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姚不知怎的,鼻頭更酸了。「娘娘……您別這樣說,君上娶您為後不是只為了您的法學之才,君上他、他心上是有您的。」

「這點我也知道。」她長長吁了一口氣,揉着酸痛的右手腕,低低道:「我都知道……我就是心裏有個坎一直過不去,可你放心,我都已經想明白了,像現在這樣就很好。」

一次比一次看淡,一次比一次平靜,終有一天,她會笑着接納他所有的新歡舊愛,甚至視他的皇庶子皇庶女為自己的孩子,但是她永遠不會為他誕下他們的孩子。

她一個人陷在這四四方方的皇宮裏就好了,她不想她的孩子將來也要被迫鎖在這一方看似寬廣實則狹隘的地兒,跟人爭榮奪寵,甚至是斗得你死我活,為的就是博取最上位者的一時之愛,哪怕代價是日日在刀光劍影和時時求而不得的痛苦中,也在所不惜。

元拓現在心裏有她,她就已經得受着和人共侍一夫的痛,那若是將來哪一日他不再喜歡她了,她也就只能在深宮中靜靜地蒼老死去,直到斷氣的那一刻,只怕也換不來曾經深愛之人的一聲嘆息。

梅小法清楚的明白,她永遠不會是典型的後宮女人,她自幼受的法學道德和良知,會永遠拘住她的手腳,令她不會把自己變成一個為爭權霸寵而手染鮮血的劊子手。

所以這樣的她,日後唯一的自保之勢也就是做一個無寵無愛、猶如影子的皇后。

他說,她永遠是他的后,所以就算將來愛寵不在,他也還是會護她周全,讓她在這個位置上坐到老、坐到死。

這樣……也就夠了吧?

梅小法失神般地沉思著,纖弱的腰肢仍是挺得筆直,眼底的疲憊卻明顯可見。

不知幾時,一個溫暖寬大的臂彎將她整個人擁進懷裏,她陡然一僵,這才受驚般地回過神來。

「君、君上?」她獃獃地望着他。

「小法,孤是來給你一個解釋的。」元拓深邃的陣里盛着不自覺的寵溺與憐惜,甚至還有一絲忐忑不安。

「臣妾不懂。」她蹙了蹙眉心,有些彆扭地想掙開他熱力驚人的懷抱。

她都做好了無數次的心理準備,甚至說服好了自己那顆心不要再胡亂蠢動,隨之起舞,所以她現在最不需要的就是他再來添亂了。

元拓感覺到懷裏的小人兒又要將自己推離,心下一揪,鐵臂箍得越發緊密不放。

「卿卿又生孤的氣了。」他低沉嗓音微帶一抹苦笑,黑眸灼灼地凝視着她。

「你是不是聽到玉嬪的事了?」

梅小法眼神一黯,隨即打點起精神,努力維持平和地溫言道:「臣妾是知道了這件事,不過臣妾沒有任何意見,臣妾也沒有生您的氣。」「為什麼?」

她一怔,反倒被他問住了。「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沒有意見?為什麼不生氣?」元拓直直盯着她,不知怎的語氣里多了

點火氣和醋意,甚至是不是滋味的澀感。「你,是不是不喜歡孤?」

「……」她瞪着他,半天說不出話來。

這擺出一副被嫌惡被遺棄了的大犬模樣,到底是想怎樣啊?

只有見過惡人先告狀的,還沒見過皇帝這般指鹿為馬顚倒是非——呃,話說回來,還真不能說沒有,她家鄉的宋王就是個中翹楚……不過重點是,他一個雄霸天下人人震懾的堂堂大魏帝王,什麼人不學,偏要學那荒淫無道腦門遭夾的宋王般胡亂攪黑為白,不覺可恥嗎?

見梅小法臉蛋又出現了那氣急敗壞卻敢怒不敢言,只使勁兒瞪他白眼的小模樣,元拓一顆心都軟成了水,鬱悶多日的心情霎時大好。

……魏帝,您這是天生不遭虐不快活的體質嗎?

「太好了,孤還以為梓童當真日後都不理會孤了。」他鬆了好大一口氣,喜得俊美容貌越發艷色七分,妖孽霸氣橫溢,看得滿殿的侍女都快站不住腳了,偏生他還不自覺,只顧蹭著自家小人兒的頸肩處,哀怨道:「卿卿,往後別再同孤那般舉案齊眉、以禮相待了好不?孤心裏……很難受。」

梅小法一愣,眼眶灼熱充淚,怔忡片刻,心頭滿滿止不住的酸軟甜澀複雜難言。

渾、渾蛋,他怎麼可以,怎麼可以這樣欺負人?

