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3章 人在瓊金心在漢

等章天靈離開發改委之後，方誌誠站在院子裏望着滿眼的枯黃風景，思忖良久。他內心生出一絲憂傷的感覺，不知是因為萬衡病重的消息，還是因為臧毅鳩佔鵲巢，試圖奪走自己在漢州的心血。

肩膀突然一沉，他轉頭望去，只見一位俏麗的女子笑盈盈地望着自己。蔡淼遞了一杯奶茶給方誌誠，道：「方主任，在想什麼呢，如此深沉，有點像巴黎裝飾藝術博館門前的思想者。」

方誌誠聳了聳肩，接過奶茶，捏著吸管在奶茶封口戳開個窟窿，吮吸了一口，奶茶的香味濃郁，瞬間充斥着口腔，液體中裹挾著大量的果肉，口感極佳。

方誌誠邊喝邊笑道：「你不會是專門給我送來奶茶吧？」

蔡淼百媚橫生地挑了方誌誠一眼，道：「我這是給別人準備的，見你心情不好，就便宜你了。別人都說心情不好的時候，吃點甜的東西會很開心。」

方誌誠又吸吮*了一口，感慨道：「味道的確不錯。不過，有人說，這些奶茶並不健康，由大量的奶精、色素泡成，喝多了，對人身體有損害。」

「不乾不淨，吃了沒病。咱們這個時代的人，誰沒吃過地溝油？還不是好好的活着？」蔡淼灑脫地笑笑，往後退了兩步，朝方誌誠擺了擺手，往大廳走去。

方誌誠盯着蔡淼的背影看了幾眼，苦笑着搖了搖頭，他可不會誤認為蔡淼對自己有什麼興趣，知道蔡淼看到自己，隨性給自己一杯奶茶。

想要真正地認識一個人，必須要與他相處一段時間。以蔡淼為例，如果不深入了解，恐怕會以為她是對新人極為嚴苛的人，但事實並非如此，蔡淼是一個挺單純的女人，喜歡把好惡放在表面，相對而言，新人龐曦要比她更為複雜。

發改委是龍潭虎穴，龐曦利用她的聰明，在一步步地建立自己的核心競爭力，相反，蔡淼因為她的個性，在長遠的鬥爭之中，或許會落到後面。

最近這段時間，人事處已經有過消息，想將龐曦調整到發展規劃處。通過此事，可以猜到其中必然有些故事。有風聲傳到方誌誠的耳朵里，龐曦與王獻兵走得很近。

這是官場或者職場之中常見之事，龐曦為了生存，必須要攀上一棵大樹，原本她覺得方誌誠是不錯的選擇，但結果發現小聰明被他識破，自然去選擇下一個目標。

方誌誠打心底很關注龐曦的進步，暗中為她做了不少事，比如在住房問題上，為她優先解決，但事實證明，人的忠誠很脆弱，經不起誘惑。既然龐曦選擇到發展規劃處，方誌誠自然不會攔著，已經讓人事處進行處理。

方誌誠又喝了一口奶茶，然後踱步走到垃圾桶邊，將剩下的奶茶放入垃圾桶里，然後掏出手機撥通了萬衡的電話。

電話響了幾聲，傳來萬衡咳嗽的聲音，方誌誠無奈地苦笑，低聲勸道：「老萬，你身體狀況這麼糟糕，為何不早說？」

方誌誠一般都喊萬衡為「萬書記」，偶爾會喊他「老萬」，這時候是表明將他當成了自己人。

萬衡愣了愣，蕭索地答道：「章書記，他告訴你了嗎？」

「他讓我勸勸你。因為你明知自己身體不適，還強撐著。他已經跟文書記溝通過，讓你停薪留職，等身體完全康復了再工作。」方誌誠聲音低沉地說道，「我知道，以你的性格，肯定難以接受這樣的結果，但你要為嫂子和萬怡想想，如果你真倒下了，她們娘倆該怎麼辦？」

「如果我倒下了，你肯定會幫我照顧她們……」萬衡嘴角泛著苦澀說道。

「放屁！」方誌誠很少說髒話，但這一刻卻忍不住咆哮了，「你還是我認識的萬衡嗎？那個有勇氣有魄力有理想，敢於拼搏，敢於爭勝，敢於藐視一切對手的萬衡嗎？」

萬衡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足有好幾分鐘，等方誌誠怒罵自己的聲音變弱，他才緩緩道：「志誠，對不起，我讓你失望了。自從你將我從鬼門關撈回來，其實以前的萬衡就已經死了。你看到的就是一個皮囊而已。」

方誌誠搖了搖頭，堅決地否定道：「不，那只是你的錯覺而已。你一直跟以往一樣，是一個有責任感的幹部，有擔當的父親，有魅力的丈夫，很可靠的夥伴。你現在需要休息，等恢復精力之後，還能一展抱負。」

