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自是瓊花偏得月8

第八章:自是瓊花偏得月8

第八章:自是瓊花偏得月8其實她說的也並不誇張,前朝的時候比這還亂的很。但是他們家其實沒這個擔憂,他爹爹就只有他們三個孩子,她是女孩嫁出去了,太子下頭的弟弟只愛金銀之物不理朝政大權。又沒有別的輸出姐妹兄弟爭奇鬥豔,誰會來惦記太子屁股下面的椅子。

看着遙知心神不屬的樣子,元昭就留給她自己去想,自己腳底抹油去母后那裏打小報告去了。

最近母后看着弟弟這麼折騰,也是操碎了心,只是父皇不許母后插手,非得讓太子弟弟自己折騰明白,忽然間她覺得自己好幸福,她一定是親生的!

元昭走後,遙知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懷着太子比較可憐的心態,晚膳單子送來讓她點膳的時候,她想了想最近這些日子細心觀察之下,太子哪道菜夾得筷子數比較多,就着重點了幾道菜。

真可憐,連自己喜歡吃的東西都不敢吃,這日子過得有什麼味兒。

都說天家富貴,要她說還不如尋常夫妻自在呢。

人人都說她老鼠掉進了米缸里,她這會兒倒覺得自己有些可憐了,難道自己以後也要這般小心?雖然被比喻成老鼠略心塞,但是她自己也覺得好貼切啊。

不過想想很快又否定了,太子都沒選別的女子進東宮呢哪個來害她?

果然是異想天開了,等到這東宮裏再有別的女子來的時候擔心也不遲。

漸漸地太子發現不對勁了,他忽然發現最近這段日子自己越來越愛回后後殿。飯桌上他喜歡吃的菜越來越多,他不喜歡喝的茶慢慢地都消失了,不喜歡的衣服好像好久沒上身了,以前大家以為他不愛吃甜食,做出來的點心都是咸口的,可最近他吃的都是甜的,那感覺真是美好。

人生好像一下子跟塗了油一樣,以前不順眼的不順心的悄悄地都不見了。

看着對面的遙知從容不迫的對着前來問膳食單子的宮人說道:「這道東坡繡球、蟹粉獅子頭這個邀清燉的,要一個南瓜牛腩盅,再加一個蓮藕排骨湯,其餘的就讓御膳房看着配就是。」說完又對着那宮人點了幾道點心。

轉過頭來正對上太子的眼睛,她笑了笑,「這都是臣妾愛吃的,殿下可有喜歡的菜不如也點一道。」太子的喜好不能被人知道,遙知最近略苦逼,太子喜歡的都變成她喜歡的了。

「不用。」

果然,太子是不會開這個口的。

遙知揮揮手讓宮人退下,就笑着說道:「臣妾去給您泡杯茶,還是綠牡丹?」

太子抿了抿唇,然後還是點點頭。

遙知轉身去了,她最近在學泡茶,泡茶是個功夫活兒。要說還是公主殿下泡的好,直接把她虐成渣。所謂的她泡茶,其實就是泡茶泡的好的丫頭把一系列的流程做完了,自己前後給太子端過去而已。畢竟她還沒學成手,那不不入流的茶藝還是不要荼毒太子的味覺了。

看着放在自己面前的茶盞,太子的眼睛從書籍上收回來,就聽着遙知說道:「殿下歇歇眼睛吧,喝口茶休息下。」

邊說她就在他最面坐了下來,然後隨手就把針線簸籮拉過去,從裏頭拿出終於弄好的花樣子開始穿針引線。

端起茶盞抿了一口,熟悉的東宮宮人手藝,他知道這茶不是她親手泡的。不過他也不會拆穿她,看在是他喜歡喝的茶的份上。

「你這做的中衣吧?」

「是啊。」遙知笑着應道,做針線是她最熟悉的活兒了,閉着眼睛都知道怎麼做,做這個的時候也是她最輕鬆的時候。

「其實中衣穿在裏頭,沒必要繡花紋。」太子看着那花樣子上繁複的花紋,覺得太費事兒了。

「一點都不費事兒,給殿下做衣服怎麼能說是費事兒呢。其實這個很簡單,比起外裳的的花紋省事兒多了。」遙知說起自己熟悉的領域話也多了起來,「外裳繁複的花色要綉好幾層不說,技法也極其複雜,臣妾手裏這個已經算是很簡單的了,只是一層綉線而已。」

