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對不起，請問有人在嗎？」

楊菁菁前前後後找了許久后，終於發現大門的位置，但卻找不到門鈴，因此她便直接將閂給打開。

」菁菁？你怎麼會來這裏？」白天翼發現她，驚訝不已，立刻朝她走去。

「你昨天沒有來店內，我特別來找你，沒想到你人真的在這。」楊菁菁快速環顧了一下屋內，跟着鬆了一口氣。

原來裏頭和外面完全不一樣。

這是一間整潔明亮又乾淨的屋子，整間屋子呈現白色調，裏頭擺放了許多豪華傢具。

「找我有事嗎？」無暇去想她為何知道這裏，他的心裏充滿了複雜的感受。

說不出此刻的感覺，他只知道，瞧見她的出現，他的心情感到相當喜悅。

「有些話……想和你說。」楊菁菁這才發現室內除了白天翼和魏祥之外，還有其它人。

「是什麼事？」

「你現在在忙不是嗎？等你忙完我再和你說。」

客廳內的氣氛似乎很凝重。

她抬頭望向前頭正在哭泣的女人，不解她為何哭泣。

「小娃兒，你是誰？」

白恩不知何時離開了座位，來到菁菁身旁，他看着她，跟着露出笑容。

「呃……我、我是楊菁菁。」

「你和我家阿翼是什麼關係啊？」白恩左看看、右看看，仔細審視她一遍后，滿意的直點頭，笑眯眯的問。

「請問您是……」楊菁菁無措的抽回手，被看的極不自在。

「我？呵！我忘了介紹，我是白恩，阿翼的養父。」

原來他就是領養白天翼的那個人……

「您好，很、很高興認識您……」楊菁菁腦中浮現了父親說過的那個故事。

「菁菁你怎麼知道阿翼住在這裏？」魏祥突然出聲問，此時此刻，他不以為這場面適合她逗留。

「嗯……在要買東西的路上，經過這裏……發現停在外頭的車好像是你們的，所以就……」

「但你剛才不是說特別來找天翼的，怎麼這會又變成路過了？」魏祥疑惑的抓出她的語病。

楊菁菁露出苦笑，再也找不出任何理由。

白天翼若有所思的望了楊菁菁一眼，心裏大概也有個底了。

「先坐着吧！有什麼事等會再談。」他拉着她坐在沙發上，和他的母親面對面坐着。

白天翼將目光再度放在他的母親身上。

看着始終低着頭的母親，他怒氣更盛，「你抬頭啊！你怎麼不敢抬頭看我呢？是你對我感到恐懼？還是對我這個被你拋棄的兒子感到愧疚，所以連抬頭看我的勇氣都沒有？」

聞言，楊菁菁驚訝的望着對面的女人。

原來她就是白天翼的母親！

而從他方才說的話中，她可以肯定，盡言大概有七分屬事實，他，真的是個被母親拋棄的孩子……

「小翼，你該、該知道媽媽是不得已的，當年的我還年輕，貪玩，又遇上了你不負責任的父親，我一生下你，他便消失無蹤，之後，我好不容易認識一個愛我又有錢的男人，無奈之下，我只能把你送到孤兒院。

雖然如此，但我還是每個月固定給予孤兒院一筆金額，當作是你的生活所需，及你讀書的學費，媽媽並不是真的把你拋棄，只是將你交由其它人照顧而已。」女人含淚低聲解釋，語氣中並無一絲內疚和自責。

「呵！瞧她在說什麼？你們聽清楚了嗎？這樣的女人你要我和她談？要我放過她？」白天翼看向白恩冷聲笑問。

「難道我那樣做錯了嗎？我是為了要給你更好的生活。當時以我的能力，每天只能求得一餐溫飽、住在無法遮雨的破舊房子、過着不知下一餐在哪裏的生活，我要如何養育你？

你現在也長大了，該知道現實是殘酷的，為了生活，有些事情不得不犧牲。如果今天換成是你，你肯定也會像我一樣那麼做的。」

「屁話！我告訴你，現在你所說的這些話，全是屁。」白天翼不以為然的冷斥道。

冷眼看向他的母親，他續道：

「這全是你為了自己的狠心所找的正當說詞，目的只是要讓你自己心安理得。你說你拋棄我，是為了要給我好生活？哼！沒有父母的孩子能擁有什麼好生活？當每個孩子的身旁都擁有父母陪伴時，我的父母在哪裏？在你過得幸福，每個月支付孤兒院費用的同時，有沒有想過要來關心我？有沒有想過要來看看我？沒有，一次也沒有！告訴你，這一輩子別想你的男人出獄，你所帶給我的痛苦有多少，我就加倍奉還給你！」

「不，阿翼，媽媽沒有錯，我的丈夫更沒錯，你不能這樣做！難道說為了自己的幸福着想，這樣也錯了？誰說有了孩子，就必須完全為了孩子着想，進而承受一切痛苦？是不是當初我選擇放棄現在的丈夫，選擇和你一塊吃苦，現在的你就不會恨我？是不是我選擇兩人一塊過着悲慘日子，你就會尊敬、孝順我？」

