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閉關

113閉關

一夜宿醉,隔日起來有些頭疼。

日上三竿,啟了一絲縫隙的窗口泄下刺目的陽光,我翻了個身,又眯了一會才清醒過來,只是躺在床上沒有起身。

再晚些,小紗端著熱水進屋來,怕是覺我醉得難受才躺到現在,過來看看。然而一進門望見我睜得老大,盯着床帳的眼,訝異了一下。「主上醒了怎麼不起身?」

我思緒飛得遠,一時半會沒有飛回來,就聽得她暗暗得嘆息一身。將熱水放置在床邊,擰了熱水坐上我的床沿,一聲不吭以帕子輕輕擦拭着我的臉。權當我仍是醉著,盡心服侍。

靜默著,我眸光近拉,驀地轉到小紗的臉上,開口道,「你看我如今,是不是有些灰敗的形容?」

小紗手上動作輕柔,小聲道,「主上從來威風凜凜又安寧從容。」

我噗嗤笑出聲,「我么?」這馬屁怕是拍得不甚準確啊。

推開她擦拭我臉的手,「我心中知曉自個在旁人眼中不過一花瓶,雖然承了千家血脈,得了魔尊名號,也始終……」一頓,忽覺自個失言了,閉上嘴,心中虛無的笑了笑。這些話,我同小紗說又有什麼用。

斂袖起身,我往門口走了兩步,回身同小紗囑咐道,「我要閉關一段時日,在瓊蝶谷,五感皆閉,倘若有事……」莫名的哽了哽,我並非千溯,從就是個不管事的,他們又怎會有事找我?找誰都比找我來的方便。

可小紗抬頭,像是等着我之後的言論。

我輕輕的吐了一口氣,」倘若哥哥亦或是夜尋找我,便以紫色傳音鈴喚醒我。」

小紗垂頭稱是,收拾好帕子,離去。

我今晨起來后,心態一直不很好。

想必也是昨夜趁著酒意同折清道了一番傷人傷己的話,讓我就著些許負面情緒,考慮起過往從不曾想過的事。

譬如我身邊的人,除了折清的敵對,夜尋的中立,其他人全都是向著千溯的,連小紗亦如是。我說的話,做的事,全然在千溯的眼目之下。

流言並非空穴來風,我的確處於弱勢。倘若真發生什麼,我除了對千溯提及要求,亦或是任性妄為,再無別的法子操控,周全的保下折清。

生殺予奪的權利只在千溯的手中,我站在他背後,空有其表。

如若不是意識到自己對摺清的作用寥寥,我定當不會覺著自己的境況有什麼不好。

誠然,直至今日,我也不覺得自己應該爭一爭這個權勢。與我而言,能夠待在他身後已經足夠安逸。

也因這份安逸,這份不求而微微愧對摺清。仙族的聯姻舉措,看來還是棋差一招。

且不論昨夜折清同我說的那些話是否是氣話,至少也叫我發覺,局勢微妙之下,不僅會讓我二者相處變得微妙尷尬,亦會讓我二者情誼轉淡。

這麼一本正經的吵架總是很傷感情的。

我不想用他兩面的涼薄否決這近十年的相處,我仍是喜歡他的,只是不想再在這個局勢下同他相處下去。我不想用心計懷疑將自己包裝得複雜,情緒中的倉促抉擇往往並不明智,尤其,我現在心底很是寂涼。