萬衡的聲音有點沙啞，苦笑道：「你不必安慰我了。」

方誌誠道：「我會一五一十地告訴嫂子。」

萬衡沉默許久，道：「她的確是我的弱點。」

掛斷了萬衡的電話，方誌誠立即打通了湯雪的電話。湯雪聽方誌誠說明始末，捂著電話，泣不成聲。

「嫂子，你必須要堅強，只有你足夠強大，老萬才能夠下定決心，安心地到醫院做康復治療。他的性格那麼剛毅，也只有你能勸說他。」方誌誠耐心地勸解道。

過了許久，湯雪抹凈眼角的淚珠，輕嘆道：「志誠，我知道了。放心吧，老萬不會忍心舍下我和小怡。謝謝你告訴我。」

方誌誠長嘆一口氣，道：「如果有什麼需要，第一時間告訴我，我會幫助你們。」

湯雪點了點頭，道：「我明白，老萬為了家庭付出那麼多，這一次需要我頂上去了。」

從湯雪的語氣中能夠知道，其實湯雪早就隱約猜到了萬衡身體發生了變化，只是萬衡一直故意隱瞞自己的病情，讓湯雪很難確定。從方誌誠口中得到消息，湯雪並沒有感覺到絕望，反而心中升起一股勇氣，她要照顧好家庭。

經過湯雪的勸說，萬衡終於決定辦理停薪留職的手續，前往雲海的一家醫院進行治療。方誌誠也隨即與寧香草聯繫，幫助他聯繫上雲海最好的主治醫師。萬衡治病產生的費用，大部分可以用醫療保險報銷，而且湯雪現在的收入不錯，足以支撐產生的開支。

不過，萬衡離開漢州，這讓漢州官場的結構有了巨大的改變。省委組織部已有文件，將胡鋼從漢州調離，同時委任臧毅為代市長，章天靈市委一把手的位置受到了嚴重的威脅。宋文迪從中協調，從派系內安排一名副廳級幹部，擔任市委副書記，勉強幫助章天靈穩定了陣腳。

但從現在的趨勢可以看出，漢州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將進入臧毅的時代。這個在百人名單青年榜的年輕幹部，從中央下派到地方，沉澱一年之後，終於開始發力了。

這就是百人名單青年榜幹部的真正實力，儘管在與方誌誠的經濟論戰中，臧毅敗了一招，但他無論能力還是底氣，都遠遠超過地方幹部，只要穩紮穩打，就一定能夠脫穎而出。

每個人有各自不同的仕途之路，以前方誌誠和臧毅有對位，所以才會爭鋒相對，如今一人在地方，一人在省府機關，沒有核心利益的衝突，矛盾就不再那麼激烈，因此章天靈與自己溝通臧毅一事，他並沒有太反感。

至於章天靈，他其實也是心知肚明，臧毅對胡鋼取而代之，對於整個漢州的發展也是一件好事。胡鋼的執政風格太過於古板，已經跟不上現在各地發展的勢頭。臧毅有中央的資源，只需要方向正確，漢州一定能夠崛起。

而章天靈是漢州的一把手，漢州取得任何成績，功勞簿上都有自己的名字，現在他要做好的是，妥善協調與臧毅的關係。

一二把手雖說天然有對立，但只要處理得圓潤巧妙，還是能達到平衡。在平衡中實現利益雙贏，這是所有為官之人都想達到的理想狀態。

方誌誠給章天靈的態度很明確，只要臧毅能夠發展漢州，那麼前面的矛盾，他可以做到盡釋前嫌。有了少主這麼一句話，章天靈也就可以放鬆，與臧毅緩和關係，甚至配合臧毅，將漢州送上發展的快車道。

從不久之前與項新的溝通來看，儘管項新在研究項目上，保持了高度的積極性，但方誌誠知道項新還是欠缺了一些戰略眼光。若是臧毅從市政角度插產業基地的發展，對產業的佈局，將有莫大的好處。

回到辦公室之後，方誌誠喊來商燕，讓她對接漢州市發改委，讓其整理出漢州具備戰略性新興產業潛質的企業。商燕立馬反應過來，了解到方誌誠的意圖，接到任務之後，匆匆回到辦公室佈置工作。

大約半個小時之後，左秋心氣沖沖地來到他的辦公室，臉上毫不掩飾不滿的情緒。

方誌誠指了指沙發，淡淡道：「左處長，請坐！」

左秋心現在已經被扶正，成為高技術產業處的處長，她是沈寒春的老下屬，儘管與方誌誠不和，但方誌誠還是認可她的能力。

「方主任，您在戰略性新興產業專項引導資金上，很明顯地將資源傾斜漢州，這似乎不妥吧？」左秋心言語極其犀利，目光如同針芒，彷彿要用眼神將方誌誠殺死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