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節 第三者插足
星期一，學校體育館內。
台上的四位主持人，兩男兩女，正忙着介紹出席的領導、比賽流程和評委們。台下嘈雜，黑壓壓地坐了很多人，座無虛席。大部分是學生，也有學生的家長，還有住在學校附近的鄰居們。
「下面，我們宣佈，」四名主持人同時呼喊，「比賽正式開始！」體育館內安靜下來。第一名朗誦者走上枱子，是個女生，她深深地鞠了一躬，「大家好，我叫陳雲芳，我朗誦的是《致橡樹》。」她清了清嗓子，站成筆直，對着話筒：「我如果愛你，絕不學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我如果愛你……」
文磊、韓林他們坐第一排。文磊靠在椅背上，手指摸著下巴，靜靜欣賞。韓林捅了捅他，他才扭過來：「幹什麼？」韓林一副睏乏勁兒，努力眨眨眼，說：「有意思嗎這個？」文磊反問：「沒意思你還來？」「切！要不是明明哭着喊著非讓我來，我才不來呢！」
文磊抿嘴笑了。韓林指著枱子邊上的一盆盆花，問：「喂，你看那是什麼花，真好看，嘿！」「鬱金香！好看是好看，只可惜呀，盛極則衰，就要謝了。」文磊感慨著。韓林抱怨道：「有沒有搞錯，你真敗興！你這不是煮鶴焚琴嗎？整天裝得跟個哲學家似的！」
「……這，才是偉大的愛情，堅貞就在這裏；愛，不僅愛你偉岸的身軀，也愛你堅持的位置，足下的土地！」朗誦者朗誦完畢，台下一片掌聲。文磊並不在意韓林說自己什麼，他停頓下來，給朗誦者鼓掌，說：「你翻過《周易》嗎？」韓林茫然地搖搖頭。
「你曉得『亢龍有悔』嗎？」文磊問完，韓林更加茫然，還未開口，文磊就說：「不知道就說不知道，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Understand，baby？」韓林撓撓頭皮，還是搖搖頭。文磊長吁一口氣，道：「獨學而無友，則孤陋而寡聞。」
下面正說着，上面又換上一位——韓卓。他很有禮貌地鞠了一躬，然後說：「大家好，我是來自二年級二班的韓卓，我朗誦的是《再別康橋》。」話音一落，由文磊、韓林、馬俊他們帶頭鼓掌，歡呼，充當拉拉隊的角色，幾秒鐘之後才平息了，因為所有人都開始聽韓卓用極富磁性的嗓子朗誦那首充滿情調的徐志摩的代表作。
「輕輕的，我走了，
正如我輕輕的來
我輕輕的揮手，
告別西天的雲彩。
……
輕輕的，我走了，
正如我輕輕的來，
我輕輕的揮一揮衣袖，
不帶走一片雲彩。」
浪漫而富有詩意是這部作品的一大特點。韓卓的嗓子的確很有磁性，那種磁性給人一種渾厚而深邃的感覺，尤其挺起胸腔的時候。台下是一片雷鳴般的掌聲，還有幾個女生先後上去給他獻花，韓卓興奮得不亦樂乎，在台上又是微笑，又是鞠躬。
二班的人盡情地歡呼，握緊拳頭，在空中揮動：「哦——」
正歡呼間，一個人走上了枱子，確切點說是一個女生，穿着一弔帶連衣裙，裙帶下面是潔白的襯衣，襯衣扣縫上系有一條細細的黑色領帶，遠遠望去，可以用伊人翩翩、亭亭玉立形容。
可她的出現卻讓文磊、趙民他們感到意外，居然有她——曼施茵。曼施茵的確很漂亮，簡直無可挑剔。
「各位評委、領導、同學們，大家好！」曼施茵開了圓滿紅潤的口，「我是來自二年級三班的曼施茵，我朗誦的是《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
「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卻不知道我愛你；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
