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0章 快槍將

第810章 快槍將

這註定是個不眠夜。

鎮江城乃商旅雲集之地,煙花行業自然十分興盛。哪怕是突如其來的戰爭,都沒影響到勾欄瓦舍的生意。姑娘們甚至比平時更忙碌了……畢竟這種時候,更需要姑娘溫暖的懷抱,來撫慰一顆顆驚恐不安的心。

鎮江城最大的青-樓『停雲樓』的豪華包間中,許懷慶正一邊喝酒,一邊聽一名容姿尚佳的妓女,彈著琵琶唱着小曲兒。

那妓女唱的是白石道人的《雨霖鈴》,那婉轉的唱腔,在悠揚的琵琶聲中,分為讓人迷醉:

「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許懷慶一邊聽着曲子,一邊想着心事,直到歌聲罷了,那妓女抱着琵琶淺笑道:「大爺,奴家唱的入耳否?」

「何止入耳,還入口即化呢。」許懷慶夾一筷子紅燒蹄筋,送到口中嚼的汁液亂濺道:「就是不太對胃口。」

「那大爺想聽什麼,奴家會的曲子可多著哩。」那妓女原先也曾紅過,很有幾分傲氣。

「這是你說的?」許懷慶眯眼笑道:「什麼曲子都會唱?」

「是奴家說的。」那妓女點點頭:「您只管點就是。」

「我點了你可得唱。」許懷慶道。

「那是當然。」

「唱不上來怎麼辦?」許懷慶笑眯眯道。

「罰酒三杯如何?」妓女笑道。

「好!一言為定。」許懷慶見妓女應了,便點了個曲子道:「你給我唱個『王定保借年』。」

「什麼?」妓女杏眼圓睜道:「這是什麼戲曲?」

「呂劇!」許懷慶自豪道:「俺們山東的曲目!」

「……」妓女默不作聲,端起酒杯連喝了三個。

「哈哈哈哈!」許懷慶放聲大笑。

「大爺故意作弄人家!」妓女臉色酡紅,扭著身子不依。

兩人正在笑鬧,門開了,臉色通紅的薛桓走進來。身後還跟着個滿臉笑意的妓女。

「完事兒了?」許懷慶見薛霸王跟個蝦米似的,不禁笑道。

薛桓點點頭,坐下。

「這麼快?」許懷慶失聲道:「我這兒還沒開始呢!」

「厲害吧?」薛桓得意道。

「撲哧……」兩個妓女笑的花枝亂顫。

「哈哈哈哈!」許懷慶捧著肚子大笑起來。

「怎麼了?」薛桓被笑的摸不著頭腦,奇怪問道。

「沒,沒怎麼。」許懷慶斂住笑,正色道:「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兄弟,哥哥服了!」說着他遞個眼色給兩個妓女。

妓女是幹什麼的,那就是賣笑的!個個都是察言觀色的好手。看到許懷慶的眼神,倆人便順着他的話頭道:「是啊,這位爺太厲害了!」

「難道就沒有比我更快的嗎?」薛桓有些驕傲了。

「沒有!」兩個妓女一起搖頭,都快笑破肚子了,還得強忍着。「從沒見過大爺這麼快的!」

「呵呵……」薛桓自得的笑道:「二爺我就是這麼厲害!」

「還不快敬二爺一杯。」許懷慶對那妓女笑道:「今天能碰上二爺這樣的快手,是你八輩子修來的福分。」

「那是當然。」那妓女笑盈盈和薛桓喝了交杯酒,又弄的這初哥臉成了紅布。

「咱們都那樣了,還有什麼好害羞的。」那妓女笑嘻嘻的拿出個紅包,塞到他懷裏道:「收著吧,別嫌少。」這是青-樓這行的規矩,碰上未經男女事的初哥,姑娘們都要塞個紅包,討個吉利。

薛桓自幼痴迷武藝,這方面就不開竅。幾年前他哥戰死,他整個人又不正常了,就更沒有這方面的想法,這要不是覺著明天就死了,不想留遺憾,他是決計不會來的。姑娘一看就知道,這位是地地道道的初哥,自然要包個紅包了。

可薛桓哪知道這規矩啊,奇怪道:「怎麼還給我錢?」

「因為你太厲害了!」許懷慶笑的直拍桌子:「人家姑娘給你發獎了!」

「哎,受之有愧了。」薛桓不好意思道:「其實,我感覺還可以更快點兒……」

「我再送你個綽號叫『快槍將』,」許懷慶一本正經道:「怎麼樣,威風吧?」

「唔,不錯。」薛桓十分滿意,笑道:「那以後我就叫快槍將了!」說着又好奇道:「那你叫什麼?」

「呵呵呵……」兩個妓女都快笑抽了。心說,這位爺算是被帶溝里了。

莫問也在喝酒,只不過人家在燈紅酒綠的青-樓中,摟着姑娘一起喝。他卻在衙門的停屍房裏,對着一口棺材自斟自酌。

棺木前有個小小的牌位,上書『大明都指揮同知程錚之位』。

莫問盤腿坐在那牌位前,也給程錚倒了一盅酒,端著酒杯和他碰了一下,輕呷一口,辣的他直呲牙,眼淚刷就下來了。「真******辣!你們怎麼好這口啊?這有什麼好喝的!」

程錚自然不會回答他,莫問便繼續自言自語:「你們這些傢伙,只要沒事兒,就湊在一起喝酒賭錢,咱們府軍前衛的風氣,都讓你們給帶壞了。」說着他嘆口氣,眼圈通紅道:「我說你們,你們當面好好好、是是是,背後就給我使壞。不是在我枕頭裏藏條蛇,就是往我被子裏倒油漆!別以為我不知道是你們乾的!」

