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楔子

【楔子】

「下定決心了嗎?」男人沉啞的嗓音輕輕地問道。

身前的小女人十根纖秀手指絞在一塊兒,點了點頭。

「我從來不給人反悔的餘地。」他又道。

女人終於仰起小臉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眼水光盈盈,咬着粉唇的模樣像個小可憐。「不會,我不會後悔。」棉花糖似的輕飄飄捲髮,隨着她小腦袋左右搖動而飛揚。

「那麼,」男人牽起她的手,「我要你記得,從這一刻起,你的人,你的心,甚至你的靈魂,都將只屬於我,也完全屬於我,到死都不會改變……」

【第一章】

紀冬爵是個冷血無情的吸血鬼。

聽說,據說,人家說,八卦雜誌說,隔壁的三姑六婆也這麼說……總之,十之八九不會錯,那個紀冬爵一定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吸血鬼!

「死老頭,你那個爛公司倒了就算了,怎麼不去跳淡水河死一死,要來連累我的兩個寶貝女兒?」吳家河東獅,獅吼氣貫雲霄。

「對不起,我也不願意……」吳家一家之主--如果把吳家大宅的勢力範圍詳細標示劃分的話,吳福氣大概可以分到主卧室廁所的馬桶吧--跪在算盤上,肩膀縮著,只敢以光亮的地中海式禿頭面對妻女。

「媽咪,我不要嫁給那個紀冬爵,聽說他好可怕,有暴力傾向,連黑道大哥都怕他!」二女兒吳雪媚撒嬌道,「人家已經有凌大哥了……」雖然目前還在倒追階段。

「對啊對啊,聽說他還全身刺龍又刺鳳,對手如果不還錢,他就抽出隨身的武士刀把人家砍得稀巴爛,連警察都不敢動他,只好睜隻眼閉隻眼,將那些受害者全部列為失蹤人口!」三女兒吳雪華緊張地附和,「聽說他的兩任情婦就是被他玩死的……」說着說着,兩姐妹抱頭痛哭。

「天啊……」吳梅氏開始哭天搶地,「我前世造了什麼孽,才會嫁給你這個沒用的男人,還要眼睜睜看着你把兩個寶貝女兒推進火坑!」

吳福氣頭垂得更低了,一堆辯解的話卡在喉嚨里,其實,人家紀冬爵是指名了要娶他哪一個女兒的,另外兩個他還看不上眼。可是……想到要把最疼愛的女兒嫁給那樣的魔鬼,他是在捨不得。

「等一下。」本來還哭得梨花帶雨,想起此生就這麼跟凌大哥無緣的吳雪媚,眼淚說停就停,比水龍頭還靈。「老爸,紀冬爵是怎麼說的?」如果沒指名道姓,那倒也不是沒有解決的辦法。

知女莫若母,吳梅氏似乎也想到這一點,咆哮聲戛然而止。

「他說……」吳福氣頭越來越低,是心虛,也是踟躕,最後乾脆含糊其辭地道:「他可以幫我,但前提是要我的一個女兒嫁給他做小……」

應該是最小吧?其實吳福氣沒親眼見到紀冬爵,但是對方派了人,還帶了律師來,雖然一開口就指名要的是哪一個,不過吳福氣聽那口吻就忍不住暗自猜想,花名在外的紀冬爵八成是因為龐大的後宮許久沒有注入心血,才把魔爪伸向他的寶貝女兒--想到這裏,懦弱的吳福氣就怨嘆自己沒用,在那當口,他想到有了紀冬爵的幫助,他就不用破產,公司上下幾十名員工也不用遭到遣散,所以沒有嚴正拒絕,沒有把紀冬爵派來的人趕出去……

吳雪媚用力拍了下妹妹的後腦勺,才道:「那也沒辦法,咱們家是什麼身份什麼來頭?能跟紀冬爵那樣的角色攀上關係,已經算是祖宗燒了好香,做小也沒什麼。」

「可是二姐……」她還沒說做小是做什麼小啊?

「而且對方只說要爸的『一個女兒』嫁給他嘛,又沒說是我或雪華。」

「你是說……」

吳福氣頭垂得更低了,幾乎要老淚縱橫。

桐桐,老爸沒用,終究還是幫不了你……

吳梅氏母女三人頓時心中雪亮,哀凄轉為欣喜。

噠噠噠……穿着睡衣的吳雪桐抱着一疊剛收好的衣服,走過客廳。

「爸,你在幹嘛?」練瑜伽?

吳梅氏母女三人眼露精光,像是終於找到了替死鬼……不,是救命恩人。

「大姐!」吳雪媚與吳雪華不約而同上前人情地擁抱她,吳梅氏臉上則堆起了笑,散發出慈母的光輝。

「我沒錢。」吳雪桐騰出一隻手,推了推滑下鼻樑的眼鏡。

「呵呵呵……你那點錢能幹什麼?」吳梅氏示意兩個女兒架住吳雪桐,接着母女四人就坐在沙發上溫馨地促膝長談。

「桐桐啊,雖然你不是我親生的,可是一直以來我都把你當成自己的親生女兒。想當年我剛嫁進來的時候,你還在包尿布,要不是我不顧自己應該還在度蜜月,親自把你呆在身邊把屎把尿……」

吧啦吧啦……嘰哩嘰哩……咕嚕咕嚕……

半小時過去了。

「媽。」吳雪媚終於出聲制止母親媲美尼加拉瓜瀑布的實力演說。

吳梅氏這才回過神來,自己都被自己感動到痛哭流涕了。她擦了擦眼角的淚水,看向大沙發上的三個女兒,臉上立刻滑下三條黑線。

吳雪媚朝母親聳聳肩,吳雪華不知何時已經打開電視看「全民大悶鍋」,還看到哈哈大笑,而吳雪桐向後仰躺着,小嘴微張,正規矩地發出聲音。

吳梅氏臉頰抽搐,握緊雙拳。真是七月半的鴨子,不知死活!臭丫頭,你死定了!

其實,他們吳家,是相當民主滴!

「贊成吳雪桐嫁給紀冬爵的,請舉手!」

喝!吳雪媚和吳梅氏手舉得飛快,吳雪華接收到母親警告的視線,也立刻把手舉起。

吳福氣努力想把自己化作佈景。

而吳雪桐……

有句廣告台詞不是這麼講的?千萬別讓您的權益睡著了。

睡着的話,神仙也救不了你啊!

吳雪桐趴在桌上,一攤口水越來越大,大呼之餘還吹起小泡泡。

「三比二……」吳梅氏看向膽敢裝死的吳福氣,一手叉腰,「安怎?阿你現在是什麼意思?你要媚媚跟雪華去嫁給那個沒血沒淚還會拿武士刀砍人的紀冬爵做細姨嗎?」

「原來做小是做小老婆啊!」吳雪華恍然大悟,吳雪媚忍不住翻白眼。

吳福氣頭越垂越低。手心手背都是肉,媚媚那麼驕縱,說不準嫁過去沒兩天就被砍了,而雪華還在念高一啊,這是摧殘國家幼苗!

於是,即使心中千百個不願意,窩囊的吳福氣還是顫抖地、緩緩地舉起右手。嗚嗚嗚……桐桐,阿爸對不起你!

「這還差不多。」吳梅氏嘆氣,「甭怪我這個做後母的鴨霸,這是一個民主的社會,咱們也是開過家庭會議投過票的,真公平,對不?」

兩個女兒用力點頭。

「好啦,隔壁王太太跟里長太太等很久了,就這麼決定了,散會。」她要趕緊去摸個八圈啦。

事情就這麼決定了,而吳雪桐仍在打呼。

「大姐,對不起啦。」深夜,三姐妹聚在房間里,這是吳家姐妹難得都清醒的時光。

再怎麼說也是一起長大,沒事互相陷害一下,有道是死道友不死貧道,哪可能真的有什麼深仇大恨?三姐妹常常會在這個時間一起聊聊心事。

不過終究是終身大事,吳雪媚和吳雪華想起來仍舊不安。

「你知道我有凌大哥了,我不想嫁給自己不愛的男人。」吳雪媚解釋道。

雖然凌大哥好像喜歡大姐,不過大姐顯然不知道,或者不來電,因為每次跟凌大哥在一起,大姐都在打瞌睡。

跟喜歡的人在一起臉紅心跳都沒時間了,怎麼會打瞌睡?所以啦,她相信大姐忙着打瞌睡,沒時間跟凌大哥說清楚,她這是在幫他們兩個解決問題,絕不是別有私心啊!

吳雪華也跳出來,「我有金城武、松本潤、藤本直人跟堂本光一了!」語畢,她被二姐一腳踹下床。

「沒差啦。」吳雪桐安撫地拍拍妹妹,「反正有人要我就不錯了,嫁就嫁吧。」她說得像她只是被徵召去當個女傭打雜一樣,話落海伸了伸懶腰。

「可是大姐……」吳雪媚這會兒更不安了,「聽說那個紀冬爵很可怕耶!」

「對啊!聽說他不只會把人砍個稀巴爛,還會鞭屍、喝人血、啃人骨,他家很大,其實有個地下刑場,專門凌遲他看不爽的人……」吳雪華說着,全身抖了抖。

「哦!不懂『做小』是什麼的白目國中生,竟然知道什麼是『凌遲』?鞭屍?」結果,她的反駁也沒有比較好。

「我已經高一了好嗎?」吳雪華叉腰,「我當然知道什麼是凌遲啊,這個課本有教,『做小』課本又沒教!」

「我都不知道你有那麼用功。」

「如果台灣真的有這種人,早就列入全世界新聞的頭條了吧?」吳雪桐覺得好笑。

「可是聽說--」

白目吳雪華還想講她不知從哪裏聽來的聽說,就被吳雪媚捂住嘴巴。

「也對啦,世界上哪有這種人啊!」用膝蓋想也知道,小妹八成是亂七八糟的東西看太多了。

「好啦,不早了,你們去睡覺吧,再晚雪媚就沒辦法睡美容覺,雪華明天還要上課呢。」吳雪桐像個盡責體貼的大姐,把妹妹們趕回各自的房間。

吳雪媚和吳雪華心中頓時升起滿滿的愧疚。

聽說、聽說……

聽說那個紀冬爵和政要關係很好,所以咱們的波利士大人,都只能對他的惡性睜隻眼閉隻眼。

她們的大姐那麼善良,她們怎麼忍心把她推入火坑?

然而,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吳雪媚為了她的凌大哥,吳雪華為了她的金城武、松本潤、藤本直人跟堂本光一,終究也只能自我安慰,鼻子摸一摸,回去睡大頭覺。頂多睡前多禱告幾次,多念幾回大悲咒,以後都要扶老太太過馬路跟愛護小動物,減低良心譴責。

各自家三后的房間里,她們『善良體貼』的好大姐搔了搔臉頰,一臉茫然痴獃狀地望着天花板。

紀冬爵……這名字有點耳熟耶!

噯,不管他了,有能力替她們家解決債務,想必沒上過報紙也上過雜誌,她會覺得耳熟也沒什麼了不起的。把煩惱甩到腦後,吳雪桐精神抖擻,雙目炯炯有神地打開電腦,連上網絡,扳手指,冷笑。

十點五十八分,差點被兩個丫頭拖着啰哩叭唆耽誤時間,還好趕得上!

夜幕低垂、萬籟俱寂之時,才是屬於她的時光,0與1組成的數據戰爭。

她開始大開殺戒,管他什麼紀冬爵、紀夏爵,關她鳥事?明天的煩惱就交給明天,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她的時間可是很寶貴呢!

日出東方,她想睡覺。

眼睛才眯起,她的后媽吳梅氏就在門外嗓門大吼:「我的大小姐,日頭都曬屁股了,你是要困到什麼時候?我是嫁來你們吳家當老媽子伺候你就對了?哇歹命啦,透早起床要拼厝內,要洗衣褲,請咱大小姐幫我買個菜,也要三催四請……」

唉,吳雪桐認命地,拖着像團爛泥似的身子起床。

休假睡到自然醒這種福利,她這輩子真是想都不敢想哪!兩個妹妹相當然耳還在溫暖的被窩跟周公約會,而她等會兒買完菜還得晾衣服、打掃院子,效率太好的話不用擔心閑得下來,效率不好當然就是被念到耳朵長繭。

不過,畢竟不能期待一個睡眠不足,或者該說根本沒睡的人有什麼好效率,所以吳梅氏如果要她買豬肝,她可能會聽成買地瓜;要她買紅葡萄,她卻很可能買了龍眼回家。

反正,她已經非常習慣把后媽的碎碎念當成大悲咒,催眠得很,而且凡生物都有自我進化的本能,為了適應稀少的睡眠時間,她睡功了得,站着都能睡。

提着籃子,吳雪桐邊打呵欠,散步般地走向菜市場。邊走路邊打瞌睡,頂多撞到電線桿;邊騎車邊打瞌睡,卻可能一路撞到陰曹地府,反正從家裏到最近的菜市場,只需要走幾條小路,沒什麼車子。

十分鐘腳程,她可以走二十分鐘,一路上迷迷糊糊,恍神恍神,直到她驚覺有輛車跟在她身後,吳雪桐瞬間清醒。

會開這種黑頭車,不是達官貴人,就是黑道大哥……電影都這麼演。達官貴人她這輩子沒遇過,倒是知道老爸最近公司岌岌可危,還欠了地下錢莊一大筆錢,她要是那一天出門發現家門口被潑紅色油漆,或遇到討債的兄弟也不回感到意外了。

黑色勞斯萊斯還真的在她停下腳步后,開到她身邊,彷彿可以擋住她的去路。如果她不是沒睡飽,一定會拔腿落跑,然而當車門打開,走出一名孔武有力的彪形大漢,吳雪桐又不知該不該慶幸她沒有白費力氣了。

不知道大聲喊救命有沒有用?社區的監視器有沒有拍到這輛車的車牌?如果他們打算綁架她,老爸當然不會見死不救,不過錢是后媽在管,吳雪桐是在不認為家裏肯付贖金啊……

誰知道,彪形大漢竟然向她一鞠躬,「吳雪桐小姐,我們老闆想當面跟你說幾句話。」

她不是偉人,也不是先人,更不是死人,沒事向她鞠什麼躬啊?而且她不覺的自己跟任何Boss級的角色有話可聊耶!

「我沒錢。」久久,她依然吐出這三個字。

彪形大漢似乎沒料到她會這麼回答,愣了一會兒才道:「跟錢沒有關係,我們老闆沒有惡意。」

聽起來就很像大老闆要包養年輕小姐的說辭。可是她現在穿着洗到舊的休閑服,亂卷亂翹的頭髮像捆稻草一樣隨意綁起,還穿着拖鞋……她懷疑哪個眼睛沒瞎的男人會想「調戲」她?

「我要去買菜。」腦袋趴袋才會隨便上陌生人的車!她依然防備地道。

「我可以代勞,要買什麼請儘管吩咐。」彪形大漢看了一眼車內,這回直接走向吳雪桐,「拿」走她手上的籃子,再把後座車門打開,「請小姐上車。」

看來她如果不上車,對方可能會不爽,對方如果不爽,那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她可是想都不敢想。

「有社區監視器啊,你們最好不要亂來……」這句話完全是虛張聲勢,老實說她完全不認為憑台灣的「優秀」警力,她真出了什麼事,靠幾卷錄影帶就能破得了案。

車內,與前方司機的座位隔了隔板,寬闊的後車座上,坐着與彪形大漢身形不相上下的高大男人。

他的姿態像頭雄獅,散發着野蠻的侵略者訊息,卻又像王者般驕傲且尊貴,吳雪桐第一眼先注意到他即使穿着質料昂貴的手工西裝,也掩藏不了陽剛偉岸的肌肉起伏--這讓她吞了口口水,要知道在過去她的認知里,男人身上能把西裝撐得鼓鼓的部位只有啤酒肚,像她前任老闆。而眼前這男人有着寬闊厚實的胸膛,結實的大腿也包裹在西裝褲下……

她差點抬起手擦口水,想到自己的處境,立刻又戰戰兢兢地坐在男人對面的座位上,警戒地打量着他。

他的眼睛像夜幕中閃閃發亮的北極星,冷冽的光芒幾乎令吳雪桐忘了身外的一切,只能任由靈魂被他的注視所捕獲。

車門關上,吳雪桐差點驚跳而起。

「不用怕。」男人開口,嗓音低沉。

「你覺得有點腦袋的人在這種情況下,會不害怕嗎?」她不想找死,但如果她哭喊「大爺饒命」他們就會放過她的話,那她很樂意多喊幾聲。

「我是紀冬爵。」他報上大名。

這名字有點耳熟。「我是吳雪桐,不過我家快破產了,所以你們綁架我沒贖金可拿。「

紀冬爵嘴角勾起,不動聲色地觀察她裝傻的成分有多高,「你覺得我像綁匪?」

是不像。要是開得起黑頭車,又請得起司機跟保鏢,何必綁架她這個贖不到幾百萬新台幣的貧窮千金?

吳雪桐眯起眼,看着這男人英挺卻冷酷的五官。

他有一對濃黑跋扈的眉,就算不會看相,但從小到大的經驗告訴她,這男人性格一定相當強勢,像她后媽就有一對濃眉,相比之下老爸的眉就又淡又散。

而且他還有着兇悍的鷹勾鼻,嘴唇略厚且緊抿著,下巴方正,一張臉可以說有稜有角--是在稱不上俊美,但很性格,讓人難以忽略。

最重要的是,他全身上下都散發着一股黑暗卻致命的吸引力,光是看着他都讓她心跳加速--吳雪桐相信應該是這男人天生費洛蒙過剩,畢竟她離思春期已經很遙遠了。

讓人難以忽略的男人,當然也讓人難忘……呃,只限於她頭腦清醒時。

「啊!我們見過面!」她想起來了。

話說,她老爸好歹也是中小企業的企業王,雖然家境小康,沒有撒鈔票表演天女散花的實力,但偶爾見識一下時尚派對或豪門宴會倒是有機會的,不過這機會通常輪不到她頭上。

原因倒也不是她真像灰姑娘一樣,老是被后媽支使著做這做那。如果是白天的派對,她只想在家睡大頭覺;如果是晚宴,那她寧可待在家摩拳擦掌地打開電腦廝殺,也不想混在一堆名媛淑女之間拚命忍住呵欠。

反而少數幾次不得不盛裝赴宴,都是被后媽警告不可缺席,她才硬著頭皮上陣的。后媽不喜歡人家說她大小眼,對丈夫前妻的女兒不好,所以吳雪桐要是拒絕應酬,后媽反而更不高興。

不過後來她發現,后媽也只是要她到那些派對露個臉,讓認識的人知道吳家大千金沒被虐待,沒像灰姑娘一樣總是穿得破破爛爛也就夠了,目的達到之後,她就可以哪邊涼快哪邊閃。所以吳雪桐乾脆就盡量選擇她能夠保持清醒的晚宴,露完臉,打完該打的招呼,她就會努力找一個安靜又不會被打擾的地方打盹或發獃。

回想起來,她在晚宴上見過這男人不只一兩次,但之前都沒說過話,她也不曉得他是何方神聖,只知道他有幾次正好跟她一起『納涼』。要知道想在宴會裏找對地方納涼也不簡單,不只要隱秘,還要小心別踩到地雷,免得長針眼。

對於她的反應,男人挑起眉,嘴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應該不只是見過面吧。」

吳雪桐眯起眼,「難道還有別的?」不會是最近在網絡上吃過她苦頭的苦主吧?日子過得太『宅』,她所能想到的也就只有這方面的交集。

「……」這女人顯然不是在裝傻,事實上她沒有第一眼認出他來,已經讓人嘖嘖稱奇。

她竟然以為他們只是見過面?事實上,這並不是吳雪桐頭一次把他當路人甲,如果不是她有失憶症,就是在他眼皮子底下的人越來越好混了,但他決定這個問題可以等到明天再談,眼前的正事要緊。

「令尊沒跟你提過嗎?」

提什麼?提親嗎?她開玩笑地想,卻接着愣住。

紀冬爵!難怪她覺得耳熟。吳雪桐瞠目結舌地瞪着他,「你……」

「看來是有了?」他又笑了。

真意外,第一眼看見他時,她還以為他一定不怎麼喜歡笑。吳雪桐萬分訝異,小嘴一張一合,卻發不出任何聲音。你有什麼毛病?你眼睛拖窗?你得了絕症?你在玩整人遊戲?一堆想必不會讓對方太愉快的問題不停地閃過腦海。最後她總算想到一個比較保守、也不會讓自己唄掐死的回應。

「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提出這種條件?」

他看起來是在不像需要花錢買老婆的人啊!開得起黑頭車不說,還有本事替她家解除瀕臨破產的困境,重點是:如果性格又性感的男人,恐怕只要稍微釋放出想成家的訊息,他家門檻立刻就會被成千上萬的女人給踩平了吧!

難道說……他性無能?吳雪桐差點就瞄向不該瞄的地方,她連忙端出正經八百的模樣,目不斜視。

「因為我有私人的理由必須儘快結婚。」經由他過去的觀察,以及私家偵探搜集的資料顯示,這女人符合他對妻子的基本要求--不愛出鋒頭,不關己事的絕不多嘴,行事低調,身體健康,而且有必須求助於人,他也能夠援助的困難--最後這一點確保他在談這筆買賣婚姻時站在有利的位置上。「在我目前考慮過的所有名單中,你是頭號人選。」

也就是說還有二號、三號、四號……搞不好已經排到一百號去的人選?這讓人很不愉快,也感覺不被尊重。但誰教他家快破產了?她最好可以傲骨地教訓他的自以為是,但在意氣用事、贏得一時的痛快與勝利之前,她不可能不去思考更重要的現實問題。

「你不覺得這種擇偶方式有點……」噁心。不過她不想被當成過於理想化又天真爛漫的小女孩,因為事實上她從來就跟天真爛漫絕緣。「惹人厭嗎?」

「我只考慮現實層面的問題,至於其他,那不屬於我所處世界的生存必要條件。當然,如果你在意的話也可以拒絕,兩個不同世界的人既然沒有相同的想法與目標,綁在一起也只是增加隔閡,產生不在預期之內的問題。」

還真是冷血又理性,但他這麼分析起來也沒錯,簡直就像電腦程式摒除所有人性觀感分析出來的最佳結果。

而如果她拒絕了,等於自私地陷害家人於困境之中,雖然吳雪桐從來不認為一個人需要為家庭奉獻到連幸福也賠上的地步,可是難道她真能眼睜睜看老爸跟妹妹們坐困愁城?

吳雪桐嘆了口氣。她並沒那麼容易傷感,任何事情總有大家都能接受的最大公約數,在拒絕與無條件接受之間,她應該可以選擇談判。

「我想知道我有沒有談條件的權利?」

紀冬爵的眼裏出現小小的讚賞,他沒選錯人。「在不影響我主要目的的原則之下,你當然能要求你所應得的。」

「你的主要目的是什麼?」

「你得稱職地當一個不給我製造麻煩、也不回自作聰明的妻子,並且給我一個合法的繼承人。」

就這樣?但是有時越簡單的要求,反而越難達到。

她不排斥生育,生養孩子本來就是人生遲早必經的階段,她還曾經擔心自己沒機會呢,反正這男人外在條件那麼優,她也沒什麼好擔心的。

至於當個不給他製造麻煩、也不會自作聰明的妻子……這麼抽象的問題恐怕很難得到具體答案,她只好問道:「我可以有自己的生活空間吧?」

「當然,必要時要配合我,扮演好我妻子的角色,其他時間隨你分配,如果沒有意外,你甚至可以繼續你平日的工作,至於所謂必要時間,事實上我也很忙,需要你『盡責』的時間不多。」

反正就是「上班」時間不要求,但要隨傳隨到就是了。

當下,吳雪桐心裏已經有了主意。「好吧,其實我只有一個最重要的要求,如果OK的話一切就沒問題。」

坦白說,她現在的生活也沒自由到哪裏去,甚至連自己做主的生活空間都少得可憐,說真格也沒什麼好留戀的。嫁不嫁,婚不婚,對她來講只有身份轉換上的差別,若嫁給他反而有更大的自由,她為什麼不答應?

「我想知道,休假時我可以睡到自然醒嗎?」

紀冬爵明顯地愣住了。好半響,他才開口道:「可以。」他沒想到,她所謂的「重要問題」竟是這個……

真是太棒了!吳雪桐想歡呼。「成交!」

她的人生大事就這麼決定了,該說可喜可賀嗎?

【第二章】

吳雪桐並不知道,星期天和紀冬爵的那場談判,會讓她在禮拜一上班時因為另一個「事實」而驚到屁滾尿流,差點想切腹自盡。

在說起這件「天下第一瞎」的慘案前,吳雪桐得先為自己辯解--

話說從她高中時間迷上電腦的二進位世界之後,長期睡眠不足導致的結果,不只讓她進化成站着都能睡的奇才,還讓她變成標準的夜行性動物。也就是說,她只有晚上才是清醒的,白天就算眼睛睜開,眼球的作用只比瞎子強一些--至少不會伸手不見五指,不會走到馬路中央給車撞,不會把面喂到自己鼻孔里,但是其他需要大腦強力作用的高度辨識卻不會儲存在她的記憶體里。

人說專家是訓練有素額狗,這話真的一點也不假,學生時代她念商科,一開始是在老爸公司里擔任秘書,升大學后,后媽覺得這職位應該讓前凸后翹的雪媚擔任,這樣老爸出去談生意才不會丟臉,何況是最親的女兒,不只不用擔心心機要秘書變成勾引老闆的狐狸精,還能負責監視老爸有沒有搞婚外情,簡直是一兼三顧!