《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這首詩是印度大詩人、諾貝爾文學獎的獲得者泰戈爾的傑出代表作，詩文相對較長，意境深遠，富有不可替代的思想創造性。
這詩對愛情的闡述似乎讓人痛徹心脾，曼施茵的角色發揮得很好，輕重程度拿捏得很到位。在念到幾乎讓人絕望的句子時，她彷彿快要失聲痛哭。這就像是一個有絕佳演技的演員在用自己靈魂深處的情感刻畫演繹上好的劇本中的角色。
所有人都安靜著，沉醉著，同時更是享受着，享受着曼施茵用恰到好處的聲線詮釋著這首詩里的每一句、每一個詞的真諦。
「……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瞬間便無處可尋，而是尚未相遇，便註定無法相聚；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是魚與飛鳥的距離，一個在天，一個卻深潛海底。」
當所有人還在沉醉中，這首詩結束了。
掌聲！掌聲！還是掌聲！
她的表現不知是刻意練出來的，還是用自己的心底的真情演繹的，留給所有人的只是驚喜，給所有熟悉她的人留下的只是意外。
掌聲延綿到下個選手上台……
文磊扭過頭來，沖着後面的趙民說：「太有才了，她真是個天才！你和她分手……」趙民打斷文磊，沒好氣兒地說：「我跟她分手是她的造化，我要不和她分手，她能富有這麼哀傷的感覺，她能這麼**？！」
「虛偽！」韓林撅著嘴，睨眼斜視他。「做作！」馬俊眯着眼看着他。文磊也挖苦道：「人家是才跟男朋友分手，傷得肝腸寸斷，關你屁事兒！自作多情！」趙民氣得沒話說，心裏卻嘀咕道：看她那樣，對不起人民，對不起黨，讓她上來簡直破壞了這麼濃烈的文化氛圍！
韓林捅了捅文磊，文磊扭過頭來，抬頭一看，冷嬌已經站在了台上。她朗誦的是舒婷的《祖國，我親愛的祖國》。
「我是你河上破舊的老水車，數百年來紡著疲憊的歌，我是你額上熏黑的礦燈，照在你歷史的隧洞裏蝸行摸索……」
優雅而低沉的聲色顯得格外飽滿。
「——祖國啊，我是貧困，我是悲哀，我是你祖祖輩輩痛苦的希望啊！是『飛天』袖間，千百年來落到地面的花朵。祖國啊，我是你簇新的理想，剛從神話的蛛網裏掙脫……」
詩歌隨着朗誦的聲音，起起伏伏，如波浪，一會兒滾向**，一會兒跌落谷底。
「——祖國啊，我是你十萬萬分之一，是你九百六十萬平方的總和，你用傷痕纍纍的**，餵養了迷惘的我，深思的我，***的我！……祖國啊，我親愛的祖國！」
最後一句話代表一首詩的句號，恰當點說是一個嘆號，因為它把情感推向了最**。整個體育館里充斥着的除了掌聲就是歡呼。
文磊在台下站起來，帶領着二班的人近乎瘋狂地歡呼，好像要掀起聲浪蓋過剛才的曼施茵的風光。幾分鐘過後，文磊坐下來，只是大聲地咳嗽，再說話時，聲音已經沙啞了，而且還有些缺氧，暈暈的。看冷嬌賽完了，二班也是沒人再出場了，就提前出場了，不然他真懷疑自己還能否活着出來。
……
半個小時之後，評委宣佈了比賽結果。第一竟然是她？！不，果然是她，曼施茵！因為她表現得的確很出色，當時每個人都發自內心地為她鼓掌，不斷地。
冷嬌拿得了第二，而韓卓則只得到了一個第七名。位列前五名的選手站成一排，站在台中央的鎂光燈下，領取獎品、榮譽證書，接受別人的瞻仰。他們低頭向觀眾席和評委鞠躬，比賽正式結束。
趙民看着台上的曼施茵，竟有些懷舊，心裏想起以前和她一起的時光。
一個人趁亂竄上了領獎台，一束鮮花一下子被塞進冷嬌懷裏，冷嬌還沒來得及拒絕他，他已經溜走了。
又是他！纏了冷嬌這麼多次了，她簡直要發瘋了，她從不敢相信世界上真的有這種死皮賴臉的男生，本來心花怒放的心情頓時缺了氧，有如脫離海水的帶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