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龍珠

第六章 龍珠

嫁仙城,顧名思義,是一座連神仙也願意嫁到的美麗城市。位於龍江如海口東海海濱,無論遠近內外凡入目者皆美如畫,因其繽紛瑰麗而得聖美人「蜃樓之城」的美譽。自古也便有「隔海不望凌霄殿,寧棄少桓也嫁仙的」的美諺。

嫁仙城裏卻有一個流香街,整條長街就像是沐浴在香水之中,只因美名之下竟是俗塵。青樓、賭坊、酒舍、茶館只要享樂之地應有盡有,相傳只要是男人每踏出一步都至少要花去不下十兩銀子,而走完這條街最少也得千步,而又據說天下一半的男人都來過這裏。

冰也是男人,卻身無分文,卻偏偏走在這條大街上,當然是已換了一副面容。

正胡思亂想着果然看見南街上佇立着一座豪華紅樓,正心匾額上三個鎏金大字——百花樓。柔韌娟秀,大氣豪放,沒有長風驚虹,不屑飛綾細柳,是劍,絕情劍,也似由金鈎鐵筆揮毫而成,入味七分,力透眼目,竟把這名字的不可奈何之俗也給掩蓋住了。

好美的字,好冷的劍,想必定是出自那花魁之手了,卻為何會有這般斷情絕義的幽怨煞氣呢!似曾相識!

樓上十幾位綵衣女子揮袖搖扇,展喉亂叫,妖媚淫蕩,門口處也跳動着十餘人正在各自施展媚術技勾引著路上男子,簡直要把人生往裏拉,見冰走近,門口女子忍不住歡顏驚呼,竟全都撲過來將他死死圍住,而聽那樓上尖叫似是差點有人要跳下來。她們揮舞著亂掉粉渣的帕子,把冰推來拉去的,幾乎把他搖散。

原來冰雖然易容卻仍是一副英俊帥氣的玉面摸樣,貌美毫不在無塵之下。白衣勝雪,水亮無瑕,只在腰間系了一枚藍色玉佩,身上還不斷飄散著雪蓮那奇異清甜若雨後花香的美妙氣息。與其他男子相比自顯得光艷奪目,俊美逼人,冰晶般的純和陽氣更為眾女子所傾倒折服。

可冰那裏見過這場面,又不敢動用武力,對這群手無縛雞之力的瘋女人們毫無所措,只得一個勁地姐姐妹妹的求饒。

好在又衝出個人來,將眾女子一個個拉開喝退到一邊,把冰上上下下一打量本來就骨的眼睛差點把眼珠子瞪出來,然後便牽住他的手擠弄花唇殷勤笑道:「我的哥兒呀,你怎的才來可把老身想死了,快隨我進去樂呵樂呵。」邊說着還邊在他身上亂摸。

冰瞧她四十左右的摸樣,濃艷艷抹,滿頭珠寶,臉上的粉脂施得白一層又紅一層的已絲毫不見了肉色,但一身隱藏緻密的陰寒內力卻竟有小九重天的修為,又聽眾人稱她王媽媽猜測她定是這樓中的老鴇子。於是盈盈一鞠道:「小生有禮了,聽聞貴樓中新出了位花魁,還望媽媽代為引見。」

那婆子聽了笑得好不燦爛,道一聲「隨我來」便把冰領進了樓中。

大廳內富麗堂皇,珠光寶氣,高昂闊氣,艷艷夭夭,內中飾物無不鑲珠飾玉,包金裹銀,斑斑點點皆閃射著絢爛奪目的富貴光芒,而充斥滿堂的風言浪語猥褻親昵更是不堪耳目,令人作嘔。

王媽媽把冰帶到一桌上招呼了兩個紅粉佳人過來服侍叫他在此耐心等候便穿過人群,上了雁翅折樓而去。

略一環視這大堂之中竟聚集了不下百人,三三五五地坐在一起,左擁柳腰右攬香肩,互相調侃對酒,競相快活,卻不知都在此所為何事。突然眼中一亮,卻看見虞飛也在其中,正和一名黃衣男子撞杯談笑甚是暢快。自從雪蓮死後虞飛受不住打擊一氣之下冒雨奔出雨花城,從此失蹤,不想竟在這裏際會,難道他的心也死了嗎,怎的就如此作踐自己呢。

冰覺得自己一個人無聊便提了酒杯來到三哥這桌上,揮襟坐下,輕輕一抱拳道:「不介意在下與兩位同坐吧?」

虞飛向來爽快,見冰又生的英氣不凡自是欣然同意,眼睛流油,樂不可支,忙令身邊一女子為他敬酒,舉杯邀請道:「在下虞飛,這位是我兄長姬月亭,請問兄台尊姓大名。」

姬月亭,原來是那個獵艷九州的劍客遊俠,沒想到這兩個人給湊到了一起,想必都是求慕美人而來吧。

冰故作吃驚,與虞飛對飲,再拜道:「原來是百花公子與紅塵居士,失敬失敬,在下藍藍天,無名小子一個,今日能結實九州兩大風流人物真是榮幸之至。」

虞姬二人聽言皆快然大笑,搖身欲墜,那姬月亭便道:「沒想到我一個流浪人名頭也這麼響,藍兄弟客氣了,姬某敬你一杯。」

「夠爽快,請。」又一杯酒入肚,冰看看笑裏藏刀、刀刀割心、痛在無聲的虞飛不禁嘆言道,「我本逍遙客,自在九重天。向來無人管,快活似神仙。問世間權錢功名那樣能比得了生得自由,活得瀟灑!」

「好,好一個生得自由活得瀟灑。」虞飛猛地灌了一杯酒,咬牙瞪眼地盯住冰,狠聲問道,「你怎麼會這首詩,誰教你的。」他目光如箭,看得冰陣陣心痛,不忍對視。

「聽一位朋友唱的,前天我無意中碰到了一名身穿白衣的美人,聽她唱的這首歌。」

「在哪兒?」虞飛無由暴怒,雄獅般撲過來一把抓住冰的脖領,奮力呼吸著又似懇求地悲聲戰慄道,「在哪兒,她在哪兒?」

「迷宣,桃花園。」

「迷宣,桃花園!」虞飛放開冰,痴笑着一字字的重複,突然又自虐地舉起酒罈來咚咚咚地灌了一氣,面紅耳赤,如勝軍統帥那般豪放大笑道,「我就知道五妹不會死的,她怎麼可能捨得丟下我。」他吼聲過大,振得滿堂鴉雀無聲,無不驚詫:「喝,喝酒,今天的酒我請了,我叫虞飛,百花公子虞飛!」

短暫的愣怔過後,突然滿堂爆笑,掌聲如雷,道謝起鬨之聲潮湧雷動。

酒不醉人人而自醉。但虞飛卻不醉,不僅不醉,反而從未有過的清醒高興,逼近瘋狂,豪氣沖頂,熱血奔騰,直欲放聲高歌,大唱歡顏。他一歪坐下來,拉住冰的手抱他入懷中,似醉非醉道:「好兄弟,你真是我的福星,今兒這美人讓給了,我看誰敢跟你搶。」然後先拉過自己精挑細選的陪坐美女來一把推進冰的懷裏,「先,這個湊合湊合吧,哈哈——」

冰哪敢造次,輕輕將那美人兒抱了一下以穩住她向自己傾倒的身軀,暗暗為虞飛輸入些清涼真氣助他解酒,婉言謝絕道:「實不相瞞,小弟已有妻室,今日前來只求賞花不為採花,只要能見得那花魁一面也就心滿意足了。」

虞飛似感滑稽,長笑不止,姬月亭自飲一杯,如吟詩般道:「只求賞花,不為採花,高,妙,傻。藍兄弟看見這一屋子的人了嗎,他們可都是來採花的,不過採花卻需要本錢。自這百花樓新出了為花魁王京以來,整條街的男人都被她引到這。不過那王京確實清高,每天只接待一人。所以每天這樓里都要舉行一個奪魁大賽,只有最富有或最強大的人才能抱得美人歸。每個主兒可都是有備而來的,不知藍兄弟有何寶物不妨拿出來先讓我哥倆見識見識。」

「原來還有這事,我來時匆忙不曾準備下什麼,就當是準備了我自己吧,全憑僥倖。」

倒在美人懷中的虞飛又蹭地直起身子,打嗝酒嗝道:「你自己,這個有意思,能配得上美人金銀珠寶當然可以但最好還是人,尤其是藍老弟這樣的帥小伙,否則像那邊那幾個糟老頭又豈能消受美人恩。」他攬過美人來灌她一杯酒撫摸着她的肩膀色迷迷地看着她又笑道,「有妻子又怎樣,誰說又妻子就不能出來找女人,人生匆忙不過百年,大丈夫何得其所,不求轟轟烈烈,但求瀟瀟灑灑,嘗遍天下美酒,吻遍天下美人,管他什麼天道倫理,通通與我何干。」他竟然又親她一下,方轉過頭來瞪眼好奇地問道;「不過聽你這麼一說,弟妹一定也是位絕色美人吧,圓房了沒?」

這要在以前冰必定臉紅,可他了解三哥心情,索性也抱過他推給自己的那美人來,卻是手上無力,只衣衫相貼卻不肌膚相親:「只有婚約尚未完婚,但我絕不會做半點背叛她的事。」

虞飛不信,呵哈亂笑道:「只要還沒圓房那她就還算不得是你妻子,不過我虞飛從不強人所難,要不要隨你,反正這美人兒是歸你了,有什麼不會的哥哥儘管教你!」

冰這才臉紅,忙喝下一杯酒把那紅暈在臉上散開:「我一直有這麼個觀念,成事在天,謀事在人,既然老天指引我來此想必定有其用意,我只要隨緣就好。現在離晚上還早,與其干坐着苦等倒不如一賞這嫁仙美景,不知兩位是否願意相陪?」

「陪當然要陪,除了進洞房今兒你到哪兒我就陪你到哪兒!」

「捨命陪君子,你這人,我認了!」

於是三人出了主樓,雇了條遊船順流泛舟,遊覽百花樓水花風光,同船服侍的依舊是那六名妓子。

推杯換盞,醉酒微醺,遊船順着園中小河飄進鏡湖。百花樓乃是臨湖而建,園中主河道與鏡湖相通。

鏡湖方圓百里,比嫁仙更大。其北倚嫁仙,南侵天脈山,湖光山色以淡雅奇秀而聞名天下,乃聖州最美之地,盛名更在伽藍之上,因湖水澄澈清香、平靜如鏡而得名。

值此仲夏晴朗之日,天空蔚藍,萬里如洗,朵朵白雲漫卷輕舒,一輪金日炫艷當空;湖水碧綠,波紋柔軟,遠山如黛,沐浴飄渺雲中,頗有世外仙境之美感;湖畔上綠柳綿綿,紅花點綴,涼爽清風迎面吹來,滌徹肺腑,身心皆凈;無數飛鳥舞空盤旋,偶爾也於天高地遠處嘔呀相鳴,聽若歌唱,時而有玄燕掠水低翔,與湖中倩影一觸而吻,隨即離散。

放漿輕楫,風水柔情,碧湖浩渺,紅舟一葉,美景美酒美人,低吟淺酌細飲,如在畫中行駛。

虞飛命人拋下鉚去將船停住,叫六名妓子隨意彈唱,自己則支了根魚竿出去,躺在搖椅上曬著太陽扣漿吟唱雪蓮那首自喻小詩。

「我聽說這鏡湖中心有一個小島,那花魁就是住在這島上的,咱們何不駕船過去,邀她出來一同遊玩,也省去了參加什麼奪魁大賽了。」

「呵呵,藍兄弟有所不知啊。」姬月亭躺在一名妓子的腿上,用手指沾了酒彈射船篷上的風鈴,「你以為別人就沒這麼想過嗎,那花魁是住在這島上不假,可這島上住得可不光她一個人,據說還有三位功夫一流的神秘高手時刻守護在這島上,凡有私自上島者一律殺無赦。已有不下三十人為此喪命了,就連嫁仙副城主也不能倖免。現在可沒人再敢冒這個險了。」然後他稍運內力將一直銀鈴穿透,卻無聲。

