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鐵穆兒待在自己的房間里,感到無比的恐懼。

齊佑軍馬上就會來找她,他知道她失敗了,會怎樣對付她?

一想到可能的結果,她忍不住發抖。

她毫無選擇,只能對他說謊,告訴他,樊剛吻了她,而且表示想要她。

「但是我怎麼解釋他沒有立刻要了我,反而讓我離去?」

依照齊佑軍告訴她的,男人的慾望比女人來得強烈及難以控制,只要一個逗弄或親吻,他們立刻就想帶女人到床上,根據她聽到的,也的確是如此。

「老天!」

她不願再想下去了,到時候再想辦法應付吧!

然而當齊佑軍臉色鐵青的走進房間,她止不住全身戰傈。

「你這該死的女人,空有一張漂亮的臉蛋,卻連一個男人都迷惑不了!看樣子我必須讓你清楚的了解我對這件事認真的程度。」他迅速走向她,甩她一記耳光,「現在我相信你應該非常了解了。」

他竟然動手打她……鐵穆兒撫着火熱、刺痛的臉頰,神情震驚,好一會兒才難掩驚懼的開口,「我了解……但是他只做出於自己意願的事,他想要我陪他時,自然會找我,我無法逼他。」

齊佑軍皺起眉頭。她說的對,今天晚上他和樊剛聊過,十分明白她的說法。樊剛對鐵穆兒很有興趣,眼眸流露出赤裸裸的慾望,即使他躲在澡堂外面,透過小洞往裏頭窺看,都感覺得到那股熾熱的渴望,可是樊剛就是有辦法克制內心的衝動,毅然放棄佔有她的機會。

齊佑軍陷入深思,隨後露出邪惡的笑容,「好,我們換個方式,照樣可以把他誘到床上。要讓這種男人就範還不容易?他喜歡當英雄,我們就給他機會當英雄,我倒要看看,他能充英雄到什麼時候!」佔有她怎麼會是英雄的行為?鐵穆兒困惑的皺起眉頭,不安的問:「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要你吃一種葯,這種葯只有和男人歡好才能解。他如果不想看見你受苦,七孔流血而亡,就一定會奮不顧身的救你。」他邪氣的笑說。

她的臉色發白,全身劇烈顫抖,「什麼?你是要我吃媚……葯?」

「沒錯,我會讓人準備一瓶葯給你,還會安排你們單獨相處的機會。鐵穆兒,這是我最後一次警告你,如果你不照着我的話去做,我會採取一個讓你後悔莫及的手段。」他語帶威脅的說,惡狠狠的看着她,「你珍惜你的處子之身,對嗎?我就叫幾個人先毀了它,那對我來說,只是一種愚蠢的障礙。」

「你……不是認真的?」鐵穆兒膽戰心驚。

「不,我非常認真。有一些方法,可以確定一匹不情願的母馬安靜的和公馬交配。你看過一次,不是嗎?最好記得這一點。」

他冰冷無情的警告。

是的,她在半年前見過一次。她永遠無法忘記,他帶她到馬廄看一匹他剛買的優良母馬的那一天。她知道他買那匹母馬,是要和薛邦最寶貝的一匹駿馬交配。他告訴過她,但是她並不知道那會在那天早上發生。

母馬雖然已經可以交配了,但是公馬發情的氣味、高亢的嘶鳴、衝撞及示愛的輕咬嚇壞了它,它睜大眼睛,又踢又咬,並繞着圈子跑,逃命似的躲避公馬,直到齊佑軍命令馬夫用繩索將它捆綁在欄柱上,令它無法移動。

她知道他們要做什麼,於是要求離開,不過他不讓她走。

「你當了太久的純真妻子,也該是讓你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的時候了。」他低聲的說,然後笑看着那匹熱切的駿馬在無助、顫抖不已的母馬身上發泄精力。

老天!他不可能是暗示他會用同樣的方法羞辱她吧?不會的,他雖然想要孩子想瘋了,但是不可能真的叫人輪暴她,他只是想嚇得她投降。

不可能嗎?他剛剛動手打她,那不是一種警告嗎?

