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我今天在片場把手機調成靜音,忘了改回來,所以沒聽見。姐,對不起。」

咦?電話呢?沈芝柔摸了摸口袋,空蕩蕩的,落在靳揚車上了嗎?

「手機掉了?」沈芝青察覺了她細微的動作。

「可能掉在靳揚車上,他應該還沒走遠,我下去看看。」下意識地拉了拉領口,旋身走向玄關,拉開大門。

沈芝青的眼角餘光捕捉到一枚青紫色暗影。

「芝柔,你過來。」

「嗯?」再度拉了拉領口。

「這是什麼?」沈芝青把她的領子翻下來,她越是遮遮掩掩,她越是看得清楚。

「這個……唔……」沈芝柔尚未回話,便被上樓想還她手機,卻看見沈芝青正在拷問犯人的靳揚一把拉到身後去。

他不知道沈芝青究竟在不高興什麼?是因為沈芝柔太晚回家,還是因為她與他上床?總之,沈芝青這個臉色與這個口吻是絕對百分百帶着怒氣。

「喂!有什麼不高興你沖着我來就是了,跟她沒關係。」靳揚像母雞護小雞般地將她牢牢護在身後。

沈芝青原就不佳的臉色更鐵青了,而沈芝柔一臉不可思議地盯着這發展,怎麼會變成這樣?

她才啟唇想說些什麼,姐姐卻比她先開口了。

「芝柔,你過來。」沈芝青緩緩說道。

「好。」沈芝柔向沈芝青走去的腳步被靳揚拖住,箍緊她的鐵臂說不放就是不放。

「喂!她現在是我的,你要打要罵都得經過我同意。」實在不能怪靳揚有這樣的猜測,他認識沈芝青這麼久,從沒見她如此怒氣騰騰過。

「我妹妹什麼時候變成你的?」沈芝青面色不善地回。

「上了床就是我的。」靳揚斬釘截鐵地答。

這是什麼對話?沈芝柔簡直想捂額求饒。

她此刻終於真正意識到,與靳揚纏夾起來是多沒有好下場,雖然靳揚是護她心切,但他現在跟姐姐這樣說,和他說他上了她有什麼不同?

「靳揚,姐姐很疼我,不會打我也不會罵我,沒事,你回去,時間好晚了。」趕在沈芝青發火前,沈芝柔將隨時可能變成更大亂源的男人推出去。

「辦不到。」

「那,你先去樓下等我,我跟姐姐說完話就下去。」

「好。」隨便,哪裏都好,只要先出去就行,沈芝柔將心不甘情不願的男人推出去。

他才不是怕沈芝青,他只是不想令沈芝柔為難。

靳揚離去前望了沈芝青一眼,示威似地在沈芝柔發心吻了一下,沒有人能欺負他的女人,就是他女人的姐姐也一樣,宣告意味十足。

沈芝青怎麼會不知道靳揚的意思?不悅的顏色又眯了眯。

靳揚離開之後,沈芝青劈頭就問——

「你跟靳揚上床?」直接切入主題。

沈芝柔僵硬了會兒,而後略感不安地點了點頭。

說謊嗎?她又不會……既然姐姐問了,靳揚也說了,她就只好承認了。

「你安慰男人安慰到床上去?」

「我……」沈芝柔百口莫辯。

她真不該讓她出去的!雖說這年頭上床也不是什麼多了不得的事,但是……沈芝青頹然地在沙發上坐下。

她真的不認為靳揚是個好對象,但是,靳揚此時的反應似乎又比她想像中好一點,至少,他沒有睡了她妹妹不認賬,反而選擇來向她叫囂。

從這個角度想,至少靳揚還有把沈芝柔當一回事。

「姐,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那是你的事,是你自己的決定。」沈芝青縱然不高興,最後仍是如此不情願地開口。

她還能管什麼?沈芝柔都已經二十幾歲,就連經濟也開始自立,她還能保護她多久?她現在只希望沈芝柔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沈芝柔有些意外聽見沈芝青這麼說,揚眸望着沈芝青的神情充滿驚愕。

