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浴血都城

第一章 浴血都城

西晉末年,朝廷傾頹,天下大亂,群雄並起。武陵太守宇文遼據荊襄九郡以定江南,建都建業,定國號為吳;次年關中太守李策登基稱帝,定都長安,國號稱趙;三年後,燕人歷卓平定北方燕雲十六郡,於燕京登基稱帝,國號為夏,至此三國鼎立,歷時兩百年之久。——《晉書》(這是架空世界,歷史與現實不一樣)

夏鳳儀年間,吳國丞相石固誠暗中投敵,攝政王歷絕塵出兵吳國,兵分三路,以十萬大軍,圍攻建業。

烈焰先後從數百座屋頂竄冒起老高,霎時間蔓延開去,火光燭天,方圓數十里內的高空,覆蓋着濃厚的烏煙。半空中一輪冰盤也似的明月,此刻也黯然無光,寬闊的街道中卻殺聲震耳,到處都可見,無數身穿黑甲的士兵,四處追殺街道上的敗軍,此時他們早已殺紅了眼,只要見到不是同一裝束的人,揮刀就砍,整個青石板鋪成的大道上,刀光劍影,喊殺連天,血流成河,屍集如山。

蹄踏!蹄踏!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從長街盡頭傳來過來,所過之處,不時響起了一陣陣喊殺吆喝聲,兵刃落地的嗆啷之聲和重物倒地之聲。

「想不到江南之地,也有如此神勇之輩,兒郎們,取我弓來!」一位巍然屹立在城樓上的頎長人影沉聲喝道,全身漆黑的鎧甲在四周火光的照射下發出道道寒輝,更增添了幾分森森殺氣。身後,一面綉著「夏」字的大旗在夜風中獵獵作響。

身為大夏軍中四大高手和這次南征的先鋒,李西遠挺立在內城城牆上,冷眼望着前方,眼神漸漸凝重起來。在昏暗的長街上,一騎過處,軍士紛紛倒地,敵將一柄長槍快逾掣電,每一槍刺出,總有一人慘叫倒下,任何人只要踏到周圍五尺之內,定必濺血跌倒。

不一會功夫,所過之處,屍體就堆起了數十具之多,這些死者不管是傷在何處,俱是一槍致命,決沒有第二槍,可見得敵將功力之高,槍法之辣,足以為當世大家。

要知道「殺人」這兩字可不是鬧着玩的,也不是一槍在手就可以辦得到的,而是必須內外兼修,速度,位置,力道都配合到好處,這才能得一槍刺出,要了敵人的性命。這中間又必須久經訓練,深知這一槍刺去,應該偏高或是偏低才中要害、方可以直接了帳。的的確確是說來容易行起來卻難,而身在重圍之中,殺聲四起,更須是膽色過人的高手,才能保持冷靜,槍無虛發。

李西遠心頭戰意狂涌而起,兩國相爭,歷來只有刀劍見真章,惟有將敵將斬殺當場,才是對敵手的最大敬意!

一張血紅的巨弓從身後遞了上來,光是弓身就比平常長了一半,厚度亦粗上倍許,李西遠接在手中,輕輕就拉成了一個滿月,一枝比常箭長了兩尺的精鋼翎箭搭上了弓弦。戰場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李西遠早過了逞強鬥狠的年紀,使用最簡單最快捷的法子殺死對手才是生存下去的不二法門,要是換在二十年前,他可能喝退親兵,親自下去決一雌雄,而現在,則根本沒有必要。

數百名黑甲衛士出現在城頭,整齊一致,彎弓搭箭向長街瞄準,只等一聲令下,就萬箭齊發,將來人射成刺蝟。

馬蹄聲越來越近,一匹粽紅色的健馬從街道沖了過來,馬背上現出一名弱冠少年,面貌十分清秀,身穿銀鎧,手持長槍,全身上下血痕斑斑,身後緊貼著一條嬌小的人影,頭臉斜靠在少年肩頭,僅露出半張天香國色的秀面,花容慘淡,嘴唇上更沒有了一絲血色。

李西遠一見那女子容貌,心頭宛如被巨錘重重敲擊了一下。

「人間竟然有如此美女,人間竟然有如此美女!」

剎那間,李西遠身上的血液立時沸騰起來,厲聲喝道:「沒有我的命令,不許放箭!容我生擒了此子!」

「是!」眾兵士大聲應道。

嗖!

