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2)

Chapter 11(2)

這個吻一點也不溫柔,一點也不纏綿,她狠狠地瞪着他,冰冷地吻着他,甚至強硬地將舌頭擠入他的口中,帶着屬於黑暗的惡女氣息,兇狠翻攪他的舌尖!她在等待他的厭惡!等待他的拒絕!她要讓他知道,她不是以前那個溫柔的葉嬰。現在的這個,才是真正的她!

他的眼睛也始終望着她。

蒼白著面容。

卻溫柔忍耐地任她咬噬深吻,被她弄痛了,就伸出雙臂,輕擁住她的後背。他的唇片乾淨得不可思議,即使染上了帶着鐵鏽味的血腥,也依然清冽得如同高山上的溪水。

用力地深吻着他,她的心底翻湧出火般的熱流,越來越燙,無法熄滅,抱緊他,彷彿渴極了的人一般,她拚命地吻着他,吻着他,吻着他,然後用力一扯,抱着他滾進泥濘的雨地中!

頃刻間,兩人的身體都裹上了泥巴。

「哈,你髒了!」

在泥濘里翻滾著,看着他一塵不染的衣衫被弄得臟污不堪,看着他蒼白清峻的面容染上一道道污泥,她肆意地大笑,翻身趴在他的身上,雙眼亮得驚人地直勾勾盯着他,挑眉道:

「二少,你現在跟我一樣髒了。」

被她壓着,仰躺在深夜泥濘不堪的雨地里,如同是躺在春日的草地上,越瑄靜靜地說:

「嗯。」

「這樣你也不發怒?」她眯了眯眼睛。

他靜靜地答道:

「嗯。」

她良久地打量着他,一寸一寸地打量着他,最後,凝望着那雙始終溫和靜遠的眼睛,她臉上依舊帶着玩世不恭的笑容,緩緩低下頭。湊近他的雙目,在他那薄薄透出體溫的眼皮那裏,如某種儀式般,她一左一右落下那個吻,低聲說:

「好,那就讓我們在一起吧。」

夜風吹散厚厚的陰雲。

露出明亮的星星,一顆一顆,閃閃爍爍。

不遠處始終停著那輛黑色賓利。更遠處,有一輛銀白色的蓮花跑車也一直停在那裏,卻似乎誰也沒有發現。

一陣陣夜風吹拂過只剩下枝葉的野薔薇,葉嬰倚在越瑄的手臂上,望着夜空中閃爍的星星,她懶懶的,即使是涼意深深的黑夜裏,也一動也不想動,倦意湧上,漸漸快要睡著了。

「阿嬰……」

靜靜的聲音從耳畔傳來。

「嗯?」

打個哈欠,她閉着眼睛呢喃。

「……對不起,」低低地咳嗽著,儘力讓她靠得更舒服些,越瑄也閉上眼睛,抱歉地啞聲說,「我可能要睡一下了……」

說完,他蒼白著臉昏厥了過去。

淅淅瀝瀝的雨夜,盛開着緋紅色野薔薇的街心花園,少年的他狂野地將她壓在花叢下,兩人翻滾在漁業的泥濘中,當最後最美的煙花衝上雲霄,少年的他低吼著死死抱緊她,一口咬在她雪白的肩上,沁出點點血珠。

四周瀰漫起濃濃的白霧……

那兩人依舊在泥濘的雨地中翻滾激吻著,他卻抽離到了很遠很遠之外,只能遠遠地看着,卻無法碰觸到她!

濃濃的白霧。

少年的他狂野地掙扎著,死命地大聲呼喊,不,她吻錯了!那不是他,那個被她親吻著的不是他!他在這裏!那個被她濃烈地深吻著的,不是他!

閃電炸開夜空!