「還有這事。看來這花魁定大有來頭,如此一來我更想去那島上看看了,而且一定要去,你們陪不陪我?」

虞姬二人互相看看,神色中三分驚懼,三分好奇,四分刺激,首先是虞飛一拍大腿豪然道:「好,我陪你去,正所謂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我百花公子菜花無數豈能在這區區小島面前退縮,亭子你呢?」

姬月亭與虞飛本就同路,向來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越是驚險反而越上,也當即同意。但同船六女卻沒有這個膽量,一再求饒,聲稱寧可跳湖自殺也不肯前往。

冰不願強逼於人,便和虞姬二人打賭比試輕功,第一個跳出船去踏水飛奔,見此情景,虞姬兩大風流公子也徹底來了興緻急忙下水追趕,毫不遜色。

論輕功自無人能是鳳凰之子的對手,但他知道此行兇險異常,一定要保護好隨行的兩位朋友,是以只將他們落在身後丈遠處,在離島半里時才加速衝上島去。

小島上碧草如茵,沃土水潤,遍地開滿了白玫瑰,簇擁如雪,隨風四溢奇異芳香。離岸十餘丈出則是一片茂密的紅樹林,虯枝心葉,艷紅如火。滿眼景色恬靜秀麗,淡雅明凈,竟好似仙境一般。至虞姬二人也上來時他已用天凈水宇將方圓半里內感知完畢,並未發現機關陷阱和人,不由得大覺詫異。

「兩位請仔細跟在我身後,千萬不要碰這些花兒。」

「藍兄弟這些花好生艷麗,有什麼不對嗎?」

「這種話不是普通的白玫瑰,而是一種含劇毒的玫瑰,名字叫做月醍,本生長在天山喬池,一旦被它的刺刺中若是不能服用日茱花的花根,不出三個時辰就能全身僵化變成殭屍,還有前面那紅樹林也不要被它的葉子划傷。」

「藍兄真是見多識廣啊,可天山離此十萬八千里,喬池的月醍怎麼會出現這鏡湖小島上?」

「這個我也不知,我曾去過喬池,對那裏三千六百七十二中毒霧已熟記於心。」

「厲害,三千六百七十二種,真虧你怎麼記下來的,難不成你是在喬池長大的?」

「不是,我只是在喬池住過十八個時辰,我娘才是這方面的行家,我師傅將她的本事全都傳給了我,不光是這三千六百七十種毒霧,還有九百九十三種蠱蟲,一百零八種暗器和三百六十一種暗殺術我也全部精通。」

「高深莫測呀!」三人小心謹慎的穿過玫瑰花叢進入紅樹林,虞飛又問道,「那這紅樹林又是什麼東西,它的葉子果然鋒利。」

「毒性不及月醍,但劃一下也足以致命。這種樹叫做血梧桐,中毒者將血液凝結而死,解毒的方法就是喝一種叫做血雉鳥的蛋清,不過這種鳥也只有天山喬池才有,所以千萬別碰它。」

「呵呵,妙哉,光這地方就這麼夠勁,真不知人怎麼樣?」

「管她怎麼樣,就算是只刺蝟我也要摸一摸。」

冰無心與他二人調笑,又見過十餘種十分罕見的毒花毒草后更是加強警惕,時刻將天凈水宇佈滿七丈之內。出了血梧桐,三人又來到一片花叢前。面前之花有一人高,長葉如刀,獨莖如槍,紅花似血,花朵有人頭大小,光澤妖艷,奇香無比。

「藍兄,這又是什麼花,我怎的從沒見過?」

「這種花我也是第一次見,如果我猜測不錯的話,應該就是天下第一毒花洛美人花,而且是比喬池睡蓮、鯨山罌粟、散花島黑玫瑰以及碧玉踟躕、鳳凰冠還要詭異的花。據說這種花是千古第一艷妃洛美人死後從她屍體上長出來的,需以人的屍骨做花肥以處子血澆灌才能長成。曾經是皇紀時期的邪教聖物。對於她的毒性我也不是很了解,聽紫雲仙子說這種花怨氣極重,光香味就能置人於死地,在百花解語中是幽怨和詛咒之花,咱們不能再往前走了,這個島實在是邪門。」

「那可不行,既然都已經來到這兒了還沒見到美人的面豈能無功而返,管她什麼洛美人花我非要采她一采。」

「虞兄不可,倘若是紫雲仙子在這兒咱們或許還可以一試,但我卻只能領你們到這裏了,咱們還是回去吧參加那個奪魁大賽吧,見不到美人是小,搭上性命可就不值了。」

「藍兄弟所言極是,光這花就已經這麼邪門了,住在這裏面的不是精靈就是妖怪,趁著還沒被發現咱們還是趕快走吧!」

「晚了,有人來了。」

虞飛話音方落,便聽花叢之內傳來「簌簌」之聲,又見些粉紅顏色在碧葉間閃現。最後竟是一名紅衣少女從中走了出來,生得清純靈動,嬌巧可人。

三人同時一驚,心中忖道:難道這少女便是那花魁嗎,果然是花容玉貌,驚若天艷,但又稚氣頗重,缺少成熟雍容之風姿。

紅衣少女看了看他們,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甚是水亮有神,如若孩童,吹彈即破的白皙臉蛋兒上搖曳起一層粉紅的羞色。她最後對準了冰,盈盈一拜道:「小女子金鈴兒代我家主人恭迎各位貴客。」

金鈴兒,果然是人如其名,聲如其名,光身邊侍女便已是這般的出色,但不知那花魁到底是何方神聖了。愛美之情油然而生,冰傾身還禮道:「鄙人藍藍天及兄長虞飛姬月亭仰慕花魁小姐芳名,特來拜會,冒昧打擾仙居望請恕罪。」

「藍公子嚴重了,我家主人只是暫住此島並非島主,無權干預三位貴客遊玩,只是此島之上毒物頗多,兇險至極,而這片洛美人花又無人能夠穿越,是以命小女前來為三位領路,但在穿過這片花叢之前還請藍公子能回答小女兩個問題。」

「妹妹請問。」

「是,請問,天下最可怕的花是什麼花?」

「雪花。」

「再請問,雪花如何可怕。」

冰稍有怔住,隨手在掌心凍結出一片鵝毛大小的精巧雪花,然後看着它回道:「不知道。」

金鈴兒一愣,隨即低頭凝眸思索片刻,方蹙眉再拜道:「請三位隨我來吧。」然後便轉身走入花叢之中。

冰只道一聲「跟緊她」把虞姬二人罩在護體真氣中。只行了三十步四人便出了花叢,卻又來到一片圓池之前。池子約有十畝之大,深不過腰,更像是沼澤,水中長滿浮萍和高高的紫色尖草,偶爾可見數條綠色小蛇和紅魚在草莖間穿梭閃沒。

池對岸乃是一座光華閃耀的三層紅樓,豪華精美地就如同是新娘的鳳冠,卻如似少女那般半蹲在一片青竹綠柳、海棠墨梅之中,又圍起一環絢麗鬱金香鑲作裙裾,閑放幾座紅亭做花籃,美麗奇巧更勝過少桓天界。

「藍公子,小女只能帶你們到這裏,如何過這片池子就請你們自己想辦法吧,小女告退。」金鈴兒第三拜后便獨自登上池邊一條竹筏,撐起竹篙滑向對岸,她身姿伶俐,倩影鮮艷,於這滿池碧綠的映襯下更顯清新脫俗之美。到了岸上,她又隔水一拜方穿花拂柳進園去了。

虞飛嘿然一笑跨步上前,抱起雙臂望着對面那紅樓笑道:「若不是提前讓給了你,這個花魁我吃定了,就這麼個池子也想難住我。」

冰忙將他拉住,神情臉色已有微微變化,沉言道:「若是平常的水池你一邁腿也就過去了,但這個不行。」

「怎麼個不行?」

「這個池子看似只有三尺來深,但方才那金鈴兒過去時她手中那根七尺長的竹篙竟能全部沒入其中,以我初步判斷它至少也有三丈深,一旦陷進水裏必定被吞沒。而且最可怕的是,這本是個萬人坑,現在簡直是個蠱蟲之池,只需要指甲縫的那麼一點泥就能把一個大活人頃刻間吃掉,連骨頭都不剩。方才我們之所以能穿過那片洛美人花並不是因為金鈴兒,她雖然是天生的無邪天凈之軀,不受任何邪毒的侵害,卻不能保我們無事。其實自我們一上島就已經被發現了,方才這裏的主人命令那些洛美人花將毒氣收斂保護我們到此,說來也許你們不信,這裏的每一個生命都受她的控制。我雖然沒有直接中毒卻已經吸入了過多的毒氣,所以千萬不能動用真氣,否則必定氣脈爆炸而亡。」

「我信。」虞飛立時截聲道,「你說的每一句話我都信。」見冰神色驚訝又挺直身子凜然道,「凡是五妹託付的人我都信。」

「謝謝。」

「那我們怎麼能過去,難不成要繞嗎?」

「繞過去就等於認輸,若是虞兄還帶着那魚竿就好了,我們可以把那竹筏釣回來。」

「可我魚竿丟在船上了,要不我回去取來。」

「這樣更不行,我們現在是被夾在這花叢與池塘之間了,已是無路可退,只能過去,這樣吧,我剛剛想起來為什麼雪花是最可怕的花了。」冰一時想不出好的辦法來,索性即興發揮,把掌心那片雪花脫手送向池心,雪花出水,一圈細小微弱的漣漪輕輕地擴散開來,過往之處,水結成冰,只瞬間,碧綠無漪的池子就被凍傷一面光滑平整的銀白冰層,「現在可以走過去了,小心別滑倒。」

過了冰池姬月亭詫異問道:「你不是所不能用真氣的嗎,怎麼你沒事?」

「自從睡了一覺再醒來之後我就發現自己有點與眾不同,越是能致命的東西對我來說就越能增長我的力量,而且我早已是百毒不侵之軀,即便在這池子裏洗個澡也沒問題。」

「那你究竟是誰,一路走來若是沒你護著,只怕我和亭子已是死無全屍了,我知道你是友非敵可還是希望你能坦誠相告。」虞飛總是似醉非醉,半醒不醒,外表豪放中其實深藏着比女子之肌膚更加要命的細膩。

「又來人了,等等再說吧,我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答案。」

向前看去,從花園裏又做出青白黃三名美女來,冰一看就傻了,三人竟是虞微瑕、丁香和龍孜。

「妹子,你怎麼在這兒?」虞飛驚疑不已忙衝到青衣美人面前,將她細細打量過一番后確認正是虞微瑕。

「哥,怎麼是你!」虞微瑕也吃了一驚,但表情依舊冰冷孤傲,只在青亮的眸子中閃過一絲驚鴻,凌厲如箭。

「我來找這個花魁啊,你不是陪着老爺子的嗎怎麼突然跑到這來了,你有沒有受傷,是不是被人脅迫的?」

「此事說來話長,我以後再告訴你,要見花魁必須勝過我們三人,哥就由我來做你的對手。」

「開什麼玩笑,我怎麼可能打得過你,算了既然見到了你我還見什麼花魁,亭子藍兄弟,我失陪一下,祝你們好運。」虞飛拉起妹子的手來跑開了。

「藍兄弟,這兩個小妞子都很正點啊,你選哪個?」姬月亭一見要與美人過招,當下花心大放,衝動欲試,梭眉弄眼,喜形於色。

「那個黃衣服的交給你了,但你可千萬別傷害她。」冰也衝過去一把拉起丁香就走,丁香雖欲掙脫卻只覺全身力量都被那隻手扼住,竟是身不由己,待遠離了花園冰鬆開手後方得解脫,立時向冰出手。

冰施展幻羽行雲令,圍着她倏忽一轉變回真身,急道:「丁香姐姐是我,一點冰啊!」

一見到冰的聖美真容,丁香瞬時凍結,如初見他時的那樣,但要比初見時更多了幾許思念和擔憂,以及喜從天降、受寵若驚的錯愕和彷徨:「冰,冰——,臣丁香拜見聖子殿下。」

「使不得好姐姐,多日不見冰兒可想你了。」

「姐姐也想你呀!」丁香眼中一酸險些落淚,忙把冰抱住生怕再遲疑片刻就沒有這樣情不自禁的理由。

冰已不再是當初那個天真羞澀的少年,對於無論發生的一切都能以大若星海的心來包容。他了解丁香的心情——從她那劇烈急促的心跳和柔軟火熱的身軀——於是也將她抱住,輕輕的抱住,歡喜道:「好姐姐,你怎麼在這兒,龍孜表姐怎麼也來了,迷宣一別之後你去了哪兒,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被問及傷痛丁香這才忍不住黯然落淚,把冰帶到一座小紅亭中,穩了穩情緒潤眼說道:「實在是發生了太多的事,你聽我慢慢說給你聽吧!

