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0章 紙永遠包不住火
董之秋進後院的時候，蘇老爺子正凝望着院內石桌上的期盼蹙眉沉思，她已經習慣這個九十多歲的老人如此。老爺子操了一輩子的心，年輕的時候是算計侵略者，年紀大一點則算計以前的老友，如今年齡大了，他絲毫不放心，為家族的未來謀後路。
蘇老爺子發現董之秋走入，抬頭瞄了她一眼，道：「之秋，坐吧。」
董之秋坐在蘇老爺子旁邊的石凳上，一陣風吹過，她輕嘆道：「爸，這是要變天了，預報有大雨，要不回屋吧？」
蘇老爺子搖了搖頭，道：「之秋，你有話要說？」
董之秋點了點頭，道：「是的，什麼都瞞不過您。」蘇老爺子人老成精，董之秋讓自己進屋休息，蘇老爺子便猜到她必然是有什麼秘密要與她說。
蘇老爺子緩緩地放下棋子，站起身往屋內邁了幾步，擺了擺手，道：「昨天老唐安排人送了幾罐好茶，你給我沏一壺吧。」
董之秋應答了一聲，轉身進堂屋找到了茶罐，這麼多年照顧老人家，手中極有分寸，他要多少分量的茶葉，水溫要多少，自己了如指掌。
茶湯完成，屋子裏瀰漫一股清香味。
「的確是好茶，老唐這是下了血本了。」蘇老爺子泯了一口，徐徐道，「之秋，你說吧，究竟是什麼事？」
董之秋早就打好了腹稿，如今說的時候，卻思路有些混亂，她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道：「爸，這麼多年，你覺得我做得怎麼樣？」
蘇老爺子放下茶杯，點頭道：「之秋，我一直把你當做女兒看待，這也是人心換人心使然。你讓我給你打分的話，這反而生分了，一家人打斷骨頭連着筋在，有必要來評價嗎？」
董之秋鼻子有點酸，眼眶泛紅，道：「爸，如果你真的當我是自己人，為何要隱瞞我？」
蘇老爺子凝眉，徐徐道：「之秋，我對你問心無愧，自認為沒有隱瞞過你。當年老大走了之後，我曾經勸過你，重新找個人家，但你因為跟老大的感情深厚，不肯再嫁，一直照顧這個家庭，付出了很多，我看在眼裏。所以這麼多年，我對你很是感激，不知道你的話從而說起。」
董之秋臉上露出苦澀的笑容，道：「爸，你知道老大在外面有個小孩嗎？」
蘇老爺子臉色微變，沉聲道：「之秋，你是聽誰嚼舌根？老大是什麼樣的人，你難道不知道嗎？他怎麼會有私生子？」
董之秋嘆了一口氣，沒想到老爺子在這個時候還是不承認，依舊想隱瞞一切，她將dna檢測報告取出，放到了蘇老爺子的手邊，苦笑道：「爸，這是老三和一個年輕人的dna檢測報告，科學數據是不會作假的。事實已經如此，你沒有必要隱瞞了。其實我今天找你過來談話，並非為了找個說法，而是覺得老大已經走了那麼多年，若是真有他的血脈遺留在外面的話，我一樣能夠接受。」
蘇老爺子聽董之秋這麼說，臉上露出了複雜的表情，他眯起了眼睛，沉默許久，方道：「之秋，第一，我承認這個報告的結果沒有問題，但是它只能證明方誌誠跟老三有血緣關係，但不代表方誌誠就是老大的骨肉；第二，此事還沒有到公佈的時候，我希望你暫時忍下一切，等到了恰當的時機，我會給你一個答覆。」
董之秋細細地分析蘇老爺子的話，臉上露出難以置信之色，道：「莫非是老二的？」這種可能性很低，也就是說老二在十幾歲的時候做的孽？若真是這樣的話，還真夠顛覆董之秋對老二的看法。
老二是蘇家三子一女之中，性格最為沉穩之人，生活作風也極為講究，不像老三那樣，喜歡在外面亂玩，對老婆呂雯也很是體貼。
蘇老爺子嘆了一口氣，擺了擺手，道：「之秋，請相信我！我不會欺騙你的，同時你要相信老大，他絕對沒有欺騙過你。」
董之秋知道其中還隱藏着很大的秘密，但老爺子不願意說，她就不太好問。董之秋在老爺子屋內又坐了片刻，才起身告辭，等董之秋離開之後，蘇老爺子長吁了一口氣，自言自語地說道：「這世界上永遠沒有能包得住火的紙，看來已經隱瞞不下去，只希望能拖過這段關鍵的時候，不會對大局產生什麼不好的影響。」
……
