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7章 星曄鏡空

第787章 星曄鏡空

「當然可以!」墨宜點頭,「只是一頂斗笠而已,難得有人喜歡。」

夏櫻安靜地垂著頭,不停地撫摸著斗笠上的紋路。篾片的紋理在她手下發燙,她不知道自己要幹嘛,或是在做些什麼。

這一刻的夏櫻,表情終於恬靜了下來。墨宜安靜地看着她,眸光里閃爍著克制而含蓄的憂心……夏櫻很憔悴,如她說所,她的精神狀態很差。墨宜第一眼看見她時,她在夢裏仍緊鎖著眉頭,還有她的手心,早被自己的指甲弄的傷痕纍纍,新疤疊著舊疤。

沉默了好一會,墨宜終於打破了沉寂,「前幾天我生病了,是傾歌請你過來的么?對不起……麻煩你了。」

夏櫻抿唇,直搖頭,「不是誰請我來的,是我自己要來的!」

墨宜顯然楞了一下,眉眼裏帶了一些不解。

夏櫻笑了笑,緩緩說道,「這裏……是……是對我很重要的人的家。」說出這話后,夏櫻顯然被刺疼了一下,如今,不敢和沐煜相認,卻連他的名字都不敢再提了么?自己……真就懦弱到這般田地了么?「是沐煜,這裏是沐煜的小木屋!」

這句話,夏櫻幾乎是吼出來的,聲音之大,直把鳳凰木上的堆雪也震落下來。

墨宜連連道歉,「對不起,我不知道……我只是覺得這地方很熟悉,所以就住了下來。」墨宜甚至有些局促,「我以為這是間空居……實在沒想到是他的小屋。對不起,我馬上搬走。

夏櫻驚了,表情愕然,拔高聲音大叫道,「不要離開!」

很快意識到這話如果是對墨宜說的,便顯得不合適宜,夏櫻焦急地組織著言語,急得一頭大汗。

「你希望我留在這裏?」墨宜的聲音輕輕的,像帶着清泉的水緩緩從夏櫻心頭流過,輕而易舉地撫平她的慌亂,「也許……沐煜還會回來,我留在這裏,或許可以幫助你們重逢!」

夏櫻張了張口,欲言又止。

終於,點了點頭。

她看着眼前的少年,他身上的氣息那麼熟悉,就連替她解圍,也春風化雨般的周道。

墨宜笑了笑,微微露出一些青澀的赫然,額上的紅蓮越發灧麗。

夏櫻這才意識到……或許是自己的目光太過灼烈,已經讓這位『初次』與自己相見的少年局促不安了。

依依不捨地將眸光移到其他地方。夏櫻淺淺地吸了一口氣。她要好起來,她要重新開始。她要忘記一切,她要忘記那個石室里發生的一切……

『阿櫻!』

『阿櫻!』

猛地趴在桌子上,夏櫻狠狠地捂住耳朵,可是,她拚命想忘掉的人和事,一次次地重新浮現在她的腦海里。

忘掉!怎麼可能忘得掉!

撕裂的錦衣,血紅的鳳眸,昏暗的地下室,一次又一次幾近瘋狂地衝撞……

夏櫻開始發抖,從牙關到每一根骨骼,延伸至每一縷肌肉。

夏櫻趴着的木桌上,早已經多出數道混著血跡的抓痕,墨宜想叫她住手,他怕她會折斷自己的指甲蓋,可他沒有開口……疼痛,對此刻的夏櫻來說,或許是一副良藥,若是不能把藏在心底的那些鬱悶宣洩而出,她會活不成的。

墨宜知道,所以,他不制止!

可他又比任何人都清楚,夏櫻……一定能挺過來的。

他不能做什麼,他只能安靜的陪着她。

墨宜走到床前,抱起棉被,他無聲無息地給夏櫻披上被子。

「別怕。」立在木桌前,墨宜輕聲哼唱起來……

雪雰雰飄落兮,雲霏霏聚散矣。

百草幽幽,時待驚蟄而不朽。

路漫漫山重重,聲哀哀心愁愁。

氐惆,氐惆,何時休?

波粼粼閃爍兮,裳襜襜臨風矣。

玄鶴啾啾,百郁散而萬木秀。

勿憂,勿憂,遂無憂。

氐惆,氐惆,何時休?

勿憂,勿憂,遂無憂。

他唱着簡單的歌謠,語調平緩,似是無力,可細聽之下又似蟄伏的生命,有着蓬勃無限的生機。

便是這樣低吟的淺唱,將夏櫻從煉獄中帶回了人間。

那聲『阿櫻』止住了,她在那首簡單的清唱聲中,自荊棘叢生的迷途中找到了歸途。

她回來了,還好有他!