「怎樣?你還想反抗嗎?」他發狠的問。

不,他會的。湧現她心頭的抗議和懇求消失無蹤,剩下的是絕望。

「告訴我一件事,你為什麼娶我?」她的喉頭因為痛苦而緊縮,「你顯然不需要一名妻子,」他只要薛邦就好。「為什麼挑上我?」

他看着她好一會兒,露出得意的笑容,「現在告訴你也不要緊,我是看上你爹的名望。雖然仕途受挫,但是他剛正不阿的形象,對我的生意是一大幫助,更讓我在天津府的地位提升不少。這幾年你充分感受到了,不是嗎?」

「原來如此,我終於明白了。」早在新婚之夜他連碰都不碰她,她就知道他不是因為喜歡她而娶她,但是她從未想過,他娶她竟然是為了她爹的名聲。

痛楚被遺忘了,只留下熊熊怒火。就為了他的野心,葬送了她的一生,她感覺到萬箭攢心的痛苦,和想脫離強壓下來的命運的狂亂需要。

「你明白了最好。」齊佑軍殘酷的揚起嘴角,「我不擇手段,也要得到想要的東西,尤其是目標近在眼前,絕不可能放棄。」

可惡!這個固執的女人就是不懂他的決心,都是她害得他又變得不舒服。

最近半個多月,不知道為什麼,他時常昏倒和流鼻血,食量也變小,因為胃裏留不住東西。

張大夫說這是一種奇特的病,還找不出病因。但是,他真的找不出來嗎?

他總覺得事情不太對勁,自己好像在慢慢的衰殘。他聽說過很多消耗精力的疾病,狀況和他相像的有……老天!是有一種,他忍不住戰傈了。

他的癥狀顯示榮昌船運正有一項陰謀在醞釀,目的是要除去他。這確實是個聰明的計劃,慢性中毒死亡最不啟人疑竇,可惜還是讓他識破了。

可惡!他知道是誰急着除去自己,還因此收買了張大夫。他想找這個人算帳,然而才跨出一步,身軀突然一陣搖晃,不禁大感驚恐。

鐵穆兒嚇了一跳,卻不敢上前扶他。「你病了嗎?」

「病?」他轉頭瞪着她,咬牙切齒的說:「我沒病,只是吃到壞東西而已。」

是嗎?可是他好像非常痛苦。

「要我找薛邦請大夫來嗎?」

「你不要婆婆媽媽的,我需要他的時候,自己會叫他,現在你該做的是順從我的意思。記住,這是我給你的最後一次機會,希望你好好的把握。」他撂下無情的話語后,露出不耐煩的表情,捂著疼痛的胃部,急着轉身離開。

鐵穆兒張開嘴要抗議,但是沒有發出聲音,站在原地不動,雙手緊握。

她知道他說的是真的,那記巴掌就是他最後的警告。

苦澀的怒氣在她的體內翻騰,他剛澆熄了她最後一絲希望。

他不會放過她的,不計一切代價都要個孩子,免得醜聞危及他在天津府的地位。

恐懼與哀傷淹沒了她,她為自己尋求尊嚴的努力,終究還是失敗了,如今不但付出疼痛的代價,對她未來的命運更是束手無策。

她蹣跚的走到床邊,忍不住放聲大哭。眼淚似乎停不住,而她也無意忍住,盡情的讓淚水滑落紅腫的臉頰,任由無邊的痛苦將她淹沒。

齊佑軍由兩個手下攙扶著回房時,有一雙憤怒的眼睛盯者他們。

「這天殺的傢伙,真該下地獄!」男人低聲詛咒。

自從得知樊剛即將來到天津之後,事情就變得複雜,小心設計的計劃全都走了樣,逼得他必須採取更縝密也更致命的步驟。

就在他派去監視鐵穆兒的人跟他通風報信,『說齊佑軍安排她偷偷去澡堂,他便決定是該用最後一帖葯讓那個該死的男人下地獄的時候了。

他不要樊剛和鐵穆兒在一起,不要任何人動她一根寒毛,她是他的。如果不是齊佑軍橫刀奪愛,他相信她一定是他的人。

男人冷酷的微笑,剛才飛鴿傳書提供的消息,也該可以送樊剛最後一程。

「爺,你猜得沒錯,他用的是傳統的砒霜。我依照你的吩咐,將你每天晚上喝的藥酒拿給梅大夫看了,他確定毒藥就放在裏面,而且對毒藥藥力之強感到非常驚訝。」薛邦十分擔憂,看着臉色難看、有若死魚的愛人。