在區政府工作會議上，方誌誠明確提出放棄工業發展的思路，讓不少人吃了一驚。因為工業是馬振才任上時，重點推行的工作，雖然這麼多年沒有良好的氣色，但現在幾個大型工業企業所產生的稅收佔據了半壁江山，如果放棄工業發展，那也就意味着完全否定前任的經濟規劃，這是一種極其偏激的行為。
但方誌誠顯然是有備而來，他做了詳細的調研以及數據分析，列出了霞光區發展工業的諸多不利。從社會的大環境來看，國家現在倡導發展服務業，工業化城市已經開始出現倒退的情況，社會經濟結構轉型已經迫在眉睫；從區域自身條件來看，因為地處蘇中，無論是交通還是氛圍，都不太適合開展工業。
莫進嘴角露出苦笑，道：「方區長，你這樣毫無保留的一刀切，是不是有些不妥，畢竟現在全區的財政還靠那幾家工業企業。我建議，方向可以改變，但要穩步前進，在保留以前的政策基礎上進行完善和補充。發展其他領域經濟重要，同時我們也要重視工業企業，幫助他們轉型升級才是。」
莫進的這幾句話，還是說到了點子上，他說話的語氣和態度也很中肯，其餘幾名副縣長紛紛點頭。只有成浩和張曉亮兩人面無表情，因為他們知道方誌誠用意何在。
對工業一刀切，是方誌誠破釜沉舟的做法。
方誌誠輕咳一聲，解釋道：「老莫，你的觀點有一定的道理，但我不能認同你這種想法。因為霞光區想要趕超其他地區，想要干出不一樣的成績，不能按部就班、循規蹈矩，而是需要有超前的眼光。霞光區在推行工業發展的時候，那是順勢而為，如今那些早一批依靠工業發展起來的企業已經開始轉型，霞光區還在小踏步往前走，這隻會影響我們經濟發展的速度。」
「千萬不要抱有一種僥倖心理，我們什麼都去發展，什麼都去抓，這樣一鍋大雜燴亂燉，帶來的結果並不好，首先，我們沒有足夠的精力去發展很多領域；第二，經濟縱深拉得太開，發展的行業太過駁雜，什麼都不精，只會導致區域發展目標不明確。」
莫進嘆道：「方區長，我能理解你的意思，但如果嘗試一個全新的領域，這樣是不是風險很大？」
方誌誠認真地看了一眼莫進，道：「風險和機遇是並存的，如果大家都想着順其自然，循規蹈矩，那麼霞光區如何才能脫穎而出？」
莫進臉上露出尷尬之色，不再言語。方誌誠說的話輕描淡寫，但莫進能從他口中聽出不滿，現在整個霞光區的工作狀態還是太懶散了一些，大家都不求上進，抱着走一步算一步的想法。
方誌誠長嘆一口氣，手指在桌上點了點，語氣凝重地說道：「同志們，今天這個會議其實討論的話題有點務虛，因為討論經濟方向這是個宏觀的問題，但從大家的發言來看，會議有存在的必要性。因為大家對待工作的態度值得深思。恐怕很多人都抱有這種想法，現在霞光區比不上不足，比下有餘，只要政府正常運營，自己便有一口飯吃。我不得不提醒你們，千萬不要坐井觀天，固步自封，因為我們現在的每次懶惰，都會為霞光區束縛枷鎖。現在全國經濟趨勢都不太好，歐洲次貸危機影響國內的經濟，霞光區現在也受到波及，明顯的情況就是依靠出口的工廠沒有訂單，只能大幅度裁員，縮減成本，失業率大幅度提升。」
「但是！」方誌誠停頓片刻，「機遇與危險總是並存的，現在全國經濟一片蕭條，這是霞光區加快發展，實現超車的最佳機會。」
成浩這時說道：「方區長，說得沒錯，我們不應該只看到困難，而是應將目光放得更為長遠一點。」言畢，他瞄了一眼莫進，目光淡然。
氛圍一時有點尷尬，會場變得寂靜下來，莫進終於有點坐不住了，表態道：「方區長，我贊同你的意見，支持放棄工業發展，轉嚮往服務業轉型。」
方誌誠對莫進的態度還是很滿意的，他笑着說道：「今天的會議很成功，首先老莫的態度讓我感到非常欣喜，因為他對我的觀點提出了質疑。會議如果沒有質疑，沒有摩擦，那樣不是好事，因為個人的看法永遠是有疏漏的，需要別人給與補充，才會讓思路變得完善。」
莫進聽方誌誠這麼說，笑道：「方區長，我這個人性格很直率，有話說話，希望你不要在意。」
方誌誠擺了擺手，道：「老莫，我就欣賞你這種直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