「其實自你在花園時我和夫人就已經猜出你的聖子了,不過你也知道我們本就是越獄逃亡的罪人,都是迫不得已才躲在花園的,為了能夠洗清罪惡重新做人,於是就決定追隨你回歸正道,護送你去找紫雲仙子的除了夫人和我還有劍竹和血薇在暗中保護。

「只不過劍竹他,他竟然是天外天的人,他不僅殘害了血薇還出賣了花園,在迷宣幫你找回公主后我和夫人就回到花園。結果,結果花園已經變成了一片廢墟,所有的人都死了,我們也受到了伏擊險些喪命,後來是玄燕總長救了我們,邀請我們加入千羽,而夫人,她其實已經是千羽成員了。我那時別無選擇也已經決定了為你而戰鬥,就加入了千羽。

「然後夫人就帶我去投奔玉華國主,原來夫人還是龍黃星陛下的舊情人,二皇子和三公主便是夫人所生。夫人與自己的子女得以相認,把我安排給三公主做她的貼身護法,而夫人則輔佐二皇子。三公主待我極好,我們表面是主僕其實卻以姐妹相稱。後來陛下查到是劍竹背叛了花園,引來天外天殺手害死了花園,夫人和我便決定尋他復仇。而三公主為盡孝道就主動提出代替母親與我共同去誅殺那個叛賊。陛下為了鍛煉三公主也就把這個任務交給了我們。

「於是我和三公主就下天山追殺劍竹與他鬥了幾次可每次都是差點殺了他,劍竹這個人不僅劍術高強而且心狠手辣,常常以無辜人的性命作為要挾逼迫我們放棄。後來我們才知道他竟然是昔日劍狂上官鏑的後人上官青雲,也是刃者劍主,天邪座下什麼青羽雙翼天使。最終我們還是敵不過他中了他的圈套成了天邪的階下囚。天邪也不怎麼難為我們只是把我們交給了這個花魁。聖子,這個花魁也是天外天的人,而且身份極是特殊,天邪對她十分尊重幾乎無不聽從,可是她待我們卻非常好,只是把我們囚禁在這個島上陪着她等人。

「虞小姐是七天前才到的,至於她是怎麼被擒來的我就不清楚了也不好意思問她。冰兒你怎麼會來這兒呢,這些日子你還好嗎?」

「一言難盡哪!」然後冰就把虞飛所知道的關於自己的一切經歷都告訴了丁香。丁香聽完不禁感觸良久,但總算是又見到了他安然無恙,心中更多的還是難以抑制和久不能平靜的歡喜。可再一想他涉險此島那花魁又深不可測,便不由得為他擔憂起來:「冰兒咱們還是趕快走吧,那個花魁見不得,這裏實在是太危險,我甚至懷疑整條街的幕後操作者就是天邪這其中定是隱藏着一個巨大的陰謀。」

「那這個花魁是個怎樣的人!」

「她不是人,她簡直就是個妖怪。她似乎什麼都不怕。這幾天經常來人,可無論什麼進入這島中她都能夠知道,然後就用島上那些毒花毒草殺死他們,再找人把他們的屍體扔進那個水池裏,那些屍體一碰到那水立刻就化了,只有他們身上帶的那些寶石能留下來,就連金銀也都化成了水。可是那個花魁竟然天天用這池水洗澡,也每天都會有人送來一盆盆的鮮血澆灌池邊的那些花。可無論是看到死人還是血她連眼睛都不眨一下。虞小姐曾經偷襲過她幾次可是都沒能成功,她簡直就是刀槍不入的,昨天我還看見她竟又用火來洗澡,她就那麼站在火盆里,衣服都燒掉了可她身上卻一點傷都沒有。天邪每天都來,可是他來做什麼我們就不知道了。她把我們三個就當成了寵物一樣,既不殺我們也不放我們走,有時,有時還會留下那些闖入者叫我們與他們生死決鬥,她就在旁邊看着取樂。不過還好虞小姐全都一人承擔了,無論怎樣的高手都接不住她一根頭髮,而且她殺人也真夠狠的。」

「那島上一共住着幾個人?」

「就我們五個,那個金鈴兒好像是她的貼身侍女,也和她一樣是個什麼都不怕的人,不過看樣子不會武功。」

「她是不是每天都要照射陽光和月光,每天都要用水火來洗澡,而且她最大的特點是美,她的美最大的特色是光,無論是肌膚還是頭髮或者是指甲都在散發着一種你從未見過的光芒,像現在鏡湖的水光,也像是半夜的極光,不過最像明月下的雪光。」

「你,你怎麼知道,就是這個樣子,尤其是在她洗澡的時候這種奇怪的光芒就更明顯了。」

「在火中她像是要燃燒,在水裏她像是要溶化。」

「你又說對了,可你你怎麼知道,你見過她了。」

「沒有,只是猜測,你們中毒的時候她是不是會用自己的血為你們解毒。」

「是,虞小姐曾三番兩次地想要逃出這個島,可每次都會中毒,中毒后那個花魁就把她的血餵給她用自己的血把她體內的毒素吸凈后再逼出來。花魁雖然怪不過對我們倒是很好,尤其對那個金鈴兒,簡直把她當女兒一樣。」

「這種解毒方法用的是殤闌殘祭決,金鈴兒不會武功她之所以什麼都不怕是因為她是一種十分特殊的靈童,天凈無邪太和靈童,可以把一切靈力都化為己用。至於那個花魁——,我最近也在修鍊這種武功,是我從《天書》第四卷中領悟而得,用以吸收靈力孕育靈胎以突破大成境界,而她修鍊的也和我一樣,正是最為高尚的鳳凰太和之道,太和之初也就是要完成對陰陽的融和,而陰陽相和便會孕育出至上力量。看來她就要成功了,只是現在遇到了點小麻煩,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走火入魔神形俱滅。可她一旦成功就會成為繼五帝三皇和四大美人之後有一位飛升少桓天界之人。她需要我的幫助。」

「你要幫她,可是萬一你的猜測有誤怎麼辦,這絕對不行,我就算死也不會讓你冒任何危險的。你現在就走,走了就再也不要回來——」

「可是我走了你們怎麼辦?」冰突然握住丁香冰涼的手,溫柔的看着她,慰以一笑道,「我變了許多,但任性的毛病卻永遠也變不了,你們能為我戰鬥致死,我又豈能棄你們於不顧。放心吧,我其實是封了師傅的暗示才來這兒的,今晚天邪還會來嗎?」

「他每晚都來,通常天一黑就會來。」

「好,我也正在找他,你現在就帶我去見她吧!」

再回去時,湖邊卻只有虞飛和姬月亭兩個人,正坐在草地上面對面地說着閑話,見他們回來同時站起,虞飛便問道:「藍兄弟運氣如何,我們倆苦命的孩子可都敗了。」

丁香忽覺有點不對,扭頭一看冰竟已變回了藍藍天的摸樣,而與他並肩偕行、衣衫相貼的自己竟然毫無察覺。

「兄弟我僥倖勝了半招,那兩位小姐呢?」

「那個金鈴兒又把她們叫回去了,還留了個字給你,拿去看吧。」

冰從虞飛手中接過來展開一看,不禁一驚,上面只寫了一個清新俊逸的「劍」字。似乎已可聞出其筆畫中那似曾相識、令人生寒的恐懼和怨恨。

恰在這時,金鈴兒又出來對冰一拜道:「公子可猜出這字中之謎了嗎?」

冰點點頭,以天目仔細將她查探了一番,發現她不僅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天凈無邪靈童,而且生命之光幾乎沒有受到任何的玷污,純凈的如同嬰兒,看來她還為入世,尚不知醜惡為何物。

「那請問您這謎底是什麼?」金鈴兒不敢與冰對視,少女所特有的桃花紅暈再次爬上蓮萼般的臉兒。

「是你。」

金鈴兒突然怔住,清瞳中閃射起恐慌無措的靈光,然後撩起娥眉長睫膽怯地看着冰,聲若遊絲般輕道:「您猜對了,請隨我來。」

丁香首先回到園中,拜別虞姬二人後冰便跟着金鈴兒走進那片瑰奇莊園。

紅樓鮮艷光亮,好似紅玉雕刻而成,院子平如鏡,凈如水,步行其上猶可見腳下竟生出一圈圈細密淺顯的銀光漣漪,一股清涼甜潤的氣息從中蒸散上來,深做一個呼吸,只覺全身的毛孔都在擴張著,說不出的輕盈爽朗。

整個院子結晶無塵,根本看不到任何污漬,給人的感覺就像樓是美人,正在庭院這座水銀池中沐浴。

行至院中心,突然從樓里傳出琴聲。

琴聲如雪,是白鳳凰之羽毛幻化而成,弱似水,輕如風,明如光,淡如月,似鸞歌,似龍吟,更似高山之上,望月美人的獨唱,定心,凝神,攝魂,更令人產生幻覺,彷彿是置身於廣寒幻界,在天上地下空中只有雪的童話世界裏不由自主地被琴聲抽空了神智和思維,安心地、無憾地、無怨地睡去。

白雲飛盪,天藍如海,風行迴旋,琴聲九環。

「鈴兒姑娘這就是你家主人在彈琴嗎?」冰便在院中心停住腳步,變回真身,閉上眼,聚精會神地傾聽,聆聽,幻聽。感覺中,念力如星空,浩瀚璀璨,奇幻瑰麗,而那琴聲便似全身雪白舞動極光的九天仙女,以絕妙舞姿演繹極天玄樂。