所以她就被趕出去自生自滅……噢,自己謀生。

她吳雪桐是什麼角色?從小就在後媽鼻孔下苟且偷生,出外謀生一點也難不倒她。她找了同樣的秘書工作,把大學時期的工作經驗也算上,她可以說是有着八年秘書經驗的老鳥了。

八年老鳥生涯,就算閉着眼都能處理一些簡單的文書工作,更何況打去年他們公司被另一家大公司併購,她因為運氣好、資歷上得了枱面,繼續留任總裁秘書這個職位,但原來那家大公司已經有三位總裁秘書,她只能降階成為秘書助理,重要工作不會落到她頭上,讓她混到現在還沒被炒魷魚。

所以,她不混,也不瞎,只是……漫不經心了一點而已。

身為秘書助理,再怎麼睡眠不足,吳雪桐總是堅持絕對不能遲到,所以她把鬧鐘調快十分鐘,禮拜一的前一天也一定盡量在凌晨三點以前就寢。

「早,」堪稱超完美秘書的姚莉可笑着向她道早安,

姚秘書跟着總裁最久,從總裁過去擔任副理時就是他的得力助手,不僅最清楚總裁的喜好與品味,跟總裁也有革命情感,總裁所有的行程,甚至連跟女伴約會都是由姚秘書打點的。

原則上,吳雪桐的工作就是分擔姚莉可過多的工作量,並且輔助她,不過超完美秘書畢竟是超完美秘書,需要她這雙瞌睡蟲的時間不多,反而是另外兩位秘書比較常支使她。

唉,她果然是小媳婦的命,在家裏被后媽支使就算了,上班也逃不過同樣的命運。

第三位進辦公室的是陳秘書,她非常懂得如何在最合理的範圍內用力地打混,總是很取巧地比總裁早一步進辦公室,所以只要陳秘書一坐下,差不多就是總裁進辦公室的時候了。

「唉,Miss吳幫我倒杯水來,快渴死了。」陳秘書屁股一坐下,就開始發號施令。

吳雪桐遵命照辦。雖然身為秘書助理,在公司里大家也喊她一聲吳秘書,不過說穿了,她其實是三位總裁秘書的小婢女、小丫鬟啊!

不過,今天有些反常,連平常最愛遲到的李秘書都進辦公室了,總裁卻遲遲不見人影。

「姚姐,總裁今天有事嗎?」大夥兒有志一同地問向姚莉可,因為她等於是總裁的貼身助理,搞不好連總裁今天幾點起床都一清二楚。

「總裁今天要到醫院去一趟,老總裁昨夜又發病了。」姚莉可的聲音帶點擔憂,可眉宇間卻洋溢着一股說不出的甜蜜。

心上人這些貼身私密的事,向來只有她最清楚,哪個女人不會或多或少覺得得意呢?那些報紙上的煙幕彈,看看也就罷了,她才是真正能貼近他生命的女人啊!

「嚴不嚴重啊?」陳秘書拿起三明治,邊啃邊處理兩份以上的報表,還能邊哈拉,一心數用不是問題。

「昨天太晚了,我就沒問他,我也不想他太累。」

「昨天那場時尚Party,總裁好像是跟辛采霓一起出席耶!」李秘書哪壺不開提哪壺,陳秘書停下吃三明治的動作,拚命朝她使眼色。

姚莉可臉色黯了黯,旋即雲淡風輕地笑了笑,「總裁跟辛小姐從小是好朋友,一起出席派對也很正常。」

辛采霓是媒體寵兒、時尚名媛,今天早上每一家報紙的影劇版和時尚版,幾乎都可以看到辛采霓挽著出色的男伴連袂出席的照片與消息,甚至還有媒體認為他們那位鮮少和女伴公開亮相的總裁總算找到真命天女了,畢竟和之前那些名模或歌星比起來,辛采霓同樣出身名門,兩人活脫脫就是一對金童玉女,據說連他們的老總裁也非常滿意辛采霓這個兒媳婦……

李秘書也不知是有意或無意,繼續巴拉巴拉地講述今天報紙上關於他們總裁和辛采霓的新聞,陳秘書眨眼睛都眨到快抽筋了,她依然固我,最後只見姚莉可起身。

「抱歉,我去一下洗手間……」

姚莉可一離開,陳秘書就低聲啐罵:「李欣欣,你可以再白目一點!」

李欣欣聳肩,「哎呦八卦嘛,聽聽就好啦,幹嘛那麼認真?」話雖這麼說,李欣欣轉了轉辦公椅,背過身去卻偷偷扮了個鬼臉。

陳秘書看向從頭到尾都關閉着眼睛,努力嚼口香糖驅趕瞌睡蟲的吳雪桐。「噯,你去看看姚姐有沒有事……」

「幹嘛那麼擔心她?你跟姚姐有一腿哦?」李秘書挪揄的聲音響起。

「你這腐女,不要滿腦子BL跟GL亂七八槽的廢料,我只是擔心等會兒總裁問起,難道要跟他說姚姐被你的多嘴逼哭了嗎?」

「拜託,你小說看太多了吧,難道你真覺得總裁最後一定會跟姚姐修成正果?」她比較想看總裁跟同樣也是公司女同事暗戀目標的金副總發生男男禁忌之戀耶!

「不管總裁有沒有那個意思,你收斂一下不行嗎?姚姐是哪裏惹到你?」

「她沒惹到我,我唯恐天下不亂,喜歡看苦情花痴迷戀薄倖男,不行嗎?」八字都沒一撇,真不懂有什麼好在意的?因為姚姐暗戀總裁,就要小心翼翼維護她脆弱的心靈嗎?真是少女漫畫看太多啦!

「你哦,這麼刻薄,小心那一天遭到報應。」

「姚姐也不刻薄,那你覺得她現在是現世報嗎?」不然怎麼那麼苦情?

「你……」陳秘書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

說話間,姚莉可已經回到辦公室,兩人暫且休兵,而話題男主角正好也在這時刻到辦公室。

「總裁。」姚莉可嗓音有些沙啞,看得出眼眶微微泛紅,雖然擺出了最專業的面孔,眉眼間仍難掩憂鬱。「老總裁好點了嗎?」

「總裁」這個關鍵字總算飄進快要呈彌留狀態的吳雪桐耳里,可惜她口香糖嚼啊嚼,吹了一半的打泡泡來不及塞回嘴裏……

「好多了,謝謝你的關心。」熟悉的低沉男音在吳雪桐桌前響起。

她腦袋轟的一片空白,接着彷彿電影的難動作一般,抬起頭。

啪!口香糖泡泡破了,黏了她一臉,而她小嘴微張,看着憋了她一眼,便自顧自走向辦公室的男人。

李秘書在一旁竊笑,陳秘書沒好氣的搖頭,而姚秘書根本沒心情理她。

在老闆面前摸魚摸得很大方嘛,還吹泡泡糖咧,這下有她好看的了。

但這還不是真正讓吳雪桐想撞牆的原因。

「吳秘書,十分鐘之後請你進辦公室來。」紀冬爵冷冷地丟出這句話。

上班五個月又零四天,每天坐在老闆辦公室外,老闆大人打她桌前來來去去,她卻不識老闆真面目,真的是瞎到爆!

看來,她需要去養一隻可魯。

吳雪桐像死刑犯似的盯着時鐘,算準十分鐘,秒針一滑進最後一格,她視死如歸的走向紀大總裁的辦公室。

紀冬爵早已利用這十分鐘,很快地處理好幾份需要即可處理的文件,等着她進來。一見到顯然還無法從震驚中回復過來的吳雪桐,紀冬爵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我們『應該』見過面的,是吧,吳秘書?」紀冬爵的聲音也聽不出是冷酷或挪揄,害她更加的提心弔膽了。

她該不該謊稱其實昨天她是在演戲?吳雪桐硬著頭皮開口,「我習慣工作時全心投入,所以就算九級大地震來了,我也不知道。」他區區一個紀冬爵,當然不可能比九級大地震更了不起,所以她怎麼會對他有印象?

平常紀冬爵進辦公室時,她不是正好被陳秘書和李秘書叫去跑腿,就是眼皮最不聽大腦控制的時候,只能拚命埋頭假處理公事之名,行摸魚打盹之實。

而下班時間,她歸姚莉可管,姚莉可叫她準時下班,她就準時下班啰!

至於其他關於總裁外出洽公啦、到會議室開會啦,她這個小宮女不是忙着埋頭公事中,就是邊忙碌邊打瞌睡了,哪有閑暇注意誰在她桌前走來走去?

「全心投入嚼口香糖嗎?」

「我早餐吃了洋蔥,為了辦公室的空氣質素,要來一片綠箭。」

真能掰,「知道我為什麼選擇你作為協議結婚的對象嗎?」紀冬爵向後躺進椅背,雙手閑適地擱在扶手上,悠閑地彷彿只是和下屬聊聊天。

「因為我家破產?」

「這是原因之一,」因為破產而需要他伸出援手,當然是很大的理由,但另一個要因是她的個性,「昨天跟我一起出席LV時尚派對的人是誰?」他彷彿天外飛來一筆般地問道。

吳雪桐怔住,只思考了一秒,「林志玲?」

紀冬爵斂住嘴角突然浮現的笑意,「剛剛誰進了洗手間,而誰在將報紙上的八卦新聞?」

顯然,他是個喜歡裝作若無其事,卻趁機把每個手下的小辮子都揪在手裏的變態老闆。

但吳雪桐只想到紀冬爵是考驗她的記憶力嗎?這問題會不會太無聊?她捧起眉用力思考,「Miss陳吧。」水喝太多難免屎尿多,「講八卦的應該是Miss李。」印象中她的嘴巴一直開開合合的。

「你知道嗎?就因為你夠不把人當一回事,所以我選擇你。」紀冬爵嘴角的笑終於藏不住。

他想說的是她很瞎吧,她該謝主隆恩嗎?吳雪桐臉上滑下三條線。

「總之,我要你記住一件事,如果你想保住這份工作,我們之間的關係在公司要暫時保密。」雖然他也不認為每天上班都在晃神的她有空跟別人碎嘴。

「我沒那麼無聊。」因為家裏破產而不得不把自己賣了,這種事有什麼好說的,她還怕講出來丟臉咧!

「我要說的就是這些了,至於你上班時間做了什麼,我就不再追究,算是給你個特權,不過不要摸魚摸得太離譜,我還是會開除不盡責的員工。」

「你放心,我從來沒敷衍過自己分內的工作。」敷衍別人丟過來的工作倒是很有經驗。

「還有,記得這個禮拜六……」他們會在法院公證結婚。

「我知道。」過了這個禮拜六,她就是地下總裁夫人了。

不知道為什麼,她有一種很奇妙的感覺,也說不上來是什麼,總之在她離開總裁辦公室,迎上姚莉可那雙探究的眼時,突然間心虛了起來。

唉,那種怪怪的感覺,應該只是她的錯覺吧?哈哈哈哈……

這場婚姻的協議內容包括——

必須由男方決定他們的關係公開與否,或者何時公開。

一切低調進行,所以當然也不會有婚宴與迎娶儀式,他會選定一天帶她去公證結婚。

關於這兩點,她非常OK,兩人的關係公不公開,對她根本不痛不癢,再說她光想到要一大早起床被當成芭比擺弄來擺弄去,還得忙那些十天半個月也忙不完的婚禮瑣事,就差點想反悔不嫁,這會兒倒好,一切全省了,她樂得每天數日子,等待能夠在休假日「睡到自然醒」的那天到來。

人生真是太美好了,哈哈哈哈……

公證結婚那天,在老爸和兩個妹妹涕淚縱橫、十八相送下,她帶着她最重要的行李——筆記跟桌上型電腦,以及其他裝不滿一個皮箱的衣服雜物,由紀冬爵的司機跟特助帶領,搬進了紀冬爵的私人住宅。

新婚第一天,紀冬爵一離開法院就搭飛機前往歐洲處理公事了,一切他全交代特助與管家處理。

紀冬爵的特助就是那天請她上車,最後還幫她跑腿買菜的彪形大漢——吳雪桐記得那天從他手中接過滿滿的菜籃時差點忍俊不住,畢竟她很難想像這麼一個長相凶神惡煞的大男人提着菜籃,穿梭菜市場的摸樣。

「夫人可以叫我小鍾,」男人又是深深地一鞠躬,「在大宅以外,有任何事情就請吩咐我。」

吳雪桐抿著唇,斂下笑意,「小鍾,能不能麻煩你以後不要對我鞠躬?我覺得我會比較希望在往生之後被人這麼致敬。」

小鍾尷尬地一笑,「是的,夫人。」差點又要彎下腰。

「我是傑生,夫人在大宅里的一切則請吩咐我。」白髮的洋人管家說得一口比吳雪桐還標準的國語。

吳雪桐其實有點不太習慣,畢竟她相信自己不是嫁過來享福當少奶奶的,事實上只要能讓她睡到自然醒,他就滿足了。

「好吧,其實我沒什麼重要的事要……吩咐。」她習慣被吩咐,可不習慣吩咐人,「我想知道我能在哪裏使用電腦?還有床在哪裏?」後者比較重要,至於前者,其實只要給她一個安靜的角落,她也很滿足啦!

「夫人自然睡在主任的寢室,一會兒就帶您過去,至於電腦……」

紀冬爵為她準備了一間她的個人書房,就緊鄰着她和紀冬爵的卧室,空間是比起這屋子裏的其他房間並不算大,有一扇窗戶和窗枱,但對吳雪桐來說已經是受寵若驚了。

「這個房間是我的?」她本來還預期自己只能分到一間房間的角落安置電腦呢。

「如果夫人覺得房間太小,可以換到樓上。」

「不用了,這就很好了!」這個紀冬爵真大方,她一定要謝謝他!

想不到讓她感謝紀冬爵的事不只這一樁,當吳雪桐躺在席夢思KingSize的大床上時,她簡直感動到痛哭流涕啊!

好不真實的感覺,或許是因為離開了自小生長的環境,那個她住了二十多年的家,還有她熟悉的房間,讓她有點不能適應,像在做夢一樣。

不知這夢是好夢或噩夢呢?她已經沒有猶豫退縮的空間了。

搬進紀冬爵的住處時已是深夜,傑生問她是否要吃宵夜時,她很開心的請他們幫她準備雞蛋薯泥三明治跟冰葡萄酒,在等待的空檔中,她四處探險,才發現她的書房跟紀冬爵的我放原來還有一道隱藏式的門互相連接。

這樣也不錯,她累了可以直接休息。

那天晚上她立刻安置好電腦,試了一下網絡和網域設定,比她想像中還要順利,新婚夜,她就這麼在電腦前快樂又興奮地度過了。

凌晨到來,她才拖着疲累的身子躺上床,一直惦記着「睡到自然醒」這件事。以前在家時,星期六或星期日差不多八點多就會被后媽從床上挖起來,現在,沒有人來吵她安眠了。

啊,好幸福!她答應嫁過來果然是對的。

吳雪桐簡直要死而無憾地噙著憨傻的笑,抱着綿軟的被子,快樂地睡她的大頭覺去也。

【第三章】

紀冬爵這一離開就是三天,把新婚妻子丟在家實在有些冷血,但這就是紀冬爵之所以只要契約婚姻的原因之一,他不想要任何會綁住自己,還得配合改變自己腳步的親密關係。

而兩人之間有了那紙合約,他可以自私得心無愧疚。

回到家時,吳雪桐沒出現,他詢問管家,吳雪桐這幾天適應得如何?

傑生原本面無表情的臉出現一種不自然的緊繃,嘴唇蠕動了幾次,最後嘴角終於勾起一個可疑的弧度。

這引起了紀冬爵的好奇,本來只是隨口問問,這會兒忍不住放下威士忌酒杯,看着這個待在紀家多年,永遠都是一張老K臉的管家。

事情要回到三天前,吳雪桐搬過來的第一天早晨,由於紀冬爵已經吩咐傑生讓吳雪桐睡到自然醒,所以傑生並沒有去敲主卧室的門請新任女主人起床用早餐,整座大宅就在女主人熟睡中,靜靜地持續日常運作。

上午十點,有貴客來訪,是極少數知道紀冬爵結婚的親密友人——紀冬爵在聽到來訪者是誰后皺起眉頭,郜明奇這傢伙八成是活膩了,唯恐天下不亂,竟然把他公證結婚的事透露給他表姑媽跟表妹,一男二女聽說他沒有改變行程仍飛往歐洲處理公事,大概覺得逮到機會了,立刻就登門拜訪兼看笑話,順便給擺明了就是沒地位也不受重視的新任「紀太太」狠狠地下馬威。

「然後呢?」本來這種瑣事他沒興趣知道,不過傑生的反應讓他有些好奇。

他並沒打算娶個能幹的女人給自己找麻煩,不過也不希望這個將要站在他身邊的女人太軟弱,他畢竟沒有多的心思分出來照顧她。

就當作是第一場試驗,姑且看看吳雪桐有沒有本事迎刃而解吧。

話說回傑生被逼着去把女主人從被窩裏挖起來,這事他實在作不了主,貴客來訪,他身為管家本就怠慢不得。

但吳雪桐才不管這些,她嘀嘀咕咕地念個不停,認為紀冬爵不守信用,回頭她一定要跟他抗議,她哪有睡到自然醒?

管家讓幾個女傭替吳雪桐更衣,吳雪桐帶過來的衣服配件不多,幸好紀冬爵早就想到這點,讓人照吳雪桐的尺寸訂做了一柜子的衣服飾品,將要站在他身邊的女人,當然也要上得了枱面。

過程中,吳雪桐完全閉着眼,反正有人幫忙最好,她困得要死啊!

不算盛裝打扮,但果然佛要金裝,人要衣裝,雖然氣色因為長年睡眠不足有點泛黃,但吳雪桐至少還算雍容華貴地下樓招待貴客。

「原來冬爵看上這種黃毛丫頭?」郜明奇立刻就開始扇風點火。

這娘娘腔是誰啊?吳雪桐只想趕快打發這些人,回房間補眠。「招待不周,別見怪啊!」沒招待過所謂貴客,她也不知身為女主人的她要幹嘛,不過電視怎麼演,她就怎麼做嘍。

「表嫂真悠閑,冬爵哥哥一點都不體諒你的飛到歐洲去處理公事了,你這個新娘子還睡得下啊?」名媛淑女果然功夫高強,不管說什麼話,都是氣質高雅,輕聲細語的,電視里的壞女人相比之下實在太粗俗了。

「睡這麼晚,不會是昨晚孤枕難眠的關係吧?」郜明奇悻悻然地,言詞間儘是曖昧暗示。

「聽說表嫂家的公司破產了,真的假的?」

另一個一直沒說話的老女人也開口道:「破產?這年頭就是一堆濫竽充數的暴發戶滿街跑,以前是景氣好,隨便幾個爛錢就能充闊佬,跟人家擠進上流社會,我就說這些沒文化沒水準的人絕對經不起時間考驗,你們看,這不就應驗了我說的話嗎?」

「媽咪,你怎麼這樣講?這豈不是說表嫂是沒水準的暴發戶嗎?不過難怪冬爵哥哥突然閃電結婚,冬爵哥哥條件那麼好,只怕他要結婚的消息一放出去,一堆不知什麼來歷的女人都擠破頭想飛上枝頭當鳳凰吧?」

「什麼鳳凰?」老女人冷笑,「麻雀就是麻雀,換上幾件名牌,戴幾套珠寶就真以為自己是名媛千金了嗎?沒聽過狗改不了吃屎啊?土包子就是土包子,給他們三分顏色,他們也能開起染坊,真是笑話!」

「唉,表嫂,我媽咪講話就是這樣的,你別介意啊!」穿着一襲香奈兒當季套裝,嬌滴滴的年輕女子轉向吳雪桐。

而吳雪桐小媳婦似地低着頭,縮著身子,點了點頭。

這讓兩個女人得意極了。看樣子紀冬爵娶了個軟柿子嘛,她們還是有機會搶回紀夫人寶座的。瞧她畏畏縮縮的,連吭聲也不敢,果然是市井小民,難登大雅之堂啊!

「唉表嫂,聽說你是私立大學畢業的啊?」

「什麼私立大學?台灣的還國外的?唉如果有本事念美國的私立大學,倒也算是有點能耐啦……」

「不是啊媽咪,聽說表嫂念的是台灣的……什麼什麼私立大學啊!剛從技職體系升上來的,我以前念台大時還聽都沒聽過呢。」

「唉這紀冬爵怎麼搞的?娶了個沒家世沒長相的女人也就算了,竟然還是個草包,那她到底能幹嘛?紀冬爵是想做善事嗎?那他去娶個喜憨兒不是更有佛心?」

「不會是冬爵哥哥有什麼把柄落在她手上吧?有些女人比那種聰明又美麗的女人更可怕,其貌不揚,又丑又肥,外表裝得柔柔弱弱,好像良家婦女,不過跟男人的關係可複雜了,最擅長勾三搭四,踩着男人的頭往上爬的花招可多著呢!」

傑生在一旁都快聽不下去了,不說這兩個女人講話沒內容,她們刺耳的聲音也讓他耳膜生疼,老實說他真佩服女主人,竟然能罵不還口,頻頻點頭……

不過,好像有哪裏不對勁?

兩個女人繼續唱大戲,對白有多酸就有多酸,嘲諷的嘴臉有多扭曲就多扭曲,對手簡直太好欺,任她們罵到口沫橫飛,簡直要口水洗客廳都乖乖點頭,這教她們越罵肝火越大,簡直罵上了癮,罵到最後嘴都酸了,氣喘不休、水喝乾兩杯了,小媳婦吳雪桐仍是沒反應。

這下子,兩個女人終於覺得不對勁了,她們從剛剛就一直聽到一陣極有規則的呼嚕聲,而且呼嚕聲音漸漸清晰,像是就在客廳里……

「表嫂?」年輕女人終於按捺不住,起身走向吳雪桐。

吳雪桐的打呼聲越來越大,鼻尖還吹起了小泡泡。「啵」地一聲,泡泡破了,吳雪桐磨磨牙,小嘴滿足地蠕動,接着呼嚕呼嚕,睡得更大方了。

一老一少兩個女人,臉上一陣紅一陣青,厚厚的粉底蓋都蓋不住。

「有沒有搞錯啊?」老女人火山爆發,尖叫大吼,終於驚醒了口水差點流成瀑布的吳雪桐。

「啊!我這就去買菜……」吳雪桐坐直身體,忙不迭地擦著口水,小臉茫茫然,根本分不清楚東南西北,看起來好無辜、好可憐、好委屈,看得坐在客廳里唯一的男客人,心跳猛地狠狠跳快了一拍。

柔弱可憐、清純無辜的小女人,總是容易激起男性的保護欲。

而兩個一大早就起來做全身保養、盛裝打扮的名媛與貴婦,氣得頭頂雞毛亂顫。「你這是什麼意思?」她們聲音都啞了,因為剛才太賣力唱大戲,現在力氣用光了,罵起人來氣勢先減三分,心裏更是嘔到極點。

吳雪桐一時還搞不清楚狀況,腦袋渾渾噩噩,她困擾地看着在她面前咆哮的老女人跟年輕女子,「歐巴桑你哪位?」沒見過噢!

吳雪桐搔了搔臉頰,熟睡中被吵醒,她這會兒連現實跟夢境都分不太清楚,而且嘴角還有點濕呢,趕快用袖口擦一擦。

傑生決定該是他出面的時候了。「三位要不要改天再來拜訪?或者我立刻打電話讓主人回來給你們一個交代?」

一搬出紀冬爵,兩個還想發難的女人臉色立刻變了。

紀冬爵一向最痛恨別人打擾他的公事,要是讓傑生拿這件事去煩他,她們母女還能指望踏進紀家一步嗎?

吳雪桐似乎想起自己已經不住在家裏了,她困擾地看向傑生,「我可不可以回去睡覺啊?」她為什麼出現在客廳?算了,這不重要。

「您先回去休息吧,這裏我來就好。」傑生忍着笑,對女主人不經意流露出楚楚可憐的模樣也覺得心軟了,再轉身時已是母雞保護小雞的姿態,讓兩名女傭過來扶女主人回房休息。

吳雪桐腳才踏上樓梯,又困擾地回過頭來,「剛剛怎麼好像有歐巴桑來我們家嘰嘰喳喳?你要顧好啊,要是家裏變菜市場,紀冬爵回來不知道會不會罵我咧……」她咕咕噥噥地,又抱怨起紀冬爵沒信用,就上樓回房間去了,眼下對她來說,天大地大都沒有睡覺偉大!

管家忍住笑,看向臉色越來越難看的兩個女人,和痴望着樓梯方向的郜明奇,立馬又換上招牌老K臉。「三位請回吧,我相信紀先生不喜歡他的房子變成菜市場,所以請你們自重。」

事情的經過大致就是如此,那對母女只是想第一時間來掌握敵情,倒還不敢真的跟紀冬爵作對,把他結婚的事到處宣揚。

「就這樣?」這也值得向來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老管家另眼相看?

傑生也沒有辯解,「夫人適應力相當良好,甚至可以說是離奇地非常適應這裏的生活。」簡直到了自得其樂的地步,就算把她放生,她依然可以吃肥肥、睡飽飽,一堆莫名其妙的人找碴不成,這幾日恐怕夜不成眠,瘦了好幾圈,反觀吳雪桐完全不當一回事,或者根本不以為有這回事,日子過得逍遙又快活。

如果紀冬爵真的想要一個不煩人又不黏人,更不會給他製造麻煩的妻子,那麼傑生認為,吳雪桐非常適合。

至少這樣的女人,不會因為對紀冬爵有着不該有的期待,妄想他許下了承諾就等於願意敞開心房,到最後只落得這場婚姻中受傷的下場。這是老管家一開始最不願意看到的。

紀冬爵想了想,也知道老管家的言外之意,「我知道了,沒別的事的話,你先下去吧。」

確實,太精明的女人讓他生厭,太軟弱的女人他覺得煩,那麼……一個神經粗到堪比電線桿,而且還比天兵更瞎的女人,恐怕真的是最適合他的吧!

不知道為什麼,紀冬爵忽然很想知道,這個有本事在雞飛狗跳的環境中自顧自地會周公的女人,這個時間在幹什麼?

才想着,他已起身,往二樓的卧室走去。

她還能幹嘛?

昨天就聽說紀冬爵要回來,害她整個晚上心神不寧,就算一直對着鏡子說她只是想試試衣櫃里那摸起來好舒服的性感睡衣,還是顯得此地無銀三百兩。

她甚至還在上床前泡了個香噴噴的玫瑰花瓣澡,前一天晚上還敷了臉,再找藉口就太「假仙」了!