弦響箭離,化為一道黑色閃電,瞬間化破百丈長空,在電光石火的剎那間來到那少年胸前。

精光一閃,長槍如同變戲法般地出現在箭尖之前。

鏘!

槍箭交觸,精鋼翎箭寸寸碎裂,長槍陡然向後一縮,槍尾向長街上的青石板一點,立陷下一個尺許深的孔穴,厚重的石板四下分裂開來。

一道明如秋水的眼神迎上了那雙凌厲無匹的冷目!

「好槍法!來將通名,李某箭下不亡無名之輩!」李西遠長笑一聲道,來將以妙絕顛峰的手法化去他翎箭上的勁道,功力之高,尚在他預料之外。如此對手,天下少逢,他心頭的戰意更盛三分。

「江南羅衍是也!」來人也不見長聲作氣,清朗的聲音遍傳到長街的每一個角落。

李西遠以快至肉眼難看得清楚的手法掣出兩支鐵翎鋼箭,彎弓搭箭,拉成滿月,瞄向那羅衍,整個動作在眨眼間完成,速度快得令人如非眼睜睜的瞧著,誰都不肯相信。

羅衍一聲長嘯,兩腿一夾馬腰,坐下駿馬昂首怒嘶,驀地增速至極限,化為一道紅光,向城門口衝去。

轉眼就馳出數十丈,距離城門五十餘丈。

砰!

兩支翎箭離弦而出。

羅衍眼中神光暴現,手中長槍倏地爆開,變成滿天槍影,也不知那一把才是真的,連人帶馬化為一團黑色光球,槍尖更發出嗤嗤尖嘯,連急驟若奔雷的蹄聲也不能掩蓋分毫!

「先天真氣!」

李西遠終於色變,冷峻古拙的面孔上現出驚詫之色。天下間習武之人猶如過江之鯉,但能修成先天真氣的少之又少,有此成就者,無一不是名家宗主,眼前此子年紀不過弱冠,卻能到此地步,簡直是駭人聽聞之至,就連百年來最傑出的武學宗師「武君李熾」也是弱冠之年才練成先天真氣,此子年紀輕輕,若是不除,定成大害!

叮!當!

兩聲輕鳴!鐵翎鋼箭被遠遠盪開!

「放箭!」李西遠瞬間做出判斷,知道功力略遜敵將少許,要是讓他硬生生地從他眼皮下逃走,那他一世英明何存?

城牆上百弓齊開,箭矢如同狂風驟雨般地激射而下,門洞中一隊黑甲士兵蜂擁而出,刀光閃動,長槍高挺,準備合力擒殺來人。

羽箭一遇到長街中翻滾而來的光球,立刻四下彈飛,沒有一根能突破光球防線。

李西遠寬大的手掌一攤,現出一柄厚背金刀,一聲長笑,從二十餘丈高的城牆上躍下,雙手握刀,整個人影化為一道金光長虹,劃破虛空,閃電下劈,四周所有的氣流和生氣都似被這驚天動地的一刀吸個一絲不剩,一派生機盡絕,天地間只剩下死亡和肅殺!

羅衍陡然抬起頭來,雙目精芒一閃,知道應付如此一刀,只有硬拼一途,敵將高明得遠遠出乎意料,他落下之地,正是馬匹達到之處,他這一刀,佔了天時地利,不能不接,不可不接,要是退讓躲避,自家心志被奪,尤可慮者是在氣機牽引下,對方將氣勢陡增,乘勢追擊下,等他氣勢涌到顛峰,到那時再作交手,更是被動受制,難保再有能力保護公主逃生,敗亡只是遲早之事。

