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殊途(1)

第101章 殊途(1)

月色深沉,大片的烏雲將灑向大地的銀光分割成一時一時,春寒徹入人骨,尤其是近日來清明雨頻頻,料峭的寒意爭先恐後地從地底鑽出來。

急促而凌亂的腳步聲漫開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夾雜着獸類窮追不捨的低吼,一滴汗水順着男孩的臉頰,被奔跑時劃過的風吹落下來,掉在剛剛下過雨後的青石板路的凹陷水窪中,掀起幾不可察的波瀾,又被緊隨而來的屬於獸類的腳爪踏碎。

男孩的胸膛劇烈地起伏着,身後凶犬窮追不捨,他翻身越過臨時路障,跑進一處建築工地內,爬上堆在一起的鋼管,還不等他居高臨下地喘上一口氣,惡犬已經如影而至,強健的後腿彈簧般下屈,爆發力在腳下凝聚,一個助跑就躍上了男孩身處的鋼管堆,在四蹄大力的攀爬下,呈三角形堆碼的鋼管立即發出凌亂的倒塌聲,站在頂端的男孩腳下一滑,頓時一陣劇痛從腳踝上傳來。

來不及為扭到的腳痛呼,他倒抽一口氣,這口氣中吸入了揚起的灰塵,嗆得他連連咳嗽,慌亂中只來得及抱緊手中的白色電子機器,堪堪順着鋼管堆的另一頭滾下,錯開了惡犬近在咫尺的咬合,身體重重摔倒在地。

這時,天際一陣寒風吹來,厚厚的雲層有了一瞬間的疏朗,月光灑向人間,為惡犬的身形鍍上狼一般的輪廓,只見它高高站在散亂鋼管的最上頭,齜著牙嘲諷般俯視下面狼狽不堪的弱小人類,尖銳的獠牙蓄勢待發。

誰,誰都好,誰來救救他!他不想死!男孩從來沒有像這一刻般虔心祈禱,渾身發着顫,腳上的劇痛讓他一時間站不起來,只能徒勞地拚命蜷縮著後退,似乎這樣做就能讓面前的凶獸看不見自己,而惡犬也彷彿在戲弄着他,直到男孩的後背靠到牆上退無可退,這才縱身撲上。

「救命!——」男孩絕望的尖叫從建築工地的深處傳來,夾雜着恐怖的犬吠,遠處人家似乎隱隱約約聽到了什麼,窗戶亮了亮燈,最終卻沒有人出來查看。

尖銳的獠牙近在咫尺,男孩恐懼到極點,大腦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懷中的電器被他摟得幾乎嵌進了身體里,那一刻,眼眶因為極致的情緒而泛紅,心裏只有一個念頭——不想死!

「哇——」屬於嬰兒的尖銳啼哭聲在房間里突兀地響起,坐在書桌前的男孩立即放下手中算著習題的筆,站起身跑到嬰兒床邊,有着高高腳架的嬰兒床和這個與同齡人相比顯得瘦小不少的十二歲男孩幾乎一樣高,棕發灰眼的白人男孩努力踮着腳,雙手小心地伸進床里,半抱起嬰兒,褪下她的尿布看了眼,便跑去衛生間用熱水攪了毛巾為她細細擦拭,然後熟練地換上新的。

做完這一切,搖籃中的嬰兒啼哭已經不再那麼尖銳,男孩規律地搖著小床,嘴裏笨拙地哼著斷斷續續的搖籃曲,直到嬰兒徹底睡熟,他才放下雙手,搖籃緩緩搖擺直到平靜,男孩走出屬於他和嬰兒的房間,站在走道上望了眼主卧緊閉的房門,從裏面透出的一絲光亮悄然暗了下去。

這時一陣微風吹來,男孩轉身望去,走道盡頭的窗戶不知何時被吹開了一條縫,他連忙走上前,把它輕輕合上,墨爾本的深夜霓虹暗淡,昔日的國會大廈泛著淡淡的白光,講述著這個城市過往的繁華。

他很快就收回了視線,回到自己房裏,默默地掃了眼角落裏已經整理好的行李箱,又拿一塊無塵布細細地把堆滿架子的獎盃獎章擦拭了一遍,這才在書桌前坐下,從抽屜里拿出一張參賽表,用拇指撫平上面的細小皺褶,略帶着些嚮往神採的漂亮灰眸閃了閃,把它重新放回抽屜,再次拿起筆演算起那些似乎無窮無盡的習題,打完的草稿被整齊地疊放在書桌上,一燈如豆,燃至晨昏。

清晨的露水從樹葉上緩緩落下,鎮東羅家的門倏地打開,從裏面衝出一個男人,望着站在門口的男孩,驚慌地蹲□把人緊緊抱在了懷裏。

「天哪……發生了什麼,怎麼一晚上都沒回家,還渾身都是血,哪裏受傷了?……」

「爸,我沒事,」男孩用他還在細微發着抖的手臂抱住男人:「這些……都不是我的血……」

戚行初跟着父親進入宴會現場的時候,場中的鋼琴正好一曲彈罷。他家中的企業做的是醫療器械這一塊,宴會中參加的都是這一行業的相關人士,有醫院的、有器械生產的、也有做包裝運輸的,甚至還有來自軍方的補給官。

跟著作為總裁的父親端著酒杯在場中走了半圈,雖然是第一次出席行業內的聚會,卻沒有多大的不適應,在學校里就是佼佼者,作為學生會主席兼任兩個社團名譽社長的他,領導氣質已經頗具雛形,與人打交道的手段更是掌握了些火候。

