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鳳凰落毛

第四十二章鳳凰落毛

王賢舌綻春雷,個『滾』字噴出。李晟猝不及防,被震得屁股坐在地上,兩耳嗡嗡,驚愕的望着他。

「你,你……」錯愕之後,李晟恍然悟:「你是裝的!」

王賢只是冷笑,顯然默認了。

「原來是你陰我啊!」李晟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霍得從地上彈起來,揮舞著雙手,竟要掐死王賢。

他顯然沒見識過,當初何員外是如何屁股朝後平沙落雁的……

只見王賢雙臂抱胸,雙腿蜷起,兩腳猛地彈,便踹到了他的小腹上。

喔地聲,李晟便倒飛回去。吏舍狹窄逼仄,李司戶的身形還沒舒展開,後背就撞在牆上,狼狽的跌落到地下,又吐了口血。

李司戶滿眼金星,痛不欲生,擦擦嘴角的血痕,目光陰狠道:「小子,我是不會放過你的!」

「哈哈哈……」李晟如睡佛般側躺在床上,笑容燦爛道:「你以為我爹會放過你么?」

「……」李晟眼前浮現出王興業那張笑眯眯的面孔,登時不寒而慄,竟連狠話都不敢放了……

丟了魂兒似的從吏捨出來,李晟又直奔吏房,要求見王子遙。劉源說司吏人不在,他根本不信,徑直闖進了裏間,果然見王司吏在怡然自得的喝功夫茶。

「人,我攔不住他……」劉源小聲惶然道。

王子遙擺擺手,示意他出去,才對李晟道:「坐下喝茶。」

李晟搖搖頭,他的吏巾早不知去了何處,頭髮綹綹散落下來,嘴角還掛着血絲,身青衫更是髒得不像樣,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唉……」看着他這樣子,王子遙嘆息聲:「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王哥!王人!」聽到這句,李晟掉下淚來,雙膝軟,又跪在地上,把鼻涕把淚道:「看在多年兄弟的份兒上,拉我把吧……」

「起來,像什麼樣子。」王子遙皺眉道。

「你不答應我就不起……」

「那你就跪這兒吧。」王子遙作勢起身道:「我走。」

「別……」李晟只好站起來,在杌子上擱了絲屁股。

「還沒看明白么?你把老爺得罪恨了,這次非要撤掉你不可,」王子遙給他斟上小盅茶湯:「連三老爺求情都沒用,你找我有什麼用?」

「我知道王哥跟省里關係硬,看看能不能從上面使勁兒,讓老爺放我馬!」李晟忙道:「兄弟我願傾家蕩產,讓哥運作這件事!」

「……」王子遙面上風不動,心裏卻歡喜異常,他知道李晟這些年,貪下了萬貫家財。戶富吏貴,自己這個群吏之首,可光是名頭響,實惠比李晟差遠了……這種敲財竹杠的機會,可是機不可失,失不再來,不趁機把他骨髓都敲出來,哪能對得起他這麼信任自己?

心裏雖然如是想,面上卻假惺惺勸道:「你撈也撈夠了,回去買田置地當你的富家翁多好,何必在衙門裏當牛做馬受夾板氣?」

「我倒也想,可是沒有這身皮,萬貫的家財也守不住!」李晟咬牙道:「我要是離開縣衙,王興業肯定把我往死里整!哥你不能見死不救啊!」

「那倒也是。」王子遙聞言頷首道:「你當年給何常支招,太不地道了,也難怪王興業會恨死你。」

「這……」這看似不經意的句,下戳了李晟的心窩,讓他剛恢復點血色的臉,瞬間變得煞白煞白。

「你以為別人都是傻子來着?」王子遙搖頭嘆道:「王興業直不明白,何常那種土老財,怎會知道何觀察定會乘機發難。他早就猜到有人在背後支招,這個人成就是你。」

「……」李晟額頭沁出汗珠,微微發顫道:「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王子遙冷笑道:「他是糧長,你當年是糧科典吏,你倆交情可不是年兩年了。你又和王興業有仇,他肯定第個懷疑到你頭上!後來何常下了獄,王興業讓李觀私刑伺候,問便知果然是你!」

「啊……」李晟的眼裏,終於只剩下驚恐之色。

王子遙說得沒錯,當初何常之所以能在何觀察來時上告,就是李晟在背後使壞。但後來王興業鹹魚翻生,把李憲嚇得不輕,才會對王賢表現的那麼極端——他看不得王興業的兒子在眼前晃悠,那會讓他神經過敏的。