金鈴兒轉過身來,沒有回答,因為她已震驚。

冰橫起玉冰笛,應琴聲之邀請而隨心吹奏。

笛聲依舊清越靈動、婉轉悠揚,凝結藍色星雲成無數飛雪為仙子伴舞;天藍真氣自行而生,如雲煙裊裊蒸騰,鳳凰神再次浴火重生,展翅舞動。

心諧靈韻,萬籟無聲,琴笛合璧,相與知音。

又有雪飄零,大若鵝毛,潔白無瑕,迷濛滿天,揮揮洒洒,將水晶紅樓渲染的更加神秘幻麗,猶如仙境。很快就落滿一層,白的令人心動,不忍踏足。

琴笛同時停住,餘音如波紋久久回蕩,消隱彌散,也似霧一般滲入每一片每一面每一點。

冰又小心地接住一片雪花,化進血液之中。

「天山一別已有七十餘天,仙子姐姐可否現身相見呢!」

「上次你我對了個平手,沒想到你的劍道又精進了不少。」

「姐姐又何嘗不是呢,一點也不讓我。」

「過來吧,冰兒,我可等你好久了。」

紅樓整個動了起來,由北斗七星的形狀變成了英儀五環,正前方天井向外平移而出,一面牆壁向兩邊打開,露出了一間真正的水晶閣。

閣中一位美麗女子正襟危坐,信手調琴,天地不動,安定如仙。不驕不謙,不嗔不笑,不喜吧怒,不威不亢,不卑不桀,目若有情,眉卻無意,紅唇似笑,冷麵如冰,一身長衣,潔白勝雪,於四壁紅水晶的映襯下如似雪蓮,聖潔優美。人則是清麗艷艷,妙不可言,氣質神韻超絕入聖,欺凌九天,將高貴雍容之典雅與純真爛漫之清純完美的溶合為一;既懷窈窕妖嬈之嫵媚,又兼驚艷卓絕之華燦;外逸清新脫俗之超然,內涵平和雋秀之寧靜;不僅冷漠無視之神秘,更有簡約灑脫之淡泊;比之艷仙聖妃,別有一番神者靈氣,集而大成。

從不能想像得到,美竟會得以如此精妙深奧的表達,這不僅僅是一種全新的智慧探索,更是一種高於偶然的創新和突破,足可羞煞千古絕世。所見美人之中唯有一人略勝於她。

自己。

兩個人都驚呆了,一個是傳奇,一個是奇幻,兩種相似又不盡相同的美,似乎剎那間前世今生的記憶猛然復甦,一種叫做心有靈犀的奇妙靈感在彼此同步的心聲**鳴。千萬中懸疑、直覺、好奇、猜測終於在此時大感驚愕的飄落心頭,如雪一般的輕靈美好,令人着迷忘我,不禁陶醉。

於是,他笑了,她也笑了。

白衣女子起身迎了出來,漂移如雲,玉足生花,只走到門口,對冰頷首一拜道:「龍天嬌恭迎聖子弟弟。」

冰屈身還禮,動作高貴而優雅,真誠的臉上笑意淺浮動,心中無比榮幸:「不敢,我來晚了,一切全憑姐姐吩咐。」

「那我們就去外面走走,跟我來吧。」龍天嬌轉過身徑直走去,牆壁又自動切入地下,呈現出一片色彩繽紛的鳶尾花園。

冰不敢遲疑連忙跟上,金鈴兒仍失魂落魄地發着呆,不知何時才能醒來。

出了水晶紅樓牆壁又重新長起,就似乎整座樓已擁有了生命,如同一位忠實的僕人,與主人心靈相同。

花叢有百畝之大,中間一條五尺來寬的小徑直通向中心一座青木小樓。然龍天嬌卻是踏空而起在花尖上行走。冰也就行雲跟上,與她並肩而行。

身邊美人氣息內斂,卻有奇妙的體香隨風飄逸,呼吸之間暢遊脾肺,比之濃郁酣醇的鳶尾花香還要美妙醉人,引得十餘只七彩蝴蝶曼舞翩躚。

「你知道這是什麼花嗎?」

「應該就是七色鳶尾吧,據說這種花只在天山喬池才有,毒性極強,但七種花又能互相解毒,與七色羅星蛇並稱天山雙奇。」

「看來你知道的東西還真是不少。」美人甜美一笑,頗為讚許,她的笑明顯也美過鳶尾,美過這神奇的小島,「這個島上共有一百種花一百種樹一百種草一百中蟲,無一不是時間罕見的毒物,你不覺得奇怪嗎?」

「確實很奇怪,不過這也正是我來這裏的原因。」

「你變了。」美人還在笑着,笑容明凈淡然如同北國的藍天。

「哦?我怎麼不覺得,哪裏?」

「說不清,記得第一次與你在天山對劍時你的笛聲就和你的聲音一樣美,幾乎將我打動,否則的話定要嫁給你。」

「那現在呢?為什麼?」

「現在是你的聲音就像你的笛聲。至於原因嗎,我只想為自己找一個活下去的理由。」

「有什麼不一樣嗎?你很想死嗎?」

「這大概就是藍天與天藍之間的區別吧。我不是想死是想體會一下死亡的感覺,一個人這一輩子只能死一次,不過有很多人都死得稀里糊塗的。我不想。所以一直在努力尋找一種能令我滿意的死亡方法。」

「我確實有個名字叫天藍。死亡的感覺我可以告訴你,那種感覺並不好受,就像是自己的身體是冰凍的,在向一個黑暗寒冷的無底洞的墜落中一點點的融化,沒有聽覺,沒有視覺,也沒有了觸覺,所剩的感覺只有恐懼和疼痛。身體化成了雲,又散成了霧,直到意識思維也隨之無極限地變得稀薄,然後魂飛魄散。」

「聽來是不好受,你怎麼知道?」

「細算起來我已經死過大概七次了吧,剛一出生算是第一次,兩歲大小火種第三次進化時有一次,七歲時由於我娘的失誤又有一次,那次還害死了她,十歲吃冰魄也是一次,為了救雪兒與她換血是第六次,三天前剛又經歷的一次剛好七次。再有兩次我就能解脫了呀!」

「為什麼這麼說,你死一次還不夠嗎?」

「夠啊,可誰讓我是鳳凰之子呢,只有歷經九次重生才能找回真身。說來也都怪我娘非要把我的鳳元封印起來,要不然我早就是鳳凰了,誰能傷得了我。」

美人微笑,一笑傾國。

「你在等我對嗎?」

美人點頭,微笑,靜若藍天。

「我也在找你,你真是我姐姐嗎?」

美人又點頭,微笑,凈若天藍。

「我聽說十年前天山曾竟爆發過一場幾乎滅門的決戰。我叔叔龍黃星曾經把一名天生就有疾病的小女孩兒送到天山求醫,據說那個小女孩兒也和我一樣,天生體內就有至精至純而且能自行增長的陰陽靈力。聖美人非常喜歡她就認她做了義女,將自己的血溶入她的神脈以幫助她中和這兩種力量。可是女子畢竟屬陰,小時候不覺什麼,隨着年齡的增長靈力的積累,她體內的陰性靈力逐漸大過了陽性力量,所以她只能靠不停地修鍊純陽內力來續命。這個小女孩天賦異稟,聰明絕頂,不僅過目不忘,而且無論對於多麼高深精妙的武功幾乎都能邊看邊學,等看完了也就學通了。她只用了三年時間就把九重天的上百種武功全部學會了,後來便專心研讀《天書》又自創了不少獨門的內功辛法,十六時就成為了九重天第一高手,甚至有望突破天上天天外天和天瓏而成為九重天自開蹤立派以來的第一人。」

美人還在微笑,淡若黃昏,凄婉寥落,傷感如晚霞,她接着道:「只可惜十年前天降流星正好打進了她的身體里,再次打破了陰陽的平衡。當時她幾乎已經死了,但聖美人潛藏於她體內的血又重新點燃了她的生命,你想知道我都聽到了什麼嗎?」

「能否讓我先猜一猜。」

「可以,猜對了有獎。」

「很誘人。」冰也笑笑,美若雪國,「你是不是聽到他說他是邪魔,被神囚禁在聖域魔方。經過億萬年的努力他已經把同類吞噬,邪魔意識已經能夠逃離魔方的禁制來到我們這星系,千萬年來他一直在眾星辰中尋找能幫助他復活的使者。他選中了你,這個世界最強大的人。按照他的解釋,他的全部意識都已經逃離了魔方集中到銀河星系,分散成一億份分散在一億顆星辰,只要將他們再全部聚集到一個合適的軀體中他就能徹底逃脫出來,而且以他的力量足以吞噬整個銀河星系。方才那顆流星自然也就是他植入體內的邪魔意識,它會使你受孕並在十年後生出一個孩子,在這其中這個孩子將會吸干你的一切,而你為了滿足他永無休止的吸食就不得不不停地吸收靈力。他的邪魔意識當然也賜予了你可將一切都化為己用的能力。當天夜裏,你成了魔,瘋狂地殺人,吸收他們的力量和元神,以血洗身。但出乎那位邪魔所意料的,我們這世上還有聖美人,聖美人還留下了聖使,他及時阻止了你的殺戮,與你換血用藍血來啟發聖美人殘留於你體內的聖潔的神聖意識。但是他的力量還不足以殺死你體內邪魔所種下的邪魔意識,只能靠不停地與你換血來鎮壓他的力量。不過隨着時間的推移,這個孩子在長大,終有一天會出來。一旦出來,就會去尋找另外的九千九百九十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個兄弟,與他們共同聚合成邪魔。

「其實也用不了一億整,只要一個就行,只不過是這一個需要不斷地完善自我,這不僅需要幾乎無窮盡的邪靈戾氣更需要時間,十億年的時間,他擁有不死的生命本來是可以等的,但在他完全復活之前,恐怕神早已把他封印進魔方一萬回了。不幸的是,這一億個已經全部逃逸出魔方,而且也全部以流星雨的方式在各星辰找到了寄體。是不是今晚的月圓之夜就是他出生的日子。好像師傅已經找到了將他殺死的方法,殺死你再將你重生,需要曙光、聖火和龍珠。曙光我有,與你換血即可,聖火我也有,燃燒我的血就行,死亡不難辦到,至於龍珠,倚天峰的青靈龍珠將在月圓之夜蘇醒,我和天邪可以去找。」

美人依舊微笑,清絕如聖女,華貴似皇后。

「看來你知道的事情還真是不少,可有些是想必你並不知道。」

「我想我知道,你真名龍天嬌,是我大伯龍赤星的女兒,還有天邪,他真名龍天真,是六皇叔龍青星的兒子。龍青星的母親是瞳妃,因天生藍瞳而被認為是妖妃,在後宮爭寵中被我祖母陷害,被打入冷宮,為證明青白還獨生愛子以自由之身而自挖雙目,後來離奇失蹤,龍青星被劫持進天外天,爭奪門主之位,娶毒神天天主施漸然為妻,生得一子取名龍天真,聖美人仙逝後龍青星也就神秘失蹤,直到二十年後才以狼神的身份重現天下,最終他還是成了聖甲衛。龍天真不知為何地到了龍黃星手中,你將她認作了弟弟。不過十年前那一戰之後你們也就都失蹤了,聖使收你們為徒,他全力救治你,而龍天真則被交給了一個神秘的黑衣人。再後來龍天真改名天邪奪回本就屬於他的天外天門主一位,開始了向這個他所痛恨的世界復仇,當今世上他唯一所在乎的人只有兩個,一個是你,另一個就是令他產生愛欲,同樣命運悲苦的師妹藍嬰。」

美人還能笑,天然如北國雪山。

「難怪天邪說你是一個難得的對手,也是他今生唯一的知己。你的智慧真是令人不得不恐懼。你說的沒錯,一個字都沒錯。可我還是想知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對不起,我不能告訴你。」

