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偌大的會議室里正進行着年度會議，由今年才接手的銀行經理，整理彙報整年度的營業狀況與接下來的新計劃。
會議室里燈光昏暗，只留存講台上投影片的光度，搭配着年輕的聲音、沉穩的語調，頗有另一種新意。
「……接下來，這是目前最新的股利分配說明，每股營利凈收是去年的一點二倍，漲幅雖然不高，但接手的第一年總是還在摸索，我有信心，在接下來的時間裏能拿下更好的成績……」
清亮的聲調里，有着說不出的自信，雖然不明的燈光里，看不到神情，但能感覺得到她的篤定。
會議桌旁，幾個人交頭接耳，似是正討論著、不滿着什麽，台上的人不疾不疾，仍是保持着她的速度，逐件將手邊的資料彙整出來。
會議繼續著，雖然持續有微小的抗議聲在討論著，不過還不至於影響到會議的進行。
「好，到目前為止是到上個月的數據。」主講者暫告一段落，手勢一揮讓人把電燈打開，隱在燈光之後的人，終於出現在講台上。
頓時令人眼睛一亮，站在講台上的，竟是個梳起包頭、露出白皙清秀臉龐的女孩，雖然語調有着穩重，做簡報的手法與切入點也顯得十分幹練，但與她的長相和年紀實在不相符。
放眼望去，坐在台下的人，大都成熟穩重，有的甚至頭髮花白，看得出都是叔伯輩的人，但主講者絲毫不怯場，頗有大將之風。
「林經理初初上場，多少都有蜜月期，以眼前的數據來說，並不確實。」有人發出不平之聲，看來是個不認同她付出的人。
他口中的「林經理」，就是年紀尚輕、初接經理大位的林孟薇，被挑明了嗆，她沒有怯場，迎頭接下挑戰。
「商場沒有所謂蜜月期，有的只是趁弱坐大，佔盡便宜。」林孟薇露出微笑，沒有把他的挑釁放在眼底，她一臉笑盈盈，但眸里卻沒有笑意。「這不是路邊攤、也不是小販，不會有剛開張的跳樓大拍賣，張副理別把人心想得太好，也把這位置想得太好『坐』了。」
會議室里煙硝味很重，室內一片靜默。
「既然這幾個月的事都交代好了，就談談接下來的計劃吧！」終於有人想往前看。
正當林孟薇心想會議終於能繼續往下走流程時，卻有人天外飛來一筆。
「雖說是私事，但事關公司利益，我還是得關心一下。」有人假公事之名，行挑釁之詞。
他還沒開口，林孟薇已大抵知道對方心裏打的是什麽主意。
「有什麽話儘管說，會議就是要把問題提出來討論。」她仍面不改色。
「最近，林經理的婚事鬧得沸沸揚揚，先是公佈訂婚事宜，後來又突然中止婚事，新郎甚至還另娶他人……」來人起了頭，就有人接着往下說。
「雖說是私事，但再怎麽說，靳家也是我們匯昇銀行的大客戶，原先是想親上加親，彼此鞏固實力，卻沒想到靳宇卻另娶他人……」有人嫌前一個說得不夠仔細，還把主角全給說出來了。
靳家，就是她那「沒有緣分」的親家，而靳宇，就是她無緣的未婚夫。
「我們沒有要親上加親，只是剛好都是適婚年紀，再加上兩人都在國外讀書、工作，彼此熟識，才會論及婚事。」林孟薇打斷他的話，但臉上從容的笑容仍是不變。
早在會議之前，她就做好心理準備，接下這一場硬戰。
先不說她年紀輕輕，藉着父親在董事會裏的關係跟股權，在虎視眈眈的眾人面前硬是坐上經理之位，已引來不少人側目；而她初坐大位，便因婚事引起軒然大波，再加上未婚夫是公司大客戶的雙重關係，取消婚事誓必會讓投資者與在位者心慌。
「好，就算這樁婚事沒有商業利益關係，林經理與靳先生婚約臨時喊停，又極有可能因為婚事而走上法律訴訟之途，大家難免會擔心。」與大客戶有糾紛，怎麽說都不是一件好事。
