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拾肆:最後一面 & 肆拾伍:渾渾噩噩的一天

肆拾肆:最後一面 & 肆拾伍:渾渾噩噩的一天

當天晚上,洪原趕回了七河台市。

他不知道自己該去梁三麗那裏,還是該回靠山別墅。

最後,他去了單位。

現在,他像個精神病患者一樣,不敢翻開任何一本書,不敢掀開任何一張單子,不敢打開任何一個盒子……

他坐在轉椅上,閉着眼睛,思前想後。

孤獨感就像黑夜一樣,從四面八方壓迫着他,讓他透不出氣。將近半夜的時候,他還是離開了辦公室,又去投奔梁三麗了。

是保姆圓圓給他開的門,梁三麗已經睡了。

他走進卧室,又看到了那堆頭。

他輕輕輕輕地在她身旁躺下來。

夜靜極了,似乎全世界都睡著了。

只有他一個人醒著。

不。他覺得還有一個人醒著----身邊地梁三麗。

一直到了凌晨兩三點鐘。洪原都保持着最初躺下時地姿勢。沒有動一下。她也是。沒有動一下。也沒有任何聲音。

洪原終於一點點迷糊了。

於是。那群詭異地鯊魚又來了。

馮君從它們黑洞洞地嘴裏被吐出來。漸漸組裝成一個赤身**地人。然後從窗子飄進來。血淋淋地站在了床前。洪原看見她一隻手殘缺著。血「滴滴答答」地往下淌。

她嘶啞地說:「快了。你快來跟我結婚了。還有兩天!那天。正是鯊魚吃掉我地日子。還記得嗎?」

洪原傻傻地看着她。

「這兩天之內,你將看到我最後一張照片。你知道它貼在哪裏嗎?----我絕不告訴你。」

說到這裏,她「嘻嘻」地笑起來,一邊笑一邊從窗子飄了出去……

早上,洪原醒來。剛要睜開眼睛,馬上緊緊閉住了。

他閉着眼睛爬起來,摸索著走出卧室。

「圓圓!」他喊道。

圓圓跑過來,說:「叔叔,你的眼睛怎麼了?」

「你看看這房子裏有沒有照片?」

保姆四下看了看,說:「有。」

他一驚:「誰的?」

「阿姨的。」

「我問你有沒有陌生人的照片!」

保姆又看了看,說:「沒有。」

洪原慢慢睜開眼,不放心地巡視了一圈。說:「你去卧室再看看。」

保姆就走進了梁三麗的卧室。過了一會兒,她走出來,說:「卧室里也沒有。」

洪原鬆了一口氣,說:「好了,你去做飯吧。」

保姆走到廚房門口,又回過頭來,小聲問:「叔叔,是不是誰受傷了?」

「沒有啊。你看見什麼了?」

「你們卧室的地板上怎麼有一攤血?」

洪原愣了愣,轉身走到卧室門口,朝里看去----床頭的地板上果然有一攤血,在晨曦中,那血地顏色有點黑,一看就不是從活人身上流出來的。

梁三麗還蒙在被子裏,沒有一點聲息。洪原突然覺得。那堆頭似乎一夜之間變長了。

肆拾伍:渾渾噩噩的一天

梁三麗起床后,洪原對她說:「我今天有點不舒服,不想上班了。」

梁三麗看了看他的眼睛,說:「我帶你去醫院看看吧。」

「不用,胃病,老毛病了。」

「那你在家吧。我有一個老同學到七河台來了。今天我去見見她。」

吃完早飯,洪原給梁三麗拿了一些錢,她就出去了。

洪原一個人坐在沙上,閉着眼睛,開始想像他即將奔赴的那個世界。

那個地方,應該是一片黑暗,就像無星無月的黑夜,就像瞎子的視野,就像最深的海底,就像太陽照不到地星球……在那個世界裏。他不會摔跟頭。因為他根本就沒有軀體,他可能是飄浮着前行……

在那個世界裏。沒有前後之分,沒有上下之分。也沒有快慢之分。只有一縷意識,忽聚忽散,就像夢中的狀態。而這縷意識的環境是更龐大的意識……

對了,那裏根本沒有大小之分,無數的意識糾纏在一起,像黑暗中濃濃淡淡的煙霧。

他將見到馮君。

他將見到李作文。

他將見到祖父祖母,還有沒見過面的外祖父外祖母,還有數不盡的列祖列宗,他們穿着各個朝代地衣服。他們或許沒有衣服,沒有五官,什麼都沒有。他和那些人是血脈關係,血肉都不存在了,也就沒有關係了。

在那個世界裏,他和他們沒有輩分大小之分,沒有年齡長幼之分,很平等,都是同一種虛無的物質。

也許,他還會遇到蔣中天。儘管他的軀體還在陽世上奔走,可是他的魂兒卻飄蕩在陰間。

他不會再害怕,那裏沒有強弱之分。

那裏不分。

那裏混沌不分……

他越想越恐懼,越想越無助。

陽光靜靜地照進屋裏來,照在他蠟白的臉上。他就那樣木木地坐着,忘記了時間。

保姆走過來,輕輕地說:「叔叔,吃午飯了。」

他抖了一下,睜開紅紅的眼睛,說:「你一個人吃吧。」

然後,他閉上眼睛繼續想……

很多年之後,他在那個世界裏還將見到父母,見到文馨,見到文馨未來的老公,見到梁三麗,見到黃山,見到這個保姆……

不知道過了多久,保姆又走過來說:叔叔,吃晚飯了。」

「你吃吧,我不吃了。」

很晚地時候,梁三麗才回來,她一進門就說:「你怎麼還不睡?」

他睜開病懨懨的雙眼,說:「等你啊。」

梁三麗走過來,親了他一下,然後盯着他的眼睛,說:「你想我嗎?」

洪原靜默了一會兒,冷不丁說:「不想。」

梁三麗笑了,轉身去沖澡。

那明明是馮君在笑,不過是借另一張臉呈現出來了……

洪原拖着鉛重的步子走進卧室,慢慢脫掉衣服,躺下來。

……明天就是最後的日子了。他的心裏湧上了茫茫地悲傷。

他拿起電話,撥到了家裏。是母親接的。

「洪原,你在哪兒?」她急切地問。

「我還在七河台,明天走。」

「走之前還能回來一趟嗎?」

「……不能了。」

母親抽噎起來:「洪原,那你不要掛電話啊,讓媽聽着你的聲音,一直聽到明天……」

「媽,你能講講我小時候的事嗎?」

母親一邊哭一邊說:「你小時候可淘了。兩歲零九天的時候,我在院子裏洗衣服,你在旁邊玩兒,好半天都不哭不鬧。

我轉頭一看,你蹲在地上,朝一塊手絹上撒了一泡尿,也學着我的樣子在洗……」

聽着聽着,洪原蒼白的臉上浮現出孩童一般歡樂的表情。

梁三麗進來了。

洪原匆匆跟母親說了聲再見,急忙把電話掛了。

梁三麗走到他面前,突然從背後拿出了一張照片!他悚然一驚!

「今天,我的老同學給我帶來了一張照片,是我們班的

高中畢業合影,我自己地那張丟了,她專門為我翻拍了一張。

你……看看?」

洪原驚恐地說:「我不看。」

他擔心馮君那張臉在密匝匝地腦袋空隙中閃出來。

他擔心馮君替換了照片上某一個學生的臉,混雜在眾人當中,正直勾勾地看着他。

他擔心這張照片就是馮君地高中畢業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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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岔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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