他心中念頭電轉,立下決心,募地挺直腰骨,鬚眉矚張,形態變得威猛無濤,與狀比天神的來將毫不遜色。

漫天槍影頓然收去,斜指長空,吐氣開聲,長槍陡然化為一道電光,脫手飛出,激射而上,正朝李西遠身下三尺處飛去。

李西遠心頭難過萬分,千算萬算都沒有算到來人這麼一著,要是原勢不變,照直劈下,胸口定被長槍先刺穿;要是化解此槍,這生平最得意的一刀,就成了泡影。

李西遠當機立斷,突發一聲厲嘯,在空中陡然加快速度,釘子般向下疾落,左足在空中凌空跨出一大步,重重向長槍踏去。

長槍落地,李西遠整個人彈起尺許,身隨刀走,金刀沒帶起任何破風聲,不覺半點刀氣,在空中化為一道美麗的黃芒,閃電般往羅衍劈去,刀鋒在虛空中劃出一道超乎任何俗世之美的弧線,還不住作微妙變化,精采紛呈的攻向這位弱冠少年,刀光既自然流暢,又若鳥飛魚游,渾然無瑕,精采絕倫。

馬背上的羅衍,清楚把握到這刀這才是他壓箱底的真功夫,只是力道比剛才那一刀弱上了許多,不過光是這少許差別,已經讓他勝算大增。

鏘!

一聲龍吟,羅衍以閃電般的手法擎出腰間三尺青鋒,口中低叱一聲,長劍化為一道青虹,直向黃芒迎去,劍尖亦生出三寸青芒,如同靈蛇吐信一般,吞吐不定。

當!

刀劍像兩道閃電交擊在一起,急勁狂旋。

一股氣流由刀劍交擊處滔天巨浪般往四外涌瀉,周圍湧上的士兵紛紛被勁風狂卷而起,拋開幾尺開外,重重撞在後面圍來的的兵士身上,一時間圍上前來的兵士齊齊跌倒在地,人仰馬翻。

李西遠一聲狂嘯,高大的身型飄飛數丈開外,落地時微見蹌踉,始能立定,握刀的手輕輕顫震著,突然張口噴出一股血箭。

羅衍清白的臉容抹過一陣艷紅,瞬又消去。身下坐騎四腿一軟,突然癱了下去,鮮血由它的眼耳口鼻狂噴而出,馬頭強烈地在地上摩擦抽搐兩下,轉眼就沒有了動靜。

羅衍在坐騎倒下瞬間,反手一抱身後女子,躍離馬背,化為一道白光,向城門激沖而去,手中青鋒化為萬道流光,所到之處,又倒下數十人。此時他心知肚明,方才這一劍已經耗損他小半真元,要是再不突圍而去,那只有死路一條。

此時城外又疾馳來數十騎,持戈提劍,合圍上來,羅衍一提真氣,壓住體內翻騰不息亂成一團的氣血,直迎而上,劍光過處,來騎紛紛倒下,手下竟然沒有一合之將,兩個起落間,就搶得一匹快馬,躍身其上,掉轉馬頭,朝城外逃去。

數百騎從城外潮水般涌了過來,對他銜尾窮追不捨。

半個時辰后,羅衍已經逃入十裏外的密林之中,心頭氣血翻湧,突然張口噴出一股血箭,將馬頸染成一片血紅。

「羅將軍,你受傷了?」他身後的女子心急萬分的問道,聲音十分清脆,如同天籟。

「多謝公主掛關心,只是一點小傷,不礙事!」羅衍用略帶沙啞的聲音道,那敵將手持金刀,又會剛猛無匹的赤陽神功,想必定然是大夏軍中四大高手之一的李西遠,幸好不是號稱無敵的歷絕塵,不然只有死路一條。方才兩人硬拼一記,齊負內傷,雖然他傷勢略輕,但也令他行動大打折扣,更有敵軍緊追其後,要是不能利用這裏的地形,躲避追殺,那更是凶多吉少,所幸他記得再走十里,就是一條大江,只有利用水勢阻擋追兵,才能逃出生天。

他本羅家獨子,幼具奇氣,家傳武學一學便曉,一懂便精,十六歲時,更是突破層層關卡,進入先天至境,成為數百年來,羅家最出類拔萃的超卓之士,就是放在江湖上,也足以讓他成為續兩大宗師之後的蓋代武學天才,不然怎麼能在這千軍萬馬中殺出一條血路,護送背後的昭華公主逃出城來。

一張潔白的手巾從身後遞了過來,輕輕擦去他口角的血跡,淡淡的幽香讓他神智一清,遠方的喊殺聲和火光照了過來,他一夾坐騎,催動馬匹向西北角飛馳而去,只有達到十裏外的大江,才能擺脫追兵。

