不迭伸懶腰拉伸筋骨的年輕人。

弓角和徽猷不約而同地露出一絲敬意,異口同聲:「小師叔!」

正活動腿腳的年輕人連忙擺擺手道:「叫我龍五叫我龍五就好!」

以大喇嘛和青龍老爺子的關係,這聲小師叔叫得並不虧,更何況,過往這一年,眼前這年輕人跟在雲道身邊,功勞苦勞一樣不缺,佩得上兩個當哥哥的這份敬意。

正副駕的車門同時打開,李雲道下車望向兩位兄長,嘿嘿一笑:「烤的啥,這麼香?」

徽猷微笑道:「蜜鴨,鳳駒最喜歡的!」

弓角更是徑直上前,將剛剛從副駕跳下車的孩子一把托起,瞬間便讓孩子騎在自己肩頭上,憨笑着掂了掂道:「我們鳳駒又長大了,再不騎,以後就沒機會了!」

生而知之的孩子笑得咧開嘴,露出兩排潔白牙齒,不過還是看向父親,似乎是在徵求父親的同意。

李雲道笑着點點頭:「自家伯伯,多親近親近正好!」

早慧的孩子頓時樂得合不攏嘴,目光投向二樓,恰好窗畔字寫到一半的少年人也將目光投了過來,四目相觸,竟生出一份心心相惜的隱晦感觸。

李雲道此時也看向二樓,朝正在寫字的少年人招招手:「大過年,少寫一天的字也死不了人!」

少年人如釋重負,竟也懶得走樓梯,從那二樓的窗口處徑直飛躍而下,只在落地那一刻微微屈膝,而後穩穩落地。

「師叔!」少年赫拉克勒斯憨憨笑着湊上來,但又不敢靠得太近,最後有些艷羨地看了一眼騎在大師伯肩頭的孩子——小時候,大神官也這樣背過自己,只是後來自己個頭長得太快了,大神官就再也不背了,少年人頭一回對自己的高大身材覺得有些遺憾。