「賴晉皓,我非找你算帳不可。」齊佑軍恨得咬牙切齒。若非昨晚在宴席上喝了不少酒,回房之後只小酌一口藥酒,他肯定死定了。

那個卑鄙的男人,顯然無法再容忍下去,才會下此重手。

「薛邦,從今天開始,我只吃梅大夫開的葯,還有,派專人負責我的飲食。至於榮昌的業務,暫時放手給賴晉皓處理。這幾天我必須徹底的休息,好排出體內的毒素,否則無法完全復原。」

「賴晉皓剛剛派人來詢問,我要怎麼向他解釋爺的病?」

齊佑軍想了一下,「讓梅大夫隨便找個病因應付他,我知道中毒的事必須隱瞞他。這個傢伙詭計多端,就怕他湮滅證據,讓我們抓不到他。」

「是,我知道了……」薛邦話說到一半,就被敲門聲打斷。他轉頭,盯着房門。這個時候誰會來打擾他們?「進來。」

門從外面被打開,一個約莫二十三、四歲的男人走進來。

「對不起,大爺,因為事出緊急。」

齊佑軍皺起眉頭,「出了什麼事?」

「今天晌午二爺突然下了指示,要帶樊三當家出海視察航線。現在已經準備出航,璜爺要我回來向大爺報告。」男人稟報。

「什麼?」齊佑軍大吃一驚。

可惡!賴晉皓到底在搞什麼鬼?他和樊剛還未談到合作事宜,有什麼理由要張璜帶他出海視察航線?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待我想清楚后再說。」他揮揮手,等來人出去后,望着自己的心腹兼愛人。「薛邦,你怎麼看這件事?」

「他想借外力破壞你的計劃,因為他看出樊剛是你最理想的人選。」薛邦想也不想便說,「他不只強壯,容貌英挺,符合所有優秀男人的條件,而且非常出眾。他更怕鐵穆兒難以拒絕他,願意把自己給他。」

「沒錯,他想借「海盜的名義」除掉樊剛。」齊佑軍也想到這一點,而且大約猜得到他的計劃。事後他大可以對外宣稱,帶樊剛到外海視察航線時,不巧遇上海盜,在發生衝突的過程中,他不幸墜海失蹤。「薛邦,把鐵穆兒帶上船,但是千萬小心,別讓張璜以外的人知道,然後要人把這消息帶給賴晉皓。我倒要看看,除了去樊剛,他敢放肆的讓手下偷襲試航船,嚇壞他的心肝寶貝嗎?」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賴晉昭對鐵穆兒的情意,這也是他想除去他的原因之一。早在他娶她的那一刻,他們之間的仇恨就結下了。

「以爺的名義取消航程,是不是更好?」薛邦建議。

齊佑軍搖搖頭,「不,隨便取消航程,如此反反覆覆,樊剛是個謹慎的人,以後如何肯相信我們,跟我們做生意?最怕他立刻回京,壞了我的計劃,那就真的稱了賴晉皓的意。」

「好,我馬上去辦。」

樊剛站在搖晃劇烈的甲板上,一臉凝重。

他們已經出海一天,原本風平浪靜的大海突然變得波濤洶湧,烏雲席捲了整片天空,顯示暴風雨即將來臨。

「我們有大麻煩了,對嗎?」他看着身旁的張璜。

張璜看着烏雲,一顆心直往下沉,「是,我怕我們遇上……大風暴了。」

突然,大浪一來,船彷彿要跳離海面。

樊剛了解北方沿海在入秋之後有時會出現這種大風暴,因為捉摸不定,漁民一談到這件事就十分害怕,他否明白的是,像榮昌這種專走南洋的船舶,自有探子每天搜集沿海天氣的情報,再以飛鴿傳書送往天津,他們理應比任何人都要快得知海上風暴的訊息,怎麼還會出現這種錯誤?