噯,可是就算她真的有點刻意打扮,又怎樣呢?他們之間的婚姻確實沒有任何愛情基礎,她也不指望這個連終身幸福都能拿來交易談判的男人會突然轉性想跟她培養感情,但再怎麼說他們之間是以共同生育子女為目標結合的,也就是說親密行為不可能避得掉。

談戀愛嘛,還真不是人人有機會,她看開了,慶幸的是她至少還能嘗嘗男歡女愛的滋味。哪個女人會希望自己穿着款式老土俗氣的舊內衣褲和運動休閑服,全身汗臭地迎接自己的第一次?重點是對方「漢草」還很優,她都已經開始幻想紀冬爵衣服脫光後會不會有六塊腹肌了……

唉呀,真糟糕,她好像想太多了,結果興奮到過了中午還沒睡着。

紀冬爵允許她結婚後一個月內可以有三天特休——有點小氣,但沒魚蝦也好啦,特休的時間隨她排,雖然准假的是姚莉可,但反正他會替她搞定。趁著紀冬爵不在,她乾脆就連休三天好好快活一下嘍!這三天她可以說是瘋狂的玩物喪志,日夜顛倒,所以日出時,她才拖着精力耗盡的身子躺上床。

然而難得失眠的她轉念又想,紀冬爵只說要她生小孩,可沒說要跟她發生關係,要知道憑現代的科技,想懷孕未必要經由性行為……

想到這裏,吳雪桐幾乎睡意全消。

這怎麼行?她連福利都沒享受到,就得承受懷胎十月之苦,還要痛得死去活來,那她不是虧大了嗎?

還有,現在想想,憑紀冬爵的條件,要什麼溫柔聽話的女人沒有,為什麼要特地買個妻子來幫他生孩子?把姚莉可娶回家也比娶她好,超完美秘書想必也能勝任超完美嬌妻,前前後後替他打點妥當,有點生意頭腦的都會做這樣的打算吧!

難道說,紀冬爵其實是同性戀?吳雪桐開始惴惴不安,偏偏一切都已經太遲,婚前協議書早定下了,她想再多要求什麼,恐怕紀冬爵也不會答應,更別說頭都洗了才想反悔,只怕沒那麼簡單。

吳雪桐在床上翻來覆去,最後還是因為太困太累,恍惚地睡著了……

紀冬爵踏進房間,看到窗帘被拉下,室內一片昏暗,床上隆起一座小山。

這時間睡覺?他眉毛微挑,但沒說什麼,靜靜地走到衣櫥邊,把領帶和皮帶扯下丟到一旁的長椅上,拿了浴袍就走進浴室。

洗去長途飛行的勞累后,來到床邊,看着踢開棉被、穿着單薄白色睡衣的吳雪桐,他悠閑地在床沿坐下,姿態放鬆。被窗帘阻隔的昏暗日光,讓他臉上的表情曖昧難分,那雙總是凌厲得教人心顫的眼,收斂了刺探的銳利,看着床上熟睡的小人兒,像在審視一件他花錢買下的貨物,沒有感情,也沒有激情,只是依然很快地慾望昂揚。

該達到的目標,下定了決心,他自然不會客氣。

紀冬爵動作靈敏而安靜,像優雅的豹子狩獵歸巢后,發現有個女人毫無彆扭地佔領了他的領域。他欺近睡得毫無防備的吳雪桐,察覺玫瑰與女性幽香竟如此大膽卻又和諧地與他的氣味融合,平靜的眼眸深處火花漸漸地跳動。

她踢被子的壞習慣,此刻正方便他的侵犯,紀冬爵的大掌探向上翻的睡衣裙擺,在她溫暖的小腹上燙貼著緩緩移動。

滑膩的觸感一下便讓他上癮。他帶着屬於征服者與佔有者的姿態,決定要好好享用他的大餐,他的手撫過她穿着棉質小褲的兩腿間,試探性地來回磨蹭,床上的小人兒依舊熟睡。

他是沒興趣跟睡死的女人做愛,不過這勾起了他的好勝心和遊戲的慾望,大掌又來到嫩白的大腿間,觸感依然讓他愛不釋手。

他另一手將睡衣緩緩往上掀,這中間他沒忘記自己的權利,在吳雪桐姣好的曲線上做國王般的巡禮,直到絲質睡衣被掀翻到兩團圓翹白嫩的雪乳上方,他停下動作,下腹的慾望又狠狠地一跳,眼底似有若無的火焰開始熾烈燃燒。

他大掌覆上一邊雪峰,雙眼凝視着吳雪桐熟睡的容顏,她微微擰起眉,也許是夢見被誰侵犯了,無辜地嚶嚀著。

紀冬爵繼續他的遊戲,這一刻他終於有享用獵物的興奮感。

他輪流玩弄兩隻雪乳,力道並不粗魯,因為他還不想這麼快把她吵醒,只是手指仍舊大膽地調戲漸漸變得硬挺的圓珠,捏揉着軟乳的力道時快時緩,兩腿間的昂揚也越來越碩大。

他終於迫不及待地低頭含住一邊的乳尖,甚至按捺不住地吸吮出聲響。原來慾望是一隻潛伏在深海里的巨獸,不作亂時風平浪靜,一瘋狂就山崩地裂。

他的手往回探向她的小腹、她的大腿內側,然後隔着底褲按壓在兩腿之間推擠滑動。

吳雪桐不自覺地攏緊雙腿。紀冬爵起身,唇邊還有孟浪的濕痕,看着仍閉着眼的吳雪桐,他終於將手探進她底褲之內,撥開藏住花核的柔密森林,緩緩地愛撫起來。

睡覺中的女人擰起眉,慾望的花核在毫無防備的狀態下被採擷、挑逗,毫無招架之力地情露泛涌。

紀冬爵滿意自己觸碰到的濕意,沒有撤退,反而持續那磨人的撫弄,視線調回被他舔弄至濕亮的女性乳尖,低下頭吻住另一邊,龐大的身軀跟着欺向她。

他扳開她的雙腿,跟着感覺到指尖下嫩蕊的綻放,於是更貪心地隨意擺弄她雙腿的角度,甚至褪下那件礙事的底褲,讓他能用整隻手玩弄她。

當他吻着她一隻嫩乳的同時,另一手也開始粗魯地將另一邊狎玩揉弄成各种放盪的模樣。

「嗯……」她睫毛顫動着,就要醒來,卻也不想醒來,不必要的煩惱太累人,她只想好好休息,可夢境卻陷入淫亂的情色場景中,她的靈魂被慾望的魔火吞噬,抽不開身,也不想抽身。

沉淪吧!有什麼關係呢?若慾望不該存在,上天造人時就該把媾合的快感從人類的感官中抽除,什麼道德的考驗,什麼自我約束,全都是自欺欺人的玩意兒……

他的吻越來越放浪,就和他在她腿間的撫弄一樣,濕滑淫靡之聲充斥一室,一開始單純的為達目的不擇手段,變成失控的限制級遊戲,他也無法避免地迷失在其中。

他的指尖細細地在濕嫩的瓣蕊上描畫着,舌頭繞着乳珠反覆拍打,直到身下的人兒嚶嚀著,再也忍受不了那樣的折磨與逗弄,迷迷糊糊地轉醒。

她驚覺自己幾乎全身赤裸,唯一的蔽體衣服堆在胸上,任由高大而健壯男人品嘗她、玩弄她,雙腿甚至因為他的動作大開着,袒露那從來沒有任何人造訪的神秘地帶。

而他的手貼着她的羞恥,貼著那處敏感得彷佛直達女人心房深處的部位,隨着他指尖每一次滑動撥弄,她全身就泛起難熬的癢與熱。

一下一下,他的碰觸越來越沒分寸,她低下頭,只能看見這個她根本不算熟悉的男人,孟浪又忘情地舔吻她的乳,高挺的鼻尖滑過乳肉,連呼出來的熱氣都是一種愛撫。

而他黝黑的大掌所盈握的另一邊,仍泛著水光,說明他早已嘗過她,此刻則無情地捧着它做更野蠻的侵犯。

她根本不算認識他,幾乎可以說是陌生人,即便他倆的身分證上早有對方的名字,他對她的任何擺弄都是理所當然,她卻沒來由地覺得自己好淫蕩,下腹甚至悶悶地疼了,不知羞恥地想要更多。

無止境的熱在悶燒着,尤其不能併攏的兩腿間,他的手指越來越放肆,甚至開始在水穴內外來回滑動,濕潤的聲向那麼清晰,教她難堪又春心蕩漾,再也按捺不住地抱住他的頭顱,擺動臀部迎合他的狎玩。

「啊……」

那妖媚的呻吟差點讓他理智斷線,於是手上的動作越來越野蠻,她幾乎無法承受。

「不要……你……」她怕自己變得越來越陌生,尤其是在這個她根本無法全然信任的男人懷裏,可是快感來得那樣兇猛,一下子她就滅了頂,隨即被高高地拋上雲端。

紀冬爵起身,脫下睡袍,露出精壯赤裸的身子,還有兩腿間那早已狂怒且不耐煩的男性,他抬起她的臀,在她無辜的注視下,引導著自己挺進她仍為他敞開的花穴。

「唔……」疼痛幾乎令她全身痙攣,然而他沒有停下來憐惜她,只是緩慢地進入,以有限的耐性等待她的適應。

這明明是他們的義務,是他要達到目的的必要手段之一,然而當他被她的緊窒完全包覆后,一股狂野猛烈的快感沖刷着他的全身,潛在的慾望驚醒,天生屬於侵略者的獨佔與征服欲抬頭,他高大的身子將身下的人兒完全納入羽翼之下,再孟浪地吻住她。

那一刻,他們的交合對他而言,不再只是為了埋下他的種子,他瘋狂地想佔有她,想用全部的感官感受獵物的臣服。

碩大而堅硬的男性開始狠狠地在她身體里衝刺撞擊,而他的吻、他的舌頭在她呻吟嗚咽的口中翻攪,把她的啜泣與甜美全數吞進他體內。

她簽下自己終生幸福的那一刻,從來沒想過被佔有是這麼樣的野蠻,也這麼樣的親密,放任著化身野獸的男人進入她的身體,反覆折磨與挑逗,用彼此最私密的那一部分結合在一起,貼緊並衝撞。

悶悶的啜泣與低吼,以及床鋪有節奏地撞擊壁面的聲譽,把人類原始的男女追逐戲碼曖昧又赤裸地演個分明。男人的蠻橫,女人的妖嬈,原來褪去衣冠楚楚、道貌岸然的那層皮,任誰都是一個模樣……

【第四章】

吳雪桐覺得臉頰好燙,她想當縮頭烏龜,當鴕鳥,不想思考,不想起床,不想面對她新的一天和剛回到家就把她吃干抹凈得丈夫。

紀東爵倒是幫她一個大忙,他抱着她,像抓緊自己的所有物一般,將較小的她收攏在臂彎之中,用哪種彷彿會為她當下世間所有紛擾的篤定與堅強,要她乖乖聽話。

歡愛過後身與心都羸弱不堪,而她感覺自己被他陽剛的氣息包圍。原本對她來說,紀東爵只是個連婚姻都能買賣的冷血商人,然後這一款,他沒有如預期地立刻抽開身或倒頭就睡,反而就這麼摟着她,靜待兩人平復心跳。

他的手不停地在她背上和頸子上愛撫著,讓吳雪桐感覺自己像他的小寵物,什麼都不用想,不用煩,只要眯着眼讓主人疼愛就好。

向來不懂害羞為何物的她,只能默默地把臉埋在紀東爵胸前,期待他在睡着前都別開口,自然而然地當做他們只是在執行了例行公事。

可是紀東爵顯然沒有睡着的打算。他的大掌在她頸后又規律地揉捏著,害她舒服得想嗚嗚叫,偏偏此刻她的大腿還跨在他腰上,兩人已極親密的姿態相擁,她甚至能感覺到他的男性只有半軟,似乎只是短暫地休息,隨時能重振雄風……

也許是他倆又心電感應,又或者是她無意間誘惑了他,吳雪桐感覺到兩腿間的男性有顫顫地抬頭,再次火熱地抵着她還有些疼痛的私密處。

她緊張又不安地扭著身體,想推離他遠一些,下體的不是卻讓她擰起眉,倒抽了一口氣。

「很疼嗎?」他的嗓音也說不上是心疼或愧疚,卻還是讓吳雪桐臉紅。

「有一點。」如果紀東爵已經收斂了力道,那她恐怕得開始擔心自己可能應付不了這男人的孟浪。

紀東爵的手往下探,吳雪桐忍不住打着哆嗦,幸好他的手只停在她腰際。

「我讓你害怕嗎?」

「也不是。」吳雪桐真慶幸房間昏昏暗暗的,他不會察覺她紅燙的像華盛頓紅蘋果的臉。「我怕癢。」

有一半是實話,另一半則是因為她對這個男人的手指如何讓她獲得高潮,記憶還太深刻,再讓他「玩」下去,她一天的力氣都被玩光了。

紀東爵又把手探向她的大腿,在內側和外側熨貼輕撫著,害她明明已經疲憊乏酸的私處又熱了起來……真是「既期待又害怕受傷害」啊!

「我請醫生來幫你看看。」他說着就要起身,吳雪桐趕忙拉住他。

「不用了,又不是什麼大傷,只是有點不舒服而已。」

這個初夜的經驗已經夠讓她害羞臉紅好幾天了,再請醫生來,那她可以挖個洞把自己埋了吧!

吳雪桐扭著身體躺倒枕頭上,意識到自己今後就要睡在這男人身邊,他床上有她的枕頭,三天來孤枕獨眠沒什麼感覺,現在卻有某種怪異的感覺在她心窩處鑽動。

雙人枕頭的親密與溫暖,也許要兩人的發交纏在一起才更深刻,而他們對彼此根本還不算認識。

「你……你剛回來啊?」她試着轉移他的注意力。

「嗯,下午一點抵達的班級。」

「長途飛行很累,你要不要睡一會兒?」她這樣像個溫柔體貼的妻子吧?

「我想等時差調整過來。」他回應道,嗓音慵懶又性感,要命的是現在這句話聽起來,好像……好像……

好像在暗示她,他正好有「某種特別的計劃」可以打發調整時差的時間。

「哦,那我……」她該腳底抹油開溜,還是萬般期待地等他在「開動」?說真的她快累死了,可是,又恨害羞啊……

紀東爵的大掌轉而捧住她凌亂蓬鬆得像棉花糖似的捲髮,「這時間是你吃早餐的時間吧?」他聽管家說,這女人日夜顛倒,難怪白天拚命打瞌睡。

所以他是趕她去吃早餐咯?雖然鬆了一口氣,至少她明天不會因為「縱慾過度」而痛上一整天,但不知道為什麼,她還是有點失望。

噯,她不會一脫離處女之身,就立刻變成色女了吧?

「唔,如果你覺得不好,我也可以改回正常作息啦。」他現在畢竟是她的老闆兼債主啊,只好壓縮自己寶貴的玩樂時間了。

「你高興就好,沒什麼好或不好,不過如果以後有了身孕,最好還是按照正常作息起居。」

「哦。」差一點她就要忘了自己嫁給他的目的之一。吳雪桐想了想,忍不住問道:「你想要一個繼承人,但萬一我只生得出女兒,或根本生不出來怎麼辦?」她只是找習俗思考,並沒有特別重男輕女的意思,她家都是女孩,老爸從沒煩惱過這個問題,只是她不會自作主張地認為別人也不在意。

「我並沒有限定我的繼承人是男是女,就算是女兒,我也會讓她從小開始接受繼承人的教育,這點你不用擔心。」而且他看過她的健康檢查報告,另一個擔憂也可以免了。

吳雪桐突然覺得,不管她生男生女,她的寶貝似乎註定有點辛苦,雖然對他不了解——應該說她對很多人事物都不怎麼了解——不過光憑紀東爵有本事解決她家的破產問題,又住在這樣的房子裏,想當然耳財力雄厚,身為他的繼承人絕不會太輕鬆。

人果然還是平凡一點好,否則生來就背着龐大的責任,註定人生無法自由作主。可是用另一個角度想,伴隨責任而來的,不就是衣食無憂的人生嗎?人們總是羨慕自己沒有的,也許他的寶貝從小就必須接受各種磨練,說不定還得羨慕地看着其他小朋友無憂無慮地玩耍,然而這世上有更多人連上學的機會都沒有……

這麼想着,吳雪桐也只能釋懷地嘆口氣。「我會慢慢調整作息。」孕婦重視要多晒晒太陽。

紀東爵起身套上睡袍,走進浴室。「我等會兒也要用晚餐,一起吃吧。」

吳雪桐呆坐在床上,看着凌亂的被褥,不知道為什麼,他提起了繼承人的問題后,那些讓人胡思亂想的曖昧泡泡全消失了,只有一種連她自己都覺得荒謬的茫然感。

她這樣,算不算把自己賣了呢?而且,還是連子宮一起賣的那種。可是合約上也清清楚楚地寫着,他不會主動剝奪她的撫養權,除非她自己放棄……

吳雪桐用力帥帥頭,甩掉那些混亂的感覺。

這一切一定是因為,她跟一個根本不算認識的男人結婚又上床的後遺症。

真不知道古代那些沒和男方見過面,就和對方成親洞房的女人,心裏的感覺跟她是否相仿?

aaaaa

紀東爵站在蓮蓬頭下,冷水當頭淋濕,而他閉起眼,面容冷峻,想再大瀑布下閉目靜心的僧人,要逼退心魔,冷卻慾念。

今晚他失控了,是他就沒女人吧?

自從那個跟了他最久的女人瞞着他把保險套藏起來,去人工受孕,之後又以肚子裏的孩子向他逼婚,他就不再找女人決絕生理需求。

當年那女人的手段令他厭惡,而且她挑錯了時間,如果是現在,沒準兒他會答應得心甘情願一點。

他當然還是給了那女人她想要的,但他這個天生不喜歡被強迫,而且更愛記恨。

「我所給你的,卷寵也好,名分也好,限額是固定的,既然你要了另外一樣,就得拿原本的來換。

他從此冷落了她,在那女人懷孕的五個月里沒再見過她,把她安置在他另外購置的一棟高級住宅,派了營養師和專業管家照顧她的起居。」

他自認沒有對不起誰,強求他不想給的,下場就是如此。他很清楚自己是什麼樣的男人,所以從不和想跟他要承諾的女人有任何牽扯,遊戲規則一開始就說得清清楚楚,要犯規,他沒把她永遠驅逐已是仁至義盡。

那女人當然愛玩,不然也不會是他選擇玩男女遊戲的對象,懷孕五個月的空窗期哪裏耐得住寂寞?依然頻頻跑趴,甚至報復似地抽煙喝酒樣樣來。

女人要蠢,也要蠢對時機。他那時對她只剩不悅與不耐,壓根沒有任何愧疚,更何況他當時並不想要孩子,所以照樣的冷淡她。

就在那女人懷孕第五個月的某一天,她在一個亂七八糟的派對里吸毒又搞雜交,給人搞死了,一屍兩命,連帶他也跟着上報,成了千夫所指的薄倖男。

那時他就醒悟,他錯了,錯在早該逼她把孩子拿掉,各走各的路,大不了對簿公堂,他有的是人脈和金錢讓她知難而退。

男人冷血薄倖固然可惡,女人明知男人無心,話也說得清清楚楚了,最後卻拿兩條命相威脅,就不可惡嗎?想用孩子幫助紀東爵,那女人腦袋不清楚又偏愛拿自己跟孩子來賭,怪誰呢?

只是命運就是喜歡用它獨特卻討人厭的幽默感,諷刺人生無常。

三年前他不要孩子,甚至因為那女人的欺騙而遷怒孩子,現在他卻必須有一個繼承人,而且必須儘快。

方才的失控不算什麼。他對自己道。

為了他跟吳雪桐好,他們之間只會有單純的協議關係,不會再有其他。

心緒既定,他關掉水龍頭,走出浴室。

aaaaa

吃晚餐時,不知錯覺否,吳雪桐感覺紀東爵又變得冷淡疏離了。

其實他們本來也談不上親密,只是今天他在床上的表現……呃,不是指技巧跟體能上的表現,她以為至少他會樂意跟她培養感情。

還是說那只是她的錯覺?這男人果真是情場老手,溫柔的舉止對待只限在床上。何況她自己不是也明白這男人有多麼現實冷血?

嘖……算了,本來她家拿了他的錢,是不該再要求什麼,只是突然間想到他們的孩子可能得面對這麼詭異的家庭組合,她又不確定自己做的對不對了。

沉默地吃晚飯,紀東爵丟下一句要到書房處理公事,擺明生人勿近,就離開了,吳雪桐總覺得今天因為他的關係,害她都有點食欲不振。

他很忙,她也不閑耶!她決定不把他床上床下判若兩人的態度當一回事,吃完她的第一餐,老管家問她宵夜要吃什麼,好讓廚房為她準備,晚上就不用餓肚子——在紀東爵家還有這項福利,以前晚上餓了只能啃麵包、泡泡麵,現在想吃什麼,管家都會幫她準備好。

她請管家十二點下班以前幫他準備一碗牛肉麵跟一杯冰紅茶,然後就回她的「工作室」開始她的一天。

她的桌上型電腦和筆記型電腦都開着,一邊是密密麻麻的程式語言,另一邊開了聊天軟件跟遊戲軟件,一會兒打打屁,一會兒玩玩寶石方塊,一會兒又投入她的另一份「工作」中。

說是工作,其實她並沒有很認真地利用它來賺錢,純粹是興趣,再加上一些發泄罷了,幾個志同道合的網友或熟識的友人偶爾介紹她幾件Case,她則看心情決定要不要接受。所以一般來說,這時候她若不是閑到開好幾個視窗聊天打屁,或無聊寫點小程式打發時間,就是已經殺紅眼忘情地發出詭笑,在暮氣沉沉的深夜,像亂世的妖女。

她妖力無邊,而且無遠弗屆,在網絡上,人人聞名喪膽……

十一點整,紀東爵準備回房睡覺時,聽到的就是吳雪桐讓人毛骨悚然的怪笑聲,他原本想開門一探究竟,但今夜說要處理公事的他頻頻失神,想着吳雪桐柔軟潔嫩的胴體,想着她熱情的反應,想着她有點沙啞卻性感的吟哦……害他好幾次分神,下腹蠢蠢欲動,不敢相信自己只不過三年沒碰女人,竟然饑渴至此,強烈地想再把這個合法的妻子綁匯床上,要她三天三夜……

他惱怒地縮回握住門把的手,轉身走回卧室。反正這女人今晚不可能再跟他同房,他相信明天早上醒來,這些反常的反應終會煙消雲散。

而在他一個人孤枕獨眠以前,他還需要進浴室沖個冷水澡。

aaaaa

凌晨四點,吳雪桐拖着精力耗盡的身體,洗了澡,小心翼翼地回到房間輕手輕腳地在紀東爵身邊躺下。

本來她是在是困極累極,但突然又想到,夫妻不就是要同床共枕?而他們到這一刻才算真正的同床共枕吧!

其實她曾問過紀東爵,婚後需不需要分房睡,他的回答是等她有了身孕之後,想分房就分房。

唉,這樣的契約婚姻,當初置身事外時覺得好像沒什麼,現在她卻有種自己只是工具的感慨。不過各人造業個人擔,都答應人家了,哪還有長吁短嘆的道理?她閉上眼,決定快快入睡,免得她這個秘書起得比老闆還晚——不知到時他會不會火大的把她踢下床?

其實紀東爵在她躺到身邊就醒了。

一整個晚上,他的夢境裏都有她,兩人火熱而激情地交纏,甚至連許久以前他和女伴們在一起的回憶,那些畫面里的女主角也都變成了吳雪桐,她跟他用各種體位,各種方式做愛。

他聞到她剛洗完澡身上的沐浴乳香味和女性的幽香,還有她的體溫,在同一條被子裏,隱秘而封閉的溫暖空間,逼他用全部感官感知她的存在,與他糾纏不休。加上晨間慣性的男性勃發,他立刻睡意全消,只剩迅速被勾起的慾火在體內熊熊燃燒。

慾望也有「溫室效應」,若非如此封閉地讓彼此體溫相融,也許頭腦還能保持清醒。

吳雪桐似乎有意與他保持距離,或者不想吵醒他,但紀東爵長臂一伸,立刻將她撈進懷裏,大掌毫無阻礙地伸進睡衣里,握住毫無防備的雪乳。

吳雪桐幾乎就要睡去了,紀東爵的大動作差點讓她尖叫出聲,待她整個人清醒過來,她只感覺到兩隻嫩乳被他急切地握在手上揉玩,而他的下體貼在她的臀部上,昂揚巨大的火熱正一下一下地蹭着她的臀溝。

她想,她沒有反抗與拒絕的餘地,但疲累的身子卻阻止不了下腹燃起的沉悶火苗與渴望。

紀東爵像頭欲求不滿的野獸,呼吸沉重而粗礪,幾乎讓她懷疑他真的才剛睡醒嗎?他把腫脹的下體貼在她只著單薄里褲的臀部后,僅僅是這樣還滿足不了他,他伸手按住她兩腿間向後壓,與他已經像鐵棒一樣硬的男性貼緊,然後另一手拉扯她的領口,讓飽滿圓潤的雙乳彈出。

他粗魯地握住一隻,軟嫩的乳肉任他放浪地押玩,然後他的頭顱欺向她胸前,含住因為她向後仰的姿勢而往上挺、彷彿邀請主人品嘗的紅梅。

紀東爵體內的火燜燒了一夜,昨晚怕她不適應,只要了她一次,而此刻他的習題在慾火重燃那一剎那,宛如火山爆發,脹痛不已,一刻也無法在忍耐。

按住她下腹的大手伸進內褲里,立刻邪肆而放縱地揉捻起生嫩的小花核,另一指也急切但輕柔地在幽穴口試探著。

「嗯……」她處於被宰制的地位,雙腿甚至被逼着為他張開,脹熱的花蕊只能聽話地承受他的愛撫,一下子熱情泉涌。

指尖傳來的濕意幾乎讓他興奮地低吼出聲,粗魯又蠻橫地扯住她的里褲往一邊拉,根本等不及將它完全脫下,另一手脫下自己的褲子,壓在她身上,將男性奮力挺進仍舊緊緻的花穴里。

他早已怒吼的巨大讓她吃不消,但他卻立刻放縱地馳騁起來,一次撞得比一次更深、更狂猛,她幾乎像布娃娃一樣無力招架。

紀東爵甚至將她翻身,抓住因為他的衝刺而不停晃動的雪乳使勁地揉,再彎下身含住另一邊的,這中間他臀部抽挺得力道越來越強悍,吳雪桐只能雙手遮掩酡紅的臉,捂住快要無法壓抑的呻吟。

她不願春色瀰漫,他卻存心作對,將她的乳吮吻出聲響,交合處的愛液也讓他們每一次的結合發出令人無法忽略的濕潤樂音。

「啊……」她無法再承受更多,只好求饒,只好示弱。「求你……」求他什麼?他已經將她逼至瘋狂邊緣,她只能哭泣。

吳雪桐被拋至慾望的高峰,紀東爵隨後釋放,但他沒離開她的身體,分身半軟地深埋水穴中。

他的面容依舊冷峻,彷彿冷血的魔鬼,只願操弄著愛奴的慾望,操弄她的狂喜與失落,只有奮起的肌肉與幽深得看不見情緒的眼,明明白白地表露他正處於激情風暴之中。

他是征服者,是控制者,風暴要來,他不止要沉淪其中,還要張開雙臂用全身的力量操弄雨。

他繼續擺弄她的身體,扯下她身上礙事的里褲和睡衣,令她跪趴着,嫩臀高高翹起。而她體內的男性,再次炙熱並堅硬如鐵,用比方才更野蠻的力道在她體內抽插衝撞。

吳雪桐只能無力地揪緊被單,忘情地呻吟吶喊,甚至最後雙腿無力地要趴下了,身後惡魔般的男人只是讓她換成仰躺的姿勢,抬高她的雙腿,膝蓋高高舉起頂至肩膀,雙腳張開,方便他更深入的刺挺,以淫蕩無比的姿勢,再次承受他彷彿無止境的暴虐蹂躪。

她甚至不知道他要了她幾次,最後幾乎是昏睡過去,再醒來時紀東爵早已洗過澡,穿好西裝,在鏡子前調整領帶。

他和她的視線在鏡子裏交匯,那一刻,他彷彿跟方才折騰得她昏睡過去的野獸不是同一個人,他衣冠楚楚,服裝筆挺而合身,鐵灰色的西裝顯出他的發色如墨,雕刻般的五官沒有一絲溫度,幾乎能想像他在集結著精英分子的會議室里發號施令,,或冷靜作出動輒數億元資金裁示的摸樣。

而她累極地躺在床上,赤身裸體地只蓋了件他稍早替她蓋上的薄被,兩腿間還濕亮着,甚至還有着他不知發泄過幾回的白濁熱液。

紀東爵很快地別開眼,用毫無感情起伏的嗓音道:「今天就讓你休半天的假,急得補假條。」說吧,便快步離開仍瀰漫着愛欲氣息的房間,不讓明明已經紓解過的慾望再次抬頭,即便已經太晚,這一整天他註定心神不寧。

吳雪桐側趴在床上,根本沒力氣咒那個天殺的把她吃了又吃,臉骨頭都給啃盡,卻連句慰問也沒有的王八蛋。

半天的假?她該謝主隆恩就對了?也不想想是誰害她的!

