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陛下,此事據黑玄領主所言,不過是北余國二王子為了與其兄爭奪王位擅自所為,北余國主與太子並不知情,若為此興師問罪,似乎太過小題大作。」

「小題大作?」黑玄淡嗤。「公主殿下莫非認為北余王子試圖殺害我護國天女,只能算是小事一樁嗎?」

真雅迎視他似笑非笑的俊容,語氣同樣冷淡。「我並無此意。」

黑玄微扯唇,面對於朝堂上高踞王座的靖平王,躬身秉奏。「陛下,北余國狼子野心,膽大妄為,危害天女並非無心之過,而是有心之舉,希林百姓獲知消息,都是同仇敵愾、此事非得有個適當處置,方可平復百姓忿忿之心。」

「是得有個處置,不過……興兵?」靖平王很猶豫,轉向坐在自己右下方的希蕊王后。「王后,此事你以為該當如何發落好?」

「這個嘛……」希蕊王后微挑蛾眉,凌銳的眸光落下,凝定黑玄。

這個年輕人,她記得很清楚,六年前便是他一席話,破壞了她精心謀略的計劃。數月前她原想在德芬出宮巡狩祭祀時,乘機除掉這個手握神權的天女,可計劃再度夭折,德芬奔逃至金穗花城,又是得他收留。

這小子屢屢壞她好事,她對他實在看不順眼。

「陛下,臣妾以為真雅公王說的有理,此事還是謹慎處理為宜。」

謹慎處理嗎?意思就是不相信他對北余國二王子的指控了。

黑玄斂眸尋思。這回真雅與王后難得同聲一氣,恐怕都是不樂見他因立下拯救天女之功在朝中得勢,成為德芬的後盾吧?

不過這事態發展,早在他預料當中。

「陛下。」他朗朗揚嗓。「還記得數月之前,天女也曾意外遭難吧?當時行搶的盜匪,微臣好不容易捉到了,經過審訊,才驚覺事情另有內幕。」

「什麼內幕?」靖平王問。

「微臣已將賊人綁縛在外待命,請陛下允准宣他進殿,澄清一切緣由。」

「好,將他帶進來吧!」

聖上一聲令下,兩名侍衛將人帶上,那人四肢結結實實地受縛,動彈不得,狼狽不堪。

「抬起頭來說話吧。」黑玄冷聲道。

那人緩緩揚首。

希蕊認清他的臉孔,倏地凜息,神色看似無異,雙手卻是悄悄扣緊座椅扶把。

這人正是她的親信之一,當初是她命他伺機除掉德芬,不料行刺不成,竟被黑玄逮到…「把事情真相說出來吧。」黑玄命令。

「是。」那人偷偷瞥王后一眼,咽了口口水,跟着垂眸。「小的……小的原是行走江湖的劍客,因緣際會得到北余國太子賞識,為其效力,因為太子在國內勢力不穩,一直想娶得天女,藉此收攬人心,無奈陛下總不允婚,太子鋌而走險,才想擄走天女,待生米煮成熟飯,到時就算兩國不結為秦晉之好也不成了。」

「什麼?真有此事?」靖平王聞言,勃然大怒,群臣也同聲譴責。

真雅蹙眉,對此番說詞頗有疑問,希蕊王后則是意外地怔住。

「微臣敢問陛下與娘娘,北余國太子與二王子皆不安好心,對天女虎視耽耽,三番兩次加害,難道我們仍要忍氣吞聲嗎?」黑玄頓了頓,清冽的眸光與王后相接。「娘娘不認為微臣說的有理嗎?」

這是威脅吧?希蕊暗暗咬牙,心海捲起千堆雪。她不笨,當然明白黑玄這是在與自己交換條件,只要她順他的意,將一切罪過推給北余國,他自會替她保守私下謀害天女的秘密。

「王后,你怎麼說呢?,靖平王照例又詢問王后的意見。

希蕊冷冷撇唇。「看來北余國果真是狼子野心,不可輕饒,就向他們發兵吧!陛下。」

「是,聯也是這麼想。」靖平王附和地頷首。「不過,該誰領兵昵?」

「所以,父王就令你領兵了。」

「是,他封我為平北大將軍,命我即刻率兵討伐北余,除了將我個人的私兵編入軍隊外,還依我所求,召集其他所有襄於州出身的戰士為我所用。」

「一切都如你的意——」德芬沉吟。黑玄在上朝之前便告訴她,真雅與王后定然不會相信他的話,即便信了,王后也會設法令他出征,盼他戰死沙場。水不歸來。果真都如他所料。『可是,你真的要上戰場嗎?」

「當然,六年多來,我等的就是這一刻。」黑玄意氣昂揚。

她明白他早想將北余的土地納為已有,不過——

「征戰沙場,總是有風險。」誰也不能保證他一定能平安回來,不是嗎?

「你擔心我?」黑玄看出她的憂慮。

她默然不語。

他微微一笑,執握她柔黃。「知道我為何向陛不要求襄於州出身的戰士嗎?」

「因為襄於州出身的戰士素來最為英勇彪悍?」她猜。

「此其一。」

「因為我是在襄於州附近遇劫的,你要激起他們同仇敵愾之心?」

「此是其二。不過最重要的並非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此次興師,名為問罪,實為掠地。我會明白告訴他們,我們要去搶地,搶一塊肥沃之地,讓他們子子孫孫世世代代都可以在那兒安居樂業,不必再像他們一樣出外奔波,辛苦謀生。我給他們畫了一塊大餅,告訴他們,只要我們去拿;就吃得到。」他目光灼灼,言語鏗鏘有力。「你以為百姓為何盡忠?兵士為何而戰?為王君?為義理?其實都是為了自己生存的利益!」