那雨地里,被她深深擁吻著的卻是他的弟弟,是輪椅中那個永遠清峻蒼白的越瑄……

……

…………

胸腔急劇地顫動着,猩紅色的沙發中,冷汗密佈額角,越璨的身體死死僵住,「霍」地睜開眼睛!樹影婆娑,落地窗外是漆黑的夜色。

是一場噩夢。

可是這噩夢如此逼真,胸腔急促地喘息著,有種恐懼將他緊緊攫住,越璨獃獃地望着漆黑的窗外,良久無法晃過神來。

「你在這裏。」

休息室的房門被推開,看到越璨的身影,森明美鬆了口氣。她在卧室和書房都沒能找到他,手機也關機了,沒想到他會一個人呆在這裏。

這幾天,因為越瑄和葉嬰的事情,謝宅里氣氛壓抑。當晚越瑄冒着大雨追出去尋找葉嬰,結果病重暈倒被送入醫院搶救。期間越瑄的病情幾度危重,謝老太爺、謝華菱和她都趕去醫院。謝華菱怒火沖沖地想要去斥責葉嬰,卻被謝平的手下攔在病房之外,無法接近葉嬰。

越瑄竟對那個女人擺出如此保護之舉。

「爺爺和謝夫人在找你。」

在猩紅色的沙發中,森明美看到越璨面無表情地坐在那裏,他彷彿沒有察覺到她的靠近,雙眼黑沉沉的,面容有抹近乎病態的蒼白。

「璨,你生病了嗎?」

森明美懷疑地問,探出手去試他額頭的溫度。

「沒有。」

閃開她的手,越璨漠然地將視線從窗外轉回,看向她問:

「找我什麼事?」

「自然是因為葉嬰的事情,」森明美勉強笑了笑,慢慢將手指收回來,儘力掩去心中的不安,「瑄的態度似乎很堅決,已經在整理在他名下的另一所住宅,謝平正在陸續地將這裏的物品搬過去那邊。」

「嗯。」

越璨應了聲,腦中又浮現出剛才噩夢中的畫面。他閉上眼睛,想起那個暴雨的夜晚,他坐在車中,隔着白茫茫的雨霧所看到的一切。

那是屬於他和她的街心花園,屬於他和他的緋紅野薔薇,她卻在那裏去吻越瑄。四肢和身體如同被烈火焚燒過一般,虛弱無力,自那夜起,他也一直在連綿地發燒,她卻始終在醫院陪着越瑄。

越瑄……

在越瑄親口說喜歡她的那一刻,他是不相信的,他以為那只是越瑄在耍的另一個花招。直到,在那場瓢潑般的大雨中,看到越瑄用蒼白的手為她撐著傘,用那樣的眼神凝望着她……

他終於明白——

越瑄沒有騙他,越瑄是認真的。

「璨,我越來越覺得,葉嬰那個女人的心機太重了!」森明美皺眉,在地毯上踱了幾步,「你看,她出車禍的時機這麼巧!我剛剛警告她,如果三天內她還不離開謝宅,我就把她入獄的過去公佈於眾,然後偏偏就在第三天,她竟然出了車禍!」

「那算什麼車禍,看似情況很嚴重,卻幾乎沒有受什麼傷!只是讓自己變得楚楚可憐,讓瑄對她更加心軟!我講出她過往骯髒的事情,反倒好像我是對她落井下石!」

「然後,她又偏偏選擇在大暴雨的夜晚過來這裏,被趕走後,在狂風暴雨中顯得無依無靠倍加可憐,瑄怎麼可能忍心不去追她!」

咬緊牙關,森明美站定在地毯上,痛心說:

「為什麼瑄竟然會被這樣一個蛇蠍般的女人迷住?他明知道,她只是在百般做作,她只是在利用他!我相信,她這次來找瑄,肯定是懷着什麼目的,肯定是要求瑄去幫她做什麼事情!」

窗外夜色漆黑,越璨沉默地聽着森明美的這些話。森明美已經那樣地威脅過她,她卻仍是不肯放棄。疲倦自骨髓里越聚越濃,在他閉上眼睛的那一刻,彷彿又回到了噩夢裏,只是這一次,心中升出一股恨意。