父親的合作夥伴們也對這個十六歲的少年人頗為賞識,長輩的事業正是如日中天的時候,他又談吐不俗,大方得體,這次戚父特意把他帶出來,其下包含的意義不言而喻,直讓人恭賀戚父後繼有人。

天之驕子不過如此。

「這位年輕的尉官可是了不得的人物,」父親介紹了些將來會打交道的合作夥伴,身份不一而同,面前金髮碧眼的高大軍人卻依然是其中鶴立雞群的存在:「畢業於西點軍校,現在米國空軍部隊服役,諾曼底名將迪克將軍親口讚譽過的後輩,最低服役期限一滿就晉陞上尉的風雲人物。」

行初依言向對方舉了舉杯,那名約莫只大了他十來歲的上尉先生用他銳利的藍色眼睛打量了他一番,抬首一口飲下了杯中的佳釀,這才拿空杯向他示意,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嘴角。

宴會中場,行初已經喝了不少應酬酒,沒有達到醉了的地步,可惜麵皮薄,臉已經有些熱起來,他向長輩們告了罪,緩緩踱步來到宴會廳外的落地陽台上,從別墅向外看去,加州的月光下,西海岸線就像被灑下了一層金色的粉末,微鹹的海風拂面而來,行初雙手撐在陽台欄桿上,深深吸了口氣。

身後傳來沉穩的腳步聲,一副純正的米式英語在耳邊響起:「喝醉了?」

他轉過身來,不著痕迹地和來者拉開點距離:「上尉先生怎麼不在裏面多喝幾杯?」

「和平的地方,沒有軍人的位置。」上尉說。

「……呵,」本以為對方會說些客套話,卻驟然得到這麼奇異的回答,行初卻也沒多說什麼,繞過這個帶給人很強存在感的上將就要回到會場中去,卻不料錯身而過的瞬間,手臂被那人一把抓住。

「你甘心嗎?」他聽見那個男人問道。

「和平的地方,難道沒有我戚行初的一席之地?」行初拿對方之前的話刺了一下,直接甩開了上尉的手,頭也不回地離開。

回到父親身邊,卻見他正在和一個有些年紀的男士相談甚歡,行初本想稍微迴避下,卻不想反倒被兩人攔住。

「這是聖迭戈加利福尼亞大學的教授,」戚父介紹道:「你再過兩年就要入讀大學了,劉易斯教授和我是多年好友,在這方面或許能對你指點迷津。」

教授的表現也很親切,顯然對行初印象不錯:「說得再多也不如親眼看看,我可以直接帶你到我們學校里走走,加深一些了解。」

對此行初當然不會拒絕,日子稍稍過去不久,就抽了教授閑暇的時候來到了聖迭戈大學。

是時正是上課時間,兩人走在一棟教學樓的走廊上,行初輕聲地問了些擇校的問題,對方都耐心地一一解答,正在這時,一個瘦小的人影映入了兩人的眼帘。

棕色的頭髮,背影對着他們,髮絲間露出的耳根肌膚白皙,白種人的外貌特徵。此時那人正靠在一間教室的門外,手中拿着紙筆快速地記着什麼,時不時停下來側耳傾聽,一副非常認真的樣子,行初看着這明顯是還未發育的小孩,不由向教授投去疑惑的眼神。

「啊哈,」劉易斯教授也是滿臉困惑:「應該不是我們學校的學生……也不知道是怎麼混進來的,是來搗蛋的小孩吧……」

說着,他就走上前去,一拍那孩子的肩膀,對方頓時嚇了好大一跳,緊張地把紙筆塞進衣服口袋,不知所措地望着面前的教授。

「你是誰,怎麼會在這裏,」教授問他:「你的父母呢?」

行初跟着走上前來,近看之下那孩子很是瘦小,一副發育不良的樣子,眼睛是灰色的,特別精緻的眉宇間卻帶着絲絲化不開的憂鬱,在提到父母的時候,身子明顯瑟縮了下,一開口,是一副非米非英的外來英語:「我什麼也沒有做,這就走。」

「唉……」教授還想說什麼,小孩卻像條游魚一樣從他手下滑走,倉倉皇皇地跑了,眨眼間就了無蹤跡。

行初和教授相視搖搖頭,雖有些莫名,當時也並沒把這個小插曲放在心上。

再後來,也是同一年,91年中旬的時候,行初在一次電視節目上卻再次見到了那個棕發灰眸的小男孩。

那是國際青少年奧林匹克數學競賽上,男孩過關斬將,以驚人的邏輯運算能力脫穎而出,獲得了世界冠軍。他站在山字形領獎台上,瘦小的身子不用彎腰就讓評委把獎章掛在了脖子上,接着是左右邊分別低了一、二個台階的亞軍和季軍。

隨着主持人祝賀詞的結束,奧數競賽閉幕的音樂聲中,喜極而泣的家長們簇擁上來,圍住了他們各自天資絕倫的孩子,擁抱、親吻、讚揚……而作為冠軍的那個孩子卻身周空空如也,沒有人道賀,兩邊圍着亞軍和季軍的人群把他往中間推搡著,他就這麼孤零零地站在那裏——最高也是最空蕩的地方,眼神無助而茫然,一隻手靜靜地握著掛在胸口的那枚金色獎章。

作者有話要說:回來了~

本來打算接下來幾天更了完結掉,但是編輯找我商量了下,為了配合榜單,會延後到下個星期發剩下的章節(12月11日),就先來這一章吧,存稿有的,大家稍等下,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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