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哎呦我滴哥

第二章 哎呦我滴哥

這時候,王貴抓藥回來了,老娘正忙着做鞋,見他提着葯,登時大喜道,「他們真給了?」

「嗯。」王貴點點頭,把藥包交給老娘,又從懷裏摸出個鐲子,遞給老娘。

「怎麼?」看他那一臉熊樣,當娘的就啥都明白了,訕訕笑道:「他們沒上當?」

「見是娘拿出來的東西,人家得多長兩個心眼,」王貴悶聲道:「讓個懂行的一看,說是銅的,刷了層金粉。」

「一群睜眼瞎,這明明是真金!」老娘臉不紅不臊,把那鍍金的鐲子套在腕上,不再提這茬道,「那你咋抓的葯?」

「林家姑娘在給她老娘抓藥,見我被那些人搶白,便替我墊上了。」王貴老實答道,「她說這兩天還要來看弟弟呢。」

「哼,假惺惺。」老娘罵一聲,「她林家害得咱家這麼慘,要是敢上門,我打斷她的腿!」

王貴哪敢跟他娘頂嘴,縮縮脖子不說話了。

「還沒問,這葯到底多少錢一副?」

「一百文……」王貴小聲道。

「這麼貴?」老娘倒吸一口冷氣,擦汗道:「這要吃一個月,把老娘賣了都不夠……」

「再想辦法吧……」王貴嘆口氣道:「娘,我去看看弟弟。」說完來到西廂房坐了會兒,便心事重重的走了。

中午吃飯時,老娘見王貴媳婦又沒出來,知道她又嫌飯難吃了,王家幾乎是一天三頓青菜湯泡糙米飯,最多再加點醬蠶豆,確實讓人難以下咽……當然你得有的挑才好挑三揀四。老娘和王貴、銀鈴沒得挑,自然吃的一點不剩……

見王貴媳婦還不出來,老娘便將給她盛的一碗飯,勻給了兒女,「別浪費了。」沒有人擔心王貴媳婦會不會餓著,因為她總能神不知鬼不覺買好吃食,趁著王貴上工,躲在屋裏吃獨食。

所以見她這會兒還不出來吃飯,一家人便知道,王貴媳婦又吃獨食了。但人家花的是自己的嫁妝,又不吃在你眼前,誰也不好直說她什麼。

老娘先吃完了,便將半個月來,偷空趁閑做好的十幾雙布鞋,用包袱包成一包,去集上售賣。今天正好是個集,本來她該上午去的,但讓王賢的事兒耽誤了……

兄妹倆吃完飯,銀鈴收拾碗筷,王貴則一臉心事的回屋,妹妹叫他都沒聽見。

以為哥哥又跟嫂子吵架,銀鈴也沒放在心上,幹完家務就端著葯碗,去喂王賢吃藥。一大碗葯湯快吃完的時候,東廂房突然爆發出王貴媳婦的喝罵聲。

銀鈴鬱悶的拍拍額頭,嘟囔道:「又來了……有本事老娘在家的時候罵呀。」雖然氣憤,可她小孩子家家的也沒法摻和,只能在那聽着。

「好啊,你個王鼻涕,鼻涕了半輩子,終於長本事了!」聲音陡然清晰了許多,顯然兩人的戰場從屋裏轉移到天井,「竟然學會偷東西了!」

「你說誰偷東西?」如果是泛泛的罵,銀鈴也就裝着沒聽見的,但聽嫂子罵大哥是賊,她登時火大,把碗往桌上一擱,衝到門口,質問起大嫂來。

「你自己問他,偷沒偷!」王貴媳婦拿着笤帚疙瘩,指著躲在水缸后的王貴,橫眉豎目道,「他趁着我睡覺,偷我的首飾,被我抓了現行!」

「兩口子之間哪叫偷啊?」見妹妹也出來了,王貴滿臉通紅,訕訕道:「娘說夫妻一體,你的也是俺的。」

「放屁!那是我的嫁妝!」見王貴狡辯,王貴媳婦憤怒的朝他衝過去:「那是我侯家的財產,跟你王家沒關係!」

這婆娘高大有力,讓她打上一下,王貴還真吃不消,只好被攆得滿院子跑,一邊跑一邊告饒道:「就算俺借的還不行,回頭賺了錢,還你就是了!」

「你偷我首飾幹什麼,是不是在外頭有相好的了?」王貴媳婦憤怒道。

「別瞎說,」當着妹妹面,王貴倍感尷尬,「怎麼可能呢?」

「那倒是,就憑你……」王貴媳婦輕蔑的哼一聲。猛然想起上午時,他娘倆為王賢的葯錢發愁,這下還有什麼不明白。原來王貴偷自己的嫁妝,是要去給王賢買葯!