原本以為,王興業只會報復他欺負王賢,破財就能免災。但現在王興業知道,是自己害他險些家破人亡,肯定會要自己老命的……

「哥,救命……」李晟雙膝軟,滑下杌子,又次跪在地下。

「不是我不幫忙。」這次王子遙沒讓他起來,而是板着臉道:「弄不好,我可得得罪王興業……聽說吏部擬授他仁和縣典史,也算是在省里為官了,你說我該交好他,還是得罪他?」

典史和典吏,雖然只差橫,但卻是天壤之別。典史就是古代的縣尉,掌管縣的獄囚警邏,也就是後世的縣公安局長。雖是不入流的小官,但權力着實不小,尤其是讓王興業這種人來當,必然風生水起。

「哥請放心,只要我能出得起,砸鍋賣鐵,絕對不含糊!」李晟反而鬆了口氣,因為王子遙這話,分明就是要錢。

「這話說的,好像我管你要錢似的。」王子遙臉正直道:「除了打點的花費,你錢不用多給。」

「那,我先準備千兩銀子,如何?」他越是這麼說,李晟就越不敢摳門,咬牙道。

「千兩啊……」王子遙捏著小小的茶盅,享受的呷口道:「先辦辦看吧,不夠再說。」

「沒問題,多謝哥哥。」李晟千恩萬謝爬起來,又說了好些表決心的話,才離開吏房。

待他離去,王子遙將給他的那杯茶潑在地上,想了想,又把那個茶盅也扔到廢紙簍里,啐了口道:「晦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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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回到戶房,李晟見門已經鎖了。原來散衙的時間到,眾書吏便把門鎖,作鳥獸四散……渾不顧李晟的便裝、挎包什麼的還在裏頭。

見人還沒走,茶就已經涼了,李晟不勝悲涼,望着房門前的叢殘菊,滾下幾滴淚珠。

他就這樣狼狽的回到家。李司戶是不住在縣衙吏舍的,他住在鄰著衙門兩條街的巷子裏。推開虛掩的院門邁步進去,李晟心說終於回家了,不用再受氣了……

誰知另腳還沒邁進去,他家的長工便操著根棍子出來,罵道:「你這叫花子,快滾出去!」說着就要打。

「二蛋,是我……」李司戶險些被打到頭,狼狽的躲開道。

「啊……」長工聞聲驚呆了:「東,東家,你這是怎麼了,掉溝里了?」

「沒事兒。」李晟鐵青著臉甩甩袖子,進去院子。他家從外頭看不出什麼,但進去,就會發現裏面出奇的軒敞精緻,重重門廊亭台、屋舍樓閣不說,竟還有花園假山花池子,可謂是內有洞天!

原來他買了相鄰的兩座三進宅子打通了,座為家眷居住,另座則推倒修成亭台花園,這樣既享受到庭園舒適,又不招搖,顯然花了心思。

裏頭的擺設比何常家還要奢侈,不是親見你根本想不到,這是個小吏的住處。

此刻,他妻四妾倆孩子,正坐在燈火通明的飯廳里,有說有笑的吃飯。因為李晟常在外面應酬,這個點不回來,肯定是到外面快活去了,是以家裏人也沒等他。

正吃着飯,卻見個披頭散髮、衣衫骯髒的男人闖進來。

見到他,他六歲兒子尖叫聲:「鬼呀!」

他四姨太則怒道:「二蛋他們死哪去了,怎麼讓個叫花子進來了!」

「你他娘才是叫花子呢!」李晟憋了肚子的火,終於爆發出來,像頭憤怒的瘋狗,朝着四姨太咆哮起來。

四姨太驚呆了,捂住嘴道:「老爺,你怎麼弄成這樣了?」

「我,我怎麼成這樣了……」李晟看看桌上的殘羹冷炙,雙眼血紅的咆哮道:「連你們也不把我放在眼裏,叫我吃剩飯么?我叫你們吃,我叫你們吃!」說着操起把杌子,把餐桌上乒乒乓乓打得杯盤碎裂、湯水四濺……

家人都嚇壞了,倆孩子更是哇哇哭。李晟咯咯獰笑道:「哭,再哭掐死你倆!家起不活啦!」說完掄著杌子,見什麼砸什麼,彷彿要把滿腔的怨毒都砸出來。

還是他二姨太見事明白,出去叫了幾個長工進來,趁着他沒注意,將他用繩子捆了,然後扛到床上。見他還是劇烈的掙扎,她趕緊讓人去請吳夫和道錄司的人來看,因為誰也不敢說,他是得了瘋病,還是魔怔了。

好在是吳夫先到,看了看說,不是魔怔了,是痰迷了心竅。

「那該怎麼治?」李晟老婆們問道。

「這麼治。」吳夫把揪住在那裏掙扎不止的李司戶,重重個嘴巴扇了下去,然後反手又是個!

在李家人驚詫的目光,吳夫正反打了十個耳光,把個李晟硬生生打成了豬頭,終於暈過去……

「好了!」吳夫揉着生痛的手面道:「把他弄醒看看。」

李晟老婆們齊上前,替他抹胸口,捶背心,弄了半日,他漸漸喘息過來,兩眼直淌淚,卻也果然不再瘋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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