他們這才來到那青木小樓中,同樣的天凈無邪,同樣的白衣勝雪,同樣的冰清玉潔。

冰鄭重地跪倒在姐姐的面前,牽起她的手輕輕貼在額頭:「姐姐,你會好起來的,我發誓,我以母親的名義向你發誓,我會不惜一切代價的讓你好起來的。」

龍天嬌微笑着溫柔的撫摸著冰的頭:「我相信你。」她蹲下身來親吻冰的眉心,似是生死離別般地不舍和不忍,然後便真得緊緊抱住了他。

「我的獎勵是什麼,能再讓我猜一猜嗎?」

美人點頭,突感無限疲倦,目光中透露出母性所特有的溫柔。

「金鈴兒和你的一滴血。」

美人又點頭,臉龐上愁雲聚攏,無限悲愁。她從指尖逼出一滴血來凍結成冰珠彈射進冰的眉心。

「我答應你,我會把她當妹妹和女兒一樣來疼愛的。」

美人卻搖頭,如似夢囈道:「那是我對她的態度,你不同,你不想知道鈴兒的身世嗎?」

「我想我知道,她是你的妹妹也是你的女兒,或者說就是另一個你,原來的你,是精靈,是師傅分離了你的本真意識再溶合到一個真實的人身中所創造出來的精靈。不過至於她的父母是誰我就當真不知道了。」

「我也不知道,我把她留給你是想讓她做你的傳人,或者做你的妻子。我曾經去過雪山,你笛聲中那個美麗如童話的北國之夢,也看到了你的師傅劍聖和師娘的雕像。與她們相比我感到了慚愧,雪山也用她純凈寧靜的美教會了我如何珍惜生命,善待自己,即便全世界都不要我了,至少還有她以博大的胸懷還收容我。而你,一點冰,一個在雪山裏長大的孩子,我的弟弟,又為我的生命賜予了活下去的理由。鈴兒是個好孩子,她會繼承你的劍道,成為繼師傅之後的第二位聖使。」

「你將去哪兒,如果我們成功了。」

美人哀嘆了一聲,感到了生死殊途的渺茫:「我還能去哪兒呢,如果成功了我將突破大成境界去往少桓天界,可在那裏我一個親人都沒有,我好怕。所以我才想到了死,可是師傅幾乎用盡了生命為我保全下的生命我又豈敢不珍惜,我好糊塗,冰兒你能告訴我嗎,我願意為了你而活着!」

「你不是一個人,永遠都不是,師傅會時常去看你,我和天邪也很快就會去找你,在那裏我們世界裏的三皇五帝和四大美人都在,你可以去找他們啊,他們一定會把你當成是親生孩子一樣愛惜的。」

「不要讓我等太久,我唯一擁有的只有你們了。」

美人背對這他,潔白的身影似是雲凝結而成,似乎將要被夏風所吹散,一絲絲黑髮飄舞,她美若九天仙女,卻被貶謫下凡。密集芸芸的鳶尾花,也在風中搖動着七彩艷麗的花朵,如舞。

「我答應你,我一定會去找你的,還有天邪,還有鈴兒。」

此時此刻,冰是多麼想過去抱住她,然而咫尺天涯的感覺卻讓他不忍踏步,似乎眼前著美人只能於其身外,以愛美者的身份,懷着真誠高尚的心靈將之崇拜和欣賞。她已不再是一個人,而是一種人生,一種宿命,一柄劍。

然後,兩個人都不再說話,只看着樓外那大片的鳶尾花靜思冥想,體會這奇異生命的真諦。美麗的花兒,卻又劇毒無比,這究竟是上天的無意安排還是命運的刻意作祟呢!

時間過得很慢,但黃昏還是如約到來,小花園沒有點燈,也沒有人,她如疲倦了要安睡的美人沐浴在夏夜薄霧中,憨恬可愛,夢一般的安靜。他們坐在一張水晶桌邊,閉眼,只以心來交融,對劍,等人。

群星燦爛,黛藍色的夜幕宛若海洋,紫色的極光則如巨龍緩緩飛舞而過,在星雲中捲起陣陣驚濤。一輪滿月如冰魄,正從南方升起。忽然又有流星墜落,向著西南方向。

天更黑,更亮,黑到玄黑,亮到如水時,他來了,天邪。

他坐在了為他留着的坐上,什麼也不說,先把一個錦盒推到冰的面前:「送給你,全當是見面禮吧!」

冰打開一看,裏面竟是一個光亮通透的藍色寶珠,如似一顆泉眼:「多謝。」

「那你現在可以開始了嗎?」

「隨時可以,不過還需要你一滴血。」

天邪微微一笑,也從指尖逼出一滴藍血,凍結成冰珠,以念力懸浮着漂移向冰。冰接住,送進嘴裏咽下,「還有個問題想問你。」冰又說道,「你娘在哪兒,我現在很想找到他。」

「我曾經和你說過我們實在有太多相同的地方,你忘了?」

「你也在找她,一直在找。」

天邪沉默著,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我沒有問題了,姐姐你還有什麼要交代的嗎?」

龍天嬌看了看兩位弟弟,慢慢地將他們同樣冰涼的的手放在了一起,沒有說話,早已濕潤的眼中,一滴淚悄然滑落。

冰和天邪都慚愧的地下了頭,同時將彼此的手緊緊握住,直欲相溶。天邪的藍瞳異常明亮的起來,他已熱淚滿眶,突然放開冰的手跪在姐姐的膝前,哭泣道:「姐姐您不會有事的,不要再離開我。」

「好了真兒,姐姐永遠也不會丟下你的,相信我。」姐姐溫柔的撫摸著天邪,如同母親撫摸著剛剛出生的孩子。

天邪點點頭,最後親吻了姐姐的手背,猛地轉身離開。淚揮灑,如流星,他孤單背影白若雪。

「現在就開始吧,你需要我做什麼?」龍天嬌微倚在水晶椅上,笑容恬淡,釋然如仙,美麗的臉龐與皎皎明月相輝映,渾身所散發出的雪一樣的光輝將滿地水晶也照亮。

「重生,所以你得先死一次,在死之前最好能先散掉所有的靈力。你現在就去做吧,我在這兒等你。」

姐姐微笑着起身走進紅樓。望着她美麗的背影,冰的心裏微生起一股催人淚下的酸澀。他突然間想起了母親,眼前又出現了她持蓮微笑的身姿。於是他仰望帝藍星,默默呼喊起「母親」,直到百遍時姐姐才又回來。她的目光和氣色都已明顯不如方才之十一,只走了不過十二步便已氣喘微微,冷汗淋沁,但她依舊聖潔高貴,凄婉如滄月。冰忙迎上去扶她坐下:「先休息一下,盡量放鬆自己,想像着你又看到了雪山。」待她的氣息和心跳重又平靜下來后才又用天凈水宇將她包容,緩緩地催眠,「我現在要暫時替你保管一下你的生命,做個好夢吧,等你醒來時就一切都好了。」

「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你只管來吧。」姐姐微微一笑坐正了身子閉起了眼。

冰從未見過如此安定美麗的笑容,不禁被她迷住,心念中波瀾起伏,風撩浪涌,思緒神智則化作海神巨龍在茫茫天地將任我飛騰。

很快,姐姐就安然地睡去了,睡姿到真像藍嬰呢!

她真得是我的姐姐呀,可我能救你嗎!

冰沒有十成的把握,不敢貿然出手。姐姐體內的邪魔意識只是因為靈力的缺失而暫時休眠,而她的本真意識也已虛弱的如同無火之炭,稍有差錯必定熄滅。曙光之靈可以像解毒那般溶化掉邪魔意識,龍珠可以以子宮孕育胎兒的方式重新塑造她的元神直接修成仙孿。最後再經過聖火的洗禮姐姐就能重生了。

曙光,我的血液里就有曙光之靈,但曙光女神的元神意識卻已經轉移到了紫雲姐姐的體內,聽師傅說她已經將全部的血源集合到了玉凈瓶中,通過玉凈瓶的強大同化力這些血源將最終凝合成生命之源血元——曙光之淚,曙光之淚會激活曙光女神的元神意識實現女神的復活,而玉凈瓶的力量將再次把女神元神與姐姐的本真元神溶合為一,可最終結果是什麼師傅怎麼就不說了呢。還有那個赤城,為什麼在經歷過那樣異常流星雨之後城裏的居民就會擁有全部的血源呢!那是第一場流星雨,而那流星卻是遊離的元神。

如果說邪魔可以將自己的元神分散到銀河星系,那麼曙光女神應該也可以將她的元神分散成無數份,佈滿整個宇宙,這樣那我所得到的也不過就是滄海一粟。流星雨,到底是什麼力量將他們吸引過來,這些流星在他們活着的時候又會是什麼,他們一旦侵入人體中也會復活嗎?

流星雨,到今天為止九州之內已經按照天機圖降下了十八場流星雨,其中降臨人間的六場全部被我們阻擋了下來,另十二場分別在北極冰洋白龍海、雪山、天山喬池、仙州麒麟山、大漠、大澤、大渙、紅麟海、東海、白鯨海、散花島和我們將要去的倚天峰。正好是雪夜、、玉冰、赤火、金澤、凈水、冥夕、君熹、幻月、弒皇、天戮、魄逐和青木龍珠的所在。只差碧游和冥淵了,方才天邪身上有龍的氣息,那想必碧游龍珠已經被他所得,可如果說是龍珠導致了流星雨,那麼冥淵呢。大海八龍中,雪夜、君熹、幻月和冥夕已經逃脫了母親的囚禁,那他們現在的身份又是什麼,誅仙為何會出現在天之縫隙,他是否已被師傅重新封印了,同為冥海龍珠的弒皇、魄逐和天戮又在哪裏呢。還有那最神秘的第十八顆龍珠,你又是什麼,為何只有你才能化解滅世劫難,如果不能找到你,那我們的世界又會以怎樣的方式終結。

越想頭腦越亂,再看星空,冰險些因眩暈而昏倒。

還是想想怎麼來救活姐姐吧,她可是我的親姐姐呀!

冰做了幾個深呼吸,定了定心神,理了理雜亂的思緒。然後開始與姐姐換血,一點一滴地全部換給她。新的血液進入身體,天邪蓮花、火麟淚受到驚動,雙雙釋放出極強的力量本能自衛,驅逐異體。他不堪劇痛躺倒在冰涼的水晶上,水晶如鏡,倒映漫天星光。他全身都在顫抖,忽而覺得熱火焚身,忽而又掉進冰洞,尚未完全康復的身軀卻怎能再經受這冰火對斥的絞殺。

這感覺真是生不如死。他眼前模糊了,似乎天旋地轉,銀河傾瀉,無數的星星向自己匯聚,身下一空,他又覺得自己正在向那黑暗寒冷的無底深淵墜落了。

可是,怎麼可以就這樣倒下,我死了不要緊,姐姐怎麼辦,她可是我的親姐姐呀!姐姐的血是熱的,流淌在身體里好像身子都要融化了。

冰定眼看了看美若冰雕的姐姐,努力地爬起坐正,他雖然身體劇痛,但六脈卻沒有受損,於是便調運起全部靈力施展聖子道之終極奧義——鳳元。

釋血凝珠,祭以鳳元,天藍火焰溢體燃燒,不死鳥神再次展開美麗的翅膀,欲飛九重。淡藍色的光環一圈圈從他身下擴散開來,藍光又如霧氣般裊裊蒸騰,彌散滿園。光如水,觸物即溶,演繹藍色光綺,將水晶閣樓染成一座夢之玉宮。

很快就恢復,疼痛已無,冰小心地站起身來,以天諾水宇細緻地感知一番姐姐的身體,發現曙光之靈果真正在消融那邪魔意識,而她的本真意識也成功地進入了休眠。是時候去尋找龍珠了。