這麼多年……

只有在夜晚的夢境中,他才能夠回到當年那叢與她初遇時的緋紅野薔薇,回到她蹲下來用那把黑色的大傘為他遮住雨霧的那一刻。他幾乎夜夜渴望着,渴盼著能夢到那些。而她,卻將他僅留在夢境中的那一點點幸福,也毀掉了。

同樣的夜晚。

醫院大樓亮着一盞盞燈光。

貴賓病房中,葉嬰輕輕扶著越瑄躺平,將薄被掖好在他身下,她抬手準備去關掉枱燈,越瑄卻握住了她的那隻手,問:

「當時你打那些電話找我,是因為什麼?」

葉嬰一怔,搖了搖頭,說:

「沒什麼,只是想知道為什麼你一直沒來看我。」

越瑄凝視着她,溫聲問:

「是因為『MK』嗎?」

「……不是。」

葉嬰垂下目光,撒了個謊。

那晚的一場大雨,使得越瑄昏迷被送進了醫院,高燒合併肺炎,期間病情危重反覆了兩次。那幾個漫漫長夜,望着病床上昏睡的越瑄,她的腦海中不時想起越璨曾經說過的那些話——

……

「你這個笨蛋!你好好想想,這麼長的時間,他有沒有真正幫過你一次!沒有,一次也沒有!你只是他用來威脅我的手段而已!他準備隨時揭發我跟你以前的關係,好讓我對森明美放手!」

……

不。

不是沒有幫過她,是越瑄收留了她,讓她住進酒店,不再流落街頭。是越瑄在車禍的時候緊緊護住了她,而他自己重傷,險些全身癱瘓。回到國內,是越瑄又一次收留了她,明知她別有目的,卻容忍她,讓她留下來。

這一次,在她幾乎全軍覆沒的時候。

還是越瑄。

給了她喘息的空間。

看着她,越瑄的眼神愈發溫暖,對她說:

「我可以的。」

「……?」葉嬰一怔。

「只是感冒而已,我的身體並沒有什麼大礙,」彷彿看出她的擔憂,他的目光輕柔,眼底有融融的暖意,「我知道,MK現在面臨一些困境,需要由身份、地位尊貴的客人打破這個局面。你認為誰比較合適,我可以陪你一起前去拜訪,出國也沒有問題,謝平已經準備好了飛機。」

睫毛一顫,葉嬰搖頭說:

「不,不需要。」

原來,她心中的念頭,他全然洞若觀火。是的,那時候她一個接一個地打他電話,正是為了這件事。在巴黎的時候,她接觸到了他在時尚界的朋友圈,無論是哪一位國際時裝大師願意出面,都會給MK帶來榮光。如果是以前的她,聽到他主動提出幫助,會立時順水推舟接受他的好意。

而現在……

從雨夜那晚的崩潰和混亂中平靜下來后,她忽然不知該用怎樣的方式去面對越瑄。

當她戴着面具的時候,她可以無所顧忌,那反正不是她,她只需要扮演這個叫做葉嬰的不存在的女人。她可以在他面前溫柔,在他面前妖媚,在他面前撒嬌,甚至挑逗,因為那不是她,她用葉嬰這個名字,可以泯滅掉所有的罪惡感。

她的心已是一顆化石。

然而。

突然發現,她于越瑄而言,卻一直都是赤裸裸的,他什麼都知道,又選擇什麼都包容。當他將他的感情放進她的手心,當她驚栗地察覺到,他居然、居然是真的喜歡她,喜歡那個躲藏在面具之後、她以為早已死掉的那個自己時,她忽然不知該用怎樣的方式去對待他。

她不值得任何人喜歡。

她是骯髒的。

她生活在黑暗中,被人唾棄,她已髒得渾身爬滿了蟲子,她髒得連自己都覺得噁心。

「嫁給我吧。」

久久地凝望着異常沉默的她,能夠感覺到她正將自己封進一隻厚厚的繭里,越瑄輕輕握起她的收,對她說:

「阿嬰,嫁給我好嗎?」

睫毛劇烈地顫抖,她眼神怪異地盯着他:

「你說什麼?」

「我沒有忘,雨夜那天你答應說,以後我們在一起。」望着她,越瑄的聲音清雅溫柔,「嫁給我,我們就可以永遠地、真正地在一起了。」

她抿了抿唇角,說:

「你瘋了嗎?」

「如果瘋了才能向你求婚,那麼就當做我瘋了吧。」笑了笑,越瑄並不介意,依靠在床頭雪白的枕頭上,他靜聲說,「下個月,我們就先訂婚,好嗎?」

她沉默著,半晌回答說:

「不好。」

「阿嬰……」

手一緊,越瑄吃力地向她俯身,準備說些什麼,她卻已經猛地將手自他掌中抽出來,眼

神寒厲,冷聲打斷他:

「夠了!你我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你想要我放棄,對不對?你以為,我有了優渥的生活,嫁入所謂的豪門,就可以什麼都忘記了嗎?!我感激你對我所做的一切,也感激你原意對我說這些話,但是,我要做的事,我一定會做到底!」

神色黯然,她吸了口氣,說:

「你的身體既然已經沒有大礙,明天我就會離開這裏。你放心,今後我不會再藉助謝家,我會去靠我自己的力量去做我要做的事。但是想讓我收手,是沒有可能的。這些話,也請你替我轉述給阿璨!」

說完,她站起身。

窗外是漆黑的夜色,她的心中卻彷彿有什麼掙脫了,雖然是撕裂疼痛的,卻前所未有的輕鬆。垂下睫毛,她默默苦笑,原本就該是這樣的吧,是她貪婪自私,想走捷徑,反而將自己陷入欲窒息般的泥沼。阿璨說得沒錯,那只是她自己的事情,與謝家的任何人都沒有關係。

「不要走!」

蒼白的手從身後緊緊握住她的手臂,一陣劇烈的咳嗽,她試圖掙脫她的手,他卻固執地握得越發地緊,咳嗽一陣比一陣急促,咳得翻江倒海了起來,胸腔內傳出一陣陣的哮鳴音,她終於忍不住回頭看他。

「我去喊醫生!」

越瑄咳得身體已彎起,她急忙去扶他,他蒼白著面孔,吃力地拽過她,將她拉進自己的懷中!

「……等一下!」

越瑄嘶啞地說。

腦袋被壓在他的胸口,胸腔內那咳嗽和哮喘混合在一起的聲音如轟雷般就在她的耳邊,那聲音無比駭人,她嚇得一動不再敢動。直到恍若一個世紀過去,胸腔內尖銳的聲音漸漸平復一些,他依舊緊緊地抱着她,就像是怕她會逃走。

「阿嬰,你聽我說……」

胸腔里喑啞的聲音,彷彿隔了天長水遠的距離,一聲聲傳至她的耳邊。被他進進地抱着,那清遠冷冽的氣息,又有淡淡的溫暖,她只試着掙扎了幾下,就慢慢閉上了眼睛,聽着他的話語。

「……是的,我希望你能夠放棄,能夠放下心中的仇恨,平靜幸福地生活。」

她的後背一僵。

唇色蒼白,越瑄繼續說:

「可是,我知道你放不下。這不是你的錯。如果我是你,如果我遭遇到那些事情,仇恨同樣會充滿在我的心間。阿嬰,如果你堅持要復仇,我願意幫助你。」

她僵硬地從他懷中抬起頭。

「如果復仇是你一定要經歷的過程,只有復仇才能使你內心平靜,那麼,至少讓我陪着你,讓我幫助你。」越瑄久久地凝視着她,「只是,我希望你有一天能夠發現,復仇並不是唯一重要的事情。」

夜色靜謐。

醫院大樓亮着盞盞溫暖的燈光。

同樣的夜空。

站在落地窗前,森明美翻查手機的通訊錄,直到屏幕上出現「蔡娜」的電話號碼。眉宇間閃過一絲冷凜,森明美按下撥打鍵——

對於葉嬰這種女人,不能給予任何翻身的機會。必須將葉嬰的過完公諸於世,讓她無論在時尚界還是謝家,都徹底無法立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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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夜的薔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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