至少她比妓女高級一點。再次睡去前,她自嘲地想。

【第五章】

儘管身體還是有些酸痛,但吳雪桐仍然認命地在中午過後上班。可惡的紀冬爵,簡直非人哉!把她折騰成這樣,想要孩子也不是這種要法啊!

「Miss吳,你還好吧?」

「嗄?」難道說,姚姐看出她「那裏」很不舒服嗎?吳雪桐瞬間臉蛋脹得紅通通的。

「你家人打電話來幫你請假,說你身體不適,你要不要多休息半天呢?」

所謂的家人是指誰?吳雪桐也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不過想來應該是紀冬爵的安排,所以她也沒有太大驚小怪。

「不用了,只是小小的不適而已。」

「如果你有不舒服,可以隨時開口,不需要硬撐哦。」體貼地交代完,姚莉可繼續她忙碌的秘書工作,然而不知錯覺否,一向自知比瞎子還瞎的吳雪桐,這會兒竟然感覺姚莉可周身正散發出粉紅色夢幻迷光……

吳雪桐甩甩頭,她相信那應該是她的錯覺。

不過姚姐真是善良的阿爾卑斯山少女啊!想不到在萬惡的大台北、墜落的二十一世紀竟然還有這樣的稀有動物。

「如果你有不舒服,可以隨時開口,不需要硬撐哦……啾咪!」李秘書一待姚秘書離開,立刻裝出娃娃音,誇張地模仿她,還裝可愛地擺了個美少女戰士的Pose。

「李欣欣,你幹嘛老是針對姚姐?」陳秘書沒好氣地道。

「我哪有針對她?我針對的是本人生活中每一位奇葩!」

「姚姐的工作能力確實是奇葩,你要是嫉妒就多做事少說話!」

「哈哈,她的自戀也是奇葩,我真沒看過有人只不過是跟男人一起出差就高興成那樣,好像總裁夫人的寶座非她莫屬。」

「李欣欣,我開始懷疑你也暗戀總裁嘍,講話這麼酸,你沒有過暗戀的對象跟經驗嗎?對每個女人來說,只要能跟心上人在一起,哪怕光是在同一個空間呼吸同樣的空氣,也是甜美無比的。」

「就是看多少,經歷多了,才更覺得像笑話啊!我真想知道要是有一天總裁娶了別的女人,她還有沒有辦法像現在這樣——不需要硬撐哦……」她又模仿起姚莉可。

本來對周遭任何風吹草動都心無旁騖的吳雪桐,聽到李欣欣這句話,忽然間心驚了起來。

是她想太多吧?李欣欣為什麼這麼說?難道她知道紀冬爵跟她已經公證結婚的事嗎?她不安地瞥了一眼李欣欣,發現她只是自顧自地整理桌上文件,才鬆了一口氣。

還有,原來姚姐暗戀紀冬爵?天啊!真是青天霹靂,姚姐對她這麼好,她這個後進公司、每天恍神摸魚的傢伙竟然插隊搶了姚姐的心上人!今天早上還被紀冬爵這樣又那樣,導致她「身體不適」多請了半天假,姚姐要是知道她身體不適的理由,只怕一顆心會碎成千萬片吧?可是她也不是故意的……

「那也是姚姐的事,何況你又不是總裁肚子裏的蛔蟲,怎麼知道總裁對姚姐沒意思?」陳秘書反駁道。總裁跟貼身秘書耶,這種情節是她的最愛,怎麼可以破梗?

「噯,跟你說我看多啦!」李欣欣右手拿起筆,像夾着香煙那般,眼神飄遠。「想當年我也曾經天真浪漫過,卻一次次看透了男人的把戲。我告訴你,男人真要跟你天長地久,是不可能讓你虛耗青春的,就算他一直都沒有別的女人,也可能是他懶,他沒空、他的小弟弟暫時有免費充氣娃娃可以用,醒醒吧!」

紀冬爵真的讓姚莉可虛耗青春嗎?這太可惡了!他是不會講清楚嗎?吳雪桐突然間義憤填鷹了起來。

「而且啊,我有秘密情報,其實總裁早在上個禮拜就結婚了!」李欣欣壓低嗓門,神秘兮兮地道。

吳雪桐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聽你在唬爛。」陳秘書本來不以為然,可是繼而想想,這八卦女王李欣欣已經不是第一次爆料了,而且之前幾次爆的料,後來都證實不是空穴來風,想到這兒,陳秘書的八卦魂也開始蠢蠢欲動。「上禮拜?可是上禮拜周末后,總裁就跟姚姐到歐洲出公差啦!難道說他們這次表面上是出公差,其實是去度蜜月?」天啊,好浪漫哦!

「並不是。根據可靠的消息來源,總裁的對象是中小企業的千金,兩個人是閃電結婚,姚姐家是務農的啊。」

「這個你也打聽得到,不會是芭樂消息吧?」陳秘書半信半疑,「不過,為什麼這世上總是有那麼多階級意識呢?」嘆氣……

「我的消息百分百準確,至於來源當然無可奉告,信不信由你嘍。我勸你要是跟姚姐交情不錯,趁早開導她,免得她想不開。」李欣欣涼涼地道。

「我跟姚姐的交情也沒有很好……」姚莉可是頭頭嘛,待人接物也不算差,陳秘書仔細一想又忍不住為她惋惜起來。

而這邊,難得早上小睡了一會兒,現在才沒有嚴重恍神的吳雪桐,早已驚得皮皮戳。但她卻又忍不住心裏酸酸的,想起紀冬爵跟姚莉可到歐洲的三天,也不曉得都在幹嘛,她才不信只是出公差,姚姐會一臉甜蜜蜜!

這太可惡了,她是沒打算跟紀冬爵這非人哉培養感情啦!可是一邊堅持要不黏人的契約婚姻,一邊又要在外面偷吃,重點是他回來后簡直像不用白不用似的把她徹底「使用」過一遍,搞不好前天晚上還抱着姚莉可,今天早上卻抱着她,這種人很賤耶!

吳雪桐也不知道她是在乎紀冬爵偷吃多一些,或擔心姚莉可被騙多一些。只是那個下午之後,每當她面對笑容滿面的姚莉可,總是忍不住強烈地感到心虛和愧疚。

***——***——***——***

紀冬爵開完會,回到辦公室,姚莉可這個機要秘書當然寸步不離地跟在他身後。

不知錯覺否,紀冬爵特地轉過頭看了吳雪桐一眼,吳雪桐想起他早上的惡劣,還有稍早時聽到的八卦,兇狠地瞪了他一眼,轉身繼續處理公事,敲鍵盤的手勁卻泄漏了她並不是真的對他滿不在乎。

紀冬爵面無表情地別開眼,只有全副心思都在心上人身上的姚莉可注意到了,他的嘴角輕輕地往上勾。

怎麼了?剛剛不是還在會議室里發飆?姚莉可也沒敢多問,她和紀冬爵看似親密,其實只有她自己知道,是她苦苦追着他的腳步,所有關於他的一切私務,如果不是經由職務之便,經由各種她所能想到的藉口加以親近,她根本不可能越雷池一步。

「吳秘書,十分鐘之後進我辦公室來。」紀冬爵又淡淡地丟出這句話。

吳雪桐的心臟差點跳出喉嚨,過去他不會沒事「召見」她,而這回已經是包括上禮拜一以來的第二次。更何況她現在可是盡忠職守,沒打瞌睡也沒吃口香糖,他是怎樣?唯恐全天下人不暗自猜測他倆有姦情嗎?

「希望你能想好連請三天半特休的說釋。」他補了這句,便進去辦公室,而吳雪桐也不知該鬆一口氣,還是咒罵他得了便宜還賣乖。

她為什麼會請假?他竟然有臉問!吼啊啊啊啊啊……吳雪桐敲鍵盤的手簡直像在練鐵指神功,要把每一個按鍵敲出一個洞來!

李秘書和陳秘書一臉同情,姚秘書也不知該不該安慰她,最後只是搖搖頭回到自己的座位,顯然不想為了一個秘書助理跟心上人意見相左。

死男人,最好不要想ㄉ—ㄤ她!雖然就算他真的有臉ㄉ—ㄤ她,她也拿他沒轍,不過……

吳雪桐握住門把時,臉上閃過一絲陰狠。

最好他識相點,不然,她就「駭」到他公司上下電腦全部當機!

吳雪桐一進辦公室,就看見紀冬爵並不在辦公桌后,而是坐在沙發上,她連忙把門關上,免得對他們的談話好奇不已的李秘書有機會嗅到任何八卦的蛛絲馬跡。

「坐。」紀冬爵下巴努了努他身旁的位置。

「有什麼事嗎?」她遲疑了兩秒,終究想起現在兩人是老闆跟小媳婦職員的關係,在他面前還是識相一點的好。

紀冬爵換了個坐姿,清了清喉嚨,似乎對接下來的談話有些不習慣,好半晌才道:「你……身體還好吧?」

現在才想起她的身體好不好,會不會太遲了點?他硬要對她這樣又那樣的時候,怎麼就沒想到她好歹還是「新手」?

「痛死了!」吳雪桐綳著臉,故意誇大其辭,「現在連坐在椅子上都覺得不太舒服。」

紀冬爵顯得更不安了。稍早他在會議室大發雷霆,現在冷靜地回想起來,他似乎有一點欲求不滿,所以脾氣特別暴躁。他也不懂自己究竟怎麼了?為什麼突然間獸性大發,跟禽獸一樣?

「等一會兒你提早下班,我讓司機載你到婦產科檢查吧!」不自覺的,他的聲音和語氣帶着濃濃的討好與贖罪意味。

「我自己去就行了,要是讓公司同事發現你派司機載我去婦產科,只怕流言會傳得很難聽。」

但是他不放心她一個人去啊!紀冬爵只能對自己解釋,好漢做事好漢當,她的不舒服是他造成的,他當然沒辦法放着她不管。

「這樣吧,等一下我會先離開,再開另一輛車來接你,我會打你的流動電話,你手機要開着。」

她怎麼覺得,他變得婆婆媽媽了?

「我知道了,總裁還有什麼事情吩咐嗎?」

不知道為什麼,她公式化的態度讓紀冬爵有些小小的不爽。但她這樣的態度並沒有錯,他不是一向最討厭公私不分的人嗎?只能說他不喜歡欠人吧!打從決定她是契約婚姻的對象那一刻起,他就決定要欠她。

他不要一個只會對他付出,他卻打從心裏無法回報對方任何感情的女人,所以他以為只要找一個能夠薄施恩惠——金錢、地位、名聲,總之不包括親情與愛情——的對象,給予對方這些,就算兩不相欠,可人與人之間,根本無法簡單地按照事先想好的公式概括一切。

錢能解決的事,其實最簡單,若是扯到了生命,扯到了人生呢?

三年前,他被勒索一輩子的承諾,支付親情變成令他詛咒的負擔,因此失去孩子他並沒有太多感觸;而三年後的現在,他用契約簽下這個不相干的女人的一生,卻沒有完整的後半生能抵給她,甚至驚覺連他應該給他們未來孩子的也都註定欠下了。

因為別無選擇,他走了這條路,哪知道路途中他會突然驚醒,發現前頭是一團錯綜複雜,但想回頭談何容易?

何況他也沒有任何退路了。

「吃一塊蛋糕再走吧。」他拿出今天早上特地讓司機去買的提拉米蘇,和剛剛趁著等她的空閑泡的蘋果茶。

他連自己喝的咖啡都要秘書幫他泡,在家裏甚至連茶都不用自己倒,這還是他第一次泡茶,而且還不是自己要喝。

今天早上打電話回吳家,是吳雪媚接的,他請小姨子幫吳雪桐請假,順便問了一些吳雪桐的喜好……

迎上吳雪桐不敢置信且探究的視線,他尷尬地抹了把臉,「小李今天早上買的,我又不吃甜點……」這藉口真瞎!最好身為司機的小李會沒事去買提拉米蘇跟蘋果茶,孝敬不吃甜點的老闆啦!

吳雪桐不曉得他怎麼知道她喜歡這一家的提拉米蘇,不過心愛的甜點頻頻對她招手,反正這男人是她的金主,她不吃白不吃。

提拉米蘇是大盒裝,有六寸大,吳雪桐也切了一塊給他。

「我不吃這種東西……」

「我一個人吃不完,還是你要我拿出去分其他人吃?」然後該怎麼解釋?總裁今天心情好,請大家吃不知道什麼時候去買的,也不知道為什麼要買的提拉米蘇?

紀冬爵只好默默地拿起叉子叉了一口。

「好吃吧?」吳雪桐笑了笑,乾脆替他倒一杯蘋果茶。

「還可以……」奶味重了點。

吳雪桐看他一口接一口,也不知要不要在這時問他姚莉可的事。

雖然已經是他的老婆了,不過那紙契約和他們之間的債務關係,總讓她覺得自己只是他的「員工」,分內工作儘可能的做好,其他的最好別多嘴。

可是她真的沒辦法昧著良心,每天住在姚姐心愛男人的屋子,身邊睡着姚姐的心上人,卻還厚顏無恥地接受她的關心啊!

「有件事,我覺得不太妥當。」長痛不如短痛,她跟紀冬爵連孩子都計劃要有了,這個問題還是趁早解決吧,雖然她也不知道自己有多少籌碼能讓紀冬爵正視這個問題。「先說明,我不是要管你的閑事,也沒興趣管,只是我覺得這有可能影響到我們未來孩子的……呃,人格發展。」想來想去,也只有這個理由「可能」讓紀冬爵正視。

「什麼事?」訝異她竟然會跟他談起未來孩子的教養問題,紀冬爵一時之間無法理解心中那種怪異的感覺究竟從何而來,又為什麼會冒出來?

「那個……雖然女人對感情有時還滿死心眼的,有時又很瞎,很愛自我安慰,不過你不覺得男人如果不要那麼偽善,該請清楚時就講清楚,就不會有那麼多傻女人了嗎?」

紀冬爵挑起眉,似乎一聽到「感情問題」,冷酷的那一面就立刻覺醒了,接着立刻在心房外築起一公里厚的銅牆鐵壁。

「別誤會,」媽的,他那是什麼表情啊?吳雪桐這一刻不瞎了,她的眼睛在必要時可是雪亮得很。「你都在婚前協議書里有條不紊、一清二楚地跟我講明白了,但你該不會認為只有我需要你的諄諄告誡吧?咱們的協議里包括了這場婚姻的真實性不容質疑,就是為了防止另一方出軌,搞出什麼無法收拾的爛攤子,我敢說我沒空出軌,不過放任暗戀你多年的女人在身邊替你把屎把尿擦屁股,你難道不覺得自己很齷齪?」

「你在說誰?」紀冬爵好半晌才自她火藥味十足的炮轟下釐清重點。

吳雪桐嘴角扯了扯,「我不相信你沒感覺,姚姐喜歡你,還是其實你也喜歡她,只是她無法生育,所以你先生一個小孩——」

「你在胡說什麼?」紀冬爵打斷她的話,「我知道姚莉可對我有意,但我已經跟她說清楚,我們之間公事公辦。」

「哦?公事公辦,私事私辦嘛!」這樣算哪門子的清楚?

「我說過我不可能跟任何女人談感情,也沒有這個打算。」

靠!這男人是白痴嗎?「對啊,所以她這個貼身機要秘書,地位絕對凌駕那些『任何女人』之上,總有一天守得雲開見月明!」

「姚秘書這麼跟你說的?」他的臉又變得像冰雕足以凍死人,看得吳雪桐一陣心驚,怕自己枉做小人。

「她沒有那麼說,但……」吳雪桐激動地站起來踱步,「不要跟我說你一點男女經驗都沒有,你看起來就一副情場老手的樣子。」出眾的外貌和口袋的深度,再加上床上功夫,足以證明一切!

「謝謝你的恭維。」紀冬爵嘴角勾起。這個天下第一瞎的天兵竟然在訓誡他?他還真聽不出她所謂的情場老手有何恭維之意,覺得荒謬之餘,又忍不住感到好笑。

但他那迷死人的笑臉卻讓吳雪桐覺得很嘔,她接着又想到自己被這個閱女無數的色狼當成點心吃掉——可恨的是他還一吃再吃,吃了又吃,把她折騰個半死,她卻沒立場怪他,簡直讓她怨氣衝天了!

「你也好意思承認你很有經驗?很有經驗怎麼會連女人的思考模式也摸不透?」

「事實上,我一向不認為女人會有被男人摸透的一天。」

「我告訴你,有些女人是女王,你只要跟她說一句她不是你的菜,她馬上鼻子一翹,理都不會理你;但有些女人是聖女,她們覺得男人是生來讓女人拯救的,聖女的職責就是無怨無悔的付出,終有一天上帝會賞她糖吃,把王子打包到她床上賞給她……」她不是故意要詆毀這類的女人,事實上這個分類是她瞎編的,她只想敲醒這個搞了曖昧卻還傻傻裝無辜的白痴。「你跟她說你不談感情有個屁用?聖女最愛捨生取義,拯救魔鬼於水深火熱之中……」

「你說我是魔鬼?」

Shit!這男人聽話能不能聽重點?「不然咧?」

「我不需要被拯救。」他臉一板,道。

「是啊,你越是這麼講,人家就當你只是害羞。」

「我沒有害羞。」他強調。

這是重點嗎?吳雪桐覺得自己遇到番王,「我管你害不害羞,你害羞傲嬌或根本臉皮比鐵板還厚都不關我的事。重點是,你不能表現得像墜落的魔鬼,一邊說你不需要愛情,卻又一邊允許她成為你最親密的女人。」

她竟然趁機損他!這女人真可惡……紀冬爵瞪着她,嘴角卻不自覺地向上揚,「我以為現在跟我最親密的是你。」

他只是陳述事實,卻不料這句話說出口,像一句甜到毒死人的情話。

吳雪桐決定「見笑展生氣」來掩飾自己心裏的小鹿亂撞,「親密個頭!我告訴你,我認了,這個小人我當定了,我不可能眼睜睜看你繼續害一個女人對你死心塌地,好歹我身分證上有你的名字,你身分證上也掛了我的名字,這閑事我不想管也得管,你最好把姚秘書安排到別處去,我不指望你的腦袋轉得過來,至少不要讓她繼續日日對着你作大頭夢!」最好安排到另一個帥哥主管身邊,讓她看看這世上有那麼多鮮嫩肥美的草可以啃,幹嘛偏偏對着紀冬爵這惹人厭的老葉流口水?

「你嫉妒?」他取笑道,不知為何心情很好,有一種莫名的虛榮感。

「哇咧……」她嫉妒個屁!「你番王啊?」她罵了一大串,氣也消了,只好挖一大匙提拉米蘇往嘴裏塞。「總之我告訴你,我絕不讓我的孩子有一天來找爸爸的時候,發現他大腿上坐了別的阿姨!」這有礙兒童身心發展!

想到有一個流着他的血,也許還跟他肖似的小鬼,那樣的畫面讓他忍不住笑了。「我從來不讓女人坐我大腿上,這點你多慮了。」

是哦,不坐大腿,辦公桌也很好坐啊!

「姚秘書的事我會儘快處理。」確實,他沒道理如此依賴姚莉可,卻偽善地拿公事公辦當藉口,他沒談過感情,但女人會為了愛情喪失理智到什麼地步,他比誰都清楚。「我會好好安排她,至少在薪資待遇上不會比現在差。」

吳雪桐吃着提拉米蘇,突然覺得自己像趕走丈夫得力助手的妒婦。

然而世事又豈能面面討好?妒婦就妒婦,她又不是投胎來修行,要修得面面俱到,一次黑臉都扮不得。這世上只有偽善者,沒有聖人,難得她終於不用再演小媳婦,這壞心女配角她演到底就是了,哼!

***——***——***——***

想是想得很豪氣,可一走出紀冬爵的辦公室,迎上姚莉可「關係」的眼神,吳雪桐又忍不住心虛了。

噯,人家小說里寫的,不都是跟男主角有多年默契,又默默幫他打點一切的得力助手晉級成為他的親密愛人嗎?她這個中途插隊跑龍套的,沒事被抓來湊個什麼熱鬧啊?最慘的是還枉作小人。吳雪桐板着臉,頂着一張被老闆狠狠颳了一頓般的屎臉,走回座位。

八卦女王李欣欣卻在這時靠了過來,「咦?Miss吳,你嘴角沾到白白的東西嘍……」她的語氣充滿曖昧與揶揄。

哦靠!這跟偷吃忘記擦嘴有什麼不同?還有,這李猩猩一臉色迷迷的變態詭笑,是啥意思啊?

吳雪桐抬手抹了抹嘴角,又從口袋裏拿出一顆牛奶糖塞進嘴裏,「是糖果啦!」還好她總是準備了能讓嘴巴保持活動狀態的口香糖或牛奶糖,這是念大學時一位同學教她的,嘴巴動,就不容易真的睡着。

當然,也有人白痴吃梅子吃到睡着,結果被梅子核噎死。

「是嗎?」李欣欣一臉懷疑,但也沒打算追根究底。

如果是白色半透明的不明物體,那就好玩了,等會兒休息時間她就立刻廣播給公司全體同仁知道,只可惜不是。不過李欣欣還是將這件事放在心上,要知道任何的蛛絲馬跡,都有可能暗示著驚人的秘密啊!

「Miss吳,」姚莉可出聲道,「上班時間,請不要把你的不良習慣帶來公司影響同事。」吳雪桐好歹歸她管,紀冬爵三番兩次跳過她直接針對吳雪桐,她心裏難免不愉快。

她唯一能給心上人的好印象,就是她對公事一向遊刃有餘,當然不想讓紀冬爵認為她連一個助理也管不好。更何況,紀冬爵幾乎不曾單獨「召見」她這個機要秘書以外的女同事,女人的直覺讓她嗅到一絲威脅的可能性。

她不由得仔細打量起吳雪桐,發現這個半年來總是沒什麼聲音,乖乖做着自己分內工作的助理,有着纖細的五官,再配上她總是顯得茫然無助的神情,是男人都會對她柔弱可憐的模樣產生保護欲。

或許這就是紀冬爵始終與她保持距離的原因?她太過精明幹練,彷佛不需要依靠男人……

姚莉可咬唇,難得陷入沉思,而背對着她的吳雪桐因為吃完心愛的甜點,難得精神百倍,她一年裏沒啟動過幾次的第六感雷達正嗶嗶作響,甚至敏銳地察覺到姚莉可正盯着她!吳雪桐一時間心跳如擂鼓,背後不斷冒出冷汗。

阿娘喂,她跟紀冬爵名正言順的「姦情」,該不會已經露出馬腳了吧?到時她還能在公司待下去嗎?