太子就轉頭看向自己掛在衣架上的外裳,看了半響也沒看出有什麼區別,女人的活計他不懂。

瞧著遙知這會兒倒是頗有談性,他不欲冷了場隨口問道:「你師從何派?」他雖然不懂刺繡,卻也知道刺繡分為四大主要流派。

「臣妾學的是蘇綉,當時教我的師父是蘇州來的,所以就學了蘇綉。」遙知回道,「殿下衣架上掛的衣裳就是蘇綉綉成的,我們蘇綉針法千變萬化,層出不窮,有四十多種。蘇綉以精細見長,您看臣妾手裏的這跟花線能分成幾十份。」

太子:……

頭髮絲粗的綉線能分成幾十份?

太有些驚恐。

看着太子不信的目光,遙知將手裏的活放下,起身把太子的外裳拿過來,指著上頭的龍尾的地方說道:「這龍尾巴上的絲線你細細看一眼,這是把一根絲線分成了六十四份,用其中一份做綉線,這樣綉出來的肌理細緻入微,纖毫畢現,彷彿跟真的一樣。」

六十四份之一……

「殿下想不到吧?」遙知沾沾自喜,終於發現自己還是有一個技能完爆太子殿下,瞬間滿足感爆棚,好幸福的趕腳。

「學這個很累吧?」只是看着這線,太子都覺得累了。

「還好吧,一開始學的時候手指頭沒少受苦,總是不小心就把針戳上頭去了。十指連心,還是很疼的。後來慢慢地就熟練了,就沒受過傷了。」

「怎麼想着學這個?」

「這個能賣錢啊。」

「這跟賣錢有什麼關係?」太子妃的父親是個知縣,應該不會混到需要賣綉品過日子吧。

「呵呵。」遙知不知道怎麼說了,總不能告訴太子殿下,自己這是防備着嫁個不好的人家謀生用的。當着他的面,提這個她又不傻。

「怎麼不說了?」

「女孩子不都是要學這個?德容言功,這功就是女紅了,都要學的。」

太子看着遙知的面容就知道她沒說實話,她撒謊的時候,眼睛總是忍不住的左右移動,一點都沒城府。這樣被人一看,就知道她沒說實話了。

偽裝都不會,夠笨的。

太子沒有再追問,到了第二日卻讓人把簡家的材料送了過去,從頭到尾細細看一遍,以前被他忽略的地方,現在相處過後再去看,就能看出更多不同的東西來。

合上手裏的文件,太子蹙眉,忽然明白了為何之前遙知拒絕給她娘家的封賞了。昨兒個的遮掩,此時也有了解釋。

想起飯桌上菜色的改變,想起她側面探查自己愛喝什麼茶。早上起床為他更衣的時候,她會故意那好幾件不同色系的讓他選。以前覺得是她自己不敢拿主意,現在想起來其實是她在慢慢的以她自己的方式了解自己。

居然還敢大言不慚的對外頭人講,這都是她喜歡的。

想到這裏,太子忽然輕輕一笑。

身為太子,他從不缺什麼,只是這一刻,卻有難得的滿足之感。

有那麼一個人,在你身邊用她那笨拙的方式靠近你,將你放在她的心上。你不能背負的東西,她毫不猶豫的替你扛下,這是不用於父母手足的關心。

將簡家的資料隨手扔在桌上,她不在乎的,不值得他去多看一眼。

「騎馬?」簡遙知手一哆嗦,差點把針尖戳到自己手指上。「臣妾不會騎馬,怕擾了殿下的興緻。」

聽着遙知說話聲都有些哆嗦了,太子難得一笑,「又不是讓你去殺敵,這些馬都是訓練過的,溫馴的很。明年春天我們可能去春圍,你不學騎馬的話,到時候只能窩在帳篷里繡花。」

「那臣妾繡花好了。」遙知立刻說道,騎馬這種事情她是想都沒想過的,有點恐怖。

「到時會有諸多重臣隨行,而且攜帶家屬,堂堂太子妃不會騎馬,你會丟我的臉。」

「啊?這麼嚴重?會嗎?」

「會!」太子堅定的回答。

太子對討厭別人給他丟臉,遙知白著臉,猶豫的又問了一句,「一定要學嗎?」

「要。」

「能不能求放過?」臣妾對騎馬真的不行啊。

「不能!」

遙知淚奔!

學完管理家務讀懂巨厚的賬本之後,還沒休息幾天的遙知,再一次踏上了悲催的騎馬歷程。

她真的不行啊!