「大家是擔心我抽他們的『銀根』？」林孟薇反問道，早知道眾人的擔憂，不過是擔心她挾怨報復，緊縮銀根，逼迫客戶需短期還款，中止合作交易，對誰都不是好事。
眾人瞠目對視，沒人接着往下說，但態度十分明顯。
林孟薇搖了搖頭。「基本上，公歸公、私歸私，就算我林家真要為了籌備婚事的損失求償，他靳家也不該反對，他們自知理虧……」林孟薇還沒說完，就有人急着要插嘴。
「但是……」
「我還沒說完。」林孟薇白了他一眼，年輕的臉上黛眉微蹙，睨視着這些沉不住氣的前輩。
林孟薇年紀雖輕，氣勢卻不輸人，一聲輕斥，成功地讓眾人安靜下來。眼見氣氛得到控制，她才紅唇輕啟，接着往下說。
「縱使如此，在以公事為重的前提下，我們還在考量這件事的得失輕重，還沒到一定要走法院的地步，再說，就算走上法律這條路，也不至於讓我氣到緊縮銀根，自己跟錢過不去……」林孟薇睨了眾人一眼，澄眸里滿是深意。「更不想跟各位過不去。」
此話一出，大家同時閉上嘴。
大家都是見過世面的人，知道何時該適可而止，雖然仍心有疑慮，但在這個場合，不適合繼續追究。
「很好，如果暫時沒有問題，我們繼續下去。」林孟薇知道「暫時」過了這一關。
縱使如此，她也知道這件事沒有這麽好解決──如果她的婚事沒有下文，這件事就很難善了。
「接下來，我打算要這麽做……」林孟薇雖然嘴裏繼續說着，但心裏已經開始做起打算，該如何用更具體的成績，讓這些人另眼相看。
清亮的聲音持續在會議室里回蕩，交代著接下來的計劃，眾人安靜地聆聽着。
兩個小時後，冗長的會議終於結束，林孟薇正收著文件，待所有的人離開之後，一旁的林父在支開秘書之後，忍不住開口。
「這些人是怎麽搞的？我們明明是受害者，大家擔心的卻總是利益……」林父一臉氣憤，雖然身為主事者，但每個股東都有發言權，他也沒辦法操控一切，於是更加氣憤。
「沒有受害者這回事。」林孟薇打斷父親的話，停下手邊的動作，視線停在父親的臉上，沉吟了許久才又開口。「別人怎麽想我不管，不過，您是父親，您應該更了解我。」
「孟薇……」林父語塞，望着唯一的心肝寶貝，心裏好生不舍。「難道你一點都不覺得受傷嗎？」
「爸，別人不懂我，您難道也不懂我嗎？」林孟薇想也不想地搖頭，臉上甚至還帶着笑容。
她撒嬌地將頭靠在父親肩膀上，卻不忘補上一句。「這個婚約對我來說，只是一樁經濟上的交易──由您主導的交易。」
聞言，林父臉上一陣尷尬。
「我知道您是為我好，希望我能有個好婆家，希望我們在家世上、財力上都能匹配，甚至更上層樓……這一切，我都懂。」林孟薇微笑，對父親露出理解的笑容。
林孟薇看得出父親臉上的尷尬，於是不再盯着他瞧，不願給父親壓力，鬆開手，繼續收拾著桌上的文件，但還是繼續陳述着她的想法，只希望這些事以後不再發生。
「損失這個婚約對我來說，就是一樁交易失敗罷了，談不上『受害者』、更談不上受傷害這件事，大家都把事情想嚴重了，包括您。」林孟薇動作未停，把所有的文件全整好之後，才直起身迎視着父親的眼。
「孟薇……你真的沒事？」林父以為她會因此而自尊受傷，還為此在心裏自責不已。不過，林孟薇很明顯地堅強許多。
「我唯一擔心的是，大家對我的信心會因為這件事而引起諸多猜測，把一些莫須有的理由跟不存在的原因，都轉嫁到這件不成功的婚事上……而且，照剛才的情況看來，大家的確都是這樣想的。」林孟薇知道信心建立問題迫在眉睫，必須先行處理。
