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結局）

在花仙子長離的帶領下，我們找到了，渾身是血的碧梧。

「師父，是誰！告訴我是誰幹的！」

「我……我……」碧梧本來就沒幾口氣了，長離一搖越發地氣血翻湧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長離抓着倒在地上的碧梧搖啊搖，這一幕我咋看着這麼眼熟呢，輕咳一聲，我把胸口明顯還在起伏的碧梧從長離懷裏扒出來。

「再搖，你就把你師父搖死了。」

月宿一言不發地彎下腰，團坐着把手抵在碧梧的背後，手掌和衣衫接觸的地方，有蒸汽滋滋冒出來，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輸送內力吧？我站在一邊看月宿給碧梧過內力。長離則從綉囊里掏出一枚種子，丟在地上，不一會兒，種子長成一棵樹，樹上開出許多小白花，長離把花摘下來用一面素巾包着，采了一大捧之後，他握著素巾湊近碧梧，把壓出的花汁滴到碧梧的唇上，過了一會兒，碧梧的臉上終於有了血色，睜開眼悲憫地望了望長離，閉目打坐起來。

妖桃面色沉重地坐在一旁，看一看碧梧，又看一看我，臉上寫滿了「我有秘密，你來問我啊」，我故意不去看它，妖桃終於沉不住氣，主動跳到我肩膀上：「你怎麼什麼都不問我了？」

我淡淡看它一眼：「你猜呢？」

妖桃乾笑兩聲：「你猜到了？」

「也許。」我覺得很累，很倦，短暫.的休息是為了更好的長征，而冥冥之中，不知道什麼聲音低聲對我說，我的路已經走到了盡頭，我完成了我的任務，終於可以光榮退場，原來我真的不是女主角，而是最重要的配角——炮灰。我完美地扮演了這個懵懂而強大的角色，吸引了枱面上所有注意力，騙過了——騙過了我也不知道是什麼人的什麼人，現在，戲即將進入高潮，而這高潮，與我無關。

妖桃傻笑着：「其實我也沒騙你。」

「嗯？」我揚一揚眉，視線在月宿和長.離之間飄忽著：「是哪一個？月宿還是長離？」

「我還以為你一定會以為是月.宿呢。怎麼會把長離也算進去？」妖桃做出一副驚愕的樣子。

「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種子，看似溫和無害的方式，.卻實打實地結束了戰鬥，有楊戩那種拆遷大戶在前，我猜，天庭會選一個能安安靜靜打架的傢伙。」我笑了笑。

妖桃點點頭：「嗯，天庭的家底的確折騰不了多久了。」

「三界失序，天地崩毀，是騙我的吧？」我摸了摸鼻子，說.起來，我在天庭，冥界，人界都看到了許多不尋常的事情，可是，真的說起來的話，我在人間只在赭霞山看到了人間慘劇，而赭霞山——是封的地頭啊。以封的能力，用殺戮營造煉獄，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可是如果要在更廣泛的空間里製造「天地崩毀」的假象，恐怕天庭付不起那樣的代價。

「倒也不是騙你的。」妖桃乾笑兩聲：「主要是為了騙.幽冥教教主。」

「我是順帶的么？」.我不僅啞然失笑了，也是，我不過是一個幌子。想起那具倒在土屋後頭的屍體，哦，準確地說，還不上屍體，我走的時候他還沒死，雨玲瓏的丈夫，也是一個幌子啊，而且被晃點的程度遠超於我。他都要賠上性命了，這麼說起來，我倒不是最凄慘啊，我立刻興高采烈起來。

妖桃語重心長地道：「我……很抱歉。」

「抱歉什麼？」想清楚拯救世界和我一毛錢的關係都沒有，我的心情放鬆極了，松得癱倒在地上躺個十年八年的都不成問題。

「利用你做了很多事情。」

「周瑜打黃蓋么。」我淺笑：「認識了你之後，也發生了不少有趣的事情嘛，我們算扯平了。」

妖桃的眼神灼灼，蘊含無限柔情mi意——柔情是對天地，mi意是對蒼生。我在局中，不知身在何處，妖桃何嘗不是如此？我笑了兩聲，笑聲略大，驚動月宿、長離齊齊轉臉朝我看來。

「戲入佳境，現在給我講講劇本，行么？」我看着妖桃。

妖桃沉默了片刻，終於道：「其實劇本也沒啥，就是打造一個平民英雄，讓幽冥教教主重點關注你。」

「而不去管長離，對吧？」我微笑。

妖桃點了點頭，神色艱難，彷彿它的頭有千鈞重一般：「是。」

「那幽冥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其他的都罷了，這一點我始終想不通，幽冥教教主到底想幹什麼？天庭為何就是容不下他？我隱約感覺到，幽冥教教主的確是有能力讓三界失序，天地崩毀的，可是，那能力到底是什麼呢？