「我一直就不明白了,你這麼規矩的人,怎麼也會跟他們一起胡鬧?!」莫問說着,豆大的眼淚吧嗒吧嗒砸在地上,聲音也哽咽了:「直到你死了,我才明白,原來因為大家是情同手足的兄弟啊!」

「這些年,我都幹什麼去了?怎麼就不和你們一起玩兒呢?我整天關着門,瞎搗鼓什麼?什麼比兄弟更重要?沒有啊!」他端起酒盅,把大半杯烈酒倒進喉中,登時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情緒也愈加低落:

「這些天我太難受了,閉上眼就想軍師臨走前,對我耳提面命,讓我一定要保證兄弟們的安全!軍師說的也是兄弟啊!我卻沒做到……」莫問捂著嘴,不讓自己嚎啕大哭:「我怎麼這麼無能啊!兄弟,你讓我怎麼跟大人交代?!兄弟,你要疼死我啊!」

「呵呵……」不知何時,莫問已經靠坐在棺材上,一邊喝酒,一邊撫摸著棺木,明顯是醉了道:「不過幸好,明兒個我們就一起陪你去了,軍師就是氣得跳腳,也拿我沒辦法了。這酒真是好東西,一醉解千愁啊……岑夫子、丹丘生,將進酒、杯莫停,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聽……」

有巡夜的侍衛路過停屍房,聽到裏頭鬼哭狼嚎的聲音,嚇得毛都炸了!

天色微明,二黑房中,激戰整宿的兩軍,終於鳴金收兵了。

二黑睏倦欲死,真想睡他個昏天黑地,可是親兵已經在外頭叫了:「大人,該回去了!」

「哎,等一下……」二黑只好吃力的爬起來,看一眼在旁邊酣睡的龍瑤,他突然一動不動,那張本來就不俊,又瞎了一隻眼的黑臉上,寫滿了鐵漢柔情。他給龍瑤掖了掖被角,輕嘆一聲道:「我二黑這輩子,做的最錯一件事,就是跟你成親。」

「當時,他們把你搶過來,我其實是想把你送回去的……」說這話時,二黑眼裏已經滿是回憶,沒看到龍瑤的身子僵了一僵,長長的睫毛顫動了幾下。

「可我兄弟勸我說,你跟了朱美圭,還不一定遭什麼罪呢。跟我成親的話,肯定會享一輩子福。」二黑不好意思的撓撓頭道:「我是真稀罕你啊,都稀罕到骨頭裏了。一想也是,只有我能保證這輩子都對你好,讓你天天過的跟娘娘似的。所以就答應了……」

二黑在那絮絮叨叨的說着,龍瑤那略顯冷硬的眉眼線條,竟漸漸舒展開來。

「哎,哪知道才成婚一年,我就要食言了。」二黑痛苦的眯着眼,鼻子發酸道:「早知這樣,幹嘛要禍害你啊!你跟着誰,也比跟着俺這個短命鬼強!」說着他深吸口氣,像是下了很大決心,才磕磕巴巴道:「那啥……俺死了你……不用守孝……休書俺已經寫好了,你想跟誰就跟誰,去找朱美圭也沒問題。」說着他從地上撿起衣裳,找了半天沒找到,不禁撓頭道:「唉,去哪兒了?」

他記得很清楚,昨天晚上讓吳為幫着寫好了休書,自己簽上名、按了手印,裝到信封里,用漿糊封好口,就塞到衣服口袋裏裝好了。怎麼這會兒就找不着了呢?

「哎呀,這可麻煩了,沒這玩意兒,他們逼你守孝怎麼辦?」二黑說着,赤腳下地,到處尋找,最後終於讓他看到了——只見龍瑤的枕頭底下,露出了一個白皮信封的一角,看上去十分眼熟。

「啊,在這兒!」二黑趕忙過去,捏住那個信封,小心翼翼的往外抽,生怕驚醒了龍瑤。

哪知道怕什麼來什麼,只見龍瑤已經睜開那雙略帶血絲的大眼睛,風情萬種的看着他。

「你找什麼呀?」

「啊啊!」二黑嚇一跳,手上一用勁,就把信封抽了出來,看一眼封皮兒上的『休書』二字,趕忙藏到背後。「沒,沒什麼!」

「哼哼……」龍瑤柳眉一挑,女王氣質盡顯。

「呵呵……」二黑乾笑兩聲,突然意識到什麼,把信封拿到眼前一看,只見封口已經被撕開了,登時緊張道:「你都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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