她可以損失一樁可有可無的婚事，但不想失去這個能展現能力的機會，如果是她表現差勁，那她退位理所當然，但是她不能因為一個莫須有的原因失敗，她絕不甘心。
「所以，爸，別再裝出一副受害者的模樣了，我不需要，而且，一點幫助也沒有。」林孟薇慎重澄清，希望別又多一個老爸來扯後腿。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只是……我總覺得這事兒不能就這樣算了，一定要找出停損點。」林父就事論事。
「當然，我會找出停損點的。」這就是林孟薇接下來要做的事。
他們父女倆並肩走出會議室，迎面而來的是秘書小姐。
「經理，你有訪客。」秘書小姐先行過來報告，臉上還有着不正常的紅暈，趕忙讓出路來，讓林孟薇看到來者何人。
林孟薇還來不及問秘書怎麽像是被誰電暈一樣，隨即在大門的另一側看見一個挺拔的身影，半倚著牆面，雙手還插放在口袋裏，薄唇上帶着雷霆萬鈞的迷人笑容。
汪聿承？
他是工作上的舊識，身材挺拔、魅力萬鈞、交友的「實力」堅強，有一雙無人能匹敵的超級電眼──從秘書剛才臉上的紅霞就能印證。
不過，他大駕光臨到此，究竟何意？不會也是為了湊熱鬧吧？
「好久不見。」沒有露出心裏的疑惑，林孟薇快步迎了上去，露出淺淺的笑容。「今天怎麽有空過來？」
「我一直都有空，忙的人是你哦！」汪聿承不改一派從容，舉手投足間都是帥氣，與生俱來的氣質讓人無法忽略。
「如果你指的是我忙着約會，忙着訂婚，然後沒多久又忙着解除婚約，忙着消除那些流言蜚語的話……那沒錯，我真的是很忙。」林孟薇不忘自我消遣。
她態度上的怡然，讓汪聿承挑起了眉。好一派自在的態度，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你臉上的訝異太明顯羅！」林孟薇提醒道：「趕緊閉上你那因為嚇呆而微張的迷人薄唇，我都要看到你的喉嚨了。」
汪聿承聞言，臉上淡笑加深，對她的讚賞在黑眸里寫得更深。
「看來，大家都多操心了。」汪聿承試探道：「你一點兒都沒有為情所傷的模樣。」
林孟薇搖搖頭。「別告訴我，你也是為了擔心我而來。」她可不相信他有那麽閑！
「當然不是。」汪聿承淡笑，傾近她的耳邊，鼻尖聞進她的香氣，低聲說出來意。「我是為了把握機會而來。」
林孟薇挑起黛眉，好奇地瞅着他，像是聽到什麽天方夜譚。
「您老是來把握什麽『機會』？願聞其詳。」她刻意提高聲調，刻意多了幾分敬畏口氣。
「還能有什麽別的？」他一雙深邃的眸直凝着她，似乎整個世界都只剩下她一人那般的專註。
林孟薇輕咳兩聲，故意裝出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
「是我開會開昏頭，還是你還沒中午就醉了？甚至……你是存心來開我玩笑的？」她臉上帶着溫婉的笑容，但語氣里已經聽得出有幾分不悅。
汪聿承的「豐功偉業」，她聽得很多，但是可沒「親眼」瞧過，而她也沒打算親自體驗。對於這種男人，她通常是保持距離，以測安全，愈少麻煩愈好。
「別別別……我可沒那個意思。」聽出她的不悅，汪聿承趕緊舉起雙手做投降狀。「我什麽玩笑不開，開起你的玩笑也太不智了，尤其在這個節骨眼上。」
林孟薇點頭，猜想他也沒那麽自討沒趣。
「那我倒是洗耳恭聽，不知道汪先生有什麽指教？」林孟薇再度露出微笑，臉色和緩許多。
「這事說來話長，可不是幾句話就能交代清楚……」汪聿承舉起手看了看時間，露出招牌的迷人笑容。「不知道林小姐有沒有空賞個光，一起吃個午飯？」