【第六章】

為了準備懷孕,吳雪桐只能忍痛縮短使用電腦的時間,半夜十二點以前一定強迫自己就寢。

她背對着紀冬爵躺下,身後,原本只是假寐的男人立刻醒來,嗓音沉啞地開口,「還會痛嗎?」

吳雪桐沒好氣地轉過身與他面對面,「醫生說最好休息三天。」

紀冬爵淡笑,「我只想問你看過醫生後有沒有好一點,沒說不讓你休息,你的表情像我要把你吃掉一樣。」

吳雪桐漲紅了臉,支支吾吾,「我也只是提醒你……」

「我有那麼惡劣嗎?」

「算不上善良老百姓。」吳雪桐有些沒好氣地應着。

他挑眉,「我做了什麼?」

「你……」不偷不搶,不姦淫擄掠,不殺人放火,更不是放高利貸,可妙的是,媒體一提到他總沒好話,公司同時也當他是會吃人的老虎,好像待在他身邊得隨時擔心掉腦袋一樣。

這男人跟惡字扯不上邊,但跟情字也絕緣。他是出了名的只講原則,不講情面,并吞別人公司不會管你對公司付出多少心血,有用的留着,沒用的遣散或變賣,就算是一輩子都賣給公司的忠心老臣也一樣,裁員時也不管現在工作好不好找、社會觀如何,要抗議,要丟雞蛋,他養了一批武裝保全不是白養的。合約到期卻跳票、更不會理你是不是全家要去跳樓,一切對簿公堂……

對了,他甚至懶得跟你打官腔、打太極拳。一般企業家至少還懂得講兩句安撫的枱面話,他卻只會擺冷臉,幸好公司里有公關部,然而上頭的老闆這麼死硬派,當他手下的公關,壓力想當然耳也不小。

「你都是用這麼不解的態度去看待那些稱你是禿鷹和賺錢機器的人嗎?」這話有點嗆,她一說出口就後悔了。

紀冬爵眼色一暗——也許沒同情心的人其實是她?吳雪桐竟然有些嘖嘖稱奇,不近人情的賺錢機器也會覺得受傷?

他一臉自嘲,「放心吧,再怎麼樣我也不會讓你們母子因為我的不受歡迎而被排擠。」

講的她都覺得悲傷了,「我沒別的意思,只是覺得奇怪,你既然會請我吃蛋糕,問我好不好過,怎麼對別人卻不近人情?」她是很瞎,但那只是因為事不關己,她不想浪費精神去關注,一旦事情關係到她,就又不一樣了。

「為什麼?別人又不是我的誰。」他回答得理所當然。

「你的員工啊,客戶啊……」

「我給的薪資福利不夠好嗎?」

好得很,簡直讓人欣賞——但要你滾蛋時也沒得商量就是了。

吳雪桐忽然有些同情地看着他,「你有沒有朋友?」依她看,他八成是個沒人緣的孤獨鬼。

「開陽的夏總裁、星達的羅特助、威遠的陳經理……」

吳雪桐臉上滑下三條黑線,「我說的不是你交際應酬跟做做生意的對象。」天啊,她突然同情起這傢伙來了。

「不交易應酬跟做生意,為什麼要成為朋友?」他的表情沒有一點不解或茫然,顯然那對他來講是真理。

她了解,這世上不是每個人都活在愛與和平的粉紅世界裏,她也沒必要普度眾生,逼所有人奉行她的法則。但是偶爾嘗試一下不同的快樂法則,也不會少一塊肉吧?

「這對寶寶可能有不良影響。」別說寶寶,跟他生活在一起的人也很累,她只好放大絕。

其實她沒有那個美國時間和他佛心拯救他於冰冷無情的名利世界,只是如果這男人將要和她一起撫養孩子,她不希望他把那一套觀念灌輸給她的孩子。

「會嗎?」紀冬爵果然動搖了。

「如果你的紀小寶……」

「這名字俗氣。」他表情很認真,「我的孩子不可能取這種名字。」

哪裏俗氣?很可愛好嗎?「我只是舉例,小名啊,你沒有小名嗎?」她覺得好笑。

「沒有。」

她開始懷疑他是石頭裏蹦出來的。

「你爸媽都是怎麼喊你?」像她老爸總是喊她桐桐,后媽總是帶着有點酸的口吻喊她大小姐,不過現在想想,跟紀冬爵比起來,剛嫁進吳家就幫她把屎把尿的后媽算很有人情味的了。

「喊名字。」

「我爸都叫我桐桐。」

「桐桐?」

明知他只是復誦,她臉卻有點熱,「你也可以這麼喊啦。」

紀冬爵看着她,吳雪桐讀不出他眼裏的情緒,只好回到話題上。

「如果咱們家的紀小弟或紀小妹,在幼稚園裏沒有小朋友要跟他玩……」

「那有什麼了不起?」紀冬爵又打斷她的話,看來竟然一臉不爽,「我讓紀家所有傭人陪他玩!」

「……」奇怪,她怎麼有點鼻酸?腦海里忽然浮現一個臉很臭的小小男孩,沒人要陪他玩滑梯和盪鞦韆,只能在回家時命令傭人陪他玩耍的畫面。

「你為什麼想要小孩?」她突然想問。現在很多男人在他這個年紀,都還不想被婚姻和家庭綁住吧?

更何況,他不像一個渴望家庭的人,至少他始終強調他不需要這種親密關係,而她也沒興趣探究他是真的不想或以為自己不想——OK,就當他真的不想好了,那他為什麼想要小孩?

一個會把婚姻拿來交易、不想要親密關係的男人,八成也不會是一個好父親。不過就他們這幾天每一次對孩子的討論看來,顯然紀冬爵並不是完全不關心小孩啊!

他瞪着她,想起自己忘了在婚前協議書里加上這條:不準問他為什麼!

「我要睡了,明天不準遲到。」他翻身背對她。

「……」哇哩咧!這麼大的人還耍賴!

吳雪桐瞪着他的後腦勺,實在氣結,她眼裏惡作劇的光芒一閃,輕輕伸手捻住他一根頭髮,猛力拔!

吃痛的紀冬爵很快地翻身,吳雪桐老早就閉上眼,手藏進被子裏。

他大概瞪着她好一會兒,也許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又或者決定不跟她計較,便又躺回去,吳雪桐睜開眼,同樣的伎倆再重複一次。

紀冬爵這次沒那麼好打發,他抓起她的手質問:「你幹什麼?」不怕他把她踢下床嗎?

吳雪桐懶洋洋地睜開眼看他,忍住賊笑,「我如果心裏有困擾,就會睡不着,我如果睡不着,就會手癢。」

紀冬爵瞪他,「你在威脅我?」

顯然,他覺得她得寸進尺,管太多。

「不是。」她板起臉——要比賽擺棺材臉嗎?誰怕誰啊!「你有沒有看過一部小說——《姐姐的守護者》?我合理懷疑你對我的寶寶有不良企圖!」她不只擺出棺材臉,還一臉陰險,想跟他干架似的流氓樣。

紀冬爵怔住,眼尾抖動,「並沒有,你亂七八糟的東西看太多,以後不准你看那些不良書刊,會影響胎教。」

「我要依你這個父親的立場與態度來決定以後該看什麼,說不定我需要多看看CSI犯罪現場,又或者名偵探柯南。」免得哪一天寶寶被列為謀殺對象都不知道。

「他以後是我的繼承人。」

「那糟糕了,人際關係經營指南一類的書好無趣,還是我該多看一些笑話大全集,免得寶寶以後跟爸爸一樣沒什麼幽默感?」

「我的繼承人不需要幽默感。」他決定瞪着天花板,也好過看着這個莫名其妙的女人。他不想為了讓她閉嘴而忘記醫生的吩咐,再次變成野獸把她吃干抹凈。

這個父親以後一定很獨斷,而且不知道怎麼跟孩子親近,更甚者,他可能會以為用力鞭策孩子,孩子就會自動領悟父親其實很愛他……

慘了,她開始替寶寶擔心了。

「你知道企鵝的肚子為什麼是白色的嗎?」她突然問。

紀冬爵一陣沉默,心裏想着他竟然忘了優生學這回事,要是小孩生下來跟母親一樣思路跳tone跳tone的怎麼辦?

「因為他洗澡都只洗肚皮。」

很冷!「那是他的保護色,他要在游泳時躲避下方的海豹獵食!」沒幽默感的紀先生糾正道。

至少他沒叫她閉嘴,好現象,吳雪桐繼續問:「紅豆跑去泡溫泉,結果變成什麼?」

他不想回答,因為答案一定很白痴。

「這個連國中生都會好嗎?紀先生,我都特地挑了一題幼稚園等級的配合你的程度了。」

「閉嘴。」他背過身去,不理她了。

居然真的來這招!吳雪桐瞪他。

「暴君!」她用力翻身,把床鋪搖得上下晃動,一邊用紀冬爵絕對聽得到的聲音碎碎念,「寶寶真可憐,以後會有個暴君老爸,回答不出問題時就叫他閉嘴……」

紀冬爵沒好氣地在黑暗中翻了翻白眼。

這女人敢情是學會挾天子以令諸侯這招了?他其實用不着理她,可是每次她一提起孩子未來如何如何,他心裏那股濃濃的愧疚感就揮之不去。

過去在他心裏,孩子是女人威脅男人的工具,他把對女人的不滿遷怒到孩子身上,從來沒有愧疚過,他甚至不認為那個五個月大的胎兒一定是他的;直到他真心想迎接一個新生命時,才開始恐懼原來自己曾經犯下可怕的過錯。

甚至當他開始思考孩子的未來時,才發覺自己把一切想的太簡單了。有了孩子,然後呢?答案不僅僅是要給多少物質資源而已。

紀冬爵瞪着前方,好久好久,才無比羞恥地開口道:「紅……紅豆湯。」

他真想要掉自己的舌頭,為什麼一定要回答這個蠢問題?從來不曾如此尷尬過的他,感覺自己連臉頰都熱了起來。

總是很容易把煩惱丟到腦後,本來已經昏昏欲睡的吳雪桐愣了三秒,然後才忍住噗笑聲,故意裝作不解,「什麼啊?想吃紅豆湯叫傑生去買啊……」

紀冬爵惱羞成怒了,這女人害他回答這個蠢問題,還敢裝傻?

「你明明就問我紅豆泡溫泉會變成什麼!」

吳雪桐抿著唇,轉身看向又氣呼呼瞪着她的男人。不錯嘛,有點慧根。

「那紅豆泡完溫泉,回家時卻被車子碾過去,會變成什麼?」

還來?

「你慢慢想啦!」吳雪桐翻過身去,一副準備好眠的樣子,「三天後再告訴我答案,答對了才跟你執行『人造人任務』。」

什麼人造人任務?她真的很愛瞎掰!「你簽了婚前協議,現在想毀約?」

「我簽了啊,可是你又沒說我不能拒絕跟你做愛,而且你也同意能不能讓我懷孕雙方都必須努力,如果失敗了未必是單一方的問題,我現在就是請你多加努力啊。」

紀冬爵啞口無言,開始懷疑這女人根本是扮豬吃老虎。當初他們的協議內容她一條一條提出來跟他反覆討論,他原本都確定自己不會被牽着鼻子走,怎知她根本已經想好要怎麼對付他了!

「加油啊,紀先生……」她的話尾已經呢喃似夢囈。

他瞪着這個可惡的女人,瞪着她蓬鬆柔軟的捲髮,她今晚洗了頭卻沒吹乾,此刻髮絲滑稽地膨脹成爆炸頭。

他們的孩子,也許會有一個那樣的捲髮……他在心裏嫌棄那樣的捲髮,可是沒來由的,腦海里浮現的卻是一個有着棉花糖捲髮的小女孩,臉圓圓的,嫩頰紅撲撲的,對着他微笑,伸出肥肥短短的小手,喊他把拔。

『寶寶真可憐,以後有個暴君爸爸,回答不出問題就叫他閉嘴……』

紀冬爵不安地換了個姿勢,又瞪着天花板,而身旁傳來那可惡女人像貓咪打鼾似的呼嚕聲。

紅豆被車子碾過去,會變成什麼?

不就是紅豆渣嗎?可惡!紀冬爵學吳雪桐用力翻身,想吵醒沒兩分鐘竟然已經睡得像死豬似的她,卻白費力氣。

而且她不只打鼾,還踢他!紀冬爵忍住了踹她下床的衝動。

他不是怕她,也不是讓她,而是擔心她肚子裏已經有『結果』了!紀冬爵這麼說服著自己,一邊悶悶地縮到床邊去。

那一天晚上,他失眠了,滿腦子都是那個紅豆被車碾過去的蠢問題……

他一定是落入金光黨魔女的陷阱!

三天過去了。回想起這三天,有兩件事讓他火大!

第一,他開始不自覺地發獃,滿腦子都在想紅豆被車碾過去會變成什麼,他甚至還想上網找答案,或者發佈公文,命令公司每個員工和紀家所有傭人三天內要出答案,只不過因為這麼做有失顏面,他忍住了。

這讓他開始動不動就發獃,而且擰著眉陷入沉思,而他甚至不是在思考一件動輒數千萬上下的併購案,而是紅豆!

他決定他討厭紅豆!

第二,他開始懷疑吳雪桐的真實身份其實是魔女。

這三天裏,他幾乎都是在欲求不滿中度過的,不是看着她的屁股,想起它多有彈性,就是想着她的胸部在他嘴裏的滋味,連夢境裏也不得安寧,夜裏醒來,下腹又硬又脹,身邊的女人卻依然睡到打呼。

他們或許該分房睡,他每次都想開口,卻一天拖過一天,他先躺上床時,就忍不住期待身邊偎著香軟的體溫,於是三天的時間就這麼過去了。

當初沒有一開始就分房時醫生的建議,他和她工作繁忙,一開始就分房,兩個彼此都不熟悉的人像立刻又親密關係,有可能意興闌珊。所以他原本打算等她有了身孕后再分房。

明明過去三年來他始終禁慾,後來不曾如此難挨,但抱了她之後,他彷彿退化成沒有性就活不下去的野獸!

她一定是妖女。紀冬爵恨恨地想,公事以外,他連思考和行為都在漸漸退化當中,動不動就被那女人影響,拚命和她鬥嘴,在愚蠢又言不及意的話題上浪費時間,最糟糕的是有時贏了她,他竟然沾沾自喜!

辯贏斑馬是黑底白斑還是白底黑斑這種蠢問題,到底有什麼好得意的?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他得儘快扳回劣勢。

剛開完會,紀冬爵快步走回辦公室,完全沒心思理會他身後這幾日越來越憔悴的姚莉可。

紀冬爵前天告訴她,打算升她為部門副理,工作地點依然在台北,但卻不在總公司,某種意義上來說,是老闆的心腹被安插到部門去擔任領導,待遇依然豐厚,地位也不同日而語。

人事命令已經發佈,下個月她就要走馬上任。

接替她位置的陳秘書,雖然同情姚莉可,卻也沒辦法說些什麼。憑良心說,紀冬爵並沒有欠姚莉可什麼,打點老闆的一切原本就是秘書的工作,他沒欺騙她的感情,也沒有利用她的痴戀占她便宜,只能說所有的愛情神話,都得要男女主角是彼此對的那個人,才能夠一起期待結局啊!

這兩天吳雪桐的精神也好很多,作息正常果然有影響,大老遠就聽到腳步聲,她才不想跟紀冬爵打照面,座椅一轉,假裝找資料,心裏當然還是怕被旁人看出端倪。

這紀冬爵也不知道是變笨了還怎樣,這兩天經過她座位時都會順便『瞪』她一眼,而且一點也不避諱有旁人在場。

「吳秘書,請立刻進我辦公室。」紀大總裁推開辦公室大門前,又隔空下了這道聖旨。

吳雪桐裝忙的動作僵了僵,她可以明顯感覺到三道各懷心思的視線正集中在她身上,瞬間全身冒出冷汗。

可惡的紀冬爵,有什麼話不會等回家再講嗎?一定要現在召見她?

吳雪桐連抬頭也不敢,她打賭八卦女王李欣欣已經擬好演講稿,準備在中午休息時間加油添醋地到各樓層巡迴說書。而姚姐……不管她的眼神是心碎,是嫉妒,吳雪桐都沒勇氣往下想了。

一進到辦公室,關上門打算言辭警告紀冬爵,沒想到回過頭卻見他拿着一本笑話大全集在研究,她忍不住捂住嘴,憋笑憋的很辛苦。

她擺出嚴肅的臉孔,不去看他認真研究的表情,「請問老闆有什麼事?」

紀冬爵合上書,他的眼神讓她背脊毛了起來。

他收起那本可笑的笑話大全,神態跟語氣又回復一貫的沉穩,「吳秘書,我想你應該知道,現在是上班時間。」

廢話,這還用他提醒嗎?到底誰比較沒有自覺?

「報告老闆,我從今天早上一上班到剛剛都在不停地工作,知道被您給打斷。」她聲音平板機械化地回答。

「那是因為我有別的工作要吩咐你。」

「什麼工作?」

「到我這裏來。」他像談天氣那般地道。

吳雪桐遲疑了一下。如果他們之間只是單純的上司和下屬,她或許會緊張得不知所措,但他們不是,她不必擔心自己吃虧,只是猶豫着要不要往這個明顯是陷阱的洞裏跳?

「怎麼?你這個打牌員工自認為身份跟其他人不同,不把我這個老闆的命令當一回事了嗎?」他冷笑。

如果他想用激將法,那他成功了。吳雪桐覺得自己問心無愧,抬頭挺胸地迎視他,卻在接觸到紀冬爵陰沉得彷彿要將她一口吃掉的眼神后,緊張地吞了口口水。

她來到他座位旁,這樣的位置超出上司與下屬的界限,他不是隔着充滿壓迫感的大辦公桌,將站在桌前每一個人的每一個動作與表情盡收眼底。

她甚至能看見他桌上的文件,看清楚他的一舉一動,那勢必會讓坐在位置上的管理者感到壓迫與監視,不是親信不會被允許佔到整個位置。突然間,她很想知道紀冬爵平常會不會這麼跟姚秘書談公事?

她得承認,她有點嫉妒,有點不舒服。

紀冬爵躺向椅背,辦公椅轉向她,「站那麼遠做什麼?過來。」

吳雪桐停住腳步,眼神像緊張戒備的小白兔。

「你怕了?」他取笑。

「現在是上班時間。」他想幹嘛?

「所以我是上司,你是員工,現在我命令你過來。」

「你都是這麼命令其他女員工嗎?」她一臉鄙夷。

「你是唯一一個。」他對男女關係一向小心。

是哦,她應該感動得痛哭流涕嗎?「那也不代表什麼,我都不知道你有這種奇怪的嗜好。」

吳雪桐開始往後退,紀冬爵卻長臂一伸,她就這樣跌坐在他大腿上,她立刻感覺到抵着她屁股的堅硬異物。

「喂,你不覺得這很變態?」

「我只想問你上班辛不辛苦,你硬要反抗,我不想有反應都沒辦法。」

屁啦!這傢伙竟然面無表情地說出這種痞子似的話。

「溫馨慰問下屬這種行為跟你一點都不搭。」而且好像有人說過,他從不讓女人坐他的大腿?吳雪桐想起身,卻被他兩隻鐵臂圈得更緊,渾圓的臀部反而不停地在他兩腿間磨蹭,直到她感覺屁股下的異物越來越腫脹堅挺,她終於停止這愚蠢的掙扎。

「今天起我會讓你覺得這在我們之間一點都不要大驚小怪。」

這色胚驚嘆動手解她上衣的紐扣!「紀冬爵,你忘記我說過,你沒給我答案前不準碰我?」

「你對頂頭上司不該這麼無禮,不過我可以原諒你一次,下不為例。」說話間,他已經將她的內衣肩帶向兩旁拉扯,讓渾圓傲挺得胸部袒露出來。

吳雪桐羞紅了臉,推拒著身前的男人,「別鬧了,要是有人進來這麼辦?」

紀冬爵不顧她的反抗,捧住一邊的粉乳就揉弄了起來,「你可以喊大聲一點,不怕不會引來外面的關注。」他的口吻像痞子,雙眼卻早在她一對雪乳彈出胸衣后就變得深沉而壓抑。

「你……」

「我合法的枕邊人問了我一個愚蠢至極的問題,打不出來就要剝奪我『做人的義務』與身為男人的福利,你覺得我應不應該為自己找出解決之道?」

「你應該……」她輕喘著,紀冬爵抱緊坐在大腿上的她,兩手給捧住他一隻圓乳褻玩著,他灼熱的氣息吹在她耳邊,濕熱的唇瓣若有意似無意地輕碰她耳垂。「你應該找出答案……噢……」

他捏住她的乳尖輕扯,吻住她的小嘴。

吳雪桐懊惱地想,就算他們結了婚,但現在是上班時間,他怎麼能用這種變態有色情的方式逼她坐在他大腿上,承接他急切而熱情的吻?

他像嘗到甜美的果子那般,滿足地呻吟出聲,更加厚顏無恥地大膽吮吸她從未被人採摘的蜜。

他不再戲弄她變得硬挺的乳尖,任它們在冷空氣中輕顫,一隻手往下拉扯她的窄群,直到露出里褲。

「那種愚蠢到極點的問題不值得我浪費時間,我自有辦法達到我非達到不可的目的。」

他終於停止那個讓她暈眩的吻,吳雪桐沒發覺自己已經溫順地向後躺進他懷裏,迷茫而無助地看着他性格的臉龐與濕亮的唇,想着他前一刻還吻着她,不自覺地伸出舌頭舔過殘留他氣味的唇。

他下腹抽緊,又猛地握住她雪胸,懲罰似的抓揉,「何況那女人太詭異,我懷疑她會某種法術,讓我變得饑渴到了極點。」他繼續用輕聲呢喃的方式在她耳邊說話,揉玩她雙乳的動作越來越放浪。

「我才沒有……」

「你自己玩過嗎?」他突然問,「為什麼我覺得它們比前幾天更豐滿了,嗯?」

「哪有?」這色胚在亂說什麼?

「你看,它們想要我舔舐、親吻,所以都硬了。」他捏起一邊的圓珠,一邊在她頰上親吻著,最後低下頭,含住被他高高托起的乳峰。

吳雪桐雙頰泛紅,二十二樓的大落地窗外只有一片蔚藍青空,玻璃上倒映出她袒胸露乳地任他品嘗的模樣,她羞得併攏雙腿,私處早已泛起熱潮。

紀冬爵大膽地吮吻出聲音,在靜得只有空調運轉聲的總裁辦公室里,格外清晰誘人。

他甚至開始動手剝她的上衣,令她上身完全赤裸,扳過她的身體,又嘗起另一邊的紅莓,一首繼續大膽地將被他吻得濕亮的乳擠成各種形狀。

她的臀不再壓擠着他的男性,於是她幾乎可以看見他兩腿間撐得褲襠緊繃的硬挺,她下腹悶痛著,濕熱的欲潮瞬間由涓涓細流泛濫成浪濤,一時間她壓抑不住地呻吟出聲。

他以牙齒輕輕地咬了一下嘴裏圓潤的玉珠,想誘引出她更多浪蕩而誘人的反應,一手揉向她滑膩的大腿。

紀冬爵慶幸她沒穿着褲襪,否則他只會失去理智地扯掉它!他故意吊胃口似的只在大腿內外來回撫摸,知道感覺吳雪桐不自覺地扭動身體,他舔去嘴角與她乳尖上相連的銀絲,又戀戀不捨地親了那紅艷誘人的紅莓一口,才抬起頭,嘴角勾起寫滿雄性優越感的勝利微笑,嘴唇又貼向她的耳朵。

「吳秘書,你的內褲都濕透了呢……」他右手來到她兩腿間,指腹輕佻地在半透明的小褲上滑動。

吳雪桐咬着唇,紀冬爵的大掌卻壓住她的大腿,甚至令她兩腿張得更開,單手就在她濕透的小褲上畫着。

「我沒說你可以併攏雙腿,你就不能違抗命令。」他吻着她的唇,像傾吐愛語那般地呢喃道。「拔腿張開,這是命令……」

命令各頭啦!他懊惱地瞪他,可雙頰嫣紅的模樣只讓她顯得無比可口、無比誘人,他惡劣的手指和大掌一下緊貼着她的腿心,一下不停在薄透的褲底畫着圓,撥弄出她更多羞人的反應,她只能別開臉,聽話地張開腿,任他玩弄。

「真乖。」他的呼吸也急促了起來,滿意她的溫順,手指探進狹窄的小褲底,兩指夾住腫脹的花核戲弄著。

「唔……」吳雪桐一手攀在他肩上,另一手只能向後抓住座椅的扶手,她不敢看向玻璃上自己的模樣,卻明白她幾乎袒露出重要的私密處任他褻玩,滿足他因為壓抑了三天而變得扭曲又變態的慾望。

紀冬爵見她倔強,乾脆將手伸進她的底褲,更顯放肆地玩弄起早已濕滑不堪的水穴。

「啊……」她想投降了,不知羞恥地挺起胸乳求他品嘗,身體更是放浪地扭動着。

「想要我親它們嗎?」

吳雪桐只能咬着唇點頭,捧起自己的雙乳貼近他,「求你……」

他真想現在就狠狠地進入她!

他決定先給這小淫娃一點甜頭,果真低下頭再次吮吸起仍然濕亮的乳尖。

她抱住他的頭顱,忘情地將大腿張得更開,哪怕晶亮的愛液把他的西裝褲也弄濕了,仍然不停地扭腰擺臀。

「嗯……」

他故意不滿足她,因為他還沒有玩夠,在吳雪桐幾乎就要翻上高潮之頂前停了下來。

她差點啜泣出聲。

「想要的話,跪下來幫我解開腰帶跟拉鏈。」

換作平常,她只會怒罵他想得美,但現在,被挑起的熾烈慾望讓潛意識裏的奴性抬頭,她真的跪在他腳邊,小手顫抖地解着他的腰帶與拉鏈。

那巨大的突起甚至讓她兩腿間空虛得都疼痛了,看見他的褲襠上還有她熱情的痕迹,她羞得全身都泛紅了。

吳雪桐的動作變得急切而笨拙,好不容易才讓昂揚怒吼的男性彈出。

他抓住她柔軟的小手貼在他的男性上,「剛剛我為你做那麼多,現在換你展示誠意了,嗯?」

吳雪桐聽出他的暗示,吞了口唾液,兩腿間的愛液順着大腿淌向下,她傾身向前,先是伸出小舌輕觸他分身的前端,然後才一口含住。

「嗯……」紀冬爵閉起眼,全身肌肉賁起,仍舊壓抑著、忍耐著。

他要徹底懲罰這個讓他在慾火煎熬中度過三天的女人!