求放過!

學騎馬這個過程,簡直是遙知打從出生以來最黑暗的日子。

當在馬場看到元昭的時候,簡直等於看到了救命恩人。

然並卵。

哎!

騎馬是個功夫活兒,這真是心考驗人的耐性、毅力跟心裏啊。

第一天回來后,遙知直接成大字型躺在床上,兩條腿完全不是她的了,連晚飯都不肯吃,裝死睡過去了。

太子:……

第二天回來后,防止遙知繼續裝死,太子先把人扔進了浴桶中。泡個澡,解乏。

遙知:……

第三天回來的路上,遙知就拉着元昭溜了,壓根不跟太子一起回宮了。

太子:……

第四天,元昭以後都不用去了。

遙知淚奔無極限。

綜以上述,遙知認為自己跟太子鬥智斗勇簡直就是作死。

於是放棄抵抗,順其自然。

太子每日公務如山高,縱是這樣,居然還會親自帶這太子妃騎馬,一時間京都內外流言四起,人人都道草根出身麻雀變鳳凰的太子妃,深得太子歡心。若是能生下一子,這太子妃的位置怕是無人能撼動了。

本來還想着太子東宮只有一個太子妃,過了前幾個月的新鮮勁之後,給足了太子妃面子,必然會選幾個家世容貌姣好的女子進入東宮,以充掖庭。

誰會知道太子忽然對太子妃另眼相看,誰人不知太子殿下勤政,居然還會在繁忙的公務之餘,親自陪着太子妃練習騎馬,好像把挑選新人的事情完全遺忘了。

太子忘了沒關係,別人自會上書提醒。

不要說太子那裏,就連遙知那裏都聽說了些風言風語,說她善妒不容人之類的閑言碎語。

太子黑臉。

遙知完全沒當回事兒。

以她的家世跟容貌,在太子面前上演爭風吃醋阻止新人進宮的戲碼,完全沒有這個底氣啊。

她就想着今兒個真好,終於不用繼續騎馬了。

說實話,經過這些日子魔鬼般的摧殘,她發現她好像有點愛上騎馬這個運動了。騎在馬背上,遙望着天際,好像自己一下子變得很高很大,那種迎風奔跑與風追逐的感覺簡直太棒了。

只是大強度的練習。讓她不僅心靈受傷,身體也很受傷啊。

大腿內側被馬鞍磨的都破了皮了,本來今兒個太子再讓她去,她就準備讓他看傷口的。其實她不是那種嬌養的大小姐,能挨到幾天才磨破皮已經很了不起了。

元昭來探望她的時候告訴她,當初她學騎馬更慘,第二天就完全不能下地了。

她身嬌體嫩,更容易受摧殘。

這樣比起來,她還是很有成就感的。

今兒個不用騎馬,遙知就把快做好的中衣拿出來收尾。白色的綢緞上,他在領口袖口的地方全都用淡金色的絲線綉了雲龍紋,不細細看,都不會發現隱在雲紋中的龍身。衣服做好了,她把它掛在架子上細細的檢查一遍,越看越喜歡,不枉她花樣子就花了那麼久。藏龍雲紋可不好畫,這還是她師傅交給她的一個技法,聽說是失傳的一個手藝。

太子回來的時候,面色無黑,瞧著殺氣頗重,遙知自帶避雷針,不由往後退一步,小心翼翼的問道:「殿下,這會兒回來可是有什麼吩咐?」瞧着他的神色不對勁,遙知不知道有什麼事情困擾他,後宮不得干政,她是一句前朝的事情都不會問的。

又不是嫌棄自己活的長了。

看着遙知有些發白的臉,太子才知道自己這張臭臉可能嚇到她了,就道:「沏杯茶來。」他先緩一緩。

遙知毫不遲疑的就走了,進了茶水間,旁邊宮人將燒開的銅壺裏的水提了過來,另一個人就開始泡茶。遙知坐在一旁靜靜的等著,心裏卻在想着,好像成親后還是第一次直面太子的怒火。以前的時候,縱然是有不悅的事情,他也不會讓她看到的,他會在書房待到自己不生氣了為止,才會出現在她的面前。以至於她知道他生氣的事情都要好久后才能聽到一點風聲,但是已經沒什麼用了,太子殿下早已經平息怒火,跟沒事兒人一樣。