「你們出海前,難道事先沒有得到消息?」他的語氣不是很好,雖然清楚現在不是責備的時候,但是實在忍不住,這關係到船上所有人的性命。

張璜欲言又止,最後嘆了口氣,「一切都怪我太相信人了。」

他似乎有難言之隱,樊剛想要開口詢問,豆大的雨水傾泄而下。樊剛注意到風雨以及隱含的惡兆,憤怒從他的臉上消失,擔憂的說:「如果暴風雨猛烈,我想我們可能會完蛋。」

張璜的臉色異常難看,非常明了他們的處境很危險。「三當家,請你留在下面。暴風雨期間,這裏不適合你逗留。」他轉身,消失在風雨中。

樊剛明白他的話,這個時候他們最不需要礙手礙腳的人,於是跑過風雨交加的甲板,進入昏暗的甬道,走向自己的房間。

在經過一間艙房時,他聽到一陣嘔吐聲,像是女人的聲音……

「女人?」

不會吧?這是試航的船隻,並不是載客的客船,沒有理由讓一個女人上船。可是,這個聲音確確實實是女人。

他敲了下門,「小姐,你不要緊吧?」

沒有回答。

不過從聲音聽來,她暈得很厲害。這也難怪,天氣如此惡劣,如果不是習慣海上生活或是體質較佳的人,要不受影響實在很難。

他正猶豫着要不要進入艙房,問她需不需要幫忙時,艙門自動打開了。令他大為驚訝的是,艙房裏的人竟是那天晚上出現在澡堂的女人。

「老天!你怎麼會在這裏?」他驚呼出聲。

她扶著艙門,困難的抬起頭,「我……」話還沒說完,她的身便往下滑落。

他一把抓住她,及時阻止她倒在地板上。

「真是要命!」他嘟嘍,拉着她站起身。

她皺起眉頭,難受的望着他,「我想吐。」然後衝到夜壺前,又開始作嘔。

樊剛走過去,扶着她。

她的身體抽動,彷彿要把胃裏的東西全吐出來,最後虛脫無力的癱在他身上。

這下可好,倒霉的事一樁接着一樁,現在他該拿她怎麼辦?

暴風雨猶如憤怒的海神,攻擊著榮昌的試航船隻。烏雲遮蔽了整片天空,天地一片漆黑,狂風無休止的怒恐吼,暴雨也殘忍的奔流,船隻在巨浪中奮勇前進,船身卻發出令人心驚的嘎吱聲鐵穆兒萬分恐懼,蜷縮在樊剛的床上,不斷的祈求老天爺,她在短暫的昏迷之後,就被他抱到這個房間。她的艙房因為劇烈搖晃,已失去原有的清潔,佈滿一攤攤的嘔吐物。

「舒服一些了嗎?」他站在床沿,溫柔的問。

她微微點頭,感覺一股暖意。她沒有忘記嘔吐時,他抱着她的身體,動作也是出奇的溫柔。她的情況很糟,可是他還是不嫌骯髒的照料她。

「我們……逃得過這場暴風雨嗎?」她的聲音因為恐懼而顫抖。

他看着她,沒有開口回答,然而他的表情已說明了答案。

她幾乎全身虛軟,「你是說……我們的船可能會翻覆?」

樊剛黝黑的眼眸梭巡着她,注意到她的臉色和身上穿的衣服一樣白。「你不應該上船的,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他溫暖的手指拂過她的臉頰,眼裏閃過無法辨識的情感。

鐵穆兒無法回答他,是薛邦偷偷帶她上船的,只有張璜知道她的存在。

她原先以為又要進行那羞人的計劃,然而薛邦下船前卻告訴她,只要她乖乖的待在艙房,直到回航就沒事了。她當場愣住,不明白他的用意,但是慶幸自己又逃過一劫,哪裏想得到會遇上這場大風暴。