她以為沈芝青至少會念一下,說靳揚不是一個好對象,又或是她不該這麼荒唐之類的。

「姐……」沈芝柔吶吶開口,卻不明白自己究竟想說什麼。

沈芝青嘆了口氣。

「芝柔,爸媽過世之後,我只剩下你了,你知道吧?」

沈芝柔點頭,她知道,她當然知道。若不是因為她們只有彼此,姐姐不用這麼辛苦,她也不用如此倍感壓力。

「你要跟誰在一起我管不著,總之不管怎樣,你要好好的,姐姐永遠在這裏,你知道嗎?」

「姐……」沈芝柔只能點頭又點頭。

為什麼她明明只是跟一個男人交往,卻彷彿有種拋下姐姐的罪惡感?壓得她胸口好沉重。

「好了,你知道就好,讓靳揚也早點回去,他若是對你不好,我不會跟他善了,就這樣,我累了,我要睡了。」沈芝青說完之後,逕自旋身回房。

沈芝柔傻傻地站在原地,望着沈芝青離去的背影,說不清楚此刻心頭的感受是如釋重負,還是益發沉重?

她在談戀愛。

有這樣的踏實感,是來自於靳揚出乎意料的體貼。

沈芝柔出五天外景,住在萬里一家頗具盛名的度假飯店。

這間飯店贊助了她的劇組,接下來要拍攝的幾集在此間飯店內都有十分吃重的場景與戲份,飽含了許多男女主角的對手戲,與游泳池、健身房的取景,算是置入性行銷的一種。

雖說工作人員住的房間不差,便當也不算太壞,但是連續吃了三天同樣菜色的便當,被困在一間除了工作才能離開的房間,沈芝柔的心情有點悶。

沒想到靳揚竟為她帶了麥當勞來。

「咦?」沈芝柔不可置信地看着出現在她飯店門外的男人。

她現在知道靳揚方才為什麼在電話里說要買彩券,沒靈感想號碼,教她報出房號了。

「我閑着無聊,就開車來了。」靳揚將麥當勞的紙袋往她桌上一擱,瞥了一眼桌上那個她兩小時前在電話里說吃不下的便當。

拍戲本來就很累,伙食本來就不好,他怎麼會不曉得?沈芝柔沒有向他抱怨,但他怎麼可能會聽不懂她在電話中那聲微乎其微的嘆息?

「你吃吧,別理我,我忙我的。」靳揚將帶來的筆記型電腦往床邊一放,拿出飯店擺在床邊矮柜上的紙筆。

他坐在床沿專心地寫着些什麼,偶爾擰眉思索的神情看來極度認真。突然跑來萬里就不在他的計劃內,但他得完成計劃中的進度。

這樣算什麼閑着無聊?他明明還在工作……沈芝柔微微一笑,無法將視線從靳揚身上移開。

她現在知道靳揚的習慣,他喜歡在紙上記錄分集分場的大綱,或使靈光一現的場景、人物與對白;他慣於在白紙上整理腦中凌亂的想法,但是正式的企劃書與劇本,卻一定得對着電腦才寫得出來。

她着迷於他認真的神態,凝住的側顏,琥珀色瞳仁中的點點星芒,與他的才氣。

才氣,是,才氣!

她想靳揚自己一定沒發現,媒體總喜歡談論他,總喜歡拿他與靳航相比,有一部分的原因,是來自於他掩蓋不住的鋒芒。

剪輯室的李師傅告訴她,其實靳揚曾經拍過幾部拿了金鐘獎的紀錄片,甚至還寫過幾首膾炙人口的歌詞,只是因為紀錄片與戲劇相比之下較為冷門,所以少有人提及。而靳揚本身又太執著於超越父親的成就,也完全不把這回事看着眼裏。

李師傅還說,靳揚能編能導,甚至就連剪接也能玩上一、兩手,是個很難得一見的全才型電視人,可惜啊可惜,靳揚差就差在臨門一腳的際遇,也差在他是靳航的兒子。

靳航希望他往市場走,靳揚偏偏就反骨不願這麼做。

李師傅說,這對父子也真是的,既然靳揚媚俗媚不徹底,父親乾脆睜隻眼閉隻眼,讓兒子走藝術家路線去當個小清新也就算了,否則兩人這麼僵持着不上不下,埋沒好好一個人才多虧?