只能等。

等局勢明朗,他再給我一個明確的態度,屆時,我也將知道自己該如何自處。

……

瓊蝶谷靈氣極盛,我靜心鞏固這些年的修為,一晃三年光陰倒也過得頗快。

醒來之後,自暗室走入陽光之下,不由有些不適應的眯上了眼。僵硬的身子彷彿也隨着陽光一度而漸漸回暖、靈便。

泉水潺潺處,有人輕慢回眸。遠山黛水,只在他眸中寧靜安然,朦朧做一片煙雨。「捨得醒了?」

語調自然而熟稔,勾得我心跳微微一顫,面上很是荒誕莫名的燒起來,「你,你怎的在這?」

好在夜尋只是起初的時候瞥了我一眼,這才沒將我窘迫的模樣看了去,垂眸淡淡瞅着眼前潺潺的泉水,」我有個東西落在這了。」

我啊了一聲,想既然是能給夜尋掛心的東西,那定當是極珍貴的了,若是落到這流水裏頭,指不定會便宜了誰。

我捋了一把袖子,準備下水,順帶也問他,「什麼模樣的?我見過么?」

他看我噔噔兩步到了岸邊,袖子齊齊紮好,一副蓄勢待發的模樣,挑了下眉,」做什麼?」

「幫你撈啊。」我極度自然的介面。

夜尋望着我認真的臉,倏爾笑了,風輕雲淡,」你委實是個行動派。」

我得了他的讚揚,昂首豪邁的邁出腳步,噗咚踏進了水裏……

半個時辰后,我牙齒咯咯咯的不受控制的規律撞擊著,裹着夜尋的外套,縮在火堆前,「這水,何時,何時……」

舌頭抖了半天,還是沒能利索的將話說完整了。

夜尋有點兒看不下去,一面將手邊的柴木添入火堆,一面道,「我不是同你道我有個東西掉下去了,那『息凜』至寒,自然是很冷。」

『息凜』其實並非傷人的東西,說到底乃是一能改變靈氣環境的至寶。數萬極品靈石才能凝出一指甲蓋大小的『息凜』,價值無可估量。我只在上古時收集到了一顆鴿蛋大小的,修鍊之時擱在山谷靈脈處,便可大大促進修為。只是通體極寒,遇水而不凍結成冰。浸入息凜之水雖是有助修為,可奈何其凌冽寒氣太過霸道,即便是上古時期,急功近利,也沒幾個人敢這麼做。

我一默,心說這不是坑人么?最重要的話非得擺到最後來說。

我將息凜撈上來時,見着這足有雞蛋大小的至寶,也是傻了。夜尋可謂是日子過得太好,心也忒寬了些。這般的東西,不找個地方着緊深深的藏起來,居然還風輕雲淡,說句掉了。

夜尋察人心思的本事最為可怖,我腹誹完便看到他睇了我一眼,立馬垂頭,老實巴交的望着腳尖去抖著了。

夜尋將火堆生好,沉靜望了我一陣,驀然極度自然的伸手,貼上了我的臉頰,「還冷么?」

他平素的指尖觸感都是有些涼,今個想必是我自己險些給凍成了冰塊,方覺他貼在我面容上的手竟如此溫熱。

點點頭,顫啊顫。

跳下小泉的時候我壓根沒想到這尋常的山間之水還能有什麼蹊蹺,故而連蔽體的結界都沒有開啟,一個噗咚下去就是透心的涼,老半天才浮上來。

」『息凜』丟在這兒三年了,你可算是白修鍊了?才叫它靈力依舊強盛,將你凍成這樣。」夜尋漫不經心用指腹磨蹭着我的臉,像是要將之捏得紅潤起來,淺笑,」我今日原本沒打算欺負你的。「

我起初聽他給我解釋,便是警鈴大作。夜尋他沒有嘲笑我已經夠仁慈了,若是還能解釋什麼,那不是他反常了,就是他還有更大的坑在後頭等着我。

可後頭的那一句讓我驀然激動了半晌,在凌亂的顫抖中抬起來,開心道,」今個莫不是什麼特殊的日子?」

入目處,夜尋纖塵不染的墨瞳之中皆是我的影,只不過從他眼中,我也瞧出自個臉上的笑燦爛得過了頭,莫名呆蠢呆蠢的。

夜尋見我凝着他的眸凝得發獃,捏着我的指尖稍緊,微微一斂眸,倏爾避開了我的直視。

倘若對面坐着的人不是夜尋,我定然以為他是給我直勾勾的盯得不好意思了,可他是夜尋,夜尋沒有那種程度的薄麵皮。

」唔,沒甚特殊,只不過打你閉關以來,頗久未見而已。「

正所謂小別勝新婚。同理類推,夜尋他是我摯友,小別之後能夠待我寬容些,便是很好的福利了。我贊同的點了點頭,很能接受這個理由。

我方出關之際,房間之外停留了不少文書,倒不是向我請求批示的,而是告知我一些外遭變化。

誠如夜尋所道,仙界出了個能人,鳳族的鳳淮。

他鳳族原本是同天家井水不犯河水,如今突然在仙魔事端上參了一腳,也叫我覺得頗為意外。

鳳淮答應天帝,接下天族一直空缺的司戰之神的位置,短短三年,直叫整個天兵面貌煥然一新,好歹有了幾分血性。

至於那位依舊身處雲中,未曾現身的帝君,也有傳聞道他確然的站在了天帝身後,才讓他們天族如今直面我魔族時也昂首抬頭,底氣好不豐足。

而千溯,便像是對這局面熟視無睹一般,依舊如故。

這棋下得太亂,我自知道裏頭有蹊蹺,卻不曉得蹊蹺究竟指向哪方。

夜尋看我裹着他的外衣縮著脖子、沉思著將一碗熱乎的蘑菇湯喝完,撥弄着火堆,啟唇道,「打算何時回去?」

我饜足的捧著碗,有點兒不想動,也有點抗拒,心底甚至暗暗想這樣就好了,哪裏都不去。

可夜尋問了,我也沒有好的理由留下,只得長長的呼了一口氣,「唔,等我喝完這個,咱們就回去吧。」

夜尋聽罷,應一聲,也就不再往火里漫無目的的丟柴火了。

我磨蹭磨蹭的終是將整鍋湯喝了個底朝天,又磨蹭磨蹭的踩踩將熄滅的火,站起來,胃裏頭晃蕩了一下都是水。

不由扶了一下肚子,喃喃道,」唔,喝多了,有點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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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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