不斷增強的風,有如成千上萬個妖魔的怒吼。高過天津府周圍山麓的巨浪,一波接一波不斷的襲擊而來。海水甚至沿着船艙甬道,淹至艙房門口。

件著一聲巨雷,他們頭上響起猛烈的碎裂聲,接着是轟的一聲巨響。艙頂似乎因為承受了什麼重力而猛然震蕩,整艘船也跟着搖晃起來。

鐵穆兒神情恐懼,全身僵硬,確定他們的末日已屆。

「老天!一定是船桅斷了。」樊剛幾乎無法站立,如同船舶,他也跌來撞去,無一刻寧靜。「小姐,你聽我說……」

突然,有人大聲喊道:「船桅把船頭砸了一個大洞,船已經傾斜了,隨時會下沉。璜爺命令棄船,所有的人快上小划艇。」

鐵穆兒嚇得臉色慘白,膝蓋發軟。

在這危險的一刻,樊剛卻表現得出奇鎮定。

「你撐得住嗎?」他問,用力攙扶起她。

「嗯,我能。」她點頭。

他還是盡全力幫助她,保護她。其實他大可以不用管她,馬上離開這艘即將沉沒的船,但是他似乎把她看得比那還更重要。

當他們終於跌跌撞撞的走到艙口,船身更往左傾斜了。

甲板上的景象成為鐵穆兒最可怕夢魘,比還夢魘糟,碎成片片的船帆纏在僅剩一根的船桅上,而狂風和暴雨一起無情的攻擊脆弱的肌這艘試航船隻一共有大小兩艘逃生用的划艇,最大的划艇可以容納八個人。

他們奮力穿越過甲板,看見那艘大划艇正好被丟到海上。

他們被遺棄了嗎?她驚恐不已。

這時,一陣大浪打來,將划艇高高的舉起,一張張驚懼的臉、緊抓着艇邊的手,映入她的眼中,不一會兒就消失在大海里。

「不!」她尖叫。

沒有人理會她,狂嘯的風雨已經吞沒了一切。

鐵穆兒獨自站在甲板上,顛簸的船隻和狂暴的風雨,使她僅能緊緊的抓住繩索,但一波波濺上船的猛浪似乎要將她吞沒。

被恐懼吞噬的她,不只一次的重重撞上船體,忍不住痛吟出聲,差點昏過去,但是她咬牙忍住,並拚命抓住繩索,然後驚覺一直沒看見樊剛的蹤影。

老天!他不會發生意外了吧?

她狂亂的四處張望,而且拒絕去想那個字。不知為何,想到他死亡的念頭撕扯着她的心。

她告訴自己不要慌張,也許他……噢,他在那兒!當她看見他在離欄桿不遠處時,幾乎喜極而泣。他已經放下小划艇,正在綁住船柄,以求他們能安全的離開。

船舶已經灌滿了水,不可能再支撐多久了。

「快,上船。」樊剛喘息著催促。

鐵穆兒忍着肋骨的疼痛,奮力爬上小划艇。

她幾乎無法張開眼,風雨吹打着她的臉龐,而濕透的衣服黏在身上,更使得她的背脊竄過一陣刺骨的寒意。她舔了舔唇,恐懼的滋味比唇上的苦鹹味更強烈。

小划艇是如此的薄弱,陸地不知道在哪裏,況且大海有如一隻饑渴的怪獸,隨時會將他們吞噬,還有什麼希望呢?

樊剛一踏上小划艇,立刻解開和船舶連結的繩索。從那一刻開始,他們就完全孤獨的在大海里掙扎求生了。

鐵穆兒不知道他們在海上究竟掙扎了多久,只知道浪潮仍然狂猛,而生命隨時都會被取走。

樊剛奮力划槳,雖然在猛浪里只能起一丁點作用。

他一個人肩負幾個人的工作,一定得承受比她身體上的痛楚還要高出幾倍的煎熬。不管在什麼地方,這個男人永遠那麼勇敢,無畏任何挑戰。又不知道過了多久,但一定是早晨了,因為籠罩在他們頭上的黑沉已轉為陰沉的灰。

