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遺失的武道（中）
在江天猶豫着要不要繼續的時候，腦海里一個聲音響起來：
「沒出息的東西！」
「螻蟻走獸尚且知道勤修苦練求仙證道、與天爭命，你倒好，一句聽天由命就放棄了嗎？」
那一日，顛道人暴怒之下所說的這幾句話，如當頭棒喝，即使是現在憶起，仍讓江天渾身一熱，拳頭緊緊的攥了起來。
那日，王大福給他灌輸了太多的關於他在青城山這十幾年的苦命生活：從一生下來就體弱多病，加上三魂糾結，每天都像是活着的最後一天，晚飯過了，不知道能不能看見明天的太陽，還不能修鍊任何道法，被青城的年輕弟子視為廢物……等等等等，完全是苦大仇深的傷心娃形象。
活不活的長久，江天那時確實無所謂，可是，被人小看，被視為廢物，卻是他無論如何受不了的，所以才會有「青城山有史以來最黑暗的一天」那樣的鬧劇。潛意識裏，他是要報復那些看不起他的青城弟子。
要知道，在左何給江天抹掉記憶之後的那一段時間，王大福所灌輸的東西就替換了他前面十來年的經歷。
「與其這樣窩囊的活着，不如用血和汗來洗刷恥辱！」
「我要與天掙命！」
「我要變強！」
在歇斯底里的仰天大喊聲中，江天的眼神變得凌厲起來，他的鬥志再一次被激，嚯的一下站起來，緩步走到那堵牆邊，開始了第三項的訓練。
第三項訓練就是昨天他明地「撞牆法」。只不過今天開始。力度和度上會有很大地不一樣。昨天地是業餘水平。今天要採用專業水準。
江天將體內七魄與牆上那七處人像重疊。開始重複和昨日一樣地肌體抗擊打練習。
江天像紅了眼地小公牛一樣。一次又一次地往牆上衝去。昨天地鍛煉只能算是一種嘗試。在撞擊地時候極有分寸。而今天。江天跟玩命一樣。就好像那身體不是他自己地。而是不共戴天地仇人地身體一樣。
半個時辰之後。江天已經成了一個血人。牆上那七個人像也被鮮血浸染。紅地刺眼。
一個時辰之後。一尺多厚地牆壁被江天這個「人形炮彈」轟塌。
江天一步一個血色腳印。走回小屋。就地躺下。大口地喘著氣。他地體能已經極度透支。生命氣息微弱。但是精神卻一直亢奮。頭腦清醒異常。
如果有第二個人在場，就會現，江天其實已經到了臨死前迴光返照的階段，即將油盡燈枯，小命玩完。他這哪裏是鍛煉，分明是在自殘！
而這個院子裏面除了江天之外唯一的一個活物——小白，此刻正鑽在柜子裏呼呼大睡，完全不知道外面生了什麼情況。
不出意外的話，最多半個時辰，江天的這條小命就玩完了！
但是，江天卻不知道自己的生命之火即將熄滅，他那好動、閑不住的性格即使從來都不曾改變：躺着無聊，他目光四處掃了掃，看到早上左何帶過來的那些書和羊皮卷就仍在身邊，於是，他伸手去了一枚羊皮卷，打開仔細參詳。
也正是這一不經意間的舉動救了他的小命。
羊皮卷打開，雙手舉著，放在眼前。江天的目光落在上面，一動不動，那羊皮卷上的蝌蚪文依舊是一個都不認識，反正躺着也無聊，隨便看看吧。
江天的手因脫力而顫抖，手上尚未乾涸的血跡隨着手的顫抖沿着羊皮卷的邊緣慢慢的蜿蜒到蝌蚪文上。
異象生了。
第一枚蝌蚪文接觸到江天的血跡后，紅光一閃，那枚蝌蚪文微微動了一下！
江天以為是自己太累而出現的幻覺，眨了一下眼，集中殘存的精力，注目看去，現，那蝌蚪文……又動了一下，而且有越動越歡暢的跡象！
第一枚沾了血跡的蝌蚪文，微微動了幾下之後，像剛剛熟睡醒來，漸漸的活躍起來，一邊在羊皮卷上四處遊動，一邊產生一股強大的吸力，將江天的血跡沿着先前的軌跡不斷的往羊皮卷上吸，血跡所到之處，一枚枚蝌蚪文都活了過來，羊皮卷上頓時熱鬧非凡。
當所有的蝌蚪文都沾了血跡，開始遊走之後，更令人驚訝的一幕生了。
蝌蚪文兵分兩路，一路沿着血跡溯源而上，從江天的手到胳膊到脖子、臉面、後背、小腹、雙腿、雙腳，直到遍佈全身，然後一個個在江天的身上安營紮寨，像紋身一樣嵌在了皮膚了。只是，這樣的紋身確實有點慘不忍睹，你見過有誰在全身紋滿小蝌蚪的嗎？好歹……也要紋只青蛙吧？！
