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番外五

第148章 番外五

轟隆,轟隆......雷聲一聲響過一聲,烏雲籠罩着整個陳府。

主房內,燈光微弱,陳季雲坐在床邊雙手緊緊握著陳母的手,這雙手曾經教會自己走路,教會自己拿筆,是這雙手拂去自己無數淚水,可如今這雙手,這雙曾經牽着自己的手已經皺巴巴的沒了光澤。

「娘!」陳季雲只覺得骨鯁在喉,出一聲喉嚨便疼一下。

「雲兒!」陳母起唇喚道,多久沒有喚過這個乳名了,陳母滿眼不舍的瞧著親生女兒,良久喘氣道:「娘記得,曾經問過你,人死了好不好?你還記得你怎麼回答的嗎?你說啊,人死了肯定是好的,若是不好,那些死去的人肯定都回來了。千百年下來沒一個人回來,可見死了一定很好!」

「娘!不!」陳季雲聞言哭出了聲,眼中的淚一滴一滴落在相握的手上,她兒時口不擇言,隨着年長方知道死亡的可怕之處,死了便再也回不來了,她的父親,她的師父,她的岳父岳母,如今,竟也輪到她的母親!

陳母艱難的抬起手如同以前一樣,輕輕的擦拭女兒的淚水,頭髮蒼白了,可眼中濃濃的母愛卻不減當年。

「娘活到現在已經算是高壽了,這病纏的娘不舒服,娘去了也是解脫了,你該為娘高興才是。」陳母說罷一行清淚順着眼角滑落在枕上,這一世母女緣分就要到頭了,一旦閉上眼就再也不能瞧見親生女兒了,她不舍啊,她多想再瞧一眼,如同女兒剛出生一般,她總是瞧不夠。當年剛分娩體弱,可仍不想閉眼休息,夜間也睜大著雙眼瞧著從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時不時湊上去親幾口。

「不,娘。」陳季雲哭的一顫一顫,她無法想像沒了娘的日子。

柳言兮站在一旁偷偷的抹淚,黑白相間的白髮顯然是經過大風大浪的年紀了,可親人即將離世,依舊擋不住心中的悲與哀。

「兮兒。」陳母在床上輕輕的喚道。

「娘!」柳言兮聞言擦了眼淚走上前去。

「別哭,兮兒。人都有一死,在所難免啊!」陳母說着停了,休息好一會才道:「雲兒至孝,你多開導她。」

「娘,你放心吧。」柳言兮說着淚珠便噠噠的往下滴。

陳母聞言緊緊的握著二人的手,越握越緊,眼光流離不舍的瞧著,少時,手鬆了,無力的搭在女兒、兒媳的手掌之間。

「娘?娘!」陳季雲睜大淚眼輕聲喚著,連喚三聲不見迴音,不可置信的搖著陳母的肩膀:「娘!!!」

此聲一喊,門外跪着的小輩紛紛湧進屋內。

「奶奶!」

「曾祖母!」

霎時間哭聲一片,已經聽不到外面的雷聲。

「娘!」陳季雲只覺心口一疼,剛試着站起來便暈了過去。

「季雲!」柳言兮見狀心中一驚,「時兒,快去請你周叔叔。」

陳時聞言擦了淚不顧外面傾盆大雨跑了出去,這雨越下越大,好似人的淚水一般。

次日,天放晴,太陽如往日般徐徐升起。

房間里,柳言兮衣不解帶的守在陳季雲身側,昨晚的相公頻頻驚夢,雙手在空中劃過,似乎在找人,輕輕握住那揮動的手后才安靜的睡去。

「碰,碰!」房門被敲響,「娘,是兒媳。」

柳言兮聞言將陳季雲的手放下拿進被子裏道:「進來吧!」

門被輕輕打開,當年的漁家女已經獨當一面,儼然成了陳時的賢內助。

「娘,靈堂已準備妥當,喪服也拿來了。」陳時妻子身穿孝服走了進來。

柳言兮點了點頭道:「放下吧,你一晚都沒合眼,回房休息一會去吧,一切都待你公爹醒了再說。」

「娘,你也注意休息。」陳時妻子說罷輕輕退了出去,此刻屋裏的雙親需要安靜。

陳季雲眉頭越皺越緊,她夢見娘去世了,心中一緊,微微睜開了雙眸。

「醒了?」柳言兮見狀湊上前輕輕的說道。

陳季雲聞言瞧著柳言兮,半晌,微微坐起靠在床前,輕聲道:「娘,去世了。」

「恩。」柳言兮握緊那雙顫抖的手輕聲道。

「從此,我,沒有娘了。」陳季雲說罷便閉上了眼,再不見娘親招手將兒呼喚,再不見娘親含笑撫兒親。

「季雲。」柳言兮拿起帕子輕輕擦著丈夫臉龐的淚水,擦了又擦,彷彿總也擦不完。

陳季雲微微抬起右手,一字一句哽咽道:「昨日,我還握著娘的手,溫熱的,娘還替我擦眼淚呢,怎麼今日娘就沒了,兮兒,娘昨日還與我說話呢,今日我怎麼就再也聽不見她喚我一聲雲兒了啊!」