他誠摯地邀請，嘴角帶出禮貌的微笑，像是他剛才沒有說出什麽唐突的話語，也沒做出什麽唐突的舉動。
林孟薇知道午餐時間就要到了，不過，她一向食量不大，對吃飯沒太大興趣，當然，也對他的邀約興趣缺缺。
只是，話說回來，她倒是很想知道這個貴客的葫蘆里究竟賣着什麽葯，足以讓他露出那麽得意的笑容。
她一向好奇心不強，只是，事情關己，得弄清楚才是。
「那就讓汪先生破費羅！」她彎唇，回應他一個甜美的笑容，不著痕迹地敲了個小小的竹杠。
「我的榮幸。」汪聿承不以為意，邀美女用餐，買單理所當然。
林孟薇簡單交代秘書一些事項之後，便在眾人好奇的眼光里，跟着汪聿承並肩走出公司。
離公司不遠的簡餐店裏，有着舒服的空調，也有着不甚明亮的燈光，能看得出彼此的表情，卻也多了幾分曖昧的親昵。
兩人點好餐，在等待的時間裏，林孟薇單刀直入，懶得再拐彎抹角地問：「汪先生，午餐的時間不多，咱們就把事情攤出來說吧！」
她雙肘支在桌上，洗耳恭聽他專程來到的原因為何，精緻的美麗臉孔，沒有太多的妝點，已經十分美麗。
光是欣賞著這張臉，汪聿承就覺得自己原先心裏打的主意還不錯。
「好！那我就有話直說了。」汪聿承學着她，也跟着將手肘支在桌上，不過，人高馬大加手長的他，支住的手肘，硬是比她還長上幾公分。
兩人的手肘隔着十來公分對望，他深邃的黑眸對着她清澈明亮的眼，誰也沒有退縮。
獨特的男性氣息，淺淺的女人香氣，在舉手可及的距離里，若有似無地糾纏牽扯著。
「說吧，我正等著呢！」林孟薇徐緩開口，紅唇似笑非笑地勾著，等着他迷人笑容下的真正來意。
迎視着她專註的眼，他的嘴角始終掛着淺淺的笑，像是獵人盯視着獵物的那種表情，讓人渾身一陣發毛。
半晌，迷人的薄唇終於開啟，吐出沙啞低沉的幾個字──
「嫁給我吧！」
優雅的迷人嗓音，像大提琴劃過黑夜，沉沉的，穩穩的，卻又若有似無地晃蕩進她的耳膜……
很舒服的感覺，有着催人入眠的特殊能力，但是，猛一回神聽清了那幾個字，她雙眼瞪得像球一般大。
他在說什麽啊？
嫁、嫁、嫁……嫁誰啊？
雖然稱不上在情場上身經百戰，但她也不是沒有談過戀愛的生手，會輕易因為小事而大驚小怪。
但，這完全天外飛來一筆的求婚，還真是讓她措手不及，沒辦法反應，硬生生僵了幾秒鐘，腦中一片空白。
敢情這個汪聿承是因為他的秘書夏子曼小姐不小心搶走她的前未婚夫靳宇先生，所以心裏過意不去，特來邀她攪一攪這淌渾水？
是要拚場嗎？
不過，她很快就穩住慌亂的情緒，猜出他說這話的意圖，也做出適當的反應。
「其實這件事對我來說，稱不上任何的傷害，你沒有必要『犧牲』地說出這種話，要是我真答應了，你豈不拔腿就跑？」她僵硬的身子恢復正常，紅唇勾起的笑，美麗得不可思議。
「我是認真的。」他語氣不改、笑容不變地強調，黑眸緊盯着她，沒有遺漏她任何的情緒轉變。
林孟薇不解地眯起眼，仔細衡量眼前這張俊臉上的認真程度有幾分。
「嫁給我吧！」他又重複一次。
她打量着他臉上的表情，與他視線交接，而汪聿承沒再試圖用言語加強他的語氣，只是用一雙深邃的眼，傳達出他專註認真的邀約。
很好，他的的確確是認真的！
林孟薇完完全全接收到他傳遞而來的訊息，不過，她還是有如丈二金剛一樣，摸不著頭緒。
「我相信你不會無聊到特別跑來開這種無趣的玩笑，只是……你能解釋一下，你這話從何而來嗎？」林孟薇沒有太多時間來猜測另一個人的想法，她要的是明確的答案。