後面的馬蹄聲緊隨而來,羅衍看了座下的馬匹一眼,在此寂靜無聲的黑夜密林中,馬蹄聲已經將他的位置,清晰地透露給後面的追兵,心頭一動,轉眼想出一策。

他身後昭華公主見追兵遠離,心頭才回想起父皇訣別前所說的言語:「馨兒,你懷中的那塊玉佩隱藏着一個天大的秘密,你要是能參透其中的奧秘,不僅復國有望,而且更能一統天下,結束這三國爭霸的局面,恢復天下的安定,你要是能夠僥倖逃生,可到隱龍谷中躲避一時,那裏有……」

座下馬匹一聲長嘶,打亂了她心頭的思緒,隨覺得腰中一緊,整個嬌小的身軀騰空而起,不由得驚叫起來,聲音才出口,連忙用纖細白皙的柔荑捂住嘴巴,玉臉一下紅了起來,悄悄低頭望了羅衍將軍一眼,只見他渾然無覺,一手緊摟着自己的腰身,在樹林枝頭間彈跳如飛,與那匹快馬背道而馳,根根樹木如飛一般地向兩旁退去,一股男兒特有的氣息熏得她心迷神顫,一時間頓然忘記了一切。

一條闊逾數十丈的大河在前面的在矮崖下奔流而過,衝上兩岸的岩石,翻起朵朵白浪,河水更是瞬息萬變,洶湧澎湃,呼嘯而過,驚濤拍岸,極為壯觀。對岸是延綿不盡的森林,岸邊怪石崢嶸,地勢十分險峻。

羅衍如同大鳥一樣,摟着昭華公主落在崖石上,望着滾滾而去的江水,身後的嘶喊聲漸漸遠去,心頭略定。對身邊這位千姿百媚的公主道:「等下末將負公主渡河,失禮之處,還望公主見諒!」

昭華公主這時根本不敢抬頭望他,只是小聲說道:「一切聽將軍吩咐!」羅衍知道現在不是講究這些禮節的時候,一手摟起她的腰身,「噗通」一聲躍入河中。

片刻之後,兩人爬上了對岸,羅衍方轉頭一望,心頭暗自一凌,在月色斜照下,渾身濕透的昭華公主被半透明的濕衣緊貼身上,裏面的褻衣短跨亦赫然可見,盡顯玲瓏浮凸的曼妙曲線,鼻間一股女兒家特有的幽香陣陣襲來,嚇得連忙鬆開了手臂。

剛要開口,只覺口中一甜,又是一口鮮血狂噴而出,將昭華公主劈頭蓋臉噴成了一個血人,神志一昏,彌天的倦怠之意從腦海中狂涌而來,知道激戰大半日,體內真元損耗過巨,尤其是與李存遠一戰,硬撼那兇橫霸道的赤陽神功,更是損上加傷,眼下又施展輕身功夫踏林而過,再帶一人橫渡這湍急的河水,快到了油盡燈枯之境,連忙坐了下來,調息歸元。

昭華公主猛然一驚,正要開口,只見他擺了擺手,就閉上雙目,不再理會於她。昭華心中又愁又恨,愁的是不知道他傷勢如何,恨的是她平日嬌慣,一遇父皇傳授武學心法,就借故躲開,也不卻學,到現在只會最入門的基礎心法,根本沒有任何用處,要是早知有今日,那就是再苦再累,也得咬牙修習,至少也不會弄得今日為人魚肉的地步。

想到這裏,昭華突然想到了凶多吉少的父皇和幾位皇兄,淚水終於忍不住流了下來,這幾日的經歷,如同潮水一般湧上心頭,平日滿口忠義道德的丞相連同多位大臣獻城投敵,最關鍵時刻卻是被貶為庶人的羅家父子全力相救,羅元帥還以身殉國,父皇將自己交給羅元帥之子羅衍護送出宮后,也在宮內點起了熊熊大火。

天下之事,真是滑稽到了如此地步,凡是奸臣之輩,平日歌舞昇平時,人人說得比唱的還要好聽,一個個擺出忠烈的模樣,一遇到刀兵,反起異心,首先賣主求榮。

馨兒,馨兒就是化成厲鬼,也不會放過這些人的,尤其是石固誠這個大奸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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