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和倫泰

番外 和倫泰

雍正三年,初秋

皇家禁苑——南苑,天高雲淡,秋風過耳。

我騎在御賜的黑駿馬上,放眼向遠處望去,只見層林盡染,疊翠流金。一些不知名的花朵夾雜在綠草中,散發着清香。這些花雖好看,卻比不過宮裏種得木芙蓉,更比不上圓明圓里正在盛開的荷花。想到這兒,我不由回想起兩年前,我十一歲時,同樣是初秋時節,我陪皇上在御花園賞芙蓉花時,皇上若有所思得低低吟誦的一首詩:

「憐君庭下木芙蓉,裊裊纖枝淡淡紅。

曉吐芳心零宿露,晚搖嬌影媚清風。

似含情態愁秋雨,暗減馨香借菊叢。

默飲數杯應未稱,不知歌管與誰同。」

那時聽這到這首詩,只覺得有種淡淡的愁思和寂寥,只是十一歲的我還想不到太多,只是知道皇上是那麼喜愛芙蓉花。

「和倫泰!你也跑得太快了。一會兒工夫就不見影子了。」十三爺,不,應該稱為和碩怡親王,騎着馬飛奔到近前說。我笑着說:「王爺,不是我跑得快,是這匹皇上御賜的馬跑得快。」

怡親王含笑瞪了我一眼:「少貧嘴,已經是十三歲的大人了還是這樣。你也就敢在我面前耍嘴皮子,在皇上面前你試試?皮緊了就說話。」

我眨着眼笑:「那我可不敢,皇上這些日子心情正不好呢,我在他面前連大氣都不敢喘。上次皇上親自考較我們幾個的工課,弘晝只是背錯了一點點,就被罰得在乾清門跪了半天。」

「你還好意思說,那天你也背錯了,皇上本來也要罰你的,要不是我正好在那兒,替你說了幾句話,你能逃得過去?」怡親王回想到那天,皇兄本來是要罰和倫泰的,可他上前悄悄說了一句:「前兒個芙蓉還捎信來給臣弟,說和倫泰近來身體不大好,托我多照應着些。要是和倫泰今兒個被罰了,保不準明天就能讓皇陵那邊的芙蓉知道。她還不定多心疼呢!」皇兄本來滿臉怒氣,可一聽到芙蓉這兩個字,臉上馬上就鬆了下來,瞪了他一眼,然後讓和倫泰伸出手,拿起戒尺狠抽了三下,說了一聲:「滾回去給朕把背錯的這篇抄一百遍!再有下次,定不輕饒。」當時和倫泰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麼輕易就饒了他,要知道弘晝已經跪在外面半天了。

「王爺您還說呢,您不求情倒還好,索性也讓我跪半天就罷了,您一求情,我回去把文章抄了一百遍,更累呀!我寫信給額娘,說我總是背不好文章,額娘回信來說我天生就像我阿瑪,只在武藝上有靈氣。」我笑着抱怨。

怡親王聽到這兒忽然問:「好些天沒問你了,你十四爺和額娘可都好?」

我聽怡親王關切得問起額娘,也連忙正容答道:「是,額娘和十四爺在那裏一切都好,皇上特准我與額娘常通信的。」

先皇駕崩時,我見到了闊別四年的十四爺和額娘。還沒來得及好好和額娘團聚,額娘就陪着十四爺去守皇陵了,此後皇上特准我逢年過節前去看望,也可以通信。說起來,這些年來,皇上對我真算是天恩浩蕩了。自額娘走後,他讓我和他的兒子們一起讀書習武,不管有多忙,也要抽出空來親自指點我。對我也極好,那時在潛邸,府里上下對我照顧得無微不至。冰兒和齊管家也一直陪在我身旁,齊管家還在潛邸得到了職事,每天忙礙著,冰兒一副滿足的樣子。

那時我雖小,卻也能感覺皇上是不開心的。直到現在也是這樣感覺。

他給我指點工課時,常常會望着我出神。有一次他看着我說:「和倫泰,你的眼睛長得最像你額娘了。」我這才意識到原來他看着我時,總想着我額娘。那時我還不太理解他的心情,可隨着我漸漸長大,逐漸可以感受到,他對我額娘竟有很深的感情。我從來不敢問額娘這件事,這也不是我該問的。

即使是登基做了皇上,也很難見到他開懷一笑,除了我把額娘寫來的信挑一些念給他聽的時候。他聽到額娘信中的話,總是禁不住莞爾,甚至大笑。暗地裏囑咐我多給皇上念念額娘的信,好讓皇上開開心。但這事還不能告訴額娘,她要是知道了,說不定就不再寫那麼多信給我了。