「當然。」汪聿承點頭，莫測高深地開口。「婚姻乃終身大事，怎麽能隨便開玩笑？我是特別來救你於水火，讓人轉身就忘記你那喊停的婚約。」
林孟薇挑起眉，瞅了他一眼，沒當場戳破他，她還是覺得他在開玩笑。
只是，再怎麽說都是商場上的夥伴，她不想讓他太難看，靜待他接下來的解釋。
一分鐘過去，他始終只是微笑，不發一語。兩人的對峙，林孟薇先敗下陣來，纖指在桌上敲了敲，終於露出一絲不耐。
「有什麽話就直接說，不要再打啞謎。」她已經受夠別人拿她那無效的婚約來做文章，如果眼下有個什麽事能轉移大家的注意力，那她樂意至極。
「我知道最近婚約的事鬧得沸沸揚揚，大家都擔心你會因為私事而造成公司困擾……別問我怎麽知道的，你要曉得，男人也是很八卦的。」汪聿承也是聽到不少消息與耳語。
「是，關於這一點，最近頗有領會。」她真是受夠這些比長舌婦還要愛嚼舌根的男人，只能聳了聳肩。「就不知道這件事兒，跟你此次前來有什麽關係？」
「你需要另一件事轉移大家的注意力，別在這件婚事上做了弱者。」汪聿承分析道。
「這一點我知道。」她慢慢懂得他打的是什麽主意。
「而如果這時候，你有了結婚的對象，家世、財力都不比你前夫差……」汪聿承帶着微笑繼續解釋他的打算。
「婚都還沒結成，稱『前夫』太沉重。」林孟薇打斷了他，對他眨了眨眼睛，露出一絲頑皮的模樣。「頂多是『前未婚夫』，千萬別省略那幾個字。」
「是是是。」汪聿承笑了兩聲，才又繼續往下說。「大家會討論這件事，會對你存有懷疑，是下意識覺得你是弱勢的受害者，一方面擔心你不夠強勢，沒有擔當扛起一家銀行的經理職位；但另一方面又擔心你太過強勢，會因為私人情緒傷害到公司利益……」
林孟薇靜靜聽着，很訝異他三言兩語的就把她此時的尷尬狀況看得如此分明。
「就不知道汪先生有何高見？」這些情況她都知道，她只是還在思考要怎麽處理眼下這狀況？
「高見是沒有，頂多就是這個小小的建議……」汪聿承露出最溫柔友善的笑容，像是一個最好的朋友。
迎視着他的眼神，猜測着他詭譎的心思，連結着他剛才與現在的說法，很快就知道他所謂的「建議」──
原來，這就是他葫蘆里賣的葯！
拼圖一塊塊拼接起來，答案是出來了，但是，林孟薇還是一臉疑惑。
「這就是你求婚的原因，為了解救我？」她幾乎要笑出聲來。
「沒錯。」汪聿承微微一笑，黑眸中流露溫柔。
「嫁給你可以解決這些問題？」林孟薇回問，複述着他剛才的「小小建議」，清亮眼裏滿是不解。
汪聿承只是點點頭，黑眸里除了笑意，也有洞悉一切的睿智與算計，認真地分析了起來。
「第一，你可以放出風聲，說其實想解除婚約的人是你，因為你早就有心儀的對象……」汪聿承頓了下。
「是你？」林孟薇接續他的話。
「是，希望我有這個榮幸。」汪聿承讚許地點頭。「這麽一來，就沒人覺得你是受害者，更不會有人覺得你被欺壓、被輕忽。」
的確！
相較之下，靳家跟汪家，家世、背景全都不相上下，她不會被視成被拋棄的另一方。
「這樣有什麽好處？」林孟薇回問，想要知道他對這一切的了解有多少。
「好處就是──你讓所有的人知道，你不但不是弱者，還是主導一切的人，你不但不會危及公司利益，還能讓一樁可能鬧大的新聞事件圓滿和平地落幕，你的『前未婚夫』有適合的結婚對象，而你也有個很好的歸宿，在危機處理上，你稱得上是高手。」汪聿承笑着，逐一分析。
林孟薇搖搖頭。「這婚事從頭到尾都是我方主導的，這個說法沒有公信力。」
事情沒那麽好解決，大家都知道爸爸急着把她嫁進靳家。