可是這一次不一樣,殿下明顯是帶着怒火回來的,他覺得當真是有些不能接受,這實在是有點考驗她的神經,她不太敢面對盛怒下的太子。

總讓他是她的夫君。

她是沒什麼底氣的太子妃,她這個人最大的優點就是能隨遇而安。可是她的這點隨遇而安,在這種地方並沒什麼用。可是你讓她學着去做一個八面玲瓏手腕強橫的太子妃,她是真心做不到。

如果她是戰鬥力爆表的人,也就不會在娘家的時候那麼安於現狀了。

她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好好地活着,過的每一天都是開開心心的。

不求富貴滔天,不求尊榮無限。

可是上天明顯跟她開了玩笑,把她扔到了這種地方。

可她除了笑着接受,放佛連哭都是奢侈的事情。

「太子妃,茶好了。」

遙知回過神來,看着已經被放在托盤裏的茶盞,緩緩起身走過去親手端了過去,一步一步的往來的路上走回去。

這九闕深宮,讓她膽顫,讓她驚懼,可是她還得活下去。

幸好,她在這宮裏遇到的每一個人,待她都十分的和善。

所以她得知足。

回了內殿,就看到太子正立在那衣架前,雙眼盯着上頭掛着的衣裳瞧的起勁。

她心裏鬆了口氣,腳步也輕鬆了幾分,將茶盞凡在炕桌上,這才看着太子說道:「殿下,茶來了。」

太子並未回頭,只聽他開口問道:「這就是你給我做的衣裳?」

「是。」遙知緩步上前,站在太子身後一步的地方笑着應道,「殿下可還滿意?」

對於自己的針線活她還是很有信心的。

一直沒聽到太子的回答,遙知心裏就有些不安起來,難道是自己做的不好,其實太子不喜歡這樣的?

正忐忑間,就聽到太子開口說道:「這裏頭綉了藏龍?」

遙知愣了愣,隨即就說道:「你看出來了?是的,這是我師傅當初教我的技法,好些年沒用過了。」

「為什麼想綉這個?」

「就是想啊,也沒什麼為什麼。」遙知下意識的答了一句,抬頭就看到太子轉回來的目光盯着她看。她就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其實也真的沒什麼,沒想那麼多,就是覺得衣服上太素了。」

她當初就是想衣服上有點花紋能配上太子的威儀,後來畫花樣子的時候,忽然就想到了藏針法,這才構思了一副藏龍雲紋。就為了花這個,她費了多少心思,只是廢掉的紙就有巴掌厚。太子不喜張揚,她又覺得只有龍才能配得上他的身份,這才想了這個。

現在太子忽然問她為什麼,她哪裏解釋的清楚,這些東西都是剎那間就想出來的。

真讓她像個書生一樣,開口就是錦繡文章,把自己這點眼睛大小的事兒給宣揚成絕世功勛,她真的沒那麼厚的臉皮。

看着太子的眼神,她就慢慢的不自在了,伸手扯扯他的袖子,「你先喝茶吧,再不喝就不能喝了。」茶失去了溫度,那還是什麼茶,她泡茶還沒能成手,但是卻還是知道幾分道理的。

太子的眼睛就落在遙知扯他袖子的小手上,她的手不大,若是放在他的手心,他要比她的手長出好些去。

膽子倒是大了,現在居然敢扯他的袖子了,想來這段時間騎馬的功夫沒白費。

衣服洗過後,第二日早上太子去上朝的時候就穿在裏頭了,遙知紅著臉趴在床頭看他自己個穿衣服。本來騎馬自己行動就不太利落了,昨晚上太子比馬還能折騰,所以早上她是不想起了,索性賴在床上,才不伺候他更衣了。

她雖然脾氣好,但是有時候也是想要表達下自己的態度的。

她跟他之間夫妻敦倫不是沒有,但是像昨晚上那麼熱情的人,她都覺得那不是太子了。

哎,折騰的幻覺都出來了。

所以,讓太子自己穿衣!

太子對於自己穿衣表示有些鬱悶,從小到大他基本上都不用自己動手,不然養那麼多的宮人做什麼?可是偏偏自己個的太子妃說什麼她現在儀態不好見人,免得給他丟臉。說到底,還不想折騰他,看他的笑話。他雖然自己不動手,但是不代表他不會!