他像帝王,而她是他的女奴,順服地跪在他兩腿間賣力地舔弄著,只希望他會滿意她的示好,也把她渴望的賜給她。

她甚至試着將它全部含入嘴裏,但那根本不可能。

「夠了……」他沙啞地制止她,令她吐出仍舊暴怒的男性,「趴下!要我滿足你就趴下。」

吳雪桐覺得自己被慾望的妖魔附身了,竟然乖乖聽從他那些羞辱又變態的命令,趴在地毯上,看着她的主人站起身,朝她走來。

她興奮地顫抖,腿心處情潮泛涌,兩腿間的濕亮羞恥地宣佈她的乞求。

紀冬爵跪在她身後,兩手抓住她的臀部輕輕抬起,引導著粗大的男性一舉挺進她緊窒卻濕熱無比的小穴。

「啊……」明明被無比的渴望所煎熬,在被充滿的那一剎那,仍然因為他的碩大與蠻力而有些吃不消,原本撐著身體的兩臂虛軟地沒了力氣,她只能伏趴在地毯上,身後的紀冬爵立刻揪開始猛力的衝刺,讓嬌小的她沒辦法支撐住自己,軟爛地像娃娃般被他狠狠地侵犯。

她看着落地窗里的自己,像個禁臠,而身後的男人是發狂的獸,她閉起眼,不去看那讓她打心裏羞恥,卻又莫名地誘發熱血與野性的慾望的畫面,咬住唇受着一波一波的快感,全身哆嗦。

紀冬爵從未如此的放縱過,沒有任何憐惜與罪惡感地用自己的陽剛折磨她,也取悅她,直到身下的人兒疲憊地趴在地上,啜泣出聲,緊咬着他的小穴收縮著,邀請他一起翻騰至慾望的雲端……

他的種子在她體內,激昂如花火,釋放了。

【第七章】

紀冬爵整理好自己的儀容,那給他折騰壞的小妮子仍趴卧在地上,瞪他。

他失笑,心裏也知道自己是假公濟私,而且做得太過火了,他在她腳跟前單膝跪下,俯身在她唇上印了一吻。

「還要我回答那個蠢問題嗎?」

吳雪桐眼裏的氣憤轉為嬌嗔,他彎身橫抱起她,走向臨時休息室,讓她在沙發床上休息。

「裏面有盥洗室,要不要我幫你請半天假?」

吳雪桐乾脆懶洋洋地躺在床上,「怎麼請半天假?我進你辦公室后就沒出去,外面的人怎麼想?」

紀冬爵看向冷光電子鐘,「現在出去,大概也來不及了。」他的口吻竟然有幾分幸災樂禍。

「紀冬爵!」

他低沉的笑聲帶着一種饜足后的神清氣爽與愉悅,笑得她又臉泛紅暈。

「反正我們約定好了,一旦你有身孕,我會讓你休兩年產假。」他是大老闆,就算台灣人給產假給得小氣,他自己的老婆當然要給多久就給多久。

「精子搞不好都還在游泳咧,說得那麼遠去了。」

「依我的品質,我相信它已經達陣了。」他竟然厚臉皮地自吹自擂。

吳雪桐好氣又好笑地瞪他,「自大鬼,我要去盥洗室啦,走開。」

紀冬爵識相地讓到一邊,「你不能否認你的枕邊人能力還不錯……」

「唉唷,不愧是啃了整本笑話大全,變幽默了哦!」吳雪桐故意道。

「吳雪桐!」換他眯起眼。

「這麼開不起玩笑。」她閃進盥洗室,關門前探出頭道:「你最棒,行了吧,老爺!」

紀冬爵一臉拿她沒轍地笑了。

她稍微清洗了一下,做了好幾次深呼吸,站在門前給自己加油打氣。

「要不要我陪你出去?」紀冬爵站在她身後,神情和語氣顯示着他不只一點都不擔心,而且還擺明了看好戲。

吳雪桐轉身瞪他,「你要陪我演戲嗎?那你有沒有眼藥水?」

「要眼藥水做什麼?」

「扮演被老闆痛罵整整一個小時的苦情小媳婦啊!」

紀冬爵哭笑不得,「你一定要我演這種惡劣的黑臉嗎?也許我只是找你進來談談心事……」

還談心事咧!「哦,紀大總裁想出櫃?」這倒是撇清關係的好辦法。

紀冬爵挑眉,「信不信我立刻讓你知道我需不需要出櫃?」

好可怕的威脅,她腳都在發抖了。吳雪桐暗暗翻了翻白眼,「你如果不幫我想辦法,就不要打擾我!」

「打擾你什麼?」

「編劇情,培養情緒啊!」吳雪桐繼續面對門板,幸好她在進來前有想到,順手拿了桌上的眼藥水放在口袋裏,必要時可以用來裝可憐、扮委屈。「走開,別吵我。」她說着拿起眼藥水,仰起頭滴了好幾滴。

紀冬爵搖頭失笑,摸摸鼻子走回辦公桌后,「被排擠的話,可以來找我哭訴,我會敞開雙臂歡迎你。」

這句跟他一點也搭不上的話,聽起來比較像陷阱,而且風涼味十足!

「謝謝你哦!」她吸了吸鼻子,終於打開門,走出辦公室,關上門時還刻意抬起手擦了擦眼角。

總裁秘書室里,靜悄悄。

她用力吸了吸鼻子,低着頭快步走回座位,沿途還不忘抬手作勢拭淚。

有整整十分鐘,沒人開口說話,不過吳雪桐可以感覺到六隻眼睛不時瞟向她,害她緊張得拚命回想自己曾經看過、害她哭濕好幾張面紙的電影情節,好讓自己看起來更委屈。

想來想去,讓她哭最多的竟然不是電影,而是漫畫《海賊王》,她把每個主角的催淚過往回想一遍,果然效果十足地讓她直接拿起面紙用力擤鼻涕。

八卦女王李欣欣,想當然耳是第一個按捺不住滿肚子好奇蟲的人,將椅子滑過來探聽起八卦。

「怎麼啦?老闆他……」對她伸出咸豬手?還是狠狠地痛罵她?老實說根據她連日來的觀察,她覺得前者還頗有可能,不過看吳雪桐哭得這麼慘,又覺得也有可能是後者。

「對不起,我以後再也不會上班打瞌睡,如果有什麼工作請儘管吩咐我,我不是領乾薪混吃等死的人。」她小媳婦似的道歉,說到最後一句,甚至委屈地哽咽了起來。

「老闆這樣說啊?」會不會太嚴重了一點?一向愛看好戲、愛說風涼話的李欣欣也忍不住有些同情她了。

這小吳上班是偶爾會恍神啦,不過到目前為止也沒出過包啊……在老闆面前吹泡泡那次不算的話。

「欸,你也不要太在意啦,老闆今天開會時火氣滿大的,大概正好你比較倒霉吧。」想想這小吳幫她跑腿好幾次,陳秘書出聲安慰道。

原本滿腹心事的姚莉可,見自己擔心的事並沒有發生,也出聲道:「我不是老早告訴過你,不管你平常習慣如何,在總裁面前就是要拿出專業形象來嗎?下次謹慎點。」

面對陳秘書和李欣欣的安慰,吳雪桐都可以昧著良心繼續裝可憐,獨獨對姚莉可,她的那席話,讓吳雪桐瞬間被滿滿的自我厭惡與羞恥所淹沒。

「我知道了,謝謝你們,我沒事的。」她低下頭,轉身假裝處理公事。

天啊,她覺得自己好卑鄙。是她開口要紀冬爵把挑莉可調走的,而她剛才在裏面和紀冬爵翻雲覆雨,不知情的姚莉可甚至還好言安慰她!

追根究底,都是她對生活太漫不經心惹的禍,她如果早知道幫她家解決困難的是自己的頂頭上司,對同事之間的互動敏感熱絡一些,就不會不知道挑姊的心事,也許還可以偷偷撮合他們。

但欠紀冬爵的錢怎麼辦?她能夠不拿他的錢嗎?紀冬爵沒娶她的話,他名單上的二號和三號對象又是誰?姚莉可排在第幾位?

最後這兩個問題,就這麼困擾著吳雪桐一整天。

同事們為姚莉可辦了一場歡送宴,吳雪桐身為姚莉可唯一的下屬,又不能不參加。

那天她拒絕讓司機接送,自己搭捷運,才出捷運站就接到紀冬爵的電話,說他已經在捷運站附近等她了。

她都快被罪惡感折磨透了,他還獻什麼殷勤啊?呿……

坐上車時,她綳著一張臉,用力關上車門,悶悶地瞪着前方。

「怎麼,被排擠了?」他問。

吳雪桐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你很希望我被排擠?」

「我只是想不出有什麼理由需要讓你在參加完歡送會後擺臭臉。」他啟動車子,平穩而不貪快地在路況讓人皺眉的台北街頭行駛。

他開車有一種篤定且從容的沉穩感,從來不會毛毛躁躁地突然加速或緊急踩煞車。其實他一個人的時候並不會這麼小心翼翼,也不怎麼注意小細節,但現在不同了……

吳雪桐瞪着車窗外的街景,悶悶地道:「姚姊今天喝了好多。」紀冬爵沒出現,讓她徹底失望了,還好有幾位女同事幫忙送她回家。

「我已經私下跟她說過,而且那種場合我不方便在場。」就像員工旅遊時他這個大老闆絕不會公開跟大家一起參加一樣,不管是什麼場合,只要有老闆在,氣氛總是不同,他不會那麼不識相。

「你當初為什麼不選擇跟她結婚?」她語氣里有些埋怨,可一說出口,才發現心裏的感覺已經不像最初那般,僅僅是對姚莉可感到愧疚。

紀冬爵若選擇姚莉可,她就不可能跟他有任何交集,或許每天依然上班打瞌睡,混再久也依然有眼不識泰山,他們的關係大概就是那樣了,他打從她桌前經過,不會多看一眼她這個秘書助理,而她則永遠埋頭公事堆中。

明明近在咫尺,卻不會有交集……

她的心,竟然為那已經不可能發生的另一個結局一陣窒悶。

紀冬爵不要任何親密關係,他用銅牆鐵壁來防衛自己,不讓任何自以為是能拯救他的女人接近。而她根本不可能去自討沒趣,她不是姚莉可,不會默默地在他背後付出。

她甚至……甚至不清楚自己愛不愛他。

真奇怪,幾天前,她可以毫無吞吐與遲疑地對任何人——包括她自己,包括紀冬爵——說她不愛他。但現在,她不只遲疑了,答案甚至不再是肯定句。難道女人真的可以因為被佔有而無條件地連心也交出去?

吳雪桐嘆了口氣,憑她的個性,不會在愛與不愛上鑽牛角尖。不清楚愛不愛,那就算了,即便清楚了又如何?這男人棄愛情如敝屣,她則至少能肯定自己還沒愛到昏頭的地步,她也不會是一個默默守候的小女人,用無怨無悔的愛情感化他的這種善行她肯定做不來,那幹嘛浪費時間思考?

她想自己是有點喜歡跟紀冬爵在一起的,她本以為他是個自以為是又冷酷的討厭鬼,幾天下來卻發現他並不是。

吳雪桐回過神來,發現紀冬爵沉默了許久。幹嘛?她踩到他的地雷了嗎?她沒好氣地想。

「我不想欠她更多。」他終於開口道。

「……」這句話怎麼有點像男主角不得不拒絕女主角的愛情,所以在她這個第三者的面前長吁短嘆的台詞?

「她想要的東西我不可能給她,但你的卻簡單許多。」

「你怎麼知道你給不起?」

若換作別人來問紀冬爵這句話,他可能會冷酷地用沉默讓對方知難而退,偏偏吳雪桐竟然用一臉瞧不起和鄙夷的神態,嫌惡地這麼問他!

這女人皮在癢啊?

「我沒辦法承諾連自己都不確定的東西。」商人講究實事求是,更何況,他時間有限……

「我以為你會說:『我不需要那種東西』。」她模仿著電視劇里冷酷男主角的口吻道。

「我是不需要。我更不需要那種無怨無悔的付出,不僅僅是她會累,也許先累的是我。」對他來說,人生任何事情都像投資一樣,有獲利的才值得付出心血,而他則必須確定對他投資的人所想要的,要他給得起的,否則他不會、也不應該給予任何回應。

吳雪桐也靜默了。

世間最難償的還是情債,若根本不愛,這債對兩人都痛苦。付出去的永遠得不到回報,彷彿神話里的薛西弗斯,一再的努力換來的總是絕望,不要說不怨,真的不怨才會成為情債;而得到的不是自己想要的,卻必須一直被迫承受,又有哪一顆心不會被壓垮?

很無情的事實,但愛情就是那麼殘酷。

所以,他選她,是因為他能解決他家裏的問題——某種意義上他付得起她的回報,而且重點是她並不愛他。

可是,話說回來,愛與不愛有那麼重要嗎?噢,好吧,如果沒感覺,或者看到對方就「堵爛」那麼綁在一起確實很累。她是只大懶蟲,真讓她愛上一個人,也許要初一十五才會想起對方的存在,開心地黏過去逗一下,膩著玩一下,然後玩累了爬回自己該待的地方忙自己的事……是她不懂愛情嗎?她不知道,她只覺得把愛不愛、付出不付出看得太嚴重,實在有夠累。

吳雪桐單手撐在車窗上,百無聊賴地拚命打呵欠。唉,人生海海,什麼天大的事情要搞得那麼嚴肅?

「累了嗎?」原本因為不想談的話題而綳著臉的紀冬爵,臉上的線條軟化了,甚至不自覺的連心防也悄悄在瓦解中,只是他自己沒察覺。

「那家居酒屋的東西難吃死了,只有酒好喝。」或許這也是姚姊拚命喝酒的另一個原因。

「你想吃什麼?趁現在去買還來得及。」

她坐直身體,精神來了,「我想吃大腸包小腸、蚵仔麵線、車輪餅!」

「沒營養。」

吳雪桐斜睨他,「你不載我去那就放我下車,我自己搭車去士林夜市買。」

紀冬爵沒好氣地瞥了她一眼,「士林夜市是吧?」他閉嘴,乖乖驅車向士林夜市,好餵飽身邊嘴饞的貪吃鬼。

她不威脅他,不依賴他,也不希罕他的施捨,他要給便給,不給,她也無所謂。愛情如是,親情如是,友情如是……大腸包小腸跟蚵仔麵線也如是。

誰有力氣去敲碎他心房外那些銅牆鐵壁?又不是吃飽撐著。她要在他那一公里厚的城牆外,過她自己的快樂懶日子,他如果覺得一個人太無聊,就自己走出那一公里厚的城門,來找她玩嘍!

【第八章】

嘴好饞。

偏偏,她帶來的一整包蜜李吃光,翻遍辦公桌和抽屜,沒有一樣是能拿來塞進嘴裏的……

她該不該忍耐?離下班時間還有三個小時,吳雪桐瞪着電腦螢幕,拚命吞口水,想辦法讓自己專心在公事上。

她肚子不餓,只是很想吃東西,很想很想,到最後甚至心理影響生理,她開始覺得自己飢腸轆轆,餓到不行……

對了!她記得紀冬爵辦公室里有一台小冰箱,冰箱本來很空,沒什麼作用,只放些招待貴客用的酒,或夏天拿來冰礦泉水,不過從紀冬爵開始會把她叫進辦公室進行……呃,某種怠忽職守的邪惡行為——她要強調,並沒有經常,只有偶爾——之後,冰箱裏就會擺些零食點心。

想想在這方面紀冬爵還滿有良心的,大概怕她體力流失太多上班會沒精神吧。其實如果不是看在有點心能吃的份上,她還不太想理他哩!

而現在,紀冬爵跟陳秘書到樓下會議室開會,李欣欣眼看老大不在,家裏沒大人,也不知跑到哪裏去了,總裁秘書室裏面只有她一個人。

她吞了口口水,開始覺得如果沒有馬上吃到東西,下班前她就會虛脫在座位上。

紀冬爵曾經開玩笑說她可以隨時進來找他聊聊……她才沒那麼無聊,不過進他辦公室找吃的倒是誘惑非常大!她想,趁其他人還沒回來,要偷吃就得快點,多遲疑一秒鐘都是浪費啊!

吳雪桐溜進紀冬爵的辦公室,打開冰箱,果然發現一盒她上次說很好吃的橘子甜酒巧克力,她露出了貓兒偷腥似的笑,不過又不想被紀冬爵抓到她偷溜進他辦公室找東西吃的小辮子,於是打開盒子抓了一把塞進口袋,再把沒剩幾顆的盒子放回去,儘快退出辦公室。

誰知道,生平不偷不搶,第一次作賊,就被逮個正著!

這個時間點很微妙,慢個一兩秒,也許她可以乾脆躲在辦公室里,又或者她手腳快一些,沒準兒可以假裝在擦拭門把,推說看到老闆門板上有蒼蠅。

偏偏,她身體正好夾在開啟的門中間,八卦女王李欣欣就哼著「女武神的飛行」進辦公室來,跟她撞個正著。

兩個人一起愣了三秒,吳雪桐在驚嚇中忘了反應,而八卦女王先回過神,一臉曖昧地探問:「老闆開會回來啦?」不對啊,Miss陳跟老闆一起下樓,怎麼不見她的人影?

吳雪桐腦袋一片空白,不知該如何回應。李欣欣隨即意會到紀冬爵不在的事實,這機會真是千載難逢啊!

自從姚莉可離開后,她少了一個可以說風涼話看好戲的對象,整天都覺得上班沒什麼精神,直到紀冬爵第三、四、五次把吳雪桐叫進辦公室里,她的八卦雷達嗶嗶叫,三姑六婆的熱血本性大復活,無奈始終找不到機會私下盤問這個惦惦呷三碗公的同事,讓她夜夜咬棉被扼腕不已啊!

這吳雪桐每次走出老闆辦公室,不是一張臭臉,就是一副委屈小媳婦樣,可是四個月過去,都不見老闆要她捲鋪蓋走路。再說吳雪桐其實沒犯過什麼大錯,老闆每次卻可以一罵就是一個多小時,連瞎子都看得出其中有鬼嘛!

吳雪桐在李欣欣不懷好意的注視中,連忙把紀冬爵辦公室的門關上,但八卦女王沒有讓路的意思,甚至就這麼把她堵在門邊。

「欸,你老實說,姚姐是你弄走的吧?好厲害啊,姚姐在老闆身邊那麼久,可以說沒有她,老闆就等於失去左右手,你卻有本事讓老闆情願斷臂,這手腕真的很厲害耶!看在同事一場,講點內幕來聽聽吧?」她的八卦每日一爆已經好久沒有生猛好料了。

吳雪桐忍不住想,這李欣欣要是被裁員,說不定還能去當討債的,她那股氣勢跟機車嘴臉無人能出其右。

「姚姐是榮升,擔任副理還有機會出國深造,老闆愛才才會作這個決定,所以我不知道你說什麼弄走不弄走的。」

「是哦?誰不知道榮升跟紀夫人的位置要是擺在姚姐面前,她二話不說都會選擇後者。你真的很強耶,姚姐在安慰你時大概沒想過她會那樣都是你搞的鬼吧?再說你比後來身為老闆機要秘書的Miss陳還頻繁的被召進老闆辦公室,又是為那椿?」李欣欣上下看了她一眼,「唔,不過也是啦,姚姐雖然正,可惜胸部太小,Miss陳是干物女,你比較有料……」

「我是干物女關你啥事啊?」陳秘書的聲音冷冷地飄進來,接着她和紀冬爵一前一後地走進辦公室。

李欣欣臉色一綠,討債大姐頭似的氣焰灰飛煙滅,她用膝蓋想都知道紀冬爵會站在哪一邊,只好豁出去地先聲奪人道:「沒啊,我剛剛看吳秘書鬼鬼祟祟地從總裁辦公室出來,不知道她擅自進去幹什麼,問一下而已。」

陳秘書推了推眼鏡,識相地閃到一邊,現在不是她能開口說話的時候。

吳雪桐像做錯事的小孩一般,低下頭。都說了他們的關係還不能公開,公司的蜚短流長,她只能儘可能的裝傻,她對遊戲規則很清楚,也防守得滴水不漏,至少她能心安理得,就算有一天他們的秘密暴光了也絕對不是她的的問題。

但現在……

「你跟我進來。」紀冬爵越過她,走進辦公室,「還有,碎嘴的人不適合留在我身邊,這是我最後一次下通牒。」

吳雪桐默默跟着他進辦公室,心情差到極點,紀冬爵自顧自走向辦公桌,脫下外套,隨手丟在沙發上。

吳雪桐心想,以前姚莉可在,她一定會跟在他身後,幫他把外套收好吧。雖然這麼感嘆著,她倒是一點也沒有接替姚莉可上前幫他收爛攤子的意思。

紀冬爵一坐下,她伸手從口袋裏把巧克力全拿出來,往他桌上放。

本來還不知道該說什麼的紀冬爵一看,有些忍俊不住。其實他有什麼資格怪她?要說最不守約定的人其實是他。剛開完會,心情還輕鬆不起來,她就找了這個麻煩,他原本還在心裏要自己先自我檢討,別對她發脾氣。

「你進來該不會是為了……」他看了那幾顆巧克力一眼,非常克制地斂著笑意,卻顯然不太成功。

「我哪知道她會突然回來,雖然我擅自進你辦公室也不對。」即便是有深厚感情基礎的夫妻,也必須懂得尊重對方。當然她並沒有動其他的東西,只是他們之間根本連感情基礎也說不上。

就算是在家裏,他都不會未經她同意就進入她使用電腦的那間房間了。其實他倆都沒發現,在某些方面,他們已經是彼此最親密的伴侶,但兩人之間還是有着像陌生人的灰色地帶。

「你肚子餓了?要不要我打電話叫外賣?」

「也不是肚子餓啦……我可以先吃一顆嗎?」都還沒吃到就被抓包了,真哀怨。

紀冬爵好氣又好笑,「吃吧。」他看着她迫不及待地剝開包裝紙,把巧克力塞進嘴裏的樣子,「你有沒有發現你最近……」

「嗯?」她胖了?吳雪桐只想到女人最在意的身材問題。

「沒事,她把整盒拿出去吧,吃不夠再告訴我。」他向後躺進椅背,別開突然寫滿掙扎與困擾的眼。

「那外面的……怎麼辦?」

「如果有什麼消息走漏了,該擔心的也不會是你,出去吧。」

噯,這是說她又得當一次小人了嗎?吳雪桐嘆氣,將巧克力全塞回口袋,還不忘打開冰箱搜颳走剩下的,便離開了。

而紀冬爵仰頭看着天花板,他原本想問她,是不是已經有了身孕,卻突然想到,一旦她有了身孕他們就得分房,這個想法讓他立刻把話吞了回去。

想到要再次回到孤枕獨眠的日子,為什麼竟會讓他這麼心不甘情不願?他是不是無意間陷入了某種他「曾經」不願被捕獲的陷阱里而不自知呢?

***——***——***——***

自從那次「偷吃」被抓包后,吳雪桐覺得自己對每天要到公司感到害怕和厭煩,好幾次都想耍賴不去上班。

可是,他們兩人的合約里,紀冬爵也沒說要養她——當然她現在吃他的、住他的、用他的,基本上跟被他養已經沒什麼分別了,只是她還是得為自己打算,她可是還有一些保險跟基金要繳啊!

有了前車之鑒,她開始準備一大堆零嘴到公司,不過那一天也不知是零食吃太多還怎樣,中午在員工餐廳用餐時,一聞到油煙和各種食物混在一起的氣味,她不顧自己還在夾菜,托盤一放就衝進廁所嘔吐了起來。

她把胃裏的東西全吐出來后,感覺到廁所里突然間多了好多細碎壓抑的嘰喳聲,更不用說剛剛她一路捂著嘴從餐廳往外沖,這時間幾乎整棟樓的人都下來拿午餐,她這一跑,可能比奧運選手賽跑或遛鳥俠裸奔還受人注目。

她沒有先思考自己的身體狀況,因為不管她是吃壞肚子也好,懷孕也好,根本完全不是重點。就算她第二天笑着向大家宣佈她只是腸胃炎,而且她可能也真的只是零食吃太多腸胃不適,但誰會相信呢?

拜八卦女王李欣欣之賜,她吳雪桐三個字在公司里人人如雷貫耳,跟總裁有「不可告人之姦情」的八卦也早就不是新聞了,她瞪着馬桶,在心裏哀號她為什麼不會飛天遁地?為什麼這世上沒有小叮噹,可以給她一座任意門,讓她立刻從公司蒸發掉?

「吳秘書,你還好吧?」終於有人鼓起勇氣上前詢問,「要不要我去通知總裁?」

通知他幹嘛?

顯然,這句話會這麼直接地問出口,表示大家都覺得答案已經理所當然到無須再猜測。吳雪桐抽出衛生紙把臉擦一擦,對前來關心的女同事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微笑。「通知總裁做什麼?我只是吃壞肚子而已……」虛弱無比的辯解,想當然耳只引來更多竊竊私語。

她乾脆飯也不吃了,直接回二十三樓當縮頭烏龜。

***——***——***——***

「恭喜兩位。」

這台詞有點沒創意,不過話說回來,在婦產科,台詞還是不要太有創意會比較好,畢竟沒有準媽媽跟准爸爸希望檢查出來的結果「很有創意」。

兩人都不知該開心或該失落,開心的是有寶寶了,失落的是今天晚上得一個人入眠。

「你要不要先到花園走走?我去找個老朋友。」紀冬爵說。

吳雪桐愣了一下才點頭,「你去吧,我就在中庭散步,不會走太遠。」

「別亂跑,也別爬上爬下,還有要走慢一點……」想不到紀先生當了准爸爸后,變得比她還啰唆了。

「我知道啦。」

「累了就坐下來休息。」他還沒交代完,吳雪桐已經有些受不了了。

紀冬爵走遠后,吳雪桐好氣又好笑地看着他的背影,卻忍不住想着他去見什麼樣的朋友呢?

他們的婚姻基礎終究只是一紙合約,在兩人世界之外,她對他工作以外的生活一無所知,甚至也不被邀請參與。

算了。他沒邀請她參與他的世界,其實她不也一樣?雖然她並不排斥讓紀冬爵更了解她,不過如果他對她的接納範圍就僅此於此,那她也只有說服自己停止探索的腳步了。

反正,她現在有寶寶了。

吳雪桐在長椅上坐下,摸著肚子,她一向只會囤積游泳圈的肚子裏,現在住了個小傢伙哩!