鐵穆兒抬起靠在腿上的頭,一臉疲憊,皺起眉頭,聽着風浪以外的聲響。

「老天!」樊剛大叫。

她恐慌的坐直身子,那巨大的拉扯力量引發她肋骨間的痛楚。

「暗礁!我們前面有暗礁!」

直到看見一塊塊像海怪露出牙齒的巨大岩石,和濺起在黑暗的海天之間的白色細碎浪花,她才明白這個警告的意義。

此時回頭已經太晚了,當樊剛發現的時候,小划艇幾乎撞上暗礁,一切毫無挽救的餘地,即便他用上了全身的力量想要阻止。

「該死!」他不斷的詛咒,並拚命的划槳。

鐵穆兒的雙膝因為恐懼而顫動,嘴裏不住的祈求老天爺。

然而一陣海浪席捲而來,將他們高高的抬起,又精準的往岩石拋下。

當她驚懼的看着他們往海面凸出的黑影衝去時,早已忘了肋骨問的痛楚。

「小心,抓緊!」他大聲吼道。

她蜷曲閃躲著,用力抓着船緣的手都受傷了,閉上眼,就在這剎那,小划艇撞上岩石,伴隨着一聲有如垂死的馬的尖銳叫聲。

她幾乎來不及也沒有多餘的力量尖叫,就被帶至這黑冰般大海里,手腳不斷的在刺骨的深淵中掙扎。

她知道自己要死了,死亡是否真如人們說的那麼痛苦可怕?

她曾經聽說一個淹死的人會看見一生閃過面前,一個淹死的女人呢?

一個淹死的女人會看見她的愛人的面孔,她心想。

她幾乎要沉入大海了,不斷灌進口中的水使得她呼吸困難,而她似乎知道面前的臉會是准……

然而,她終於又浮出海面而得以呼吸,一隻強壯的手臂勾住她的脖子,帶着她克服那強悍的逆流。她喘息著,張開眼睛,看見了樊剛。

「好了,你現在安全了。」他在她的耳邊喊道,「不要放棄,游!」

鐵穆兒想大哭,想尖叫,更想揮拳向戲弄他們的命運,不過她什麼也不能做,因為另一波海浪又淹沒他們。她心裏害怕這海浪會將他們衝散,但是他緊緊的拖着她,努力鼓勵她,並極力往前划。

他們一起對抗大海,不知過了多久,冰冷的海水、疲憊和痛楚使得她全身無力,不只一次被巷入黑沉的深淵裏,都是他將她再帶回現實可怕的風暴中。

若不是他堅毅而不畏縮的力量支撐著,她早已溺斃在大海里。

之後,他發現一塊大板子,於是她得以躺在上面,雙手抱着它。

「我不行了……」她虛弱的說,冷得牙齒打顫。「你走吧!」

「我好不容易把你救出來,絕不可能丟下你。」樊剛十分堅決,一手抓着板子,一手扶着她,不斷的鼓勵她,「只要你不放棄,我們很快就到了。」

她審視着他,就算她死了,也不會忘記這張英挺的面孔。

「到哪裏?」

他伸出手,輕柔的撫摸她頰邊的一縉髮絲,眼眸中儘是溫柔,微笑的說:「到一個我們會安全的地方,相信我。」

他安慰她,告訴她一切都沒事,他不會讓任東西傷害她。

要她信任他。

她不知道他跟她說了多久,但是終於聽進這些話,忍着肋骨間的痛楚,用力踢動雙腿。

他也努力的踢著,直到看見白色的泡沫流向另一邊海岸。

這次的岸邊少了許多致命的怪石,雖然只見到泡沫外那一片漆黑,但是她知道陸地就在那兒。

陸地!這個念頭激起她一股力量,於是不斷的踢動雙腿。

最後解救他們的並不是他們的努力,一陣巨浪從他們身後而來,不一會兒就將他們沖向岸邊。

鐵穆兒癱在岸上,不能動彈,仍有水沖刷着她,但那是雨。她幾乎無法再思考,也來不及慶幸自己逃過劫難,就筋疲力竭的昏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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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種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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