冰走出園門,看見天邪正一動不動地背對着自己,他全身幾乎都已被冷汗所濕透。

「怎麼樣了,姐姐,還好嗎?」

「還好,你不用怕,走吧,我們去找龍珠。」

天邪點點頭:「謝謝你復活天瓏,我是她的後人,我又欠你一個人情。」

「那是我自願的,我們本該是兄弟。」

天邪笑道:「難道我們不是嗎?」

冰也就笑了,向他伸出手去:「哥哥。」

天邪握住了他的手:「弟弟。」緊緊地握住,「我會為你而戰鬥。」

同樣的目光,同樣的神情,同樣的微笑,同樣的心跳,同樣的信仰。他們似乎就是同一個人了。只有瞳孔的顏色,一位天藍,一位玄黑。

「我去找青木龍珠最好把姐姐也帶上。」

兩人回到園中,天邪抱起龍天嬌道一聲跟我來便向高空飛去。可冰卻已在上方等都,微笑道:「有點慢哪!」

「想快還不簡單。」天邪撐出藍光結界將姐姐包容其中,然後向上一縱竟是變身成百丈之長的碧龍,小心把結界吞進口中,旋身將冰圍在身軀內,「你可以嗎?」

「試試看吧。」沒有了玉冰龍珠但冰卻依舊變成了一條白龍,與天邪纏卷了一番后共同望向了南方。

銀河流淌,星光漫天,倚天峰佔地方圓近百里,因勢拔凌雲可倚青天而得名。是時夜色極黑,天地間彷彿有黑色濃霧在瀰漫涌動。倚天峰通體散發出詭異幽艷的綠色光芒,並有一股寒冷邪戾之氣從中蒸騰擴散,直逼九天。風吹雲涌,月高夜寒,天地間充滿了幽冥肅殺之意。

「龍珠在哪兒?」

「下面有一棵樹,龍珠應該就在樹根里。」

「具體在——你是說下面就一棵樹。」

「跟聰明人說話就是省事,下面確實就是一棵樹。倚天峰下面是一道很深的地谷,這棵樹就紮根地谷,而它的枝葉則爬滿了整座山,覆蓋下近八百里的地域。這裏就以這青靈巨木為根基自行演化成了一個超自然,還有無數的蟲子蛇和鳥。他們密密麻麻地佈滿整棵樹,每一種都有劇毒,依靠吸收從這樹中逸散出的龍氣生活,所以他們才無法從這裏逃脫出去。咱們下去吧!」

「再等一下,你最近的一次是在什麼時候來的?」

「三天前,怎麼了?」

「兩天前這裏降下了一場流星雨,流星的數量達到百萬不止,如果那些流星侵入到這些蛇之中,只怕使他們發生超進化,我們得先仔細想一想才行。」

「有什麼可想的,就算進化論又能怎樣,難道他們還能是龍的對手。」

「或許不是,但你別忘了,今晚是月圓之夜,青靈龍珠將在月亮升到最高天時蘇醒。我們必須在那之前找到她。這樣吧,你先下去沖一衝,看看又有什麼新變化,我在這裏等你。」

「為什麼是我沖不是你?」

「因為法子是我想出來的。」

天邪無話可說,猛然將身軀又脹大三倍不止,釋放龍氣燃燒成碧綠火焰,然後身軀一卷向下衝去,恍若一道清冽炫目的碧色閃電劈入山間。隨着一計驚天動地的爆炸聲轟響開來,下方之黑色中猛地躥起上百道數十丈高的赤綠火焰,勢如狂魔。緊接着便又有狂暴憤怒的獸吼之聲滿山響動,火焰越燒越旺,如海底火山在爆發噴薄。滾滾濃煙沖騰上來,須臾遮掩滿天。隨後成千上萬色彩詭異、體型碩大的飛鳥被驚動,咿呀亂叫着箭射飛起,哀鳴之聲響徹天地。它們發現白龍,爭搶著衝殺過來。冰不敢大意忙化龍氣為結界護住自己,無數怪鳥便硬生生撞到上面,頭崩顱裂,墜落如雨。經過幾番前仆後繼后剩餘的則逃到空中,遮天避月如烏雲一般,並慢慢地組成一頭翼龍的形狀。

再向下看去時,天邪正好衝出來緩解一下,但並不上來卻是將身軀脹大至千丈極限,以暴力撐斷將他纏住的樹藤,又用火焰電光轟炸一番覺得解氣了才回到冰身邊。

見他身上毫髮未傷,冰心中稍寬,問道:「你發現了什麼沒有?」

「哼,這棵樹果然有些靈性,我才一下去就被它纏住。而且還有無數蟒蛇在那裏礙事不太好辦,你我下去一塊再沖一衝,必須殺進地谷里,那裏龍氣最重估計龍珠已被我驚動,要找她應該不難,你還怕蛇嗎?」

「不怕了,不過照你所說即便我們衝下去也沒用,挺多是砍斷她幾根樹藤。剛才我也受到了那些鳥的襲擊,它們果然是進化了,而且整體受青靈龍珠的控制,就像是一支軍隊一樣。我看倒不如你在試一試,務必要逼出它的正真實力。就在空中,以免被它困住。」

「這個好辦。」

天邪衝散飛鳥和濃煙一直飛上萬丈高空,他巨大無比的身軀橫截半天,燦爛奪目、威武傲然,於天地間盤卷飛舞沐浴月光,並將靈力推升到極限,如此光芒更勝就像要燃燒起來,由內向外放射出如似火焰的強悍碧光。然後他一衝而下,把嘴張開至極限,正對着青靈巨木吐出一道照亮天地萬里的青電霹靂。身子竟被反衝而起,彈向更高天。

轟——

這一擊的力量足以將天脈山也切斷,青電如劍,生生將覆蓋八百里的巨木樹冠劈成了兩半。而那巨木亦是狂性大發,向天空伸出無數巨大的樹藤化作觸手長須肆意抓扯起來,樹藤如海,翻滾起股股大浪狂飆搖蕩。

驚鳥四起,於燦爛星空下狂飛亂叫,鋪天蓋,盤旋成一個巨大的黑色漩渦,哀鳴之聲,凄厲可怖。酸腐血腥氣味隨着陣陣狂風迅速瀰漫,聞來令人胃府痙攣,直欲作嘔。

轟——

沒入地谷的青電又在巨木之中爆炸開來,強橫的爆炸力將它四分五裂,碎屍萬段;青電又引起大火大肆燃燒,無數飛葉碎石被衝擊波拋灑向空中,被火焰熱力亂煮成狂風暴雨,將天地間雜糅成混沌世界。

當青電威力散掉之後,青靈巨木幾乎只剩下焦枝枯葉,其中無數怪物也被殺戮殆盡,然而卻有縷縷青色光從地谷中裊裊升起,充滿了莊嚴聖神之意。透過那些發光的裂縫看去,就像是地谷中正流淌一條河,那「河水」自行滲入到破損的樹枝中竟將之一點點地修復,青光照耀中,樹藤再次萌發吐芽,開枝散葉,並且又長出了無數朵青蓮,蓮花迅速開放,成熟的蓮子從花心飛出漂浮到空中,很快就將雙龍包圍。

「這下你看出什麼來了?」

「收穫不少,這棵樹少說也得有一千萬歲了,恐怕早已成妖了,它所吸收的天地靈力和自我修復能力都遠勝你我,下面那河我不知道是什麼,不過這些蓮子倒曾經見過,是被龍珠強化了的元神。這一千萬年來龍珠吸收同化的元神比天上的星星都多,她將他們以聚合的方式強化了,這每一顆蓮子少說都得是上億元神的凝聚。在他們的意識深處應該記錄了我們這個世界的歷史,這也正是我所尋找的東西——」

冰突然頓住,他不得不頓住,因為他看到身邊這千千萬萬的蓮子竟然在一點點的長大,長成了卵,從卵中又紛紛孵出一名**美女,肌膚碧綠,身姿玲瓏,臉龐嬌媚而童稚,如似美玉雕刻的一般晶瑩無瑕,令人心生憐愛,不忍動之。

然後她們睜開了眼,瞳孔竟和髮絲一樣,是那種最嫩最鮮艷的碧綠,長睫一眨,無限嫵媚如絲拋灑,但那純凈的目光分明又在告訴你她初次降生,對這世界充滿了天真的好奇和本能的恐懼。

「是精靈,木精靈,我聽瓏姑姑說起過的,不過她們應該是那些強化元神與木屬靈力的合體,力量並不是很強大,估計你打個噴嚏就能把她們全都殺死。」

「我現在只關心她們怎麼都是女的?」天邪變小身軀,時刻保持着警戒。

「因為青靈神龍是女的。」

「你確定是精靈不是木妖嗎?」

「確定,她們的身子純潔的就像水一樣,幾乎快要透明了。而且精靈通常都很美麗,你看她們隨便一個豈不都是絕色的美人兒嗎?」

「哼,那我們眼福倒是不小,你說現在怎麼辦?」

「我去和她們交涉一下,你不要隨意出手,她們都很膽小的。」

「你到懂得憐香惜玉呀,可我們來不是干這個的。」

「給我一刻鐘。」

冰變回人身,原來的龍鱗則自然變成了那件月白色的衣衫。他更美,比這萬千精靈的合體還要美,他的美本身就擁有着無窮的魅力和魔力。使得那些嬰兒般的精靈也被他深深迷住,近處點兒便忍不住飛過來,新奇大膽地盯着他看,綠寶石般的眸子水亮而清澈。

「你們好,我叫一點冰,你們可以叫我冰。」他以最溫柔的聲音說着,以最溫柔的目光看着,以最溫柔的姿勢伸出手去。

面前的精靈微有驚懼,美麗的大眼睛蝶翅般眨了眨,然後竟小心翼翼地把那幾乎就要被月光融化的小手放在了冰的手心,純真的臉盤上盪開一絲純真的笑容。

冰對她毫無戒心,因為他能感受到她靈魂如水一般的純潔。

「對,就是這樣,不要怕,我不會傷害你的,你能聽懂我說話嗎?」

精靈點點頭,然後竟貼過來似被征服般地抱住了冰,柔軟的身軀略顯冰涼,卻是水晶般的透亮光滑。然後她似乎是發現了什麼便又把那尖尖的耳朵貼在了冰的心口,碧眸一亮,口中發出一絲好奇的嚶嚀。

心跳,冰的心跳怎能不加快,但現在也正是他動心的最好時機。他以天諾水宇將懷中的精靈輕輕抱住,試着與她心靈相同。

好色的精靈又嗅起那令她迷醉的氣息,撫摸起他堅實而優美的身軀,最後竟是吻住那一點鮮紅艷艷的唇。

冰一動不動,天邪的心卻已提到喉口了,萬一那精靈一口咬下,他不死也得廢了,這小子究竟想什麼呢,我這傻兄弟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改一改這臭毛病?