「他要滅除輪迴。」

「滅除輪迴？」我蹙起了眉頭：「怎麼滅？」

「三界中一切如他。」妖桃低聲道：「無尊無卑，無生無死，這就是幽冥教的教義。」

「一切如他？」怎麼如？我不解。天權的面容陡然浮現在我面前，如果說……我慢慢思考着，如果說，人人都學會了幽冥教教主魂魄不滅的法術，也就是入輪迴而不洗去學識記憶……我跳將起來：「那輪迴還有什麼意義？一次又一次的反覆？」

「他覺得在這樣的反覆中，才能懂得真正的天道。」妖桃苦笑一聲：「輪迴，在他看來太浪費時間。」

說來也是，好不容易活了幾十年，終於明白了些事情，呀，死了，啊，生了，說話走路、詩書禮儀全都要重頭再學一次，可是……不滅不死的靈魂，永遠背負着沉重的過去，人真的能夠成長嗎？我看着遠遠的背對着我的魚羊。他站在那裏好久了，幾乎要成了一塊化石。我輕笑：「天道？他能決定天道嗎？」

「這就是我們必須除去他的原因。」

「呵。」我笑：「是你們，不是我——們。沒有我們，只有我。」我低下頭去看自己的手，還有莫名其妙被卷進來的，天權。

兩個時辰之後，碧梧調息完畢，她，長離，還有月宿，妖桃，御風向赭霞山的方向飛去。魚羊不知何時走到我的旁邊，低聲問我：「你不去嗎？」

我笑：「去了也沒什麼用。我幫不上忙。」我看他：「你呢？」

魚羊笑了起來：「我去幹什麼？」

我凝視着他的手：「你能一刀穿了楊戩，說不定也能一刀穿了幽冥教教主呢。」

魚羊不說話，但眼神里的熱切出賣了他。

我微笑：「你真的搶得頭功的話，說不定，天後會同意你投胎到你娘那裏去，給她再做一次兒子呢。」

魚羊沉默著，過了一會兒，終於召喚赤豹離去。

我站在山下，抬頭往上看，天色熾紅，艷麗如霞。

那一戰，染紅了赭霞山，卻沒有在天庭歷史中留下一筆。

十天後。

我百無聊賴地蹲在三途河邊上，聽到身後的腳步聲，轉過頭去看，呃，比我想像中好一點，月宿的一隻膀子吊在胸前，魚羊走路一瘸一拐，昔日的天庭第一女戰將碧梧盲了雙目，新的天庭第一戰將長離臉上有一道刀痕，失蹤的天後陛下頭髮焦爛，氣勢如常，站在他身後的楊戩面色如雪，衣衫滴血。妖桃，妖桃蹦蹦跳跳着，果然是毫髮無損。

我站起身：「前債一筆勾銷，可好？」我是看着楊戩說的，畢竟，他現在是冥界老大嘛。

卻是天後答我：「准。」

「那我現在去輪迴，如何？」

妖桃有點訝然：「論功行賞，你雖然沒有大功，但是位列仙班，做個散仙，還是綽綽有餘的。」

我笑吟吟打量面前這幾個傢伙：「做仙有什麼好？看看你們，還不如我呢。」

天後粉面含笑，不怒自威：「你當真不願意成仙？」

楊戩補充：「我覺得你當我的侍衛當得挺好的。」

我乾笑兩聲：「我要去輪迴。」

碧梧看着我，眼神悠遠深沉，嘆息了一聲道：「去吧。」

妖桃跳到我的肩膀上，低聲道：「我知道你在打什麼主意，可是，我告訴你，你去投胎也未必遇得見小道士。」

我不理他，在三途河裏掬了一瓢水——瓢是我打暈孟婆手裏搶來的，大笑着朝轉輪台走去。

我微微一笑道：「我唯一的遺憾是在天權還在我身邊的時候，我被倫常道德束縛，縮手縮腳，不肯和他一起離開，來一場轟轟烈烈的人鬼之戀，在他死去之後，我才發現，我愛他比我想像中還要深刻許多，為了保全他的靈魂，我親手殺了他，還是為了保全他的靈魂，我努力去重整天地秩序，還三界以太平。縱然到現在我發現，我並不是真的救世主，而是一顆故布疑陣的小卒子，或者說，一個幌子，但我對天權的心意是真的，我為了天權做的那些事情也是真的，既然已經盡情盡愛，我也就沒有了遺憾。進入輪迴，轉世投胎之後，另一個青枝或者會遇見另一個天權，又或者不會遇見另一個天權——這和現在的青枝有什麼關係？輪迴不是償還前世的因果，而是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

痛飲一瓢孟婆湯，縱身跳下轉輪台，眼前白光一閃，我被黑暗吞沒……

輪迴不是新的開始，而是舊的結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