說得有理。她深思的咀嚼他這番話。「換言之,此次出征,也等於是給他們一個未來的希望?」

「不錯。」他頷首,抬手輕撫她臉頰。「所以不用擔心,我們不會輸的,為了利益與希望出征的戰士,比誰都勇猛。」

「可這是你初次率兵出征……」她還是擔憂。

「我雖不曾領軍,但並非初次上戰場。」黑玄笑道。「何況對方也非常年征戰沙場之上,比其他,我自認還強上幾倍。」

「你怎知北余會派誰迎戰?」

「忘了我在北余國埋下不少細作嗎?丫頭,在我的人推波助瀾之下,我敢料定這回領軍令的絕對不是北余那位驍勇善戰的大將軍,而是二王子親征。」

「那個二王子會親征?」德芬愣了愣,轉念一想,頓時恍然。「是為了戴罪立功吧,況且北余太子約莫跟希蕊王后也有同樣的想法,希望這個弟弟上了戰場就別再回來。」

「不愧是我所認定的王,果然聰明!」他稱讚。

她聽了,芙頰生暈,一時美不勝收。

他不覺心動,展臂摟她入懷。「相信我,丫頭,我一定會平安回來,做你最得力的臂膀,成為你身邊最重要的人。」

他堅定地許諾,而她偎在他懷裏,一腔柔情蕩漾。

又讓黑玄料中了,當他帶領大軍直這邊境時,北余國探子匆匆回報,朝中震動,經過激烈辯論,二王子賭氣請命親征。

對方以為黑玄越過山脈后,必定揮軍直攻北余邊關濟粱,而黑玄的軍隊行進路線也果真如此,於是二王子便從附近幾座邊城調動軍隊,全力守衛濟梁關口。

誰知這只是黑玄聲東擊西之計,他命一支騎兵佯裝衝撞濟梁關口,其餘的兵馬卻繞道進攻另一座邊城。

那裏是北余的糧倉,黑玄謹守「取用於國,因糧於敵」的用兵之道,長征的軍隊最怕糧草無繼,必須設法在敵境就地取糧方為上策,所謂「智將務食於敵。食敵一鍾,當吾二十鍾。」於是,黑玄只帶了七日的糧草,眾人優慮斷糧危機,霎時激起破釜沉舟的決心,將士用命,於最短時日內拿下這座邊城。

之後,前線頻頻傳來捷報,希林大軍連下二十餘座城池,但就在黑玄推進至北余主城只有三日的路程時,對方終於派出真正的勇將應戰。

德芬知道,該是自己上場的時候了。

她求見靖平王。「父王,兒臣很是擔心前線戰事。」

「是啊,聯也擔心。」靖平王正與舞姬飲酒作樂,見到女兒,一時有些尷尬,慌忙逐退一千人等。「聽說近日戰況陷入膠着,再這麼拖下去,恐怕對遠征的我方不利。」

「是,若是這場戰事輸了,不但不能給北餘一個教訓,希林反倒貽笑大方,父王也會顏面無光,所以兒臣很是擔憂。」

「那你說該當如何是好?」

「兒臣以為將士為國盡忠,圖的不只是身後榮耀,也需要適當的獎賞嘉勉,所以若是父王能下詔諭,宣示將在戰勝后大加慰勉有功之人,想必能大大振作軍隊士氣,為國衝鋒陷陣。」

「你說得有理。」靖平王非常同意。「不過該如何獎賞好呢?」

「兒臣以為,父王不妨詔示將自北余奪得的領地賜給有功將士,並冊封領軍的黑玄為議事公,列席圓桌會議。」

「給他們一些土地不成問題,但這個議事公嘛……」靖平王有些許遲疑。「聯得同王后商量商量。」

「什麼事要同我商量?」說人人到,一道奪目的艷光閃進,正是希蕊王后。

「是這樣的——」靖平王將方才與女兒的對話轉述給王后聽。

希蕊聽了,望向德芬,表面笑容盈盈,眼神卻是冰冽勝雪。「人都還沒回來呢,就急着討封賞了?」

德芬不動聲色,淡淡回話。「兒臣只是希望能藉此提振前方將士的士氣。」

「這士氣自然是要提振的,我贊成。」

「那王后是同意可以賜封黑玄為議事公?」靖平王不禁驚喜。說實在,他對那個聰明勇敢的年輕人倒是有兒分賞識的,私心也頗想提拔他。

「黑玄解救天女有功,若真能掃蕩北余,再為我聖國開疆拓土,賜他一席議事公自是無妨。不過臣妾倒擔心戰況未必如此順利,要是這麼個出類拔萃的人才戰死沙場,陛下說說,該有多可惜呢?」

「這個…」靖平王面色猶豫,未及答腔,德芬搶先落話。

「若是黑玄不幸戰死,依照希林慣例,當為其在英靈祠立牌位,供後人緬懷其英姿偉業。」

「如此一個對你忠心耿耿的男人,最後只落得立英靈牌位的下場,別說陛下跟本宮感到惋惜了,德芬你啊,恐怕也不甘心吧。」希蕊意有所指的感嘆。

「若是他回不來,也只能如此了。」德芬極力壓抑胸臆情緒起伏,刻意將話說的冷漠無情。「回不來,就只是個牌位,回來了,才能成為國家可用之人。」

「是國家的人嗎?我瞧是你的人吧?」王后語帶譏諷。

德芬深呼吸,羽睫微揚,毅然決然。「我承認我的確想將他變成我的人——不對,應該這麼說,我相信他必能凱旋歸來,而且一定要讓他成為我的人!」

這等於是下戰書了。

氣氛一時詭譎,波濤洶湧,兩女對視,彼此審慎評估。

希蕊冷笑,首先打破僵凝。

「那好吧!我們就等著瞧,他究竟能不能回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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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命天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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