另外一路在羊皮卷上急遊走，越來越快，最後竟然一個個騰空而起，跳出羊皮卷的束縛，在半空中匯聚成一個人的輪廓。
一盞茶的功夫，江天的每寸肌膚上都佈滿了因浸染鮮血而變成紅色的蝌蚪文，而羊皮卷上的最後一個蝌蚪文不斷加，在羊皮卷上瘋狂的遊走，要擺脫羊皮卷的束縛，但是，始終差那麼一點力量。
江天見此情景。腦海中靈光一閃，咬破舌尖，將一口鮮血噴到了羊皮卷上，並立刻被那枚蝌蚪文吸收。
在得到江天鮮血的力量之後，那枚蝌蚪文終於騰空而起，匯入到懸浮在半空中的那個人像上。
至此，羊皮卷一片空白。
江天身上以及半空中的蝌蚪文的血色開始漸漸湮滅，取而代之的逐漸由暗淡到耀眼的金光。
江天身上的蝌蚪文在出耀眼的金光之後，閃了幾閃，融入了江天的皮膚中，消失了，而半空中，也不見了蝌蚪文的蹤跡，金光閃過之後，一個金色的人像呈現在眼前：看樣貌，似乎是一個中年男子，劍眉入鬢，臉型如刀削般剛毅，嘴角含笑，卻不失英姿勃。那男子盤坐在半空中，左手指天，右手指地，姿勢簡而古樸，卻又有種君臨天下的氣勢。
已經在生死邊緣掙扎的江天見到這個奇怪的人像已這樣怪異的形式出現，知道這裏面肯定有文章，大約也是福至心靈，心念一動就想着要模仿那半空中金色人像的姿勢。
江天提起最後一口氣，掙扎著坐起來，盤腿，左手指天，右手指地，和那金色的大胖和尚一模一樣！
坐定，擺好姿勢之後，江天現身上原來附着蝌蚪文的地方金光一閃即沒，緊接着，一股無形的力量涌遍全身，頓時精神振奮，身上有了那麼一點力氣。
果然有點門道。
江天既驚又喜，驚的是這樣的異象從來沒有經歷過；喜的是，自己的力量一點一點開始恢復了，而且度越來越快。
江天定了定心神，維持這一姿勢，繼續感受體內那股能量。奇怪的是，這股能量在江天全身遊走一遍之後，就好像是水滲進了土壤中一樣，融入到了自己的皮膚和肌肉中，再也感覺不到。
之後，江天隱約覺得體內有什麼東西和外面的整個世界在互相感應，在溝通，在遙相呼應，繼而，全身三萬六千個毛孔盡數張開，那種感覺就像是自己的整個身體完全向周圍打開，每一塊肌肉，每一條經脈，每一滴血液，甚至五臟六腑，完完全全徹徹底底的暴露在空氣中。
打個不恰當的比喻，江天此刻的感覺就像是新婚之夜的小媳婦，衣服已經被扒光了，**裸的躺在床上……
那麼，新郎呢？
哦，不，是那與江天體內神秘能量遙相呼應的東西呢？這時候應該出場了吧？
這不，來了——江天此時如果睜開眼的話，恐怕同時也是睜開大嘴，再也合不上。
可惜的是，他此刻雙目緊閉（學那男子的），已經進入了物我兩忘的狀態。（新婚之夜的小媳婦在某種強烈刺激下、在某一特定時刻也會進入這樣的境界吧？）
從地面，從牆壁，從屋外的樹木間，從天空中，從遠處的山體上，從瀑佈下的水池中……從方圓十里里的一切事物中，逸出一道道光芒，或青、或綠、或紫、或藍、或紅、或黃、或白、或黑、或灰，各種顏色的都有，向江天匯聚過來，融入到江天的體內，消失不見，而江天因為白天過度鍛煉而受損的身體以肉眼看的見的度在恢復，如果有人在身邊的話，甚至能聽到「滋滋」的聲音，那是肌體在迅的生長、彌補、癒合的聲音。
這一刻，江天就是這方圓十里地的中心！
在這十里範圍內，天地間一片靜謐，風不吹，樹不動，鳥不鳴，蟲不叫，連五裏外的瀑布都不在流動，彷彿凍結了一般，院子外一株鳳仙花的果實剛好熟透炸開，彈射出來的幾十顆黑色花籽也懸浮在半空中，一動不動。
時間，靜止了！
只有那一道道各色光華，無休無止的從天地萬物中逸出，再灌入到江天的體內，然後消失。
這一狀態持續了整整一個時辰。
之後，光華不再逸出，半空中的那男子的金色影像憑空消失，風開始吹，樹開始動，鳥鳴蟲聲水聲響起，那鳳仙花的種子也拉出一道道拋物線落到各處，來年，必定會芽、生根，進行生命的延續。
甚至連那羊皮卷上的蝌蚪文也恢復如初。
一切恢復如初。
恍如一夢。
真的是夢境嗎？
江天緩緩的睜開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