瞧!陳綺貞不是也好好唱歌唱了好多年嗎?為什麼硬要逼她當蔡依林呢?

李師傅的比喻讓沈芝柔在剪接室里大笑了。

對於電視,她才剛接觸不久,但她隱約能感覺到靳揚的戲與別人不一樣,他的鏡頭很特別,劇情也別出心裁,更重要的是,她聽得懂李師傅口中的惜才與惋惜。

轉念一想,又如果、假若靳揚已經功成名就飛黃騰達,那陪在他身邊的還會是她嗎?他的外型本就討好,屆時恐怕有很多女人想爬上他的床,也許他會嫌棄她只是個默默無聞的小場記?

「你看夠了沒?」不知何時已把紙筆放下的靳揚,出聲問已經望着他出神許久的沈芝柔。她在想什麼?臉色忽明忽暗的。

「……」這要她怎麼回答?她要怎麼跟他說她在想什麼?又怎麼可能看夠他?

沈芝柔微微紅了臉,低頭把嘴裏那根咬到了一半的薯條吃掉,舔了舔手上的鹽粒。

明明她也沒什麼調情意味,靳揚的下腹卻隱約感到一陣躁動。

她來萬里前適逢生理期,加上在萬里的這三天,他已經十天沒碰她了。

「過來。」靳揚朝她勾了勾手,然後哭笑不得地看着他的女人依依不捨地望着桌上的麥當勞。

最後沈芝柔拿着一包薯條走過來,靳揚圈抱她的腰,就這麼坐在床沿仰望她。

「芝柔,我提的企劃案過了。」他淡淡地說。

企劃案?要改編靳航舊作的那個?沈芝柔尖叫道:「真的?你父親同意了?」

靳揚點了點。

「我父親說只要劇本令他滿意,版權就沒有問題。」他選的那部戲,他父親似乎也很有興趣。

「太棒了!這真是太好了!」沈芝柔高興得幾乎把手上的薯條撒出來。

「我接下來會很忙。」靳揚攏了攏她頰畔的發。

「嗯。」沈芝柔點頭再點頭,看起來好開心。「有什麼我能幫你嗎?」

「有。」靳揚飛快的答案令沈芝柔嚇了一跳。

「我能幫你什麼?」沈芝柔不解地問。

「幫我看戲。」他需要一個不那麼專業的,全然屬於觀眾群的意見。

「什麼戲?你想改編的那部嗎?那部我已經看過了。」在靳揚一開始選定的目標的時候,她就找來看了。

靳揚微愣了。

「你還不夠忙?哪來那麼多時間看這些有的沒的?」她明明都已經快要沒時間睡覺了。

沈芝柔投給他一個得意洋洋的笑容。

「我跟李師傅感情好嘛!每次我送帶子迴風賦,就順便看個一、兩集,很快就看完了。」要不是這樣,她怎麼能一天到晚請李師傅藉資料帶呢?

她為他如此努力的心意令靳揚感到又好笑又心疼。

「這麼認真,乾脆來幫我寫劇本好了。」靳揚打趣道。

「可以嗎?」沈芝柔的語調又驚又喜。

「你會?」靳揚好奇地問。

「不會。」沈芝柔微赧地笑了笑,總覺得在靳揚面前提劇本,有種關公面前舞大刀的嫌疑。「但我想試試。我大學時,有選修過劇本創作課,只是玩票性質,為了拿學分那種,但是我覺得很好玩,尤其當了場記之後,現在更覺得有趣了。」靳揚沉吟了一會兒。

他一向單打獨鬥,但電視圈許多編劇都是一個團隊,也許沈芝柔能為他提供一些以女性視角思考的細膩思維。

「如果你想的話,那就來幫我吧。」最後,靳揚這麼說。

這下沈芝柔真的徹底嚇到了。

「真的可以?你確定嗎?你不怕我?」她不可置信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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