明明攪得人心肝脾肺腎都要疼碎了的就是他,可他怎能反過來做出這般委委屈屈的受害者模樣?

難道他真是她命中的魔星,刑克得她連苦也喊不出……

「你到底想我怎麼樣?」她閉上眼,淚水再抑不住地落了下來。

元拓心一驚跳,急忙捧起她淚濕的小臉,「梓童,你、你怎麼哭了?」

「是你說女子妒是大忌,所以我不管不問,只要你歡喜便好,」她哽咽道:「現下你又嫌我不妒不怨……你做人講講道理好不好?你有沒有想過,你到底要我怎樣做這個魏后?」

他霎時被問住了,怔怔地望着她。

「你說我不喜歡你……可我敢肆無忌憚的喜歡你嗎?」她抹去了淚水,苦澀一笑,「喜歡一個人,便想永遠霸在身邊,誰也不許來覬覦,同誰都不能分享……可你是我的嗎?不會,你永遠不會只屬於我一個人的,所以我能做的就只是當好你的后,替你掌理宮務,管好這個后苑,確保你的每個女人都能吃好穿好,富貴不缺。君上,我做了我能做到的……你還想我怎樣?」

元拓見她已然平靜卻難掩傷懷惆悵的小臉,不知怎的竟一陣心如刀絞,腦際更是隆隆然如巨雷價響。

一時間他不知道是該為她的不敢肆無忌憚的喜歡他,而感到震怒錯愕痛苦,還是該震驚於她居然生起了「嫉妒」、「獨佔」等等女子不應有的心緒念想?

但凡女子就該大度賢良,怎可想着專寵霸佔男子?

再說了,他后苑的那些妃嬪不過是偶然興起調弄一二的東西,錦上添花的小玩意兒,她是他唯一的后,更是放在心尖上護著的人,怎麼會、怎麼會和那一群阿物兒較真了?

「你不會懂的。」她眼底深處那一朵希冀的火光在他蹙眉不悅的神色中消失,喃喃道:「你不是女子,你不是我,你如何能懂?」

「小法,」他略帶迷茫的黑眸恢復了銳利之色,沉聲道:「你的意思是,若要你毫無保留的心悅孤,孤就得此生只專寵你一人?」

「我只有你一人,你也只有我一人,以我心換你心,這不是最公平的嗎?」她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盯着他,梅氏女子的錚錚傲骨在這一刻流露無遺。

「你只要我一個,我便許你一生,這樣,不好嗎?」

「荒謬!」他想也不想地低喝一聲,心下既驚且怒又深深急躁起來,萬萬沒想到她竟當真有此荒謬絕倫、悖禮違矩的可笑念頭。

元拓突如其來的暴怒令殿內殿外所有的人嚇得跪地伏首,人人驚得兩股戰戰,冷汗直流,唯有梅小法恍若未覺,蒼白小臉依然一片堅毅之色。

她就知道,一旦說出了真心話,換來的依然是這樣的結局……可是她不悔,她已勇敢地說出了她想要的。

就算不成,她也已經嘗試過了,再無憾恨。

「且不說今日那玉嬪不過是孤假意迷惑太皇太后,這才收入后苑的玩笑之舉,就是孤真正寵幸了她,那也是天經地義!」他氣得一腳踢翻了矮案,砰地一聲巨響,眾人又是一個瑟縮,梅小法眼眨也不眨,只是眸底疲憊之色更深了。

「孤是大魏霸主,要同哪個女子做榻上之歡,難道還要問過你這個后同意不同意?你何來的自信要孤只能有你一人?」元拓二十多年來從未這般暴躁震怒過,他氣顫地指着她的鼻尖,咬牙切齒道:「你竟然拿孤對你的寵愛來要脅孤?你是不是以為孤真的非你不可?!」

瞬間梅小法臉色慘白如紙,彷彿被擊中了最痛的弱處。

怒火燒騰之下的元拓理智盡失,心裏竟浮起了一抹報復懲罰成功似的快/感——他一瞬間昏了頭了,滿心滿腦只充斥着「你竟敢不喜歡孤,孤待你掏心掏肺,你竟還拿孤的心來要脅孤」的憤慨受傷惱恨之情,最後脫口衝出了一句日後令他懊悔欲死的話——

「來人!擺駕菊華殿,孤今晚就去睡那個國色天香的玉嬪,看誰敢拿孤如何?!」

「諾,諾。」秀和眾人顫聲應道。

元拓怒氣沖沖地拂袖而去,偌大椒房殿霎時死寂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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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太犯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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