「季雲,你還有我,還有咱們的孩子,孫子。」柳言兮緊緊的抱着眼前之人,「我知你心痛,可咱們總的振作啊,娘她絕對不希望看你這般。」

「我只是想不透,三天前我還親手喂娘喝粥,三天後我卻永遠沒有再喂娘喝粥的機會,昨日娘還能睜眼瞧我,今日她卻再也不能睜開雙眼。現在,我想聽娘一句嘮叨一句訓斥,我都聽不到!!!我再也聽不到了!」陳季雲發瘋般捶打着木榻,若是可以,她想回到昨天好好再聽娘輕輕喚她一聲,她想回到以前,躲在娘親懷裏數星星。

柳言兮聞言抬手捂住嘴嚶嚶的哭着,她理解陳季雲,當年父母去世時她也是這般的撕心裂肺。

「季雲,娘去了已是事實,你這樣讓娘怎麼走的安心啊!」

陳季雲聞言捶床的手停了下來,她恨自己,她竟無力回天。

「兮兒,我怎麼感覺空落落的,心好似被剜了一樣。」陳季雲緊緊的抓着胸前,好似這般才能好受一些,按理她這把年紀也算是經過大風大浪了,可娘一走整個人跟沒了靈魂一般。

「季雲,還記得我娘去世你是怎麼勸我的嗎?人總有一死,這是任何人都避免不了的,逝者已逝,我們不能一直沉澱在悲哀傷痛之中,咱們還有彼此,還有孩子,總的繼續過下去,總的為活着的親人着想啊。」柳言兮眼中帶着淚花,輕輕的抹去陳季雲臉龐的淚水。

陳季雲靠在妻子懷裏安靜的閉着眼,良久,止了哭,坐了起來。

「靈堂,佈置好了嗎?咱們去見,娘,最後一面吧。」

柳言兮聞言擦乾眼淚,起身拿過喪服,走到陳季雲面前體貼細心的為其穿戴。

靈堂上白燈籠高掛兩邊,陳母的牌位擺在靈堂正中央的位置。陳季雲面色發白的一步一步踏進母親的靈堂,瞧見堂中大大的棺材,不由的緊緊握起拳頭,以往她總是逃避,不相信娘有一天會離開她,而今,她避無所避,她的娘還是去了。

「娘!」陳季雲撫著棺材低頭瞧著此刻無比安靜的娘親,「孩兒送你來了。」

陳季雲揮去淚痕,一點一點百般不舍的將棺材蓋上,良久喚道:「晞兒,取筆墨紙硯。」

「是,岳父。」於晞聞言放開妻子的手火速將筆墨紙硯取來。

陳季雲瞧著母親的牌位挽起了袖子,執筆寫道:「難忘淑德,永記慈恩,春暉未報,秋雨添愁。」

「將此聯掛在靈堂。」陳季雲說罷將筆放下。

「茹兒,給你爹倒杯茶來。」柳言兮扶著陳季雲坐下,生怕陳季雲過於悲傷損了身子。

「娘,這裏有我們,你扶爹回房休息一下吧。」陳茹端著茶走近勸道。

「我沒事。」陳季雲抿了口茶道,她的身子她知道,根本沒有事,「茹兒,去瞧瞧你大嫂那,長壽湯什麼都備妥沒有。」

「這些孩子們都會仔細辦來,你莫再操心,送葬當天不如讓時兒來吧。」柳言兮瞧著丈夫發白的臉越發的擔心起來。

陳季雲聞言搖了搖頭道:「不,送娘,我一定的去,誰勸都沒有用,我只是傷心至此,身子健朗的很。」

這日,天氣異常的好,沒有風吹日晒,也沒有大雨滂沱。

陳季雲穿麻戴孝率眾跪下,將瓦盆舉過頭頂泣道:「娘,一路走好。」隨按俗例將瓦盆用力摔碎,接過母親牌位邁開步伐,走在最前面,此次送葬,依陳母生前囑咐,簡便勿奢。

直至陳母入土為安,瞧著人往棺材上填土,陳季雲無神的雙眸才眨了起來。墓碑立上,下葬禮成,陳季雲慢慢的跪了下去。

「娘!」陳季雲輕輕喊著,除了喊娘卻再無他言。

「季雲,回吧,天快黑了。」柳言兮瞧著太陽落山不由的拉了拉陳季雲的衣袖。

陳季雲聞言顫巍巍的站了起來,因着跪久了站起來略顯吃力,隨即見她從懷中取出刻刀,來到墓碑后一下一下的刻着。

「病疾無情奪母命,悲風難訴兒女情。莫報春暉傷寸草,空餘血淚泣萱花。滋竹當風空有影,晚萱經雨不留香。」

「兮兒,帶孩子們回吧,娘初來此處,我陪陪她。」陳季雲撫著墓碑道。

柳言兮聞言讓陳時帶走一家回府,自己則留下來陪在相公身旁。

「我陪你,相公!」柳言兮手撫著相公的肩膀輕聲道。

陳季雲聞言轉頭瞧去,這一聲相公讓她想起以前許多往事,罷了罷了,自己這一生也算完美啦,這天倫之樂,夫妻情重,兒孫滿堂,人生至此還有什麼不知足的。

「娘、子。」陳季雲輕輕擁著結髮妻子,幸而在這個世上她還有娘子,否則她不知道該怎樣度過今後的日子。

天黑了,陳母墳旁的守夜小屋內,一對夫妻相擁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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