母后很小的時候就教導他們,任何事情你可以不做,但是一定要掌握原理。

想看他笑話,太子妃還是省省吧。

目瞠口呆的看着太子自己里三層外三層的把衣裳十分妥當的穿在身上,遙知瞬間就縮回帳子裏,用被子蒙住臉。

這人怎麼什麼都會,像她這種金遵玉貴長大的太子,怎麼會自己動手穿衣,他還有什麼不會的?

板着手指頭數了又數,沮喪地發現,她居然沒能發現太子的短處。

太子走後,遙知索性蒙頭繼續睡,她真的需要好好的休息。

出了正殿的門,龐得海早就在外頭候着,看到太子出來,立刻跟上去。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幻覺,他居然看到太子笑了,笑了!

不由得回頭看看正殿,心裏琢磨不已,難道太子妃真的有那麼大的本事,把太子的心給勾住了?

這世上的事情可真奇妙,像太子爺這樣幾乎是完美的人,怎麼就看上太子妃那樣……嗯,怎麼說呢,太子妃不是不好,而是跟太子在一起就成了不好的那個,十分不匹配的那個。

但是現在真是人不可貌相,太子妃還是很厲害的啊。

早朝後,皇帝難得把兒子留下,倆父子進了御書房談心去了。

姬亓玉看着兒子,恍惚間就如同看到了當初年少的自己。那時候的自己好像就如同他一樣,不管什麼時候面上的表情都是嚴肅的,好像這世上沒什麼事情值得他去笑,就連彎一彎唇角,他都覺得是費力氣的事情。如今的自己越來越愛笑,眼角都有了細紋,昨兒個徽瑜還調侃他有了笑紋。

笑紋,這兩個字他喜歡。

他一直覺得為了不想笑的事情去笑那是委屈自己,只有發自內心的想要去笑,這才真正值得開心的事情。

自己這個兒子什麼事情都太順遂了,生性機敏,做事謹慎,就算是朝政如此繁雜,在他的指導下也是完成的有模有樣。可是感情的事情卻不能這樣,兒子不像女兒,元昭是自己知道她想要什麼的,她對愛情是有一定的想法跟期盼,她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會有什麼樣的後果。所以,他會選擇幫助女兒朝前走,如今看來女兒的眼光很不錯,岳懷逸的確是一個很紮實的小夥子,在翰林院那麼枯燥的工作卻做得十分開心。

他們夫妻之間的相處,倒是出乎他的了意料之外,岳懷逸不僅是修書很用心。待元昭也很用心,這世上難得的就是用心兩字。

此時,現在看着兒子,東宮的事情他聽說一些,也略有些頭疼,不知道兒子懂不懂得用心這兩個字。

「你現在成親也有些日子了,可與你預期中一樣?」姬亓玉問道。

太子看了他爹一眼,十分認真地想了想,這才回答,「尚可。」

姬亓玉挑挑眉,這兩個字有些意思,他還以為兒子會敷衍的回答一句,沒想到挺認真的思考了下才做回答。

「哦?這麼說來,對於自己挑選的太子妃你還是滿意的。」

「嗯。」

「聽說你帶人去騎馬了?」

「是。」

「這倒不像你的性子。」

太子:……

「咦?你過來讓父皇看看,你裏頭那件衣裳好像不太像宮中人的手筆?」

太子聞言立刻掩了掩衣襟,「若沒事兒子就告退了,母后還等著您喝早茶呢。」

這臭小子!

皇帝黑著臉把兒子轟走了,自己信步回了徽瑜那裏,就笑着把自己逗弄兒子的事情跟她講了,「我覺得兒子倒不像是咱們想的那麼不開竅,衣服都上身了,他的性子你還不知道,他身上穿的可不是誰的手藝都能上身的。」

徽瑜斟了一杯茶給姬亓玉,自己也抿了一口,這才笑着說道:「我也讓人去打聽了,太子妃這孩子倒是個有心的,元昭那調皮鬼故意在她跟前講太子可憐。什麼吃的穿的喝的為了安全太子不能有自己的喜好,把太子妃唬得不輕,聽說回去后還真是做了功課的。這孩子也真實心眼,怎麼就不想想太子的性子是那麼委屈自己的人嗎?他就是懶得費心思在吃喝上,不挑而已。」