此時所有的精靈都為了過來,圍成一個巨大圓環把冰圍住,全都好奇而甜笑的看着。有的也向湊近天邪,卻被他護體結界無情的彈開,柔弱的身軀幾乎就要被振散。

「很好,謝謝。」冰睜開眼來,溫柔一笑,精靈又是一聲嚶嚀,細語玲玲,媚眼如絲,「我們這就去把她救出來,先委屈你們一下到我身體里來吧。」

冰舉起雙臂,在掌心脫出一朵藍蓮花,施展曙光照耀,萬千精靈遇曙光立即融化,化成碧綠的光綾匯聚到蓮花之中,被冰收回體內。他飛回天邪身邊,變身成龍。

「剛好一刻鐘,這回有什麼新發現嗎?」

「有,青靈龍珠被困在下面了,我們得去把她救出來。這些精靈就是她所保護下來的元神。」

「什麼意思?」

「這青靈龍珠乃是大地木靈之源也是木靈的交匯點,有一種力量把青靈神龍困在這地谷中,通過她的力量吸收天地靈氣和那些被龍珠所吸引的元神。看來我還是錯了,這一千萬年來根本就不曾有誰得到過龍珠,其實他們一直都被困在九州的十六個地方,被別人奴役了。換句話說,他們是他的囚徒,是他吸收靈力的媒介。」

「那他又是什麼?」

「冥淵,先把她救出來再說吧,以你力量完全可以。這巨木只不過是他的獄卒,已然成妖了,我這龍身是強行模仿出來的,論戰鬥力我遠不如你,只怕打不過他。你張嘴我到你肚子裏去保護姐姐,你要儘快殺進地谷中去。如果我猜測不假,地谷最深出應該還有一個結界,是青木神龍用於自衛的結界,你的血能把它融化掉;結界裏是九座蓮花形的水晶山,那就是龍骨所化,龍珠應該就在中心蓮山的中心。把你的龍血滴到蓮山上就能引起青靈龍珠的共鳴,這樣就可以把她引出來,然後吞下,剩下的事就交給我了,如果天亮之前我不能救活姐姐那你就把我當作腹中餐吧!」

「我信你。」

冰又變回人形天邪吐出一個結界將他包裹一口吞下,再次全身一計猛烈的光暴,化身長劍向巨木中殺去。

巨木好似有意在等他,見天邪殺回恢復的樹藤迅速向外散開成一隻口袋形放他入內,然後又瘋狂聚結,好似萬千靈蛇般穿插盤結成一個牢籠將他困在其中。

但天邪又豈會畏懼,他前右爪五指一鈎祭出一柄碧光長劍肆意劈斬開來,把纏繞來的樹藤像切麵條那樣幾乎就要絞殺成了麵湯。他又以閃電開路豎直向地谷之心衝去。

冰很順利地找到了姐姐,與她將結界合併。天邪胃府中漆黑如墨,然這結界卻通體散發着明艷莊嚴的碧綠光芒,內中龍氣精純柔和,溫暖神妙猶如卵液一般。姐姐沐浴其中側倚在觸手生漪的卵壁上,她全身光瑩如玉,冰清雪凝,聖潔不容褻瀆,憨憨然好似陶醉美夢中的嬰兒。

才又被她迷住,天邪便又翻滾起來,冰忙將姐姐抱住,以天諾水宇感知她體內生命力。一切都在預想和控制之中,如果不出意外天亮之前定能把姐姐復活了。

越是往裏樹藤就越是粗大堅韌,天邪為佔據主動便一點點地變大身形,將靈力全部凝聚到碧光長劍上,很快又切豆腐似的穿過那亂如麻團的樹根來到了地谷之心。此處樹根最是細密,但它們似是畏懼天邪的龍氣均有收斂退避,為他讓出一個不小的空間來。樹根散開,果然就露出一個白光閃爍的巨大結界,也如冰所說,九座蓮花形水晶山分佈侵至半腰的白色水中,通體潔白,清澈如冰,散發着霧氣般的淡青光芒,覆占方圓百里。那湖水清澈無比,平靜無漪,裏面除水晶就再無他物,遠處結界上,無數黑色樹根吸附其上從中吸收龍氣,龍氣則如絲絲青色血流一般在黑根中向上流去。

天邪趴到結界上,按照冰的方法放出血在上面,結界果然如冰層般融化開來,他急忙探頭鑽進去為防止樹根侵入又把它以龍氣修復,然後小心謹慎的飛落到中心蓮山上。

「碧游。」一個虛弱至極卻也柔美至極的聲音在整個結界內響起。

天邪大驚全神戒備,撐出結界護住全身。「誰?」他問道。

「碧游,是你嗎,你來救我了嗎?」這一次,聲音是從那中心蓮山中發出,更顯虛弱更加柔美。充滿了無限的驚喜、期待和感動。

「青靈,是你嗎,我是碧游。」

「你終於來救我了嗎?」水動,一股水流緩緩升起,漂浮到天邪面前,漸漸凝結成一名女子的身軀,美麗更勝過方才精靈之千百倍,「碧游哥哥,你快就我出去呀,我等你好久了!」

「你真得是青靈?」天邪莫名其妙地就撤掉結界,盤身將那水凝的美女繞住,以最溫柔的龍氣支撐着她一觸即散的身軀。

「是我呀碧游哥哥,我一直在等你,你把忘了嗎?」青靈龍女很想過來撫摸碧游神龍,卻苦於無力移動,她眼瞳明如露,淚光點點,如凝似融。

「我沒有,我也一直在找你,你的龍珠呢?」天邪從那柔情萬千的眸子中看出了龍女的心思,便萬分小心地移過頭去把她托在自己上顎上。

「我的生命快要被它吸幹了,我的龍珠也快不行了,碧游哥哥你快救我出去吧?」

「好,你把龍珠給我,再有什麼事你和他去說。」

「他是誰?好吧!」龍女不假思索的答應了,卻遲遲不動,很久才又最虛弱最柔美的說道,「我愛你,碧游哥哥!」然後水又動,美女變成一條小龍,水晶上青光匯聚凝結成一枚光卵又將小龍包容,這便是青靈龍珠了。

天邪沒想到會如此輕易地得到龍珠,忙一口將它吞下,然而心卻也痛了,揪痛,絞痛也刺痛,一股莫名苦澀的情緒如絲般纏繞心頭,他忽然感到痛不欲生的的失落和悔恨,直讓他有哭泣和自殺的衝動。

黑了。沒有了龍珠,龍骨水晶瞬間失去了那聖潔清凈的光芒,結界也立時崩潰,億萬樹根發出陣陣饑渴的噓唏,張牙舞爪地向天邪圍攻,欲要把他撕碎了吃掉。

嗷——

天邪悲憤若狂,入魔了一般祭出光劍來發瘋地亂砍,心情是翻江倒海地複雜和混亂,就像是錯殺了親友,犯下不可饒恕的大罪。

青靈,青靈,她方才最後凝視自己的眼神,宇破天驚般幻現腦海,那迷離的目光似失望,似絕望,也幽怨,也滿足,是悲痛,是欣慰,或許不信,或許不忍,似乎不舍,似乎堅決——海嘯雪崩般將他痛心來淹沒。

淚,莫名的湧出,另一個靈魂發出悲狂撕裂的怒吼。變大,變大,再變大,直至千丈極限;提升,提升,再提升,直至開天劈地,把毀滅力拚命地發泄,以血祭奠那份等待了千萬年的鐘情。

眼前,似乎有她終於在記憶深處浮現而出的美麗身影在飛向天堂,她微笑,她流淚。他追逐,他呼喊,他不顧一切地追逐,撕心裂肺地呼喊。

沖,殺,終於,他又闖出了那地谷,看到了燦爛滿天的壯美星空,也看到了青靈龍女虛弱柔美的身影化作了一縷淡青色的光綾飛向銀河之心。

青靈,青靈。

天邪忙將她追上,纏住。然她的身軀是虛幻的,畢竟已無法挽留。當她衝去天際時,一波巨大的青色光瀾蕩漾開來,傳遍銀河九環,眾星為之而黯然。

身下,萬千元神化作青色的光點飄離飛起,追隨着青靈的身影飛向無窮高空,如雪也如雨。

轟——

又一聲巨響傳來,偏在這天地寧靜的時刻,發生了大地震。山塌地陷,如臨末日。高聳入雲的倚天峰整體顫動着一點點地沉陷下去,地谷裂縫砰然擴大,衝天巨浪噴涌爆發,瞬時淹沒百里山谷,於蒼冥夜幕下升起百丈之高的水牆,夾帶着斷木流石漫天拋甩,又翻滾咆哮著漲高擴散,須臾形成一汪不斷長大、已覆蓋三百里地域的巨大湖泊。

青靈巨木拚命掙紮起來,瘋狂地向山腰上攀爬,而其中殘餘的萬千生靈由於力量太小隻能聽天由命,暴叫嘶吼之聲與這地動山搖的雷霆怒吼相比亦是微不足道。

滿山間忽有碧綠光輝從地谷裂縫中急劇閃爍起來,時強時弱、明晦有序,似是在隨着一顆正在蘇醒的心臟的跳動而變化,碧光強盛浩大,照亮天地之間。

轟,轟,轟——

巨響如龍神暴怒,整座倚天峰分崩碎裂,從斷口中噴薄出衝天巨浪在高空中炸散成傾盆暴雨,並有一束炫艷清冽的碧綠光束電射而出。在巨大衝擊力的膨脹下已塌陷過半的倚天峰再次從中爆炸開來,整個被摧毀成了無數巨石崩散飛射,砸落進仍在上漲翻騰的碧色湖水中。

巨木似是被一股強硬蠻力向下拖拽,廣覆八百里的地域整體凹陷了下去,周邊十餘座高峨山峰累受波及,根基變空失去了支撐,齊齊向勢已汪洋的碧湖中傾倒沉沒。

倚天峰骨架倏然墜落又引起廣闊近千里的超大漩渦將被水淹沒的一切吞捲入湖中。於萬丈高空也可明顯看見下方峽谷混沌不堪,恍若墨汁碧漆溶合在一起。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天邪已將冰吐出,忙問他緣由。

「龍骨水晶鎮壓着地下冥海,龍珠沒了龍骨必定失去原有的力量,冥海之水就會湧出,引起大地塌陷,這冥海之水一發而不可收拾,不知還會淹沒多少地域。不過看樣子青靈巨木的樹藤和倚天峰的碎石可以相糅合堵住冥海的突破口,我們且靜觀其變吧。」

突然,又咔嚓一聲悶響從湖底傳來,八百里大水再次整體凹陷,整個天脈山都隨之晃動起來。

「糟了大地被海水壓塌了,這樣一來勢必引發大海嘯,跟我來。」冰也變身之極限忙向龍江飛去。天邪也察覺出形勢危急,緊緊相隨。

超大海嘯果然隨後爆發,力量之強悍令七千里帝州也微有顫抖。原來地下冥海支撐著九州大陸,深在萬丈之下,而大地龍珠之所在正是地層最薄弱之處,以龍骨變成九座水晶山作為鎮壓。而冥海與外陸四海受某種力量的操縱各自存在着大迴環,輔以江河循環來宏觀調控世界水力。

冥海之水水量豐富卻水位極低,與地層之間還存在着一層比水更加靈活易於疏導的氣,方才水晶山潰散,冥海噴發,實是這股氣衝破了地殼限制噴薄而出,並夾帶着海水生生以大爆炸之力撕開大地將萬丈倚天峰也轟成了廢墟。這股氣的噴發便引爆超大海嘯,激起高逾百丈的傾天大浪,以推到山脈之威向四方擴散,而海水一旦衝出天脈山的阻攔,只能是繼續向外奔涌,其水力足可淹沒山外數城。

嫁仙,首當其衝。

因此雙龍必須將海水堵截在群山之中才能免除這場劫難。他們提前飛出天脈山,而兩刻鐘后海嘯洶湧而出,到那時只怕真神也回天無力了。不過地下卻由於水氣虧損而形成一股超強大的下吸力,再加之地殼堅硬岩石層嚴重被毀,處於架空之勢因不堪海水重負而塌陷,促使地上海水急劇迴流。

「造一個大壩把這三百里山峰連起來。」

天邪以劍光炸斷群山,填埋山谷堆築成欄水大壩,冰則憑藉着對水的超強控制力,引龍江之水從高空飛來溶合到大壩中迅速凍結成冰加以鞏固。他們配合極妙,就如同一個人之左右手,又均將力量發揮至極限雙雙陷入癲狂,一共炸山近三十座,將三百里江水吸取過半終於築壩成功。