李雲道上前給了少年一個擁抱,這讓少年幾乎瞬間呆若木雞,等師叔拍拍他的胳膊誇他又壯士了很多時,少年人這才反應過來,覺得自己激動得都快要落淚了。

袁紫衣也停下了在廚房的忙碌,眾人圍着火堆坐定后,智商情商雙高的二嫂便提議就餐前讓三兄弟中最擅言辭的李雲道說兩句,李雲道卻搖頭道:「長兄為父,還是讓弓角來!」

一旁的徽猷也點頭表示贊同。

一臉憨笑的弓角收起笑意,站起身,舉起手中酒杯,言語一如既往地簡潔明了:「敬為了國家和民族孜孜不倦的所有人!」

眾人都起身,神色肅穆,高高舉杯,一時間,院中火堆旁的氣氛有些凝重。

飲盡杯中酒後,見氣氛有些壓抑,弓角憨憨自責道:「我不太會說話,還是雲道來說兩句吉利的吧?」

李雲道笑着搖頭道:「二哥說兩句吧!」

李徽猷同樣舉杯,身上陰柔氣息一掃而空,氣軒軒昂:「敬華夏先祖!」

少年人傻兮兮舉杯喝酒,年輕苦修士倒也點點頭,幹完杯中酒——那樣一個東方文明古國的先祖們,的確當敬這杯酒。

最後,眾人的目光落在李雲道的身上,這位戰力不強然則事事運籌帷幄的核心人物終於雙手舉杯:「這一杯,敬大師傅!」

兄弟三人同時抬頭仰望藍天,彷彿那裏有那位枯瘦老人正拔弄着手中念珠,慈祥地望向這片大地。

火堆旁,生而知之的早慧孩童抱膝微笑,院中火堆將小臉映照得紅撲撲的,如同在那遼闊高原上待了經年許久一般。

酒過數旬,年輕的苦修士還是忍不住湊到李雲道身邊:「小先生,可否……借一步說法?」

李雲道微笑點頭,兩人來到院角的一處石桌石凳旁。

拜克里德斯微微行禮道:「夜裏接到島上的情報,局勢愈發緊張了,說是箭在弦上蓄勢待發也毫不為過。不知小先生打算何時動身?」

李雲道微微一笑,看向眼神玩昧的年輕苦修士,反問道:「你怎麼就不怕我去你們島上,將局勢攪和一團糟糕?」

拜克里德斯苦笑一聲道:「縱觀聖教歷史,就算是中古黑暗時期,處處遭受打壓,但也遠遠沒有像現在這般亂。所以,再糟糕,怕是也糟糕不過如今了!」

李雲道輕笑一聲:「萬一更糟呢?」

年輕苦修士行了一禮,嘆道:「若真如此,是便是神也不再眷顧我們這些信徒了,那就是我教註定逃不掉的劫數。」

李雲道卻正色道:「收起你的神神叨叨,我們現在談的是政治!」

年輕苦修士氣勢頓時一變,胸膛也挺得愈發直了:「我還是不太贊同將赫拉克勒斯那孩子推上去,聖皇那個位置,對他來說,太過兇險了。」

李雲道故作驚疑道:「哦?如果你覺得他不合適,誰更合適些?你嗎?」

李雲道伸手指向拜克里德斯,笑容玩味,年輕苦修士連忙側了側身子,告罪道:「苦修士一脈向來不涉政。」

李雲道卻反問道:「那你現在又是在幹什麼?」

拜克里德斯苦笑一聲:「這也是眼下沒有辦法的辦法,這是裁決大神官的囑託呢!」

李雲道神秘一笑,湊上前,壓低聲音道:「那如果推你們那位裁決大神官阿佛洛狄德上去呢?」

拜克里德斯不動聲色:「若形勢如此,那便也只能委屈大神官了!」

李雲道微微一笑,直直盯着拜克里德斯道:「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吧?」

拜克里德斯也看向這位有史以來華夏最年輕的前二部掌舵人:「這也算是沒有選擇時的一個選擇吧!」

李雲道看向院中火堆旁正與鳳駒說着悄悄話的少年,冷笑一聲道:「你跟那個孩子怎麼解釋?你跟那個孩子的父親怎麼解釋?你跟你們那位裁決大神官怎麼解釋?」

拜克里德斯嘆息一聲道:「一切都是神的旨意!」

李雲道再次冷笑:「有個神真好,什麼鍋都可以往上推!」

拜克里德斯道:「神只會給最虔誠的信徒以指示。」

李雲道冷冷道:「別跟我扯些有的沒的,這麼說,你們苦修士一脈,已經有了決意了,要推裁決大神官繼位?」

拜克里德斯笑道:「米諾斯大人在離逝前,早有旨意。」

李雲道譏諷道:「那你們還把鍋甩給你們那個神?難道說,米諾斯就是你們的神?」

拜克里德斯笑道:「如果這麼說,其實也不錯的。」

李雲道怒極反笑:「看來,這如意算盤你們早就打好了,從帶着小傢伙離開西西里島的時候,他就只是個幌子。」

拜克里德斯卻真誠道:「其實,大神官對此並不知情。」

李雲道指著自己的鼻子道:「我是三歲小孩子嗎?」

拜克里德斯連忙擺手道:「不敢不敢,我們也沒有想要欺騙閣下的意思,只是之前事情還未曾到這一步,再加上,還有幾個老頭子覺得您不太可信……畢竟,您的睿智是人人皆知的。」

李雲道也已經恢復了平靜道:「別給我戴什麼高帽子,不相信我就不相信我,不需要理由。」他起身往那火堆處走去,「你們不信我,那麼,你覺得,我會信任你們嗎?」

年輕的苦修士臉上先是露出一絲慚愧之色,而後目送那男子的背影時表情逐漸凝固,再後來變成了疑惑,最後那張年輕的面孔上,居然出現了一抹驚慌失措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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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刁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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