這宮裏頭沒有庶子擋路,沒有寵妃橫行,她跟姬亓玉的孩子沒有任何事情會威脅到他們的安全,自然不用這樣防狼一般的小心翼翼。

若是換做太子妃的位置上坐着的是京都哪家的姑娘,人家才不會相信,偏偏太子妃那孩子被元昭一哄居然就信了。

「也好,夫妻之間過日子,過得就是細水長流。哪裏來的那麼多的轟轟烈烈,又不像是你那時候身處狼窩。」

被調侃了的皇帝一點都不覺得難堪,反而說道:「若不是那般,怎麼把你娶回家?可見是命中注定的。」

徽瑜扯了個軟枕墊在身後倚上去,聞言就笑了,「是啊,命中注定的。」不是命中注定的,她怎麼會來到這個時空,怎麼會遇上他。

一晃這麼多年了,自己以前的事情都已經漸漸的模糊,隨着時間的流逝,原來的家人的身影已經不那麼清晰。很多人看着現在的自己,往往都會想不起來十幾二十幾年前自己的樣子,那些都已經成了回憶,蒙了塵,不去掀動,便不會有波瀾。

那年生了一場大病後,好些前世的記憶更加的模糊不堪,她甚至再想也許再過幾年她就真的再也想不起來,如同黃粱一夢。

看着徽瑜又有些傷感,姬亓玉便放下手中的茶壺,走過來坐在她身邊圈着她,在她額角吻了一下,「怎麼了?」

徽瑜動了一下,讓自己舒服的靠在他的懷裏,「沒什麼,我就在想兒子挑人的眼光不錯,這個兒媳雖然是繼母跟前長起來的,可是難得不妒不恨,不浮不躁,能沉下心來好好的過日子。過日子最怕沉不下心,這孩子倒真是難得。」

當初說是讓太子選太子妃,其實最後能留下來的,都是徽瑜幾經篩選的。她最看重的就是品性,簡遙知當時能留下來,當時徽瑜也是看中她身上的恬淡氣質。有些東西是遮也遮不住的,心底有慾望的人,隱藏的再好,也不會宮裏頭那麼多的日子裏能一直藏着。

說實話,遙知不是最後留下來的人中最美的,比她美的其實有兩個,其中有一個的姿容甚至於不亞於她年輕時。若只看美貌,遙知就被人甩了十八條街,當時她還想也許兒子會選那個最美的,以兒子的想法放在那裏看着也賞心悅目。

反正他兒子自認為自己是不談愛情的,當然要選個美人,看着也順眼啊。但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兒子選了遙知,其實她心裏也是喜歡遙知的。這孩子出身雖低,但是身上有種讓人很舒服的感覺,你待在她身邊不會覺得討厭跟敵視。她想遙知有這樣的特質跟她在繼母手下討生活有極大的關係的,盡量展現自己的美好,不去招惹繼母的敵意。

她不是選擇跟繼母斗,而是選擇好好的生活,徽瑜想若是換做她只怕是也做不到的。

她那繼母挺討厭的。

此時聽着姬亓玉講兒子成親后的變化,就說道:「都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身邊有個好的人自然會跟着學好。遙知這孩子心底純善,內心柔軟,用心待人。譽哥兒遇上她,我想也會被慢慢的軟化,知道生活中過日子其實是不用總這麼一本正經的。」

「今天看着兒子,忽然就想起我跟他差不多年華的時候,乍然間都想不起來自己以前居然還能這樣綳著臉過日子,現在想想真是無趣。當初怎麼就覺得那麼舒服的,真是不可思議。」

「人都是會變的,會變成你想不到的樣子。你遇上我眼尾處都有了笑紋,元昭遇上懷逸心甘情願放下公主的身份,如今眼看着太子身邊有了遙知,我也希望他能明白這漫長的生命,身邊需要一個懂你的人同行。一輩子太長了,一個人走下去太孤單。」若不是遇上姬亓玉,那麼她會選擇留在這裏,還是會想辦法離開?

「是啊,一個人太孤單了。」姬亓玉重重的嘆口氣,那些曾經的壓抑的沉重的過往都已經消失不見,現在的他只盼著徽瑜能健健康康的陪着他,一直到生命的盡頭。「我們幸好遇上彼此,一直堅持下來,不舍不棄。」