可她又沒完全回來,她又要他等她。

心裏有無數的歉意,可他的目光里,全是包容。

夏櫻不知道自己在那一聲聲『阿櫻』里,陷入了多久。

可她意識到少年的嗓音已經有些沙啞了,所以……他大概守着自己,一直唱了很久,很久吧……

夏櫻站起身子,披在肩膀上的棉被落地。

她伸手拾了起來,抱在懷裏,儘是熱哄哄的暖意。從指尖一直暖到心底。

心臟的位置噗通噗通地跳動着,許是暖意讓她的臉色潮紅,又或許是別的什麼……

疊好被子,夏櫻笑着伸了個懶腰,「我剛才不好了,有聲音鑽到我腦子裏,我很害怕……不過現在沒事了,我聽見你唱的歌,真好聽。」

墨宜似乎沒聽到夏櫻在說什麼,他的目光定在了桌面上帶血的抓痕上。

「天又暗下來了,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辰了。」從石室出來后,夏櫻總覺得夜裏比白日還多,似乎每次意識清醒后,看到的總是陰寒漆黑的深夜。

夏櫻起身往外走,墨宜叫住了她,「太晚了,明日再走吧。你睡這裏,我去偏房。」

聽着他略帶沙啞的嗓音,夏櫻有些難過。

「我不想走,我也不想睡……我有很多事情想找個人說一說。」夏櫻揉了揉鼻子,「我可以跟你講講么?」

少年含笑同意,「正好,前些日子,我睡了很多天,現在,也一點困意都沒有。」

墨宜一邊說着,一邊給燭台換了一支嶄新的蠟燭,「對了,你見過傾歌么?」

「見過。」

墨宜臉上微微發紅,局促的模樣,仍像當初那個十幾歲的青澀少年,「傾歌……她有跟你說過什麼嗎?」

夏櫻尚未言語,墨宜繼續說道,「如果傾歌說了些冒昧的話,請不要在意。」少年越發局促,卻還是解釋著,「雖然今天是你第一次見到我,可我卻早就認識你了,總覺得……總覺得……」

「總覺得什麼?」夏櫻按住心口問。

「總覺得你我像舊識一般。」墨宜說着這些話,帶着一些些困惑,「抱歉,我這麼說會嚇到你么?」

夏櫻連連搖頭,「不會,是這樣的!」

豈止是舊識,在昆合雪山的那個雪洞裏,我們……早已是夫妻!

墨宜眼裏一亮,他很開心,甚至有幾分興奮,「你也是這樣認為的么?你也覺得我很熟悉么?」少年的笑意溫柔且含蓄,「我很想認識你,很想和你做朋友,可是,有時候我會變成怪物,會傷害所有離我近的生靈,所以,我一直不敢出現在你面前,可現在你來了,我不想抗拒……我想和你做朋友,可以么?」

夏櫻眼裏一熱,咬着下唇低低啜泣,可她此刻卻是沒有淚的,一下一下,只有重重地點頭。

「即便我是一個怪物?」

「無論你是什麼,無論你是什麼樣子。」夏櫻回答,「你總是不變的。」

墨宜似乎明白了夏櫻的回答,又似乎不大懂,可他卻聽出了她並不在意他是否是怪物……

「等我一會。」夏櫻突然覺得心胸開闊了許多,「我想喝茶,我想接些雪水煮茶湯。」

這間小木屋的一切陳設,夏櫻都了如指掌,很快找到了茶具,夏櫻提着錫壺走到屋外。

帶雪的夜風一下子颳了過來,冷冽而浸骨,可這種冷卻沒讓夏櫻感覺到刺骨,反而讓她覺得有一種洗髓般的通透。

雪仍在下着,一片一片,地上早已堆起很厚的一層了。

「你身子不好,你出來幹什麼!你快回去。」夏櫻皺眉,忙把墨宜往屋子裏推,一面阻止墨宜走出來,一面急着合上房門,一面又用身子為他擋住風雪,「你別吹風……」

隨即,一股和煦力道止住了夏櫻的動作,那隻修長的手,推開了屋門,他身着白衣,在暗夜中立於雪地里,堅定的像一株萬古春秋的青松。遒勁堅韌。

夏櫻還沒回神過來,卻感覺到背後的手掌隔着衣服,帶着些暖暖的內力往她周身輸送,為她抵禦寒冷……

他的內息,竟是如此雄厚!

夏櫻突然很失落……

那個少年,似乎不再需要她的保護了。

「你在想什麼?」墨宜問。

夏櫻仰頭望着這個比自己高了不少的少年,失落中又覺出些許慶幸。

凝息阻止了少年的內息,夏櫻擠著鼻子恨恨地說道,「我可是靖安王爺,你可不要小瞧我!快把內力收了。」

墨宜聞言,噗嗤一笑,眉眼溢出滿滿的溫柔,「好!」幾乎沒有遲疑,墨宜立刻收回了內息。

他知道,也理解她的倔強和驕傲。

雪悠悠的下着,墨宜和夏櫻並肩站在一起。

「接滿一錫壺的雪水,大概需要很久。」夏櫻側身望向墨宜,「剛才你唱歌,嗓子都啞了,所以我想泡茶給你喝。」

墨宜微笑着,「我很期待。」

夏櫻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自己仍被需要著!

「你看!」墨宜指著天空,夏櫻順着他的指尖抬頭去看。

竟見星光熠熠,原是星曄鏡空。

夏櫻從未見過如此澄凈的星空,那樣閃爍的星辰,讓人覺得自我竟是那般渺小。

「你在笑。」夏櫻被身旁少年的笑容感染,也跟着笑了,這些天裏,她第一次輕鬆的,發自內心的笑了,「為何而笑呢?」

墨宜認真的思索了好一會,卻搖搖頭,「不知道,大抵是心生歡喜吧。實在尋不到緣由。不過……我總覺得有某種期翼達到了,似乎我曾經總是渴望與某個人並肩而立吧……我說不清那種感覺,似乎我曾經總覺得拖累了誰,像是要保護什麼人,卻無能力……不過,細思量又不大像……我也說不清楚那種感覺。」

夏櫻聞言,心口卻又酸又澀!

她何其幸運,得一人如此呵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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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女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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