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六章 胡瀠

第一三六章 胡瀠

「如何不妥?」胡瀠那張死板的臉上,看不出絲毫的情緒。

「這……」朱九爺的臉,黑得不能再黑了,「請欽差人屏退左右,本官有別情相商。」

「可以。」胡瀠擺擺手,富陽縣千人等便魚貫退出去。「什麼事?」

「昨晚咱們的船確實出動了。」朱九爺難免尷尬道:「聽說有僧道逃離本縣,來不及通知人,本官便自作張,派船攔截了。…

「那怎麼會跟富陽巡檢司攪合到起了?」胡瀠皺眉道。

「誤會,」朱九爺斷然道:「總之是場誤會。」他總是背着胡瀠行動,目的無非是搶功,以造成是錦衣衛,而不是官先找到那個人的事實。但如果弄巧成拙了,非但面子上不好看,指揮使人那裏也沒法交差。

「那個何常……還是常在的,是怎麼回事?」胡瀠雖是個六品官員,但有欽差金身加持,不怒自威。

「這個,本官不知。」朱九爺推二五六道:「他是臨出發前,才調到本官麾下的。我只知道他叫常在,是浙江人氏,其餘概不知。」

「干戶人說得輕巧,但本官這欽差,雖然是尋仙訪道的,卻也有代天巡視之責,」胡瀠擺出欽差的架子道:「現在有人反映,本應被處決的死囚,競成了錦衣衛,本官不得不上稟朝廷。」

朱九爺對何常的來歷,只是略有耳聞,但錦衣衛尤其鎮撫司里魚龍混雜,什麼樣的人都有,也就習以為常了。至於胡瀠現在表態要深究,朱九爺是不信的,天下除了皇上,誰敢惹錦衣衛?姓胡的扯旗作虎皮,竟要翻錦衣衛的爛賬,還真拿自己當盤菜了?還不夠指揮使人塞牙縫的。

但不信歸不信,他卻不能不服個軟。因為他明白,姓胡的路上,吃了錦衣衛太多氣,所以才會借這件事兒壓他下,要是自己點面子也不給,姓胡的惱羞成怒,向皇上告狀,自己和老六的麻煩可就了。到時候連指揮使人亦不安生….

想來想去,朱九爺都感覺被動的很,他要真是個老粗,也當不上錦衣衛干戶,至少趨利避害的本能還是有的。

目光閃爍半晌,朱九爺啞著嗓子道:「此事本官自會稟報指揮使,不勞人操心。…

「要本官不說也可以,」胡瀠幽幽道:「只要九爺日後不再擅自行動,此行切聽本官的。…

「……」果然,朱九爺儘管心憋悶,但終是緩緩點頭道:「成交。」

「很好。九爺不愧是俊傑。」胡瀠似是讚譽似是挪揄道:「那麼這件事如何處理?」

「當然是……」朱九爺剛要說出張,方想起剛說過的承諾,只好硬生生剎住道:「依人的了……」

胡瀠似笑非笑的頷首道:「那好,依本官之見,應當設法事化小,小事化了。」

「人高見。」朱九爺悶聲道:冇「只是不知怎麼個化法?」

「第,撞船事,本官可以當成因執行皇差所致,但要和苦達成和解。」胡瀠道:「第二,既然錦衣衛要內部處理,對外的話,那個何常……常在,就當不存在好了。第三,不管你們和富陽縣巡檢司有何過節,但本官當個和事老,不許你們再找富陽縣官府的麻煩:」頓下道:「這三條有條不答應,就沒法化小化了。…