這可碰到她的忌諱了!她是王家當年好的時候嫁過來的,門當戶對,嫁妝很是豐厚。誰知公公犯事之後,王家很快就衰落了,這讓她心裏一直憋火,只是攤上個厲害婆婆一直發作不得。

直到婆婆和老公傾家蕩產,也要給王賢續命時,王貴媳婦終於開始鬧彆扭,她堅決不同意往活死人身上花錢,常掛在嘴上的一句話,便是『救活了也是個禍害,還不如讓他死了利索!』

久而久之,王賢竟成了她對王家怨念的集合,王貴只要一提就火冒三丈,何況是偷她的錢去給他買葯!王貴媳婦這下氣瘋了,張牙舞爪的撲向王貴道:「王鼻涕,你知道老娘最恨什麼,我不跟你過了我!」

王貴自覺理虧,一邊喊著『不敢了,再不敢了!』一邊在天井院子東躲西藏。侯氏整天窩在屋裏不動彈,腳下很是沒根。你追我趕了好一陣子,她心虛氣短一拌蒜,竟狠狠摔在地上,腦袋磕到鐵杴上,登時血流滿面……

「哎呦,殺人啦……」侯氏痛得七葷八素,又一摸額頭,滿手是血,沒人聲的大叫起來:「救命啊,救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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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飯前,老娘賣光了鞋,給王賢抓了兩副葯回家。她心裏十分得意,因為一百文一副的葯,硬是被她砍到一百七十文兩副。能從陸員外那鐵公雞身上拔毛的高手,這富陽縣裏怕是一隻手都能數過來。

誰知一進門,便看到地上的血跡,老娘登時大怒道,「老娘一不在家,你就翻了天!王貴媳婦,跟我去衙門說理去!」以她多年的經驗看,定然是王貴那夯貨被侯氏打出血了……

「娘……」話音未落,王貴從房裏掀帘子出來,小聲道:「不是我傷了,是翠蓮……」

「嚇?」老娘登時神情一松道:「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我兒竟然男人一次?!」

「不是……」王貴這個汗啊,囁喏道:「是她追我的時候,自己摔的。」

「我說么……」老娘嘆口氣,失望道:「狗改不了吃屎。」

把葯擱下,她到東廂房裏看了一眼,只見侯氏腦袋纏得跟個紡錘似的,躺在床上直哼哼。鮮血滲出紗布,看上去確實挺驚人。

侯氏知道她進來,卻仗着病不起身,她已經讓人通知娘家了,什麼事兒等家裏人來了再說,省得白挨這個老東西排炮。當年,她不知好歹,竟想跟婆婆掰掰手腕,被婆婆直接罵暈過去,如今想起來還直打哆嗦……

侯氏這個樣子,老娘也沒法說什麼,她潑辣歸潑辣,心裏精明的很,知道這種事,自己不能摻和,只能先靜觀其變。

從王貴房裏出來,老娘生火做飯,吃飯刷碗,然後再給王賢推拿一遍,見侯家人還沒來,罵了一聲:「真磨蹭!」

過晌,侯氏的哥哥和弟弟才來,兩人衣着光鮮,趾高氣揚,還帶着幾個長工,轟轟烈烈一大群人……他們家有百畝茶園,還有在縣裏當差的,面對王家這樣的破落人家,自然大有心理優勢。

無奈老娘把閑雜人等都轟了出去,只讓侯家兄弟進來。

他倆一進門便捂著鼻子,彷彿在這破院子裏站一站,就會污了自個的貴氣似的。

看到妹妹躺在床上,要死要活的樣子,兩人登時火冒三丈,像訓孫子似的訓斥王貴,只是因為王貴老娘在場,不敢用髒字問候罷了。倒不是他們尊老,而是人的名、樹的影,一旦惹火這母老虎,可就不知誰訓誰了。

但老娘像轉了性似的一聲不吭,任由他們把兒子訓得暈頭轉向,陰著臉不知在想什麼。

直到訓得口乾舌燥后,兩人停下來,喝口水……人家是自帶的紫砂壺,裏面用自家的水,泡自家的茶……才問妹妹:「該說的都說了,諒他以後也不敢了,你還有什麼要說的。」

「兩個事兒,答應了我就和他過下去,不答應,就散夥。」侯氏在婆婆的陰影下壓抑透了。她整天躲在屋裏,那是不敢看婆婆那雙冷眼啊!侯氏感覺再這樣下去,不然不出半年自己就要瘋了,這次好容易找到個蹬鼻子上臉的機會,決心趁機改變處境!

「先說說吧。」她哥點頭道。

「第一,我要分出去過。王家的東西,我一絲一毫都不要,只要分出去過就行!」侯氏不敢看婆婆,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終於把心裏憋了兩年的話,道了出來:「第二,他得起個毒誓,分開過後,不許拿錢給他家裏人花,不然生兒子沒屁眼!」

此言一出,滿室安靜,老娘攏在袖中的手,已經攥得咯咯直響,卻仍沒有表示。

「呃,」侯氏她哥覺著這話太欠妥,忙補救道:「妹妹的意思是,分居不分家。分開過,各花各的錢。這樣也好,既然過不到一起,就各過各的,大家都清心。」頓一下,心虛的望着王貴老娘道:「是吧,王大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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