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自從魔族入侵之後，天黑的時間似乎要早了許多，現如今是盛夏時分，按理說應當在戌時的時候天色才會暗下來，而現在不過申時，天色已經不太明朗，入了城中，更是灰暗。

魔界除了土地貧瘠了一些，和人界的差別倒不是很大，只是日照的時間非常之短，一天之中不過有一兩個時辰有太陽的出現，所以魔族才會常常入侵其他位面，掠奪資源。

進了城以後，城內沒有絲毫的人氣，冷風捲起街角的落葉，客棧的招牌在風中搖搖欲墜，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彷彿隨時都會掉下來，蘇雲念和沉暮舟兩人已經隱了身，手中握緊了長劍，一步一步往裏面走去。

「呀！」一個怪異的聲音突然響起，蘇雲念和沉暮舟猛地轉頭，一隻魔鴉從一處陰暗的地方飛出。

「快走！」蘇雲念拽住沉暮舟的手腕，兩人飛快的鑽進了一間開着門的店鋪里。

掩住了身形，蘇雲念才從門板后探出頭去。

空曠無人的街道上，風聲突然越發的凌厲，原本就十分暗淡的天色，越發的沉了幾分。明明掛着風，空氣中的氣息卻有些沉重。

沉暮舟的指尖劃過她的掌心，詢問發生了什麼事情，蘇雲念對他做了個屏氣的動作，再度往外看去。

藉著蘇雲念刻意為他流出來的縫隙，沉暮舟看見一群人正在向他們這個方向靠近。

他們的身上都穿着普通人的衣服，面色蒼白，動作僵硬，看上去與常人似乎無異，但是他們的手腳僵硬，行走間仿若提線木偶，最主要的是，他們身上沒有絲毫的生氣。

待他們走近，沉暮舟這才看了個仔細，他們身上的衣服也許是多日未洗也未打整，上面沾滿了泥沙，有的人身上破了傷口，已經凝固的血跡在衣服上留下一道道暗紅色的痕迹。

有的人面色平靜，只是眼神獃滯，彷彿只是剛剛從家中走出來參加一場集市，有的人卻是面目猙獰，臉上的表情或是驚恐，或是痛苦，不一而足。

沉暮舟雖然直面過魔族，但前世的事後，他多是在無盡深淵之類的地方和高等魔族較量，而現在出現在他面前的，卻是由活生生的人轉化為的殭屍。

他心中驚懼，握著蘇雲念的手也忍不住加重了力道，蘇雲念感知到他的情緒，卻也不知如何安慰，只得反手握住了他的手。

從兩人面前走過的人有很多，粗略數來竟然不下千人，仙靈城不屬於比較大的城池，城裏居住的百姓，往來的客商，加起來也不過才數萬人而已。

對於動輒十數萬百萬一個城池的修真界來說，實在是算不得大。

修真界也有以將活人轉化為殭屍的魔修，對於他們來說，一個殭屍想要煉製成功極為困難，需要大量的資源和功力時間，然而對於魔族來說，製造殭屍並不困難，只要死者的屍體總得還是完整的，都能夠被轉化成功。

魔族殺人一向兇狠彪悍，而且一旦見了血很難收住，更莫提那些天生就是為了殺戮和破壞而存在的魔兵，現在仙靈城能夠出現那麼多的人僵，可見死去的人口基數是有多大。

待殭屍群走過去之後，蘇雲念才佈下了一個結界，然後緩緩出了一口氣。

「雲念，他們……」沉暮舟握緊了拳頭，眼睛有些發紅，他修鍊的時間不長，雖然有着一般修真者的清心寡欲，但是卻做不到對凡人的性命視若無睹。

蘇雲念雖然出身魔界，但同樣對於弱者心懷慈悲，所以能夠理解沉暮舟的心情。

「城裏應該還有活人，但是魔族估計走光了，不然他們不會把城裏的魔族放出來，不過我們還是要小心。」

「那些人，已經沒救了嗎？」沉暮舟問道。

蘇雲念抿了抿唇，還是實話實說的告訴他：「那些人都是死去了的屍體所轉化的殭屍，即使能夠祛除他們身上的屍蟲，也只是讓他們變做普通的屍體罷了。」

「我們去尋找活人吧！」沉暮舟說道，當先轉身離去。

蘇雲念很肯定城裏還有活人，因為她種下的那枚平安符還在城裏，而且它雖然向她發出了求救的信號，但卻並沒有破碎。

順着平安符的指引，蘇雲念和沉暮舟鑽進了一條小巷子裏，魔鴉停留在巷子兩邊的房屋上，眼神警覺的注視着周圍的一切。

越往裏走，裏面的魔鴉越多，魔氣也越濃，走到一處小樓面前的時候，魔鴉已經在屋檐下挨挨擠擠，成了一團。

輕微的「吱呀」聲傳來，蘇雲念在那人關門的瞬間，奪門而入。

那人還來不及發出驚叫，已經被蘇雲念封住了聲音，樓上的人似乎是聽到了動靜，幾個面色蠟黃的大老爺們兒舉著鋤頭鐵鏟就沖了下來。

蘇雲念和沉暮舟在關上門的瞬間便露出了身形：「別動，我們是修士。」

接觸了開門之人身上的禁制，見到兩人突兀的顯出身形，且都是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衝下樓來的幾人普通一聲就跪了下來。