說起來,早幾年的她並不渴望生小孩,甚至想過一輩子都不要生算了,重點是她也不知道跟誰生,哈哈……

不想生孩子時有不想生的想法,曾經有一陣子,她覺得「女人要成為母親才能完整」這句話,根本是用來教育女人乖乖替男人生孩子的。不過後來想想,不如說是所有的女人對「母親」這個角色的敬愛之情吧,只是太多令人生厭的傳統觀念讓這句話在無形中成為一柄利刃,威脅每個女人,也直接傷害那些無法生育的女人。

生育是女人的天賦,但要不要發揮這項天賦,應該是女人的權利。

到後來她覺得人生還是隨遇而安吧。其實跟紀冬爵協議過後,她雖然口頭上答應了這椿婚姻,後來還是仔細思考了很久,發現自己依然傾向想要孩子,只是缺乏一個讓她懷孕生子的後盾與動力,這才是她最後在結婚證書上籤下名字的主因。

不知道是男生還是女生呢?她比較想要女生耶,不過男生也不錯,她相信不管男女,應該都是跟她一樣對電腦很在行,到時她就把她的絕世武功傳給他、母子或母女倆一起禍害天下,哈哈哈哈……

不過如果沒遺傳到她,只遺傳到父親,那也不錯。紀冬爵基因優良,要是女兒,一定是個美麗的女強人,很可能條件好到沒有男人能夠跟匹配,或者該說少有男人能夠忍受一個各方面都比自己優秀的女人。

不過她會告訴她的寶貝,她天生是女王,是女武神,本來就只有真英雄才配得上她,真英雄始終沒有出現也沒關係,老爸老媽會愛她一輩子,比那些不可靠的臭男人還愛一千倍一萬倍。

如果是男的……哇,那她要開始搜集笑話大全,希望她兒子將來有多一點幽默感,呵呵呵……

吳雪桐坐在花園裏,一個人出神地想着寶寶的未來,笑得甜美而滿足,而另一邊,紀冬爵站在醫院的高樓上,看着中庭里的小女人,臉色陰晴不定。

「如果不開刀,可以撐多久?」他開口,不同於陽光普照、鳥語花香的中庭花園,他所在的房間只有空調運轉聲、蒼白的日光燈,以及消毒藥水味。

郜明威傷腦筋地搔了搔臉頰,「五、六年吧。」

「你上次說三年。」他轉過頭看向老友。

「呃……那個,我剛剛看了一下最新的檢查報告,你的情況良好,再多撐幾年沒問題。」他汗笑。

「是嗎……」他的目光又移向中庭,發覺小女人已起身繼續散步,還跟醫院的院童聊起天來了,他看着看着,嘴角也忍不住勾起笑。

「看樣子你跟嫂子相處得不錯?」郜明威探問道。

「還好。」他不習慣談親人或感情方面的問題,直接轉移話題,「老頭子的情況如何?」

「伯父最近配合度還算高,進食正常,血壓也降下來了,應該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出院。」雖然是腦科主治醫生,不過身為醫院裏人人爭相拍馬屁的太子爺,基本上他是上上下下十五個專科管透透。「伯父還不知道你結婚的事吧?」

「這要問令弟了。」紀冬爵難得一臉不爽地看向老友。

「呃……我想明奇應該沒那個膽亂放風聲。」

「但願如此。」

紀老太爺難纏又頑固,加上門第成見又重,始終擔心兒子會娶個不三不四的女人,就像三年前那個瘋狂跑趴的過氣女星一樣,即便是姚莉可都不是他滿意的媳婦人選。

紀冬爵認為,至少得等到吳雪桐坐完月子再讓父親知道會比較適當,反正那時孩子都生了,他老人家想抗議也沒辦法抗議。

其實他原本只打算瞞到吳雪桐懷孕,怎知一切計劃都在不知不覺中慢慢有了改變,他不想任何人驚擾需要好好休養、準備待產的吳雪桐,更甚者,他甚至不想跟她分房睡。

是不是落入陷阱,他不想計較了,若他只剩下五年的時間,那就把握吧,即使心裏的愧疚感是那樣的深,但一切早已沒有回頭路。

***——***——***——***

吳雪桐躺上床,本來已經讓傭人把枕頭都移到客房的紀冬爵,又抱着枕頭回到房間。

「幹嘛?」她倒是很自動地滾到自己原來躺的左邊位置,心裏其實有點高興他去而復返。

一個人的床鋪,過去覺得理所當然,現在卻覺得空曠得讓她有點想哭,還好在她真的哭出來以前,他就回來了。

「我突然想到,」他把枕頭擺到原來的位置,躺上床,「要是你半夜肚子痛還是出了什麼事,我在旁邊比較好。」

真是個好理由。她笑了笑,反正什麼原因她不在意,抱慣了的人形抱枕願意乖乖回來讓她抱就好啦。

那夜紀冬爵難得安分,吳雪桐則反常的翻來覆去,睡不着。

「怎麼了?」沒聽到她貓咪似的打呼聲,他竟然也跟着失眠了。

「你說我要是不舒服,你在旁邊會比較好,意思是你會幫我想辦法?」

「怎麼了?」紀冬爵立刻全身緊繃地坐起來,打開小夜燈。

吳雪桐笑得有些尷尬。「我……」真難為情。「我想吃小籠包。」她兩手合握在下巴前,無辜地睜大水汪汪的眼。

本來已經做好戰鬥準備,要抱着她衝去醫院的紀冬爵忽然呆住,好半晌才撫著額頭,敗給她似地忍俊不住地笑了。

「哪一家的?」他起床,開始穿衣服。

吳雪桐坐起身,跟着挨到他身邊,「欸,反正我們都醒了嘛……」

「然後?」他笑看她難得一臉討好他的樣子,想想還真的只有食物會讓她這麼對他撒嬌啊,突然間覺得有點感慨了。

「一起出去吃吧!」其實是因為她還想吃雪花冰跟蔥油餅。

紀冬爵看了看時鐘,「十二點以前要回來睡覺,你不可以耍賴。」他顯然已經摸透了她的個性。

「遵命!」小兵吳雪桐舉手敬禮。

兩人手牽着手,出門逛夜市去。

誰知道,那天他們逛夜市的身影,卻不巧被正好也在士林夜市的公司同事撞見,偷偷拍了照片,在第二天放到公司網頁上……

***——***——***——***

紀冬爵本來不讓她再碰電腦了,說是對寶寶不好,不過在她的央求下,他買了一套據說可以防輻射還電波干擾之類……總之是一件聽起來有點神奇的防護衣,而且約法三章,固定時間一定要休息,不可超時上網。

吳雪桐本來掛在MSN上閑哈啦,直到有人丟給她一個網址。

「這不是你老公的公司嗎?你們的照片在上面耶!」少數知道她結婚真相的好友之一在MSN另一頭道。

吳雪桐點進網頁一看,傻眼。

雖然只有兩張照片,但她和紀冬爵的五官清晰可辨,而且從角度上看起來明顯是偷拍。一張是她喂紀冬爵吃雪花冰,另一張是紀冬爵背着耍賴的她走向停車處。

「好像是偷拍耶,要我幫你『駭』掉網站嗎?」

「還用得着你出手嗎?」吳雪桐火大了,「什麼人不好惹,竟然惹到姑奶奶我,還是用網絡……」簡直是在她的地盤上囂張撒野,她非把這幕後主使者揪出來不可。

吳雪桐先是讓網站停擺罷工,除了入侵公司網站試圖揪出兇手,順便搞點小破壞泄恨之外,公司這邊,紀冬爵也在着手調查是誰將照片放上網。

能動公司網頁的人畢竟不多,後來查到了是電子工程部的某個人員,因為涉及個人私隱,紀冬爵直接將他開除了,哪管謠言已經如野火燎原,但反正吳雪桐休產假,暫時不用擔心影響到她。

不過吳雪桐的無差別式報復手段倒是讓公司的網絡安全人員吃足苦頭,加班到深夜十二點才修復她所搞的破壞,紀冬爵這才知道他真的娶了個妖女。

自知理虧,吳雪桐邀請紀冬爵看她電腦里的東西,表示下回公司網絡安全系統要是出了問題,她願意主動幫忙。

紀冬爵發現,其實要拯救吳家的破產危機,單單靠吳雪桐寫的程式就可以了,只是吳雪桐並沒有把一些重要程式公開,平常在網絡上幫忙解決關於電腦的疑難雜症,或者研發免費的共享軟件,算是牛刀小試,純粹興趣,而且網友們反應都不錯。

至於真正「駭」掉網站,甚至入侵私立機關資料庫這些行為,吳雪桐坦白其實是當年念高中時不懂事,自以為有了一兩項長才就目中無人,到處入侵公私立機關的資料庫,目的只是好玩,還當成練身手,她甚至還因為從來沒被抓包而洋洋得意好久。

不過人總是會成長的,加上念大學后在社團認識志向道合的朋友,明白自己對電腦的專長不一定非要藉由傷害別人的私隱和財產才能發揮,她開始學習寫程式,當年網絡上人人聞之色變的「DK」從此消聲匿跡,這些年要是有人冒她的名搗蛋,她會立刻給那些冒牌貨一點苦頭嘗嘗。

「下不為例。」紀冬爵難得板起面孔,訓誡著像做錯事的小朋友一樣低頭懺悔的吳雪桐。

他看着她洗完澡之後又變得更卷更蓬鬆的頭髮,有股衝動想拍拍她的頭,像安撫小動物那般揉亂她的發。

但他可沒忘記自己現在是在「振作夫綱」,他公司的網站跟網絡竟然是被自己的老婆破壞的,他這個做丈夫的當然有責任要好好管教老婆!

「人家下次不敢了嘛……」吳雪桐絞着衣擺囁嚅道,不用裝就很可憐的小媳婦臉,果然讓紀冬爵軟化了。

「關於你電腦里的那些東西……」紀冬爵果然是商人,腦筋動得飛快,立刻說服吳雪桐將程式賣給他們公司……

吳雪桐沒有全部答應,並不是想藏私,當初沒有公開,只是因為凡創作者多少都有點傲骨,要取走她的心血,至少也要她看得順眼才行。

紀冬爵想要那些程式,她當然願意給,只是有些她希望再更完美一些,而有些還在實驗階段,她只把自己覺得已經能問世的交給他。

本以為這件事就這麼告一段落,不過終究紙包不住火,關於他倆出雙入對的傳言,最後還傳到剛出院的紀老太爺耳里……

【第九章】

日子過得太悠閑,果然不是好事。

都休產假在家了,吳雪桐當然樂得每天睡到自然醒,誰曉得今早送紀冬爵上班后,鑽回被窩打算睡個回籠覺,眼都還沒眯上,就有人來踢館!

原本紀冬爵交代,所有拜訪一律拒絕,夫人靜養中,不便見客,可今日拜訪者來頭甚大,恐怕傑生一個小小的管家,還不夠格說一個「不」字。

「那個不三不四的女人呢?」白髮老者拄著拐杖,不用人攙扶就入內來,看起來可一點也不像剛出院的樣子。

傑生可以算是紀老太爺帶進紀家的,一時也不知道該幫哪邊才好,只得先應付道:「夫人正在休息。」

老太爺看了一眼牆上的鐘,快十一點了,不以為然地冷哧,「這個時間在休息?架子可真大,還真不知是哪種家庭教出的壞習慣。」

眾人讓老太爺在單人沙發上落座,傑生朝一邊的女傭使了眼色,讓她趕緊去請夫人下樓。

「進了我紀家門也不知收斂,她當我紀家是什麼隨隨便便的人家嗎?」

傑生在一旁開始擔心了起來,上回夫人能輕鬆避過表小姐那一關,但同樣的方法在老太爺身上一定會引起反效果啊,他只希望夫人昨夜睡得夠飽。

而樓上的吳雪桐被女傭叫醒,一聽到是紀冬爵的父親來訪,當下瞌睡蟲全跑光光,這下好了,紀冬爵從來也沒跟她交代過要怎麼應付他的家人,又可以吐露多少實情?她甚至連他還有哪些家人都不曉得。

吳雪桐一邊讓人替她換上得體一些的服裝好見客,一邊忍不住暗咒又膨脹成爆炸頭的頭髮。

嗚嗚嗚……她決定找一天去離子燙啦!

緊要關頭,要不顯得手忙腳亂,可又不能讓老人家等太久,豪門貴婦果然不是人當的。

「來瞧瞧我這大牌媳婦到底是生得什麼三頭六臂,日上三竿還在會周公,讓我這把老骨頭干坐在這裏等她等到天都快黑了。」

生得三頭六臂的話,只怕老人家心臟也受不起吧?如果不是紀冬爵交代過不可以用跑的,她早就衝下樓了。「對不起,我不知道您要來。」

可是她這麼慢吞吞的動作卻讓老人家看了心頭火更大。

「你就是那個什麼……」老人家這才想到,他連這突然冒出來的兒媳婦名字也不知道,他聽到的是經過好幾口的轉述,只曉得她是紀冬爵的秘書,「呵呵……這倒是有意思了,那個姚莉可想當我兒媳婦想那麼久都沒成功了,想不到你這個也不知好在哪兒的黃毛丫頭能讓冬爵看上?你究竟是使了什麼妖術還是騙術?」老人家一看她那頭亂髮就覺礙眼,「身體髮膚受之父母,學人家燙什麼頭髮?輕佻,不自愛!」

「我是自然卷。」她真想提醒老人家,他這可是人身攻擊,自然卷哪裏犯法了?自然卷不是人嗎?以前念書時,她最痛恨教官拿她的頭髮大做文章了!

老人家臉頰抖動,有點兒惱羞成怒,「我……我就不喜歡自然卷!」他拿着拐杖敲了敲地板。

吳雪桐扯直差點上揚的嘴角,身體坐直,像聽教官訓話那般,「是。」這老人家真逗。

「下巴尖得跟什麼似的,鼻子小嘴巴也小……」他開始把她從頭嫌到尾,說她是小媳婦臉,舉止沒有一點大家閨秀的樣子,難等大雅之堂。

吳雪桐突然想,跟她后媽那種傳統鄉土劇惡婆婆似的刻薄起來,老爺爺就很想古裝劇里的壞心姥姥,台詞還真是挺有古味兒。

「說,你要多少錢才肯跟我兒子離婚?」

「噗……」吳雪桐喝到一半的枸杞茶噴了出來。

「做什麼?」老爺子差點跳起來,「冒冒失失的,沒規矩!」

「抱歉哦。」吳雪桐抽出面紙擦拭桌上的水漬,女傭立刻過來接手,她轉而抬手遮掩快要忍俊不住的笑意。

有沒有這麼老梗的台詞啊?噢,事實上這連老梗都算不上,根本是已經過期,該成化石了。老爺爺到底平常都看什麼節目啊?

「一百萬夠不夠?」老爺子一臉她要是敢抬價就是不知好歹的鄙夷神色。

一百萬?紀冬爵買她一個程式都不只一百萬。

「咳……」吳雪桐這一嗆真是差點連眼淚都流出來了,泛紅的眼眶,擰緊的秀眉,簡直活生生就是被惡公公迫害的小媳婦啊!看得一旁的女傭和管家都暗自打抱不平,連跟老爺子一起來的看護和紀家老傭人都看不太下去了。

說起來,她需同也不是故意要裝可憐,誰教她天生不用裝,看起來就很可憐。

「這樣吧。」吳雪桐忍住笑意,「不如我給您五百萬,您叫您的兒子不要再逼我吃什麼進補食譜。」那一點都不好吃,重點是她孕吐有點嚴重,還要硬吃,真是酷刑啊!

「……」什麼跟什麼?她這是在跟他嗆聲,她其實比他還有錢嗎?

還有,他從出院到現在,兒子都沒來關心他有沒有乖乖吃高血壓食譜,老爺子吹鬍子瞪眼,難忍心中嫉妒,故意說道:「你嫌少?我告訴你,就一百萬,你不要就罷,總之別想我認你這個媳婦!」

老爺爺好激動啊,吳雪桐都替老人家擔心起來了,真不知道紀冬爵跟他父親之間是怎麼了,她有些恍神似地摸了摸肚皮,低下頭喃喃道:「寶寶,你聽到了,你阿公說不認媽咪我……」那寶寶以後就只有一個阿公,過年的紅包就少了一包了耶。

老爺子瞪着她,半晌,才轉向一旁的看護問道:「這妖女說什麼?」他顯然驚嚇不小。

看護看了看桌上的杜仲枸杞茶,「杜仲枸杞適合孕婦喝。」唉,想不到他們今天是來助紂為虐的,欺凌大肚婆,簡直非人哉,有錢人沒人性啊!

「你……」老爺子又看向吳雪桐,語塞。

「那紀小寶以後就不能叫你阿公了,要叫你什麼?紀爺爺嗎?」吳雪桐一副傷腦筋的模樣。

「什麼紀小寶?我紀家子孫才不會取這麼小家子氣的名字!」他的孫子至少要取個大氣一點的名字,像冬爵,一聽就非池中物!

孫子要叫什麼名字才大氣?老人家忍不住就沉思了起來……

吳雪桐忍住笑,這紀家兩父子的反應還真像,紀小寶很好啊!她決定了,不管她生男生女,孩子一定要叫紀小寶。

「哎,老爺爺,您還有什麼話要說沒有?我得趕快照您兒子交代的,等一會兒要睡足兩個小時午覺,還要吃那個難吃得要死的補品,然後下午四點過後還要去上媽媽寶貝瑜伽課程,他還特地命令這些牢頭要監視我完成哩。」

紀老爺子突然有強烈的被排擠感。

可是他有孫子了耶!老人家開始有點坐不住了,「你……你都吃些什麼東西?」別誤會,他只是隨便問問。

吳雪桐抓了抓頭髮,看向管家傑生,「今天中午吃什麼?」

從頭到尾聽着這一老一少對話的傑生裝模作樣地咳了兩聲,讓傭人拿來營養師幫吳雪桐配的食譜,「今天中午是山藥糙米燉粥跟糖醋魷魚卷,還有小番茄沙拉,晚餐有芙蓉雜燴和清燉白菜……」

「就吃這種東西?這算什麼食譜,鳥都吃得比這豐盛!」老爺子不滿地嚷嚷,察覺包括吳雪桐在內,所有人都一臉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他覺得面子有點掛不住,裝作氣呼呼地起身,「我要走了。」

「這麼快就要走啦?」她以為應該還有其他古董級台詞出現才對咧。

老人家轉身瞪着送他到玄關的吳雪桐,「你跟出來幹什麼?蹦蹦跳跳,毛毛躁躁,有沒有一點將為人母的自覺?不是說要睡覺嗎?滾回去睡你的,去去去……」接着老人家一路碎碎念地上了車,離去前還大聲抱怨傭人走路和外頭的除草機太大聲,真是吵死人了,當別人都不用睡午覺的嗎?

惡公公與小媳婦第一回過招,吳雪桐勝了嗎?

並沒有。

當天下午,紀家祖宅送來像山一樣高的雪蛤、燕窩,跟懷孕營養品,而且紀老爺子還派了個跟他一樣難纏的老媽子過來,說是要「監視」吳雪桐,看她有沒有對他的孫子跟兒子施什麼妖法,其實老媽子所有的時間都在盯吳雪桐吃補品,只要吳雪桐動作稍微大一點,坐在電腦前久一點,老媽子就開始碎碎念,直到吳雪桐投降為止。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紀冬爵不再比她晚上床。

其實就算天塌下來,也不見得能吵醒吳雪桐,可他還是儘可能地早早在她眼睛還骨碌碌亂轉,胡扯沒營養的冷笑話時躺在她身旁,有一搭沒一搭地應和她沒意義的閑扯淡。

「老頭子沒讓你難看吧?」一看到在吳雪桐身邊跟前跟後的朱嫂,紀冬爵就猜父親來過了。

「老頭子?」有人這樣喊自己老爸的嗎?

「我父親。」

「呃,紀先生,」她戳了戳他的胸口,「雖然說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我不曉得你們父子之間是怎麼了,不過你知道對小寶寶來說,身教重於言教,你是不是希望有一天紀小妹喊你老頭子啊?」想到那樣的畫面就覺得有點好笑,不過吳雪桐忍住了,她可是很認真滴!

紀冬爵愣了愣,然後才有些不自在的開口,「我……我盡量吧。」

「嘿……別說我對你說教啊,你父親今天來也沒做什麼,就來串串門子,喝杯茶就離開了。」

但今天下午傑生在電話里可不是這麼說的,就連傭人們都忍不住替吳雪桐抱不平,他看着吳雪桐的表情,知道她沒有撒謊,更別說什麼委曲求全,眼淚盡往肚裏吞了。

她並不是強勢的人,可紀冬爵現在想想,還真無法把委曲求全這四個字跟這小女人聯想在一起。

只能說,她真的很奇妙。

難道這就是他不知不覺間為她一再改變原則,改變計劃,甚至改變心態的原因嗎?這女人真的很會扮豬吃老虎,紀冬爵有些忍俊不住地想。

「你怎麼知道是紀小妹?」他忍不住問,他這幾天都喊紀小妹或紀小寶,怎麼不是紀小弟呢?當然他不預設也不在意將要迎接的是兒子或女人,只是想到若是個有着棉花糖般蓬鬆捲髮的蘋果臉小女兒,他還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狠下心,讓她為了繼承家族事業接受那些嚴苛的教育啊!

「母親的直覺啊,相信我,是個小咩咩!」

紀冬爵失笑,忍不住伸手揉亂她的發,有些愛不釋手,男人都愛女人飄逸的長直發,以前他也認為自己喜歡,現在卻不那麼肯定了。

吳雪桐往他懷裏鑽,臉貼着他胸口,大腿往他腰上跨,咕咕噥噥地說了些他聽不清楚,顯然也沒打算要他挺清楚的話,紀冬爵知道她要睡了,靜靜地等了幾分鐘,身下果然傳來貓咪似的呼嚕聲,讓他差點失笑。

這女人跟他之間,到底是什麼?

愛情?他不懂,也不認為自己會懂。

親情?顯然他已經越來越習慣她的存在,不管是名分上或生活上,兩人間最重要的是羈絆,此刻正在她肚子裏,有時當她貼着他,他甚至以為自己感覺到胎兒的脈動,因而莫名的撼動着,卻又不好意思說出口,不好意思承認他原來這麼容易感動,這和他不搭——他可是媒體眼中的賺錢機器,商界惡名昭彰的禿鷹哩。

友情?似乎有一些,又或者這才是他們之間相處的基石,跟她在一起很自在,朋友也不過就如此吧!只是除此之外又多了肉體的吸引力……

唔,紀冬爵將下半身往後退一些些,這睡死的女人真會折騰人!

懷孕初期他不敢太放肆,這陣子忍得很辛苦,但她顯然一點也不知道他的痛苦,每天晚上只顧著把他當抱枕,顧著講在這種大熱天裏連冷氣都不用開的冷笑話。

罷了,她高興就好,紀冬爵沒好氣地閉上眼,感覺自己像抱着一團香軟棉花糖球,意識被引導著,飄往他未曾有過的溫暖馨甜夢境之中。

夏夜的晚風在窗外嘆氣,輕笑。

愛情啊,本來就不是用來懂的,而是用來擁抱,用來感覺,用來讓心漲滿喜悅與滿足的啊!

那夜,紀冬爵的夢境裏,他的妻子挺著大肚子,臉上的笑容讓他整顆心又甜又暖又滿足,她手裏還牽着一個有着蓬鬆柔軟的棉花糖捲髮和圓圓蘋果臉,眼睛水汪汪的小女孩。

「把拔……」

他看着那讓他滿心嚮往的畫面,露出微笑,看着他最親密的女人和女孩朝他走來,他伸出手,卻驚覺她們的身影漸漸變得透明而模糊。

又或者變得透明而模糊的其實是他?

妻女的呼喚聲在冷風中破碎了,眼前世界被一片冷灰色所取代。

紀冬爵驚醒,瞪着天花板,明白自己作了夢,懷裏的小女人仍然貼着他熟睡,而他卻被夢境勾起重重心事,整夜無眠。

「呃,你猜妹妹喜歡小草莓,還是小櫻桃?」已經大腹便便的吳雪桐拿起架上的兩頂小紅帽,問向一旁正一臉專註地在看嬰兒枕頭說明書的紀冬爵。

紀冬爵看着那兩頂他根本分不清楚哪裏不通的粉紅小帽,一臉好笑,「她還不知道什麼是草莓和櫻桃,而且嬰兒對裝飾類的東西根本沒有喜歡和討厭這回事。」都是家長高興怎麼打扮就怎麼打扮。

「才不是咧,我相信咱們的紀小妹是非常有自我品味的女生。」吳雪桐已經一臉驕傲了。

紀冬爵失笑,這才摸著下巴,仔細觀察兩頂帽子的不同。

小草莓帽子有荷葉邊,是偏紫的粉紅,小櫻桃帽子兩邊各綴了兩顆紅色毛茸茸小圓球,是偏桔的粉紅。

「我覺得她應該喜歡櫻桃。」准爸爸下結論,女兒的喜好應該跟老爸差不多。

「我也這麼覺得耶!」吳雪桐笑着把草莓小帽放回架上,正好瞥見一個熟悉的人影走進店裏,身後跟着龐大的傭人和保鏢軍團,一個個手裏都拿着另一家嬰兒精品店的袋子,顯然剛剛才血拚過,讓人不想注意也難啊……

「呃!」吳雪桐拉了拉身旁的紀冬爵,而剛走進店裏的一伙人也正好注意到這對夫妻。

「好巧啊。」吳雪桐走上前,「老爺爺你也來逛嬰兒用品店?」

怎麼會碰巧被這妖女給遇上了?紀老爺子臉漲紅,支支唔唔地道:「我走錯了,我要到隔壁喝老人茶。」

「你們買了好多東西哦。」吳雪桐興奮地拉着身旁的紀冬爵,指著紀老爺子的保鏢一號手裏抱的淺桃色底,鵝黃小花朵木馬,「玩具花木馬耶!我覺得妹妹也會喜歡那個……」

當然咯,也不看看是誰挑的!紀老爺子心裏暗暗得意,偏偏又覺得尷尬,嘴硬地道:「我……我是幫一個老朋友的孫子買的。」

「是哦?」吳雪桐又撫著圓圓的肚皮,「紀妹妹,你爺爺幫別人的孫子買玩具,都沒有買給你……」

「你不要亂講!」紀老爺子跳腳,「妖女,不要挑撥我跟我寶貝孫女的感情,這些都是買給她的,還有……還有這間店的東西我要全包下來,哼!」

一旁的店員和紀老爺子的保鏢全都悶悶地笑着,連一向和父親關係不睦的紀冬爵,嘴角也忍不住輕輕上揚了。

難纏的紀家兩父子,看樣子都拿這扮豬吃老虎的小女人沒轍啊!