「嗯,果然生命貴在堅持。」徽瑜也笑了,也很難相信她這樣的女人也會愛上人,男人要給她足夠的安全感,她才會付出信任,姬亓玉做到了。「兒子那麼聰明,想來會明白的。」

「不把愛情當回事的時候,聰明也沒用。當你心裏有了一個人的時候,就不同了,聰明也沒多大用,剩下的全是本能了。」

「這話也對,愛情這種東西若是能讓人一直保持理智,也就不是愛情了。」只是以她兒子克制的本性,想要失去理智也是很難得事情。

天氣慢慢的變冷了,入冬之後,遙知更是連門都不願意出去一步了。原本還有元昭三不五時進宮給她解悶,現在她有了身孕自然是閉門不出了,搞得她好無聊。想想就覺得好笑,那天聽太子講駙馬知道元昭有孕的時候,路走得太急差點跌個跟頭,真是讓人大開眼界。

很難想像岳懷逸那樣的人,怎麼會摔跟頭,想想就覺得好笑。

炕桌上擺着從庫里才送來的白狐皮,天冷她想做一個暖手筒,回頭給母後送去,也是她的一片孝心。

自從給太子做了一套衣衫之後,她就很主動的給皇后也做了一套,恩,從裏到外一整套的。貼身的裏衣、中衣都比較好做,就是外裳很費功夫。母后穿的外裳就算是尋常的衣裳,那上頭的綉樣都是最少三層綉,一套外衣綉下來就要一個月,她是要盡孝心的,是心裏頭想要給母后做衣裳,自然是用足了心思。

「把這拿出來作什麼?」太子掀起帘子走了進來,肩膀上還有一丁點的雪花。

「下雪了?」遙知問道,說着就起身過去給他寬了外衣,拿過尋常在內殿穿的常衣給他換上,「怎麼也沒打個傘,龐得海哪裏去了?」

聽着遙知十分自然的抱怨龐得海,看着她手法熟練的給自己換衣裳,太子也覺得好笑,前兩個月還對他身邊的人或者事兒一副看也不看,動也不動,問也不問的三不政策。現在就敢上口抱怨,什麼話倒是敢說出來了。

「讓他去做別的事情了。」

「那不是還有他的徒弟伺候着。」遙知將太子安在榻上坐下,摸了摸他的手有些涼,先把自己的琺琅彩的暖手爐塞到他手裏暖手。自己去旁邊的黃花梨圓桌上泡了一杯熱茶來,雖然泡茶的手藝還是沒多少長進,不過太子已經表示不喝宮人泡的茶了。她沒辦法,只得硬著頭皮加強技能,雖然上升速度慢了點,但是有進步她就很知足了。

反正太子覺得能入口不難喝,她又不怕自己費工夫。

太子捧起茶杯抿了一口,皺皺眉,不過還是慢慢的一口一口的喝着,就聽到遙知又說道:「我是想做個暖手筒,孝敬母后的,這樣出去的時候不用怕冷到手了。」

「嗯,太素了點。」太子認真的看了兩眼,他母親喜歡漂亮的東西。

「等到縫完了兩頭還要加鑲邊,到時候就好看了。現在才裁開你能看出什麼來,一點模樣都沒有呢。」遙知嘟嘟嘴,伸手把皮毛收起來放進旁邊的簸籮筐里,然後又拿出一張新畫的花樣給太子看,「這個你覺得好不好看?」

太子放下手裏的茶盞,看着遙知一副表功的樣子,就仔細去看那花樣子,看了好一會兒才說道:「給我做外裳用的?」海水雲龍紋,這個他熟悉,只是又有些不太一樣,又看了兩眼,這才發現是上頭用的顏色有些不同,伸手指了指就問道:「這什麼顏色?」

「這顏色是我新調試出來的,陽光下看的時候不刺眼,進了室內又不會黯然無光,整個顏色構圖出來就是一條龍。」遙知說着就興奮起來,指著自己的花樣子上的圖案又說道:「海水雲龍紋大家都是按照前頭前輩傳下來的花樣有樣學樣,我要給你做衣裳,自然不能做跟別人一樣的,你瞧著可喜歡?」

太子默默地看着那張圖,好一會兒才說道:「不過是一件衣裳,不需花費這麼多的精神。」這也太費神了,上回只是中衣的花樣子她就畫了好久,這次這個不曉得又畫了多久了。這東西跟畫畫還不一樣,很是傷眼睛。

「哪裏只是一件衣裳,這可是太子的顏面,馬虎不得。若你這樣說,這宮裏頭的綉娘要來何用?」遙知小心翼翼的把花樣收起來,「明兒個我就裁布,大約年底的時候太子就能穿上了。」一個繡的話,這衣服的確是很費精神,大多是三層綉,鋪一層,墊一層,綉一層,可她喜歡。

「你不是還要做手筒?」太子皺眉。

「這個好做,一下午就能做完了。」遙知渾然沒發現太子的不悅,「我做這個最快了,以前在家裏的時候經常做,也沒覺得有什麼。」

太子想要斥責的話又咽了回去,看着遙知確實很歡喜的樣子,就問道:「你怎麼喜歡這個?」這個又費精神又費眼睛,做點別的不好嗎?