與皇上的孤獨正好相反,額娘和十四爺在皇陵那裏倒是過得很不錯。我在年節時去看他們,他們恩愛的樣子總讓我有點不好意思。額娘還是老樣子,大方嫻雅,美得像是畫中人。以前年紀小不懂,現在才明白他們說的,我額娘是真正的傾國傾城!也難怪十四爺總像孩子般纏着她。上次端午節時我去了,額娘自然把注意力全放在我身上,可他總像是不甘心似的,在我們身邊轉來轉去。額娘煩了,哄他出去,他卻笑嘻嘻地說:「兒子來了就哄我,好沒良心。你以為我是等你呢?我是等你放了和倫泰,我們爺倆兒好一起喝酒去。」

額娘笑瞪他:「還喝!上次和倫泰來,你就把他灌醉了,他才十三歲,還是孩子呢!你別胡鬧了。」

「十三歲已經是男人了,還怕喝酒?走,和倫泰,去嘗嘗我親得的好酒去!」說着他也不理額娘,拉着我就走了。我笑着,額娘總把我當小孩,其實她不知道,我在宮裏這幾年的磨練,真得懂事不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十四爺愛額娘,但我也知道,皇上,他也愛額娘。但是皇上卻從未打擾過他們,我明白,他是想讓額娘幸福。愛一個人,只要她幸福就好,哪怕自己吃苦也無所謂。皇上大概沒想到,他竟在無意中又教會我一個做人的道理。

「和倫泰,怎麼出神了?」怡親王打斷我的思緒:「你剛才說皇上這些天心情不好,知道是為什麼?」

我說:「一方面是朝堂上的事,這個不說王爺您也知道。另一方面,自然是因為年貴妃的病了。」

「哎,是呀,這年貴妃年紀也不算大,怎麼就總生病?在潛邸時是這樣,進了宮封了貴妃還是這樣。依我看,多半是心病呀!身上的病好醫,這心病若沒有心藥來醫,是好不了的。」怡親王若有所指得說。

我大概能猜到年貴妃的心病是什麼。一個是她哥哥以及整個家族的命運。另一個我不敢肯定,似乎和感情的事有關。

今年春天時,有一次我無意間聽到年貴妃宮裏的內侍在外面閑聊,那時皇上都在圓明圓,所以宮裏的奴才們也膽大了不少,竟敢在背地裏閑聊議論主子。我雖是從來不管這些閑事的,但卻好奇得想知道他們平時都愛說些什麼。所以就站定了,悄悄聽他們說話。他們說起貴妃的病,一個內侍說:「開春時本來還好好的,可有一次,貴妃也不知把皇上隨身帶着從不離身的一件什麼東西給弄壞了,皇上大發雷霆,在屋裏把貴妃罵得直哭。從此就病了,一日重似一日。」

另一個內侍小聲說:「喲,你還不知道嗎?弄壞的是皇上從不離身,當寶貝一樣的一個荷包。也不知是什麼人送的,反正皇上看得比性命還重。貴妃好像是故意弄壞的,所以皇上氣得差點兒把屋頂揭了。皇上走了,貴妃哭到半夜,還差人去向皇上稟報,說是她心口疼得厲害,想請皇上來看看,那意思還不就是想跟皇上撒個嬌。可沒成想皇上理都沒理,只是宣了太醫去醫治,好些天連面兒都沒露。主子身體本來就弱,又見皇上心裏根本就沒有她,能不氣病嗎?」

「說起來皇上不是很喜歡咱們主子么?怎麼她病了也能狠心不來看?」

「笨蛋,你連這個也不知道。宮裏誰不知道皇上為什麼寵主子,還不是因為她的那個哥哥。可如今他哥哥是一日不如一日了,皇上還能再寵着她?總算看在多年的情份兒上,對她還是照顧有加,你沒注意皇上看咱們主子時,從來都是心不在焉的,臉上笑着,眼裏哪有一點情意。只有主子看不透罷了。」我在暗處聽到這裏差點笑出來,這個內侍自己不男不女的,倒對男女之事頗為在行,說得頭頭是道。這麼看來,年貴妃與皇上,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了。

其實早在潛邸時,我就發現年氏總是不開心,而且她對我似乎也很不喜歡。別人見我都有說有笑的,唯獨她見了我總是面無表情,死盯着看。有一次我還聽到她跟身邊的侍女說:「爺看着這個孩子時心裏想着誰,傻子也知道。原以為她走了就好了,卻沒想到他還是這麼放不下。我這輩子還有什麼指望?」

我那時聽了這話也沒在意,現在回想起來,才明白,原來年氏心裏最大的結就是皇上愛着的人是我額娘,不愛她。

「我說和倫泰,你今天來不是來看風景的吧,快走吧,咱們去獵些東西回去,要不然回宮皇上看咱們一無所獲,不取笑才怪!枉費他給咱們放這一天的假,卻空着手回去,爺我可丟不起這個臉。」怡親王爽朗地大聲說話,揚鞭催馬向前跑去。

我將心頭的事壓下去,嘻嘻一笑,縱馬跟上。對我來說,今後的日子還長著呢,額娘總讓我學會好好享受人生,她說什麼都比不上快樂最重要。額娘,兒子好像還沒告訴您,您快樂,兒子才快樂。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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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之清國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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