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救兵的救兵

第212章 救兵的救兵

第212章救兵的救兵

氣沖沖的離開千戶所,胡瀠掀開轎簾,對外頭吩咐道:「去按察司衙門!」

轎子在杭州城的大街上穿行,胡瀠臉上的怒氣煙消雲散,只剩下冷冷的笑,他心機深沉、超乎想像,怒氣是做給別人看的,心裏卻早將利害算得清清楚楚,待轎子在按察司后衙落下,轎夫掀開轎簾,便看見一身便服的周新站在院中,還是不苟言笑。

但能出來迎接他,已經說明了他在周臬台心中的地位。

「慚愧,有辱使命。」下來轎子,胡瀠苦笑道:「我只能保那小子平安。」

「已經很好了,」周新伸手相請道:「拙荊下廚備了幾樣小菜,我們邊吃邊談。」

「哈哈,嫂夫人的手藝,那可是一絕!」胡瀠大喜笑道。

周新是廣州人,夫人燒得一手絕佳的廣府菜,廣府菜注重質和味,口味清淡,清中求鮮、淡中求美,正合讀書人的口味,向來與淮揚菜並稱。一道白切雞、一盤香芋扣肉、一碗冬蟲草竹絲雞湯,就把胡瀠的胃徹底收買,讓他心中那因為被算計,而產生的絲絲不快,煙消雲散了。

讀書人講得是食不言、寢不語、兩人用過晚飯,轉到周新的書房,又泡上明前,才轉到談話的氣氛。

「老兄如此盛情款待,」胡瀠坐在周新的書房裏,感覺比坐在千戶所里舒服一千倍,笑道:「莫非是因為良心不安?」

「有何不安?」周新淡淡道。

「若不是你拿王賢作餌,我此刻會在杭州?!」胡瀠似笑非笑道:「聽說他被錦衣衛抓去,我軟硬兼施拉上朱九,星夜兼程三天三夜,結果呢?!」雖然已經釋然,但提起來還是有些氣。

「他確實被捕了。」周新面不改色道。

「但是今天下午才被捕,你何以三天前就通知我?」胡瀠哂笑道:「莫非老兄未卜先知?」

「錦衣衛會趁著院試拿人,這是明擺着的,」周新不緊不慢道。

「我就不信,你個堂堂浙江按察使,能保護不了個下屬,還得捨近求遠!」胡瀠似笑非笑道:「自己不想惹事,卻拉別人來頂缸!看老兄渾身正氣凜然,想不到也是個滑頭嘞!」

「我確實可以護住他,」周新也不否認,但下一刻,又表情沉重的嘆氣道:「但護得了一時,護不了一世!」說着一指窗外,加重語氣道:「只要錦衣衛不打消念頭,他就永無寧日!」

「……」胡瀠默然片刻,緩緩道:「老哥不可能為了一個王賢,這樣大費周折吧?」

「是。」周新也不諱言,點點頭,一字一頓道:「不只有一個王賢面臨危險,還有杭州內外的百萬百姓,同樣身處水深火熱!」

「……」胡瀠聞言也是一黯,低聲道:「錦衣衛在杭州鬧得確實不像話,我在浙南都時有耳聞。」

「不是不像話,是聳人聽聞!」周新陡然提高聲調道:「錦衣衛浙江千戶所,在杭州正式開張也才倆月。抓捕的官紳百姓便超過六百人!平均每天都要抓十幾個!遭殃的又豈是這單單六百人?還有他們的家庭!六百家統統抄家!損失達幾百上千萬兩之巨!」他越說越激動,那張萬載寒冰般的臉上,寫滿了刻骨的痛心:「期間有多少女子被姦淫,多少無辜被殺害……這一筆筆用血淚寫成的訴狀,在我的按察使籤押房裏摞成了山!」

「真得?」胡瀠一聽,頭皮都炸了。

「我已經秘密調查良久,兩月來的案子,一樁樁都已記錄在案,你隨時可以調閱。」周新沉聲道。

「不用,我信……」胡瀠怎麼可能不信周新的話?倒吸口冷氣道:「我只知道他們在杭州胡作非為,卻不知道已經到了這種人神共厭的地步!」

「好一個『人神共厭』,說得太恰當了!」周新擊節,眼神熱烈的望着胡瀠道:「潔庵乃天子欽差,代天巡狩,眼見這浙江之地,已成人間鬼蜮,豈能不上達天聽?!」

「呃……」胡瀠心說,果然是要借我這張嘴用用,面上卻不動聲色道:「老兄是一省臬台,行事與都察院同,何用他人代奏?」

「潔庵莫以為我還存了明哲保身之念,」周新肅容道:「俗話說,在其位,謀其政!我為一省臬台,拚卻性命,也自當保一省平安,如今浙江一省黎民塗炭,綱常倒置,我豈有置身事外的道理?」