「殿下身上戴的荷包,緙絲的腰帶,裏頭穿的中衣,腳上踩的靴子都是我親手做的,這才是做妻子的該做的事情。照顧你的衣食住行,我覺得很開心不覺得累啊。」做妻子不就是這樣嗎?一針一線,一襪一履都是她的心意。

太子愣了好久,一直平靜的心湖忽然盪起層層漣漪。記得有一次元昭跟他吵架,那時候她跟岳懷逸還沒有定下來,自己很不了解元昭那種犯傻的行為,為了一個男人至於嗎?

可是現在,他忽然發現他遇上了一個比元昭還要傻的女人,自己好像比元昭更傻。

這會兒,忽然之間就明白了岳懷逸那時的感受。

想來那時候岳懷逸知道元昭跟他之間的身份的差距,想要拒絕一定是十分艱難的選擇。

就比如現在,他看着遙知眉飛色舞的跟他講做這些事情她願意,她喜歡,她開心的時候。他忽然之間就覺得,自己好像沒有辦法承載這麼沉重的她願意。

她的開心是因為對自己無所保留的付出,那自己開心的又是什麼?因為她的開心嗎?

以前他覺得元昭犯傻,怎麼就能那麼願意跑出去宮去找岳懷逸如飛蛾撲火。

可現在他發現他也在犯傻,以前的時候數日才回後殿一次歇息,一日三餐基本上都在前殿解決。可是什麼時候開始,一日三餐他都是在後殿陪她用的,什麼時候開始前殿書房的寢室已經沒有他的身影了。

不知不覺之間,他在走元昭的老路,總是想要跟她見面,看着她犯傻的對他笑。看着她為他忙碌準備這個準備那個,看着她因為宮人的疏忽沒有照顧好他而心生抱怨。又低頭看着那個被她塞過來的暖手爐,男人哪裏能這麼怕冷,他手涼不過是因為走來的路上沾染了寒氣而已,其實一會兒就暖和了。

又想起來父皇對着母后的時候,總是很耐心的聽母后抱怨她們姐弟不聽話,聽着母后絮叨家裏頭的事情,聽着母后講外頭各家之間的瑣事兒。後來進了宮,母后絮叨的事情也變了,可是唯一沒有改變的是,父皇依舊十分耐心的聽着母后講話,然後輕輕地應和,好像他們不是在談論這人世間的八卦,而是在商議國家大事般的鄭重。

以前他不理解,覺得很無聊,雖然被母后捉住拽着他嘮叨的時候,他也會靜靜做在那裏聽着,只是也只是聽着。

因為他父皇說,母后愛嘮叨只是因為太寂寞了,他們陪她的時間總是那麼少,所以相處的時候就會變得話多。

現在看着自己眼前不停地在說話的遙知,緩緩地垂下眼帘,忽然就笑了。

這樣的遙知不像是個太子妃,倒像是妻子了。

做太子妃跟做妻子是不一樣的,這裏頭的差別以前不懂,元昭跟父皇都講過,可他不明白,但是這會兒卻明白了。

原來做夫妻是這樣的感覺,你聽着她嘮叨不會覺得厭煩,你看着她為你辛苦你會覺得心疼,只要是有時間就想着在她身邊看着她陪着她,好像就這樣靜靜地坐着看着就足夠了。

他天生冷情,吝嗇於巨大感情的付出,在他看來那沒必要。

可是現在身邊有這麼一個溫暖的人,靠近她你就會變得很舒服,很開心。不說話沒關係,她自己一個人講話也不會冷場。不笑也沒關係,她知道你不是愛笑的人,只要看着她她就滿足。你不用付出太多,只要在她的身邊,她就會源源不斷的讓你感覺到的溫暖的力量。

這就是愛情嗎?

他不知道是不是,但是他知道喜歡這種感覺。

前幾天父皇跟他說,人一輩子太漫長,需要有個人陪着白頭到老。

如果自己需要這麼一個人,他想他願意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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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妃不乖,王爺,滾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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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自是瓊花偏得月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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