「可以……」朱九爺重重點頭道:「不過賠錢的話,讓富陽縣來賠,我們窮兵,要錢沒有,要命條!」說完感到陣陣憋氣,便草草抱拳,起身離去了。

待朱九爺離去,魏知縣又將富陽縣幹人等叫進來,好生安撫番。欽差人如此和預悅色,又為他們着想,富陽官吏除了感恩戴德,只有戴德感恩的份兒了。

打發走了刁簿和馬巡檢,欽差人只留下王典史,看着這個貌似無害的青年,胡瀠竟感慨萬千,半晌方回過神道:「知道為何把你留下?」

「應該是為了今日出行:」王賢恭聲道。

「呵呵……」胡瀠那雙深潭似的眼睛,盯着王賢看了片刻,方淡淡笑道:「今天去哪座寺廟?」

「離縣城最近的,有白潭寺、乾元觀和龍門寺。」王賢道:「還請欽差人選擇。」

「那就龍門寺吧。」胡瀠給出答案,便起身進了內堂。

「這不像人的行事啊。」那叫閑雲的青年迎上來,低聲道。「您可從不插手地方事務的。』

「隨機應變而已。」胡瀠淡淡道:「不向那小子賣個好,怎麼和他開口說話。」胡欽差不會承認,也是在藉機敲打那幫臭屁哄哄的錦衣衛。

「人決定要用他了么?」閑雲瞪眼道:「吃飯時還沒拿定意呢,怎麼轉眼……」

「這轉眼就足夠了。」胡瀠望着如白紙般的閑雲貴公子,不禁暗嘆,你這心機,比那小子差了十萬千里。

個時辰后,欽差抵達了位於陽平山石珠塢的龍門寺。這座古寺初創於三國東吳年間,距今千百多年。只見殿角飛檐掩映於幽林之間,古柏蒼翠、巨槐參天、好派千年古剎的氣度。

這樣歷經千年戰火不倒的古剎,卻因為朱元璋道聖旨,成了不合法的黑戶,連帶着裏面的比丘也成了黑人。如今,他們終於等到了,朱元璋的兒子,派人前來恢復他們的身份!

胡瀠給佛祖和菩薩上了香,又與老淚縱橫的方丈親切交談,午的齋飯也是在寺里用的。飯後,胡瀠漫步在古寺後山濃密的林蔭下,看着四圍鬱郁蒼蒼的松樹,在陽光的襯照下,顯出養眼的翠色。

濃蔭遮住了烈日,送來解暑的清風,胡欽差渾身暑熱盡消,不禁心曠神怡,直走到山路盡頭塊巨石上,俯瞰著富春江如畫的山水美景,胡瀠暗暗感嘆,怪不得那麼多古來名士,會選擇隱居富春,原來這真是方人間仙境。

這刻.他心底也湧起強烈的辭官隱居此處,再不理會紅塵雜事的衝動,可惜只能是衝動……因為永樂皇帝,已經將他的生,和那個任務綁在起。完不成那個千古最難的任務,他是永遠得不到自由的……

想到那該死的任務,胡瀠便生出濃重的厭倦。從永樂五年到現在,整整五年時間,自己遠離朝堂,不務正業,整日跋山涉水,拜訪古剎道觀。若是單純遊山玩水倒也不失樁美事,可自己重任在肩,根本無心欣賞路的美景。

像這樣靜下心來,看看瑰麗的山河,對胡瀠來說,是極為罕見的。當意識到這點,他暗暗自問,難道發現那小子可以勝任,竟讓我如此安心?

想到這,他回頭看,見王賢和那道裝青年正立在身後不遠處。他便朝王賢招招手,後者只好走上前。

胡瀠示意他與自己並肩而立,淡淡道:「你應該感謝本官。」

「多謝人。」並肩而立,王賢只好朝着山谷行禮道。

「謝我什麼?」胡瀠掌控全局的能力超強。

「謝人解決了光頭們的身份問題。」王賢道:

「這與你何干?」

「謝人鎮住了朱千戶,讓他不再找我們麻煩。」王賢只好道。

「你怎麼知道,他不再找你們麻煩?」胡瀠有些吃驚道。

「不然人為何耍小冇人道謝?」王賢反問道。

「哦?」胡瀠先是愣,旋即難得的放聲笑道:「不錯,是本官糊塗了。」笑完了,他卻冷不丁道:「但你還沒說到點上去。』

「恕小人真不知道了。」

「呵呵……」胡瀠淡淡道:「若不是本官壓住朱九,錦衣衛必要調查何常的死因,到時候,你覺着你那套蒙人的把戲,能瞞過錦衣衛么?」

「……」聽了這話,王賢如遭雷擊,愣在那裏半晌,方低聲道:「人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只是告訴你,莫耍自以為別人都傻瓜。」胡瀠見自己詐之下,這小子終於綳不住了,不禁笑道:「刁簿說過,何常這次回來,是耍找你報仇的。他剛說出這話,還沒動手,怎麼這麼巧就被船撞死了呢?而且更巧的是,還是錦衣衛的船。」

「人也說了,是巧合。」王賢見他也只是推論,卻已經恢復鎮定道:「小人也是昨晚才聽說,何常那廝竟沒死的。」

「我相信世上有巧合,也相信沒有最巧只有更巧。」胡瀠不理他,自顧自道:「但是我方才替你想過,如果何常活着,你根本沒有勝算,就算他死了,你也樣要倒霉。只有個辦法,能讓你化險為夷,就是讓他被錦衣衛殺死。這樣錦衣衛才會只想蓋住此事,不會鬧。」

王賢不禁暗暗吃驚,這胡人好強的推理能力。雖然逆推要容易些,但能從那麼多亂七糟的信息,找出關鍵的人和關係,繼而找到隱藏在幕後的自己,確實是強人。這種強,不是那黑個子那種,純粹以勢壓人。而是不用任何外力,只用縝密的思維,就讓你不得不服……(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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