見周新滿腔忠義之氣,胡瀠也肅容道:「是我出言輕佻了。」

「無妨。」周新緩緩搖頭,表情苦澀道:「只是這千戶所的設立,擺明了是皇上不信任我浙江文武。我身處嫌疑之地,尚是錦衣衛調查的對象,說出的話來如何好使?」

「嗯。」胡瀠面色嚴肅的點點頭,如今調查的範圍,已經縮小到浙江三位大憲身上,三人在證明清白之前,確實不好說話……當然,這話他不會對周新講:「不如等一等……」

「我能等,浙江的百姓等不得!」周新深深一嘆,朝胡瀠拱手道:「求潔庵老弟為百姓黎民着想,將浙江的情況上奏給皇上!皇上英明仁愛,必然不忍看他的黎民深受戕害……」

「替你上奏自然沒問題。」胡瀠皺眉道:「但此事非同小可,還需從長計議。不是我給你潑冷水,浙江官民這次觸到了皇上的逆鱗,皇上雖然仁愛百姓,但這回不一定會仁愛浙江的百姓……」

「唉……」周新知道胡瀠說的是真的,今上喜怒無常,性情難測,有時候如堯舜禹湯般仁愛慈悲,有時候又如秦皇隋煬般殘暴冷酷。譬如當年靖難成功后,他曾經發誓不殺建文臣子,在一開始也是這樣做了,但在被方孝孺激怒,誅其十族后,便一發不可收拾,盡誅天下舊臣不說,還將臣子妻女賣入教坊,任人凌虐……從這個角度講,周新對方孝孺充滿了惡感,認為這人為了所謂的道義,不僅連累自己親族被屠殺殆盡,還害得無數人死無葬身之地!這絕不是真正的道義!

從片刻失神中回來,周新慘然望着胡瀠道:「今上……真有懲罰浙江之意?」

「皇上怎麼可能說這種話,這不過是下面人的揣測。」胡瀠假假的給永樂撇清一句,又道:「要不然浙江近在直隸肘腋,紀綱敢讓手下這麼折騰?我聽說當時為了爭這個浙江千戶所的千戶,他手下競相出價,這個姓許的出了五十萬兩銀子一年,才得到這個差事。」

「真是無法無天了!」周新憤慨道:「怪不得他一上任,就往死里搜刮!」原來是有指標啊!

「所以我猜測,一年之內,皇上是不會管浙江的事情。」胡瀠嘆氣道:「哪怕鬧翻了天。」

「我相信那是皇上不知道詳情吧?如果他知道實情,不可能任由他們胡作非為的!」周新卻冷冷道:「別忘了,浙江可是大明的財賦重地,那幾百上千萬兩銀子,有多少會流入國庫?何況還有明教虎視眈眈呢!」

「你說的有道理,但這話就不是我能說的了。」胡瀠面上掛起一絲苦笑道:「我這個大欽差,在省里還能糊弄一下,回到京城又算什麼?區區一個五品官而已,這是我該對皇上進言的么?」

「只能……勉為其難了。」周新也知道,這有些強人所難。

「讓我吃夾生飯沒問題,可是不保證不拉稀啊!」胡瀠苦笑道:「我罷職丟官都是小事,反正這整天鑽山溝的野官我也早當夠了,」說着正色道:「但是這種事,若是不能一舉成功,再來就難了,而且還容易打蛇不死反受其害!還是得從長計議……」

「那就計議!」周新沉聲道:「反正離天亮還長,咱們一定能合計出個辦法來!」

「合著想不出辦法,就不讓睡覺?」胡瀠苦笑道。

「抱歉潔庵,我已經破釜沉舟,」周新無比堅決道:「如果今天你不幫我,我便直接進京告御狀去!」

胡瀠看着周新的表情,知道他是認真的,心裏不由掀起滔天巨浪,按察使進京告御狀,無論成敗,他的仕途都毀了。道理很簡單,只要你不是別有目的,那麼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才是為官為臣之道。周新把僅限於浙江一省,甚至是杭州一府的事情,鬧到京城去,變成朝野矚目的大事,朝廷固然要給天下人個交代,但從皇上到閣部,對周新的惡感也可想而知。

更何況,狠狠扇了紀綱的耳光,他能不對周新恨之入骨?若是惡了皇上,又被這個錦衣衛大頭子盯上,周臬台名聲再大,也怕是難以善終了……

所以周新說『破釜沉舟』,一點也不誇張。

「不到萬不得已,不能這麼干!」胡瀠斷然道。

「我生性孤僻、朋友不多,若是有事,請你照顧我的家人。」周新卻低聲道。

胡瀠先是一怔,沉默了少頃,終於開口道:「事情應該還沒有到這一步,我幹不了的事兒,我們還可以找別人……」

「誰?」周新眼前一亮道。

胡瀠望着周新,心頭突然升起一絲明悟,指着他笑罵道:「好個你周日新,就盼着我說這句了,對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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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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