「這你就錯了，這事是『你父親』主導，並不是你，你只是做了一個很好的處理，讓事情圓滿落幕，彰顯出你的能力。」汪聿承臉上有着神秘的笑容。
林孟薇挑起眉。敢情是要讓父親擔起這個責任，讓她全身而退？
趁着她沉吟思考的時候，汪聿承又接着往下說。「其次，股東們不會再擔心你可能的『報復』式行為，也不會對你接下來施行的方針吹毛求疵，一開始就採取不信任態度，造成你在處理上的極大阻力，不是嗎？」
聽着他的每一句話，針針見血，一語中的，完全點出她此時立場上的窘境，當下對他的欽佩多了幾分。
傳言裏，汪聿承只是個不經事的二世子，仗着風流倜儻的長相、不可小覷的身家，到處拈花惹草，招蜂引蝶……看來，傳言不盡可信。
不過，這些好印象，還不至於讓她傻傻地同意了他的提議。
「雖然你說的很有道理，但是為了這些理由就結婚……是有些太衝動。」煙霧彈也丟得太猛，還沒把別人迷暈，就把自己嗆昏了。
「結婚只是權宜之計，甚至可以只是放放風聲……雖然，我真的覺得這是個好主意，弄假成真也是一樁美事。」他傾低上半身，獨特的男性氣息更加濃厚地包圍住她。
他的男性魅力的確獨特，也充滿引人注目的能量，但林孟薇的理智略勝一籌，還是沒讓他迷暈頭。
「就算你分析得有道理，對我來說的確是利多，但我更想知道的是──這對你有什麽好處？」商場上打滾久了，知道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她對人性抱持懷疑。
汪聿承臉上的笑容更深更濃了，聰明的丫頭！
「不只你需要個煙霧彈，我也是。」他說出原由，想起這陣子的「遭遇」。
「我父親特別『提醒』我，說你是個十分合適的好媳婦，不但能理財，還能管家，用盡所有的方法，希望我能跟你有進一步的接觸，希望我能『迷途知返』，更希望我能『改邪歸正』。」
林孟薇理解地點點頭，伴隨的是一個甜甜的微笑，為了他幽默的口吻，也為了他自嘲的氣度。
他們這些第二代接班的子女，雖然被喻為含着金湯匙出生，卻也有着一般人很難理解的壓力，更別說是這些與生俱來的責任──而婚姻，便是其中很重要的一環。
他們的婚姻，都是一樁樁的籌碼與算計，跟誰結婚有好處、跟誰在一起會對事業有幫助，這些都早在盤算之內，根本談不上什麽情投意合、心有所屬，這些都被視為浪費時間的事。
「我的這個理由可有說服力？」汪聿承見她沉默，打量着她臉上的表情。
「有。」林孟薇徐緩點頭。「相當有說服力。」
「那……」汪聿承挑起眉，不知道她接下來的想法為何。「談到這裏，我們可有共識？」
「只是煙霧彈？」她又確認一次。
「是，絕對只是煙霧彈。」他再三強調。「不管何時，你一有適合的對象，或者是你已經度過眼前的難關，不需要我來遮掩時，只要說一聲，合作隨時可以喊停，各人橋歸橋、路歸路，我的問題我會再想辦法解決。」
他只是想要幾個月的舒服日子，能夠不必像趕着配種的公牛一樣，被父親逼得到處跟女人相親。
「合作……一個很簡單的說法。」林孟薇沉吟著，重複著這個說法，發現自己很喜歡這個字眼。
沒有太黏膩的關係與假象，只需要一個讓彼此都好交代的說法──這個交易，來的正是時候！
「而我，也是個很好配合的對象。」汪聿承沒忘記自我推薦一下。
再怎麽說，這個交易有益無害，對他們彼此都好，恰巧都能讓他們度過暫時的難關。
林孟薇認真想了想，衡量評估之後，投下贊成票。
「好。」林孟薇同意了，露出燦爛的笑容。「咱們就從這個交易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