說完，天翼的母親大聲的哭泣起來。

白恩望着天翼的母親，不知該說什麼。

魏祥則皺起眉，一臉不以為然。

「抱、抱歉，我、我能說些話嗎？」楊菁菁突然站起身說道。

她看向天翼的母親，「沒錯，這位夫人，我想你說的一點也沒錯，世上沒人規定，生了孩子，父母就該奉獻一切，孩子也沒有選擇父母的能力，除了默默承受父母所做的一切外，沒有反抗的權利。但是……」

說到這裏，楊菁菁眼中突地冒出怒氣，仔細看，似乎還帶着水光。

她深吸口氣，繼續說道：

「身為父母的，同樣沒有選擇孩子的權利——既然你把他生下，就該負起照顧他的工作，為了自己的幸福而拋下他，還以為錢就能代表一切，那是錯誤的。是你的觀念讓天翼變成這樣，是你害你的男人倒霉被關，這些都是你的錯。從小，我懂父母親的偉大，因為我的爸爸媽媽給了我愛。但是你沒有，甚至還拋下他，你憑什麼要他放過你？如果真的關心他？。為什麼當時不告訴你的男人，自己有個孩子這件事？如果真是為了他好，為什麼不把他接去一塊生活？如果你認為自己沒錯，那天翼也沒錯。你未曾盡過母親的職責，那他也不須盡兒子該有的孝道。」

話說完的同時，楊菁菁懸在眼中的淚水跟着落下。

她心疼，心疼白天翼曾受過的苦。

她想，今天換作是她，她也絕對不可能原諒這樣的親人。

所以即使他真的像大家口中說的那樣，是個無情冷血的人，她也不會怪他，因為她可以理解他的心情。

「我、我不是故意這麼對待他的，我也很想將他接來住，但是……但是我怕我的丈夫知道後會生我的氣，要是他因此而不要我了呢？你看，現在的他，不也生活得好好的？這證明即使沒有我，他一樣可以活得很好，甚至更富有。」

「沒有錯，天翼沒有你也可以活得很好，但是——那是因為他幸運的遇上收養他的人，你有沒有想過，今天假使他沒遇上白恩先生，現在的他會如何？

還有，你真的覺得現在的他過得很好嗎？始終過着痛恨一個人的生活，這樣的人真會快樂嗎？你想想，今天要是換作你是天翼呢？就這樣被丟棄在孤兒院，你有沒有想過他的心情？你給過他一絲絲的溫暖嗎？讓他感受過母愛嗎？」

說到這，楊菁菁哭了。

她只要想到在漆黑的夜中，一個小男孩獨自忍受着被親人拋棄的痛苦，她的心就陣陣抽痛著。

客廳內寂靜無聲，除了哭泣聲外，沒人再說話。

白恩閉上眼，點了點頭，嘴邊帶着欣慰的笑容。

看來這小子找到真心愛他的人了。現在，他可以安心了。

睜開眼，他站起身，向白天翼的母親說道：「夫人，有些事情你該自己負起責任。很抱歉，我無法幫你。」

說完，他轉向白天翼。

「阿翼，我來呢，只是想看看你這混小子過的如何，看樣子還算不錯，身邊還有這樣關心你的人。如果能把酒店全關了，那更好。」

臨走前，他意味深長的望了望楊菁菁。

「好啦，我該走了。混小子，有空要回來啊！」說完，他便朝大門方向離去。

無視白恩的離去，白天翼只是愣愣的望着楊菁菁，久久無法回神。

從她站起來替他說話，他就被徹底震撼住了。

從來沒有人這麼為他說過話，從來沒有。

她這樣的舉動，讓他冰冷已久的心，感受到了溫暖。

這就是他要的女人！唯一的女人……

「阿翼……你聽我說——」

這時，白天翼的母親似乎還想再說些什麼，卻被一旁的魏祥給制止了。

「夫人，其它的話以後再說吧！」魏祥指著楊菁菁。想要阿翼原諒她、放過她的丈夫，看樣子，恐怕得靠楊菁菁才有辦法了。

「我先送你回去吧！」

「白天翼的母親點點頭，走出門口，魏祥尾隨而出。屋內終於只剩下白天翼和楊菁菁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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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菁菁……」白天翼朝她走近。