「仙師大人來救我們了！」

「我們有救了。」

不管他們如何激動，沉暮舟手足無措的時候，蘇雲念卻已經給整座小樓布好了結界。

「起來吧，說說你們知道的事情，我們會送你們去安全的地方。」

「是，是。」

做他們領頭，上前來和蘇雲念說話的，是一個鬚髮全白，卻十分幹練的老者，雖然他的臉上寫滿了憔悴，但是眼睛裏卻閃爍著神彩。

先前青淵來的時候，魔族已經攻進了仙靈城，雖然他救出了一部分人，但還是有很大的一部分人被迫留在了裏面，不是不想救，而是實在是有心無力。

當時魔族的人還在城裏，青淵受傷頗深，而魔族的人走後，青闕宗派出來的弟子又沒有哪個擔得起大任接替青淵的位置來城裏救人。

樓上隱約傳來壓低了嗓子的哭聲，有小孩子的，也有大人的，上面的氣息很多，足足就幾十道。

這原本是個小酒館，開在巷子裏，二樓招待客人的地方，被撤去了桌椅，整整齊齊的擺放着席子和被褥，不少婦女小孩就坐在上面，只是一眼看過去，都是些老弱病殘，真正有能力的男子，也就是剛剛衝下去的那些。

「還愣著幹什麼，還不快來見過仙師大人。」

在凡人的眼裏，修仙者的地位很高，雖然之前青淵他們退去，卻一點也不影響修仙者在他們心中的形象。

「不必。」蘇雲念說道，這個時候，一個母親抱在懷中的幼子突然揉了揉眼睛，懵懵懂懂的帶着哭音說道：「娘娘，我餓。」

「乖兒，乖兒，來喝點水，喝了水就不餓了，乖兒……」他的娘連忙輕輕拍了拍他的背，從一旁拿起了一個竹子做的水杯，小心翼翼的放在他的嘴巴邊上，一點點的倒給他，從他嘴角溢出來的水都被她用指頭蘸着自己含到了嘴裏，看得出來，她對這唯一的一盅水很是珍惜。

沉暮舟這才注意到，在這裏的人，除了自己兩人依舊光鮮亮麗以外，別的人都是一副面色枯黃，神情憔悴的樣子，不少人嘴唇已經乾的起了白皮，明明水杯就在手邊，卻不肯抬起來哪怕小抿上一口。

接着又有孩子從睡夢中醒來，也是在餵了一點點水之後，再度被哄著進入夢鄉，但在別人眼中看來，更像是因為長期沒有進食而餓暈了過去。

蘇雲念身旁的老者不著痕迹的用手擦了擦眼角，臉上閃過一抹黯淡。

沉暮舟兩人的儲物袋裏並沒有多少凡間的食物，能吃的除了辟穀丹以外便就是平日裏收穫的一些靈獸。

但是對於沒有一絲靈氣的凡人來說，若是身體強盛，吃上一口靈獸的肉或者的確有着延年益壽的效果，但僅限於修為極其低下的那種，而沉暮舟兩人所收集的靈獸肉，隨便一口對他們來說都是穿腸毒藥。

現在他們這幅樣子，即使是蘇雲念有把握對付城裏的人僵，他們自己也走不到城門口，而且小孩子最耐不住餓，若是到了外面受了驚嚇，驚叫出來，怕是要惹上大禍。

「我和師父先出去為你們收集一些食物，劉老先燒好水，我們會把東西一併帶回來。」

囑咐好之後，蘇雲念便和沉暮舟兩人又出了門。

「雲念，我們又不知道仙靈城的糧食在哪些地方。」

「跟我來吧。」

走在仙靈城的街道上的時候，蘇雲念腦海里突然想起了這麼一個聲音。

這是當初她從魔界流落至此地，喪失所有記憶淪為小乞兒的時候，對她最好的一個人說的話。

她以為她都忘了，記不得了，只是再次走在熟悉的街道上，記憶卻如同潮水一般席捲而來，彷彿她又回到了那個人來人往，熱鬧繁華的仙靈城裏。

送了她三個包子，並且承諾每天都會給她包子的大嬸，為她指的討飯的好地方，現在都清晰的被想起。

「小乞兒啊，我告訴你，那邊是應仙樓，那裏的管事心地最好，每天吃剩下的飯菜都會分門別類的收好留個城裏的乞丐，你要是沒討到飯錢，傍晚的時候就去那裏守着吧。」

「對了，看見沒，那邊是仙靈城最大的米商，有錢的很，你去多說兩句好話，要是討了米老闆的歡心，說不定就收你做了他的小夥計嘞。」

「啊呀嬸子家裏也窮，養不起你，不然就叫你跟着我過算了，這麼小一個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