而大海嘯經群山阻滯其力量只剩下不到四一,雖仍以萬鈞之力雷霆拍擊,卻不能將大壩撼動分毫,只是衝起些浪濤躍過大壩還未到壩底也就息勢臣服了。大衝擊過後又接連數次輕微搖蕩海水才按原路洶湧退去,只將在低洼山谷中殘留下無數大大小小的湖泊,不知會為天脈山帶來怎樣的禍福。

成功了,兄弟倆長出一口氣,相視而笑。

東方遠處大地盡頭的地平線處,漸漸現出紫水晶之幻麗的光輝。銀河九曲,星海浩瀚,天空依舊壯麗輝煌,一道青色的極光貫穿銀河,盈盈有神聖之意,恍若上古大龍遨遊天宇。

「咱們回去吧,我還有好多話想問你。」

「我明白,我也有好多話要告訴你,不過再等等。這是青靈龍珠留給你的夢境,她龍珠的殘留意識。」冰從腹中吐出一顆青色的光球讓天邪吞下,然後變回人身立在他龍角上,祭出玉冰笛吹奏安魂夜曲,笛聲落落,如天堂之嘆息,飄逸著安撫眾生的神奇靈力。細細聽來,也似淚棄玉竹,雨打冰鈴,純凈安然之中分明在滴濺著細微卻不容忽略的歉意和懊悔。

山中,海水仍在緩緩退去,發出渾厚深沉的潮汐之聲,似是大地的悲鳴,蒼涼而憂鬱,無奈而冷漠。

旭日升起,紅霞滿天,萬里聖州大地之上,正有明亮莊嚴的金色陽光以海潮奔騰之勢從東方鋪展而來,壯美盛大不可阻擋,很快便取代了烏黑夜色,為山川河嶽鍍上一層金黃。

天地寧靜,萬籟無聲,雲蓋四野,紫霧飄渺。

陽光打在那張寂寞悲憫的臉上,溫柔如同母親的愛撫,令他全身融化,心神陶然,久違的呼喚又從天地盡頭悠悠傳來,仍舊千萬倍於天籟的美妙。

天亮了,天地間一片原始而真誠的澄凈。江山依舊如此美麗妖嬈。

姐姐的身子正在變熱,心跳和呼吸也都在向著正常的生命恢復著,她如沉睡的蝴蝶,即將破繭而出,進化重生。

最後的召喚,聖火的洗禮。天邪在外等候,冰釋放出三成的血來,溶入聖子劍靈以真氣點燃成天藍聖火,閉上了眼睛,對姐姐進行焚身。

衣衫燃燒卻沒有煙塵,而是化作了無數瑩白的光點將她完美的**包裹,水晶紅閣光芒變幻,如若仙境,光點如星,星辰流轉,匯聚成聖神白鳳凰,漸次展開九對光翼。彷彿茫茫宇宙濃縮於此,演繹生命誕生之最美傳奇。

「冰兒。」

正當他以天目追尋那生命之光在浩瀚星海隨時空而穿梭,漸進那鳳皇羽化萬物之始時,一隻手塔在肩頭,無比地溫柔,無限地溫柔。轉過頭去,姐姐正微笑着看着他,又來撫摸起他冰涼的臉頰:「辛苦你了。」

「姐姐。」冰情不自禁地保她抱住,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終於在風雨漂泊之後投入了苦苦追尋的母親的懷抱。

第三者。他不知何時的出現在園中,靜靜地近乎冷漠的看着眼前這一切。

龍天嬌看到了他,目光變得虛弱而柔美,如同生死離別的青靈龍女:「你來了。」

白虎點一下頭,眼眸已濕潤。

冰突感驚訝,忙鬆開了姐姐,退開一步靜靜地等候。

「你還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龍天嬌乞求地看着他,熱淚盈眶,情不能已,「我就要走了,你快點。」

「你等我。」

龍天嬌重重地點一下頭,等待着他最後的擁抱,渴望他最後的柔情。

可是,白虎一動不動,冷酷如冥夕。他只是目不轉睛地看着愛人,目如赤金,已被熱情燒至銀白,即將融化。

「好,我等你。」龍天嬌似是感到了無限的失望和無限的欣慰,她滿意地微笑着,身軀在白光綻放中變成了一隻白光鳳凰飄到空中,揮舞著雙翼當空盤桓,圍繞着愛人和兩位弟弟盤旋三圈,終於下定決心也無可奈何地飛向藍藍藍藍藍藍天。

只留下了一滴淚,相思淚,淚冰凝成珍珠,落在白虎的手心。

白虎也哭了,獨行雪山的北國遊俠,終於也哭了,他痴痴地看着愛人消失的天空,一言不發,沉默如死。

「姐姐,姐姐!」金鈴兒大喊著跑了進來,可姐姐已不在,她只能望着藍天放聲痛哭,癱倒在白水晶上,粉紅的身軀如受冰凍般瑟瑟發抖,「姐姐,姐姐,你不要鈴兒了嗎?姐姐,姐姐——」

他們都不動,冰只好過去,蹲下來將哭泣的少女抱進懷裏,溫柔地撫摸她。金鈴兒已然知道冰的聖子真身,日後將日夜追隨左右,為了不讓他對自己感到厭煩連忙勉強收住眼淚,雙膝跪地稱他為「主人。」

冰見過的女孩兒也不少了,屬這金鈴兒最是純潔溫順,惹人憐惜,她就像家裏的雪絨花那般柔弱美麗一吹即散,弱不禁風,他將她扶起,輕輕擦去她滿臉的淚水,柔聲撫慰道:「好鈴兒不哭了,我會好好照顧你的,不要叫我主人,叫我哥哥好嗎!」

金鈴兒小心地點點頭,細聲叫了一聲「哥哥」。

冰拍拍她滾燙的小臉兒,本也想吻她一下但又怕把她嚇壞便叫她去找虞飛五人來。金鈴兒習慣難改,屈身應了一聲「是」,然後走到紅樓前在一塊兩尺見方的水晶上用力踏下去,整個紅樓就動起來,拼成三菱角形,面前的整面牆壁向上提起來,便見五人從腳到頭一點點地出現在裏面。

天邪白虎已經離去,無形無蹤。

丁香已向虞飛道明了冰的身份,虞飛自是第一個衝出來一拳打在冰的胸膛上,又是抱又是摟的,幾乎就要狂吻:「你小子抱得美人歸卻害得我苦等了一夜,快說你怎麼到這兒來了,這幾天你都跑哪兒去了?」

「這個以後再說吧,你們都沒事吧?」

「沒事,就是餓了。」

「改天請你吃九州全席。」冰又對龍孜、虞微瑕說道,「表姐虞小姐,對不起我來晚了,你們可以離開這裏了,如果不介意的話就請由我護送你們一程吧。」

虞微瑕突然衝過來把冰緊緊抱住,似已放棄一切的哭道:「你肯帶我走了嗎,你原諒我了嗎,讓我跟着你吧,即便永遠做你的奴隸我也願意。」說道最後她的聲音竟變作哽咽,似是受了極大的委屈。

冰一頭霧水不知所措,隱隱覺得虞微瑕定是經歷了生死之劫才會變得如此情不能已,可聽她所說又似乎與自己有極大關係,便只好順着她道:「我帶你走,我從來就沒有怪過你呀,你以後就跟着我吧。」

「哎這就對了嗎妹夫,一切不開心的事都過去了,從此以後我可就把妹子交給你了,你們就好好過日子吧,趕快給我生個小外甥出來呀!」虞飛見二人重歸於好大笑着過來一拍冰的肩膀,把二人抱了抱。

冰的臉紅了,忙將虞微瑕鬆開,羞澀道:「三哥你說什麼呀,哪有,這麼快。」感覺中他能猜測到自己似是對虞微瑕做過了什麼,致使她以身相許,可是究竟發生了什麼呢?見她柔情似水的眼眸中竟然凝出淚水,此時此刻也不能再問她什麼了,便試着牽起她的手,又問龍孜道:「表姐你呢?」

龍孜看看丁香,知她心意后說道:「再有幾天就是天下大會了,我想和丁香去倚方城,追殺劍竹一事只好暫時放下了,聖子表弟,你不也要去嗎?」

「我已聽說了,到時一定要去的,不過在此之前還有很多事必須做,姬兄你呢?」

「嘿嘿,天下大會上美女雲集怎麼能少的了我,姬月亭雖是江湖浪子一個但自認還有點本事,聖子如果不嫌棄我就讓讓我護送你一程吧,也就算我這輩子做點大事。」

「姬兄這是那裏的話,我把你當朋友你也不許再把我當聖子,不過小弟還有事要先去北方一趟,她們就交給你和虞三哥了。」冰最是放心不下鈴兒,本想帶她在身邊,可這一去務必求快又是兇險異常,只好將她託付給兩位兄長,「鈴兒,哥哥要和你分開一段時間,他們會照顧好你的。」

「鈴兒明白,哥哥,您小心啊!」

「放心吧,我很快就會去找你們,你們萬事小心我去了。」冰從頸上摘下水晶墜子給金鈴兒戴上,然後全身藍光微閃,提升至速度極限聽到自己,化劍飛去。

虞飛看着藍天,莫名哀嘆道:「這就是聖子的實力呀,看來比武大會的魁首非他莫屬,整個天下也早就是他囊中之物了。妹子聖子雖不是哥哥這樣多情,可你也不可能一個人獨自佔有他,你要有個準備呀!」

「我本來從不信命的,現在,以後,也不會相信。」虞微瑕恢復了青鋼寒玉的冷酷,目光凝聚,銳利如箭。

正以超音速在雲層之下直線北行,卻瞥見西方天空突然亮起赤紅光芒。急停下來轉身望去,遠在萬里之外的天空中竟燃燒着一團紅雲,於藍天下鋪展翻騰,將半邊藍天照得血紅,隱約可見一條赤紅巨龍在其中飛舞穿梭,然看情形卻像是被那紅雲困住焚燒而拚命地掙扎。

龍,難道是赤火神龍復活了,不對呀,赤紅神龍明明已為天外天所有,可這又是什麼?

來不及多想,冰忙轉身直徑向麒麟山。

濃稠如血的紅雲翻滾咆哮著,如有萬千神魔在其中瘋狂地惡戰。旋風,颶風,暴風,最最強悍凌厲的風如萬千刀鋒絞殺在一起,屠戮天空大地,與龍狂吼。

其下方正是高聳擎天的麒麟山,其山巔上,風眼中,竟有一人正身卓立,懸空浴火。

火焰紅雲中,千百道金白閃電同時亮起,炫目不可逼視。紅雲瞬間支離破碎,幾乎崩潰,似要從天空墜落,從中又傳來赤紅的痛吼,暴若悍雷,驚天動地。

忽然,卻有一道最為強勁的閃電從龍口中破出劈向了那山巔之人。

紅艷,看清了,火中那女子赫然竟是紅艷。

冰不知何故,忙釋出最強護體結界一衝過去抱緊紅艷將她從閃電下救出,頭也不回地以最快速度直線逃離。紅雲力量稍微一散,那赤龍便脫困而出,緊追二人飛奔在後,龍身上所散發出的熱力形成一股股交疊推卷的氣浪,撕扯衣襟。

「怎麼是你,放開我。」紅艷大喝一聲推開冰的雙臂,一把抓住他的手用盡全力向前甩出反身應戰那張口咬來的赤龍。

驚天巨變,也在瞬間。冰瘋了,本能爆發下推出一條氣龍借其反衝之力轉身殺回,同時祭劍在手射殺龍目。

但還是慢了,紅艷提起右手從手臂上祭出一柄炫白光劍,向赤龍額心砍去。

巨變驚天。那赤龍長過百丈,光那龍牙所滴下的口水都能把紅艷淹死,但諾大如是的他竟被那百丈之長的細長光劍砍得全身頓住,猛然一振,就像撞在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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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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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龍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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