「別、別過來。」楊菁菁退了一步說道。白天翼不解的停下了腳步，他從她充滿淚水的眼中發現了痛苦、悲哀和傷痛。

「你只是想和我玩玩而已，對吧？」她含着淚，露出一抹苦笑說道。白天翼皺起眉，想起之前在停車場發生的事。

「女人對你而言只是遊戲，對吧？」

原本想來質問他，問清楚他心裏真正的想法，但經過方才那些事後，她想，事實已擺在眼前。

他痛恨她母親，所以也連帶的痛恨女人吧！進而把女人當成消遣的工具……

「你在說什麼？為什麼這麼說？」

在停車場時，她不是還說相信他的？方才，她也出聲替他說話，他以為她是愛他的呀！

「我好傻，呵！大家都說對了，你從頭到尾只是和我玩玩，就像對待其它女人一樣。」說完話，她閉上了眼，任由淚水滑下。

「你到底在胡說什麼？你不是說相信我的嗎？」白天翼急切的問道。

她此刻的模樣，彷彿是要和他劃清界線一般，而這項認知令他不知所措，憤怒着急不已。

在這之前，他的確是想要傷害她，但就在剛才，他才發現自己對她的情感呀！

「不，直到現在，我對你才有了一些些的了解。你不愛任何人，包括你自己。你被仇恨蒙住了雙眼，看不清周遭人對你的關心。除了憎恨外，你的心中再也容不下其它東西，包括我對你的愛……所以，我放棄了，我決定不再愛你了……」

「閉嘴、閉嘴！」聽見她說決定放棄他了，那種被拋棄的傷痛，再一次湧上白天翼心頭，轉變為怒氣。

他猛然衝上前，一把抓住她的下額，目光猙獰的瞪着她。

「你懂什麼？你懂什麼！像朵溫室內的花朵一樣，被保護得好好的，你懂些什麼？你能體會被人恥笑、獨自一人承受孤單的痛苦嗎？發生事情沒人會幫你，即使受到傷害，也必須獨自咬牙度過，這些你經歷過嗎？」憶起那些痛苦回憶，白天翼怒聲大吼。

見白天翼如此激動的模樣，楊菁菁完全愣住了。

她以為他會爽快承認他只是和她玩玩，然後會和她分手……

但是，眼前的他，為何露出受傷的表情？

白天翼瞪着她，繼續說道：

「別自以為了解我！當別的孩子都在父母的陪伴下成長時，而我是面對怎樣的生活！可笑的是，別人是不知道父母在哪裏，才成為孤兒，而我，明明有家人，知道她身在何處，卻有家歸不得！

當我站在他們的大門外，看着他們一家人愉快的笑容，看着她因為拋棄我而快樂的生活着，你知道我有多麼痛苦嗎？」

憤恨的大吼一聲后，他放開她，用力的槌向一旁的牆。

楊菁菁含着淚水，緩緩靠近他。

「是的，她是不值得原諒，但是……何苦因她的錯讓你自己痛苦？現在你已擁有了一個家庭，白恩給了你一個家，那也無法令你快樂嗎？雖然失去了雙親，你卻多了其它家人，難道這樣也無法抹滅你心頭的恨？是你封閉了自己的感情，拒絕任何人的進入，抗拒敞開心房，接受真心想愛你的人，才會一直活在恨中。可是，難道你要繼續活在痛苦怨恨中？這是你所想要的？這樣的你會快樂嗎？」

她伸出手，輕柔的撫着他的臉，用毫不保留的真誠目光看着他。

「放下一切怨恨，你會發現這世上，有許許多多的人想愛你、關心你，包括我在內……你想要愛、渴望有人重視你、真心對待你，我可以給你，毫不保留，完完整整的把我的愛給你。但是，能不能請你好好珍惜自己、為自己着想？」

楊菁菁緊緊擁抱着他，想藉此將心中的感情傳達給他。

她心疼啊……

面對外人，他刻意武裝起自己，但其實他的心中，應該是渴望獲得解脫的，應該是期望有個人能真正愛他的。

真正了解他后，她怎能不心疼？

她想給他快樂、令他再一次感到溫暖……她決定了，她還是要愛他，不管他對自己是不是認真的。

「哈哈哈……」

突然，刺耳的笑聲自白天翼口中發出，他彷彿聽了個大笑話般。

他一把推開了靠在他胸前的女人，任她摔倒在地。

楊菁菁毫無防備的跌在地上，她愕然的抬起流着淚的小臉看他。

「愛我？你想愛我？」

「是的，我想愛你，我愛你，真心愛——」

「我不需要你的愛！我一點也不愛你，更不想得到你的愛。你以為自己是誰？憑什麼對我說的這麼義正詞嚴？」

被拋棄的痛苦與憤怒已讓他瘋狂，他再也不願意相信任何話，他選擇再次武裝起自己，傷害別人！

「我……」

「你說的沒錯，我不可能愛人，不可能愛任何女人，包括你。你以為我看上你是為了什麼？是因為我討厭你這種不知人間疾苦的溫室花朵，你的單純讓我厭惡，你那一副什麼都不懂，需要人保護的模樣，我看了就思心，巴不得讓你這種人也嘗到痛苦，也被傷害！」

聞言，楊菁菁震撼不已，也傷心不已。

「所以……你和我在一起，從頭到尾都只是為了好玩？」她顫著聲音說，淚水不聽使喚地不停流下。

看着她的眼淚，白天翼心中浮現一股心疼。

但他咬緊牙，選擇撇開眼不看她的淚水。

他不要再付出情感了，那樣只會讓自己受傷！

「沒錯。就是為了好玩。」他冷聲說道。

「我……我知道了，我以後……再也不會纏着你了。」

丟下這麼一句后，楊菁菁哭着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