每回產檢結束,兩人會一起上二十分鐘的胎教與生產課程,每次結束前會有五分鐘小考,說起來有點汗顏,她這個准媽媽成績普普,倒是紀冬爵次次都拿滿分。

沒辦法,她最近很容易想睡覺,尤其閱讀的文章字一多,就會忍不住會周公去,不過比起她這個閑閑美代子的准媽媽,紀冬爵不是應該更沒時間看老師發的手冊和資料嗎?

「那有什麼難的?中午休息時間,上下班在車上的時間,睡前十分鐘……多的是時間可以利用。」紀冬爵一臉理所當然。

瞧瞧,他那表情,就像學生時代那種每次都拿滿分的討厭鬼,用那種輕描淡寫的語氣說:「考滿分有什麼難的?」

好啦,她是大混仙啦!還以為考完駕照,這輩子都不用再考試了咧!

他們正要離開醫院,花園裏卻突然傳來小孩子的哭聲。

「媽媽……把拔……」小女孩握成拳頭的小手不停地揉着滿臉的淚水,哭得臉兒都紅了,花園裏的其他人都跑來圍觀,護士小姐急忙上前安撫顯然是和家長走失的小朋友。

「把拔……跟馬麻不見了……」小娃娃抽抽噎噎地回答護士阿姨的問題。

「哪家的大人這麼粗心啊?」

護士小姐牽着仍然扁著小嘴,不停張望着尋找爸爸媽媽的小女孩在原地等了一會兒,另一位年紀較輕的護士則跑回醫院廣播找人。

「好可憐哦。」吳雪桐看了都覺得不忍心了,只有作了媽媽才知道小孩不見有多心疼,想想那是她肚子裏的一塊肉啊,她都不敢想肚子裏的寶寶要是有天走失了,她會有多難過。

那對粗心大意的父母紅着眼眶出現了,小女孩找到爸爸媽媽,破涕而笑,在花園裏散步的其他病患紛紛叨念這對父母的失職,害得小夫妻倆都不好意思了,只能不停地親吻女兒,安撫她擔心受怕的情緒。

然而那個畫面看在紀冬爵眼裏,感受到的卻是另一種震撼,他握緊了妻子的手,回家的一路上沉默無語。

他的女兒,終有一天也會這麼哭着,哭喊著爸爸不見了,他卻註定無法親手抱起她,拂去她的悲傷和眼淚,他的小寶貝必須哭着接受現實……

他的心,第一次感受到那種無力且撕裂般的疼痛。

那天睡前,吳雪桐說要發憤圖強,要紀冬爵把自己看的手冊內容也念給她聽,她說字太多她會睡着,也許用念的效果會比較好。

結果,紀太太真是太看得起自己想出來的爛方法了,紀先生低沉平穩的嗓音,對她來講比催眠曲更動人啊!紀冬爵都還沒翻下一頁,她就睡著了。

紀冬爵看了實在覺得好笑,心裏偶爾也羨慕她隨時隨地都能立刻入睡的好本事。他伸手替她把被子拉攏,原本想起身到書房去,下一秒,吳雪桐的大腿已經跨在他身上。

紀冬爵起身的動作頓住,自然而然地又躺回她身邊,打消了離開的念頭。

就著夜燈,他忍不住細細看着這個他原本不打算放在心上,不打算在意,更不想有愧疚的女人。

她夠不夠堅強?會不會怨他?

或者他該問的是,她會不會為他流淚?

若是會,是因為她愛他嗎?

他的喉嚨一緊,喉結滾動,眉間被悲傷刻劃出深痕。

多奇妙,現在的他竟然不知道自己希望答案是肯定或否定了,他娶她,原就是不希望她難過,他們之間沒有感情,她不需要內疚或心碎。

若她沒愛上他,他想他會感到慶幸,卻沒辦法不感到悲傷。

若她心裏有他,他會欣喜若狂,但隨之而來的卻是更大的悲傷。

他忘了,忘了自己在決定不去計較是否落入愛情陷阱的同時,該考慮到她也有感情,也會習慣依賴他。

下午那個畫面又浮現在腦海,這一次,醫院中庭里哭泣的小女孩,有了一頭捲髮,她哇哇大哭,哭着喊爸爸,這一次,畫面里有穿着黑衣的吳雪桐,蒼白著小臉,眼眶泛紅,抱着哭泣的小女兒,只敢把臉埋在她的小身子上,靜靜的,只有肩膀抖動。

原以為已經夠疼痛的心,又痛得幾乎讓他要咬緊牙,連眼眶也紅了。

他不能讓那樣的情節發生。

【第十章】

紀冬爵那天下班后,帶了一名律師和律師助理同行。

餐桌上,飯菜都冷了,紀冬爵本來已經打電話回來,要傭人請吳雪桐先用餐,她卻固執地等他回家,這一刻他心裏既氣惱又不舍,欲逼自己面無表情地面對一臉無辜和不解的她。

「這些是紀先生現有的財產總數,在兩位簽下離婚協議書後,包括在陽明山的一棟房子,以及目前所在的這棟房子,還有加拿大一處避暑別墅,和目前市價兩千萬的基金與黃金,一部BMW,將會過戶到吳小姐的名下,相關稅務與傭人的薪水會從紀先生賬戶里扣除,另外紀先生會再支付你每個月六萬元的贍養費,未來會視孩子的需求與全球物價變動再行調漲……」

「什麼意思?」吳雪桐一向對意外有點慢半拍。

「我們離婚吧。」紀冬爵面無表情,彷彿這數個月來溫柔地陪在她身邊陪她產檢,陪她逛街,晚上會抱着她,會在她肚子餓時起床幫她買消夜的那個男人已經被外星人綁架走了,又或者其實之前那一個根本是假的紀冬爵,這一個才是真正的、原本的他。

畢竟他本來就是個冷血無情的吸血鬼,全世界的人都這麼說。

吳雪桐的腦袋開始消化眼前的事實。

所以,他結婚的目的已經達到,她可以有多遠滾多遠了嗎?

原以為自己不在意,不希罕他給予愛情與友情,她卻錯估了自己的心,以為自己和那些渴望被愛的女人不一樣。

不,她不是渴望被愛,而是偷偷在期待,期待着兩心相屬,期待一切不是自己的一廂情願。

結果她也不過是跟姚莉可落得同樣的下場。姚莉可高升,而她拿到豐厚的贍養費。

「寶寶……」她記得他說過,她有撫養權。

「紀先生放棄孩子的監護權。」

吳雪桐傻眼了,「為什麼?」這不是他原本結婚的目的嗎?

「簽字吧。」紀冬爵只是把已經簽好的協議書拿給她。

她可以耍賴不簽嗎?可他連寶寶的監護權都讓給她了啊!

突然一股怒火冒了上來,這紀冬爵是給她「裝肖維」嗎?

「我需要一個理由,一個離婚的理由。」協議離婚可是要雙方都有意願才行,她要是死不簽字,她有種自己去向法院申請判決離婚!

「我不滿意現在的婚姻,也不想要這個小孩。」他冷冷的道。

吳雪桐突然摸向肚子,紀冬爵眼神一閃,但吳雪桐正好也低下頭,沒察覺他眼裏比她還緊張的神色。

寶寶在踢她。一定是想踢她爸爸吧!吳雪桐抬頭瞪着他,「你陪我產檢,陪我上課,都是假的嗎?你自己過來跟你女兒說,說你不要她!」

紀冬爵別開眼,竟然沒把握自己還能繼續堅持下去,「沒那個必要,該給你們母女倆伯我一個子兒也不會少,你別再廢話,快簽字,我等一下還有事!」

「你要搬出去嗎?」房子給她,那他住哪?

「明天……」他想到民間禁忌,突然改了口,「過陣子有空我會派人過來搬我的東西。」至少少等到她平安生產,回娘家坐月子那段時間。

吳雪桐突然冷笑,「不用了,我搬出去,這屋子都是你的東西,你搬走,我豈不是一個人住在空屋子裏?」

「你……」紀冬爵想阻止她,卻見她提起筆在協議書上飛快地簽了字,她的字一向整齊,就連簽名也是,這會兒竟然連筆畫都扭曲了。

「我明天就搬,現在我累了,不送,拜拜……」她起身就往樓上走,不讓他看見她泛紅的眼眶和快要隱忍不住的眼淚。

寶寶又踢了她一下,想必,是跟她一樣的傷心吧?

沒關係,你還有媽咪!

吳雪桐抱着肚子爬上樓梯,淚水還是失控地往下掉,她逼自己裝作若無其事,用挺直的背影讓身後的男人知道她毫不在乎。

那一刻,他們都太驕傲,急着轉過頭去舔舔自己的傷,於是沒看見對方藏起來的眼淚與無奈。

吳雪桐暫搬回吳家……應該說是吳家隔壁的空屋。

紀冬爵暗中派人協商請屋主賣屋的,一來在娘家她才有人照應,二來又不會因為娘家人多口雜打擾她靜養和待產。

傑生和幾名傭人自然也是跟着搬過去的。

「其實我覺得姐夫已經算不錯了耶。」吳雪媚這個大牌秘書,三天捕魚兩天曬網,借口請假閑在家沒事,拿着毛線跑到大姐家,一邊和吳雪桐聊天,一邊說要編只小手套給未來小外甥女。

反正老闆是自己親爹,女兒星期一說肚子痛,星期二說頭痛,星期三說眼睛痛……作爹的還能怎麼着?也難怪吳家的公司會經營不善啊!

「不要跟我講他。」吳雪桐臉一綳,抱着小妹租來的漫畫背過身去。

「唉唷,大姐,你也不想想看,天底下最吝嗇的兩種人,莫過於前夫和后媽了……」還好老媽不在,吳雪媚吐了吐舌頭,「可是你看,姐夫不只對你不吝嗇,已經算很在方了耶」連這棟緊臨着他們家的高級住宅,也是阿沙力的姐夫買的,還附送傢俱跟裝潢還有傭人耶!

「嘿啊!」期中考休溫書假的吳雪華,不怕死地租了山一樣高的言情小說和漫畫躲到大姐這裏來,「而且我覺得姐夫其實還滿帥的耶……」跟她的金城武、松本潤、藤木直人跟堂本光一有得拼啦!

「那你們當初怎麼不嫁他?」吳雪桐沒好氣地道。

「因為姐夫不是我的菜啦!」吳雪華呵呵笑,她比較愛秀氣美男子。

「人家就指名要你啊!」真浪漫,呃……雖然結局不怎麼浪漫,不過吳雪媚越想越奇怪,「不對啊,姐夫一開始就指名要你,後來離婚……這中間他得到了什麼?我覺得姐夫是賠了夫人又折兵耶!」財產至少少一半,要是再結個一次婚又離婚,就皮產了吧?有人專門結婚讓自己荷包大失血的嗎?

「我怎麼知道他搞什麼鬼?」吳雪桐不想談論這個話題。

難道說……正在看言情小說的吳雪華突然抱着書,一臉震撼和感動。

不得不休了愛妻的悲傷前夫……有梗!好有梗啊!嗷嗚……

「你中邪啊?」吳雪媚拿了顆毛線球丟向妹妹。

吳雪華來不及開口,管家傑生就敲了敲和室的門,「夫人,兩位小姐,老太爺來訪。」

三姐妹你看我,我看你,不知紀老爺子被什麼風給吹來?

但是來者是客,何況還是個老人家,不得怠慢,吳雪桐挪動大腹便便的身子就要去見客。

該不會是討孫子的監護權吧?吳雪媚和吳雪華對看一眼,突然義憤填膺、熱血沸騰起來,立刻挽起袖子,給大姐助陣去!

客廳里,紀老爺子已經把這屋子裏裏外外全部嫌棄過一遍。

環境太雜,外面車太多,跟鄰居太近,燈太亮,裝潢太沒品味,連白天水都能挑出毛病來——

「我只喝逆滲透處理過的,這太不像話了!我的寶貝金孫女怎麼可以喝這種自來水隨便煮出來的水?」

「老爺爺。」吳雪桐下樓來,身後跟着拿了羽球拍當武器的兩個妹妹。

「我什麼時候說你可以叫我老爺爺?」都是她老爺爺、老爺爺的叫,害他媳婦沒了……不,是金孫女沒了!

「紀老爺。」她立刻改口。

老人家更跳腳了,「你你你……」臭妖女,他又不是這個意思!算了,這個可以改天再說。「我的孫女還好吧?」

「什麼你的孫女啊?」吳雪媚跳出來,「小孩以後姓吳,叫吳小寶!她跟你們紀家沒關係,紀冬爵自己都不要小孩了,你們憑什麼來搶我姐懷胎十月辛苦生下來的小孩?」

「嘿咩,有錢人了不起啊?」

哪裏來的雉雞精跟琵琶精?紀老爺子瞪了兩個臭丫頭一眼,「吳小寶不好聽,紀小寶好一點。而且……」他儘可能語氣和緩地道,「那個臭小子要去戶政事務所登記離婚那天被我攔下來了……」所以這妖女現在還是他紀家的人啦!

吳雪桐別過頭去,「他都親口說不要小孩了。」

「我看這中間應該有什麼誤會。」他也百思不得其解,想了又想,想到白髮都掉了好幾根。「而且,那個臭小子神智不清,可不表示我也神智不清,不想要我的寶貝金孫女了……」他的金孫啊!這幾天在媽媽的肚子裏有沒有覺得很難過?他可憐的小金孫,這幾天想到就心疼啊!

阿公一定會幫你教訓爸爸的!不要理他!

「孩子會姓紀。」她早就打定主意了,「不過我跟他離婚是離定了。」反正他們的婚姻也不過是建立在一紙合約上,早在她把程式賣給他,就足夠還清她家欠下的債務了。

「誰說的?你……你還是我紀家的媳婦,死也是我紀家的鬼!」老爺子臉紅脖子粗地道。

吳雪桐有點訝異,本來疼她的丈夫不要她了,反而是原來嫌她一無是處的公公認了她。

「妖……呃,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這中間一定有什麼誤會,等孩子出生,說不定他看到孩子就會清醒了。」對了,他得去查查,說不定是哪個狐狸精對兒子施話法,看來那隻狐狸精比這妖女還強,不過這次他就算把老命豁出去,也要把外面那隻狐狸精攆走!

「等……」等什麼?吳雪桐話才出口,突然抱住肚子,「等不及了……」紀家小寶,等不及親自教訓爸爸嘍!

吳雪桐搬出紀冬爵的住處后,紀冬爵也沒回去,他不想一個人對着空蕩蕩的房子,更不想一個人躺在他們總是依偎同眼的那張床上,從簽字離婚後他就一直以公司為家。

傑生打電話到公司時,他正在開會,但他之前交代過陳秘書,這幾天要是管家打電話來,一定要第一時間轉給他,因為吳雪桐的預產期就在這幾日。

紀冬爵拿起電話時,手都在發抖了,一聽傑生報告吳雪桐被送到哪一家醫院,他立刻起身,不顧還在台上報告的業務部副理和眾主管詫異的眼神,宣佈會議中止,接着他腳步有些踉蹌地衝出會議室,一路飛車至醫院。

他沒有到產房外和焦心的吳家人與自己的父親一起等待,反而跟到好友的辦公室踱步。

「噯,你這是幹嘛?既然這麼緊張又這麼在意,就去產房外等啊!」他辦公室地板很乾凈,不勞駕他拿鞋底幫他擦地板!

「你再去問一次,到底生了沒?」怎麼這麼久?不要緊嗎?雪桐有沒有體力撐下去?

郜明威嘴角抖了抖,「護士長答應我,寶寶一落地就會跟我報告,」這句話他已經講一百次了,決定這回換個台詞,「兄弟,坐下來聊聊唄……」

「最好我他媽的有心情跟你聊!」這傢伙哪天當爸爸時,他一定回送他這句風涼話!

真是好心給雷親,不過他不氣餒,再接再厲,「雖然我不是心理專科,不過聽好友傾訴還是做得到的……我實在想不透,看你明明不是不愛嫂子,更不像不愛紀小妹,幹嘛跟她離婚,連監護權也不要?」

紀冬爵總算停下腳步,依然難掩焦急,而郜明威的問題卻讓更多的心傷與無力朝疲憊的他蜂擁而來,他抹了把臉,聲音乾澀地苦笑道:「趁紀小妹還不知道我是她爸爸,雪桐也還年輕,會幫她找個好父親。」

郜明威越聽越不對勁,「你幹嘛?莫名其妙要自己的女兒認別人做爸爸,是不是有病……」呃,該不會……

「如果有一天她終究會推動父親,不如趁她什麼都不知道的時候先失去,就像如果一開始我堅持不要讓雪桐住進我心裏,也就不會……」

郜明威突然往門邊走,然後打開門,身體夾在門中間,「那個,老友,我跟你說一件事,不過在說這件事之前要先知道,本人對你的友情比天高,比海深,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你好,只是人有失足,馬有失蹄,腦科很忙的,我忙着忙着就給忘了這件重要無比的事……」

「你到底想說什麼?」啰哩叭唆的,雪桐搞不好都生了!紀冬爵臉色越來越陰鷙,郜明威聲音也越來越小,身體越來越往外縮。

「其實,我看伯你為了你的終身大事也挺辛苦的,我就幫他想了個法子,雖然他也不知道我怎麼辦到的,總之你就是飛快地在一個月這內結婚了……」他真是天才,哈哈哈哈哈哈……

紀冬爵眯起眼,「你的意思是?」

「你的腦子好得很,只有錢沒有瘤……」還有心情開玩笑的郜明威驚恐地看着好友像死神般朝他走來,他猛地往外沖,「有話好說啊!」顧不得自己的身份,郜明威立刻就在走廊上瘋狂逃命。

「郜醫師!在醫院請不要橫衝直撞!」甜美小護士義正辭嚴地擋住太子爺去路,不讓他在走道製造危險。

「兄弟,」紀冬爵陰冷的嗓音自郜明威身後傳來,接着天才郜醫師感覺到領子一緊,自己就這麼被向後拖回他的私人辦公室。

「你自己說的,不如我們坐下來聊聊。」紀冬爵輕而易舉地就拖着高瘦的他往回走。

「救我啊美美……」

小護士懶得搭理他,繼續每日固定的巡邏工作。

腦科主治醫師辦公室門板被關上,接着傳來一陣物體重撞聲,及一聲凄歷哀號……

同時間,紀小妹用宏亮的哭聲,宣佈她來到這個世界。

紀冬爵趕到時,所有人正爭先恐後地搶著要看紀家小美女。

「就古椎……」雖然吳雪桐不是自己的親生女兒,但好歹小美女將來也要喊她一聲阿媽,吳梅氏笑着逗小孫女。

「當然嘍!我兒子跟媳婦基因好啊!」紀老太爺也笑眯了眼,「小寶貝,叫爺爺……」

「哩嘛拜託咧,才剛出生怎麼會叫爺爺?」吳福氣轉向在小外孫女,呵呵傻笑,「來,妹妹叫阿公!」

「后,你們虐待嬰兒哦?現在就叫她喊人,會不會太過分?」擠不到人牆裏的吳雪媚不滿地嚷嚷。

「妹妹,我是小阿姨哦!」吳雪華個頭小,一下就鑽到前頭。

至於小妹?

跟她媽咪一個樣,喝完母奶,睡她的大頭覺去,懶得理這群笨蛋。

紀冬爵就這麼靜靜地避開了那群圍着他女兒樂昏頭的傢伙,來到妻子床前。吳雪桐本來不想理他,可是看着他眼皮下方的陰影,還有向來一絲不苟的頭髮和衣服都亂了,連臉頰也瘦了好多。

這幾天她冷靜下來想,其實雪媚說的她也想過,紀冬爵的反應太奇怪,她當初真的不該衝動簽字的。幸好還同有到戶政事務所去登記,現在他們的身份證,還是有對方的名字。

她該不該開口求和?可是又有點氣他的莫名其妙。

「對不起,還有謝謝。」他在她床邊會下,握住她的手。

「對不起什麼?謝我什麼?」

紀冬爵淡淡的笑了,她還願意開口和他說話,僅僅是這樣,他竟然已經覺得開心無比。「對不起,因為我是個悶葫蘆,真心話從不說,只說違心論;謝謝你跟這樣的我在一起,卻沒有掉頭走開。」

「也許那是因為合約的關係。」她故意道,卻看見他眼色一黯。

「你是嗎?」他暗啞地開口,吳雪桐心疼地發現他的手在微微顫抖。

她反握住他的手,「那你說你不要我跟紀小寶,你是真心的嗎?」

「我不是。」

「為什麼說謊?」她平心靜氣,大概是生產已經耗費太多體力,這男人真奸詐,這時來跟她求和,她連耍脾氣給他吃點苦頭的力氣都沒有啊!

「我……我以為自己得了絕症。」他把白目郜明威的謊言告訴她,聽得吳雪桐傻眼了。

但,話說回來,她剛開始時不也曾開玩笑地想,紀冬爵這樣條件的人,難不成是得了絕症,才會急着找人結婚生小孩?想不到有時候開玩笑的話還真的一語成讖——雖然只中一半。

「那時我是個沒有心的混蛋,才會做出那種決定。」

父親總是念著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其實也只是想要他娶辛采霓,或至少娶他中意的媳婦名單上的那些女孩,他不想順父親的意,但又在父親中風和以為自己得了絕症后,意識到為紀家留後,竟然是他唯一能盡的孝道。

結婚後,面對即將懷孕的吳雪桐,他卻又漸漸學會了,要迎接一個生命的誕生,光是給她取之不盡的物質條件是不夠的,華麗的城堡與再多的傭人,都安撫不了哭着想找爸爸的小女孩。

「那哭着找老公的我呢?」她就不重要啦?她會吃醋耶!

對她,他不知不覺中改變原則,改變自己,原以為只是不討厭,漸漸變成在意,又漸漸的,比在意更深更深……

如果不是因為以為自己時日無多,也許他會繼續抗拒她的存在,又也許她依然能讓他走出心防,只是也許那時他們已經磋砣過許多。

話又說回來,如果不是以為自己時日無多,父親又年邁,他根本不會想出這個瘋狂的法子,不會娶吳雪桐。

或許他還真的該感激那讓他恨得牙痒痒的老友吧。

紀冬爵坐在床鋪,抱住她,又把她那一頭捲髮揉亂,「我在這兒,你原諒我好嗎?我答應這輩子絕不會再丟下你,絕不會讓你再掉眼淚,絕不會不承認我愛上你……」

噢,她可不可以拿喬地說,她還不確定自己有沒有愛上紀先生耶!

吳雪桐臉頰貼着他的胸口,聽着他因為怕她拒絕而緊張的心跳,笑得好開心,好滿足。

「給你個緩刑,留校查看嘍,紀先生。」

「遵命,紀太太。」他額頭抵着她的,終於真正露出幸福而開懷的微笑。

而另一邊呢,本來想為女兒發難的吳福氣,被老早看出這對小夫妻終究還是會前嫌盡釋的一伙人拉住往外拖,大夥兒移到外頭,把空間留給需要情話綿綿的小夫妻啦!

【尾聲】

「我要你記得,從這一刻起,你的人,你的心,甚至是你的靈魂,都將只屬於我、也完全屬於我,到死都不會改變……」這一次,不是只有名分,不是只有身份證上的配偶欄,他要的是全部。

「蛤?」生完小孩終於解禁,每天狂上網、狂打Game導致睡眠不足而拚命打呵欠、眼睛水汪汪的小女人擰起眉,「那我不是虧大了?」

紀冬爵失笑,「很公平,因為人這一刻起,我的人,我的心,甚至是我的靈魂,都將只屬於你、也完全屬於你,到死都不會改變,還不夠嗎?」

她想了兩秒,「好吧。」既然他誠心誠意地求她了,她就勉為其難地答應他唄!

他倆遲來的世紀婚禮,在漫天的泡泡與玫瑰花瓣中被傳頌和讚歎——

「紀冬爵,你願意娶吳雪桐成為你合法的妻子,無論今後生老病死,貧病困苦,都要愛她,相信她,尊敬她,忠於她,至死不渝?」

「我願意。」

「吳雪桐,你願意嫁給紀冬爵成為合法的丈夫,無論今後生老病死,貧病困苦,都要愛他,相信他,尊敬他,忠於他,至死不渝?」

「我願意。」

冷血無情的吸血鬼,終於還是被扮豬吃老虎的小媳婦給收拾得服服貼貼。

【番外篇:紀小寶的心聲】

紀家小寶從小到大,最最最討厭寫自己的名字了!

紀瑰寶——筆畫好多哦,老師還不准她在考卷上寫簡體字,臭男生又笑她是烏龜,她討厭自己的名字啦!

「傻小寶,爺爺告訴你,瑰寶就是很偉大、很不得了、很珍貴的寶物,瑰是玫瑰的瑰啊!玫瑰、玫瑰、最嬌美——玫瑰、玫瑰、最艷麗——」老人家唱作具佳,現在臉皮厚了,完全不在乎其他人的悶笑。「還有啊,那種連龜跟瑰都分不清楚的草包男,不要理他!沒水準!沒文化!男人最重要的是要有才識、有膽量、有遠見,而且還要怕老婆……」

唉,紀小寶在心裏嘆氣。雖然爺爺跟外公都這麼說,可是她還是覺得名字好難寫哦!

她決定自己長大以後,絕對不要像她那個每天貼著把拔撒嬌耍賴的臭媽咪一樣,因為自己開心,就亂給小孩子取筆畫很多的名字。哼……

【全書完】

註:相關書籍推薦:

1、誰怕誰之一《悲情小女人》;

2、誰怕誰之二《絕情大男人》;

3、誰怕誰之三《苦情小媳婦》;

4、誰怕誰之四《無情大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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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情小媳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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