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普寧一聽,哭得更凶。

大娘一望圍在屋前的護衛,大夥兒都一臉焦急擔心的模樣,忙拍着她肩旁勸:「好好好,咱們進房聊。」

進了房,女官們圍了過來。「公主……」

「下去,」普寧喊:「沒我命令不準任何人進來。」

「好了,」大娘拉着普寧坐下來,一雙長繭的老手輕拍着她肩膀。「把事情告訴大娘。」

普寧哭哭啼啼,把一整天發生的事說了一遍。

不過因為才剛遭遇令她痛心的一幕,同樣一件事,她說的重點卻和當初告訴李進的不一樣,她說的重點,全擺在於季友如何重視霍香,甚至願意為了霍香頂撞她這個公主。

想當然,大娘也跟着被誤導。

「聽你這麼說……於大人似乎……好像……」

「喜歡霍香?」普寧慘慘一笑。

「曖……大娘是說似乎,但真正答案,還是得親自問問於大人。」

她不要了。「傷害一次就夠了,我聽李進的話又給了他一次機會,結果他讓我聽到什麼?」

「別哭別哭。」見普寧又難過起來,大娘心也慌了。「怎麼會發生這種事?下午於大人還派人來叫我,問了好多跟您有關的事--回想於大人聽話的表情,那股心疼跟感動,不像裝出來的,大娘還以為你們倆感情很好……」

「他問了什麼?」普寧抬頭,幾顆淚還凝在臉上。

大娘拿了條方巾幫她擦臉,邊說:「就當初您是怎麼來的,村裏人又是怎麼對您的--我沒保留我丈夫先前拐了您金簪的事,也說了您花了多少力氣跟我覺做飯,我聽於大人說才知道,這些事,您全沒跟他提過?」

「那些糗事,我才不想讓他知道,」她那麼愛面子,才不可能自曝其短。「你剛說他聽了很心疼?」

「是啊,所以聽您說於大人喜歡霍香,我就覺得有些怪……」

「不奇怪。」她搖頭。「我父王就是最好實例……」

身在宮中,她看過她母后掉過太多次眼淚,她早就明白男人的心疼與喜歡,可以是兩回事的。她父王常說,他最心疼她母后對他的付出,但說是一回事做是一回事,一出宮門,她父王還不是又娶了許多嬪妃,若她母后傷心。

「我想,他確實心疼我,但也應該很喜歡霍香;要不是這樣,他怎麼可能再而三因她動氣?」

這番話聽起來合理,大娘不是什麼思慮聰敏之人,加上又有皇上做例子,大娘還能說什麼,只能一味拍着她肩膀嘆氣。

這時也不能叫公主看開點--大娘自個兒年輕過,知道女人眼裏容不下一粒砂,更別說是其他女人,只能怪情字捉弄人。

普寧又哭了一會兒,直到眼睛發澀,才慢慢收掉眼淚。「大娘,我想我今天會有這下場,應該是老天爺在懲罰我。」

大娘一愣。

「半年前我還在宮裏,有天我要李進帶我出去玩,京里有家飯莊子非常有名,叫『一條龍』;裏邊的掌杓叫龍焱,手藝很好,人也長得頗俊,我一見他,就當他面說我要他。」

「啊?您要一個男人?」

「我那時不懂事么!」她捂著臉說。「以往在宮裏,不管我喜歡什麼吩咐一句東西就會自動送來,我也從沒想過這樣子對不對。但是龍焱不理我,我遇上他的時候,他已經有了一個即將過門的妻子,叫石棗兒。」

「那個掌杓拒絕您?」大娘真要佩服這男人了,竟敢忤逆公主!「那您?」

「我使了個計要我父王召他進宮,等他割烹完畢,我叫李進把他帶進我宮裏,逼他一定要娶我。他不肯,我就把他關起來……」重提過去,普寧愧疚不已,直到現在她才明白,當初她多過分。

「但您不是跟於大人?」

「是啊,我父王把我許配給於季友,但是我對龍焱怨氣未消,為了報復他,我要李進把他未過門的妻子--也就是我剛說的石棗兒,藏在龍焱找不到的地方。」

「那個石棗兒那麼聽話?都沒有反抗?」大娘頭昏了。

普寧又哭了起來。「我那時候跟她說,要我放了龍焱可以,只要她乖乖跟李進走,一輩子不跟龍焱見面--她答應了,也做到了。」

難怪公主會說老天爺在懲罰她,這種棒打鴛鴦的事情怎麼可以做。大娘嘆氣。

「我知道錯了--」她蒙住臉。「明一早,我會立刻叫李進把石棗兒還給龍焱。我現在終於懂了,喜歡一個人卻不能跟他在一起的痛苦……」

「好了好了,」大娘安慰拍撫。「人家說『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只要能即時彌補錯誤,我相信老天爺會原諒你的。」

她哭着點頭。「我保證,我以後再也不敢這麼做了--」

「你能這麼想就表示你長大了,變成熟了。」大娘拿起帕巾幫她擦臉。「好了,別再哭了。再哭下去,咱們翠嶺村都要淹大水了。」

也真的是哭到眼睛痛了,普寧吸了吸鼻子,紅着眼問:「如果今天是大娘,你會怎麼做?」

「有句老話,嫁雞隨雞。如果大娘年輕時遇上這種事,大概……還是會忍耐吧。」她只是個民家老婦,眼界不廣,當真碰上了,除了接受,也想不出其他更好的法子。

不行,普寧不可能接受這種事,光想像於季友跟霍香站在一塊,她就難受到像快死掉了,更別提日後還得日日夜夜看見他倆在一起--與其接受這種凌遲,她不如一開始就不要。

反正,她也從來沒擁有過他,不是么?

「怎麼又哭了?」

「大娘不用管我--」普寧扭開身。「我想一個人靜一靜,想點事情。」

「但是……好,大娘先出去,但你要答應大娘,絕絕對對不可以做任何傷害自己的事。」

她用力點頭。「我答應,但是大娘也要答應我,等會兒要有人問起,不可以把我們說的話泄漏出去。」她防的是李進跟胡里,她知道他們關心,但眼下,她不想要這種關心。

「大娘知道,大娘沒那麼碎嘴。」

「謝謝大娘。」

「你有事儘管來找大娘,別跟大娘客氣。」

真看到普寧點頭,大娘才起身離開房間。

大娘一走,李進立刻過來敲門。

普寧在門裏答:「我不想跟任何人說話。」

「但於大人捎了幾句重要的訊息……」

「你行行好--」她打斷他。「就讓我喘口氣吧。」她哭得頭好暈,眼睛也好痛,此刻任何關於於季友的事,對她,都是折磨。

「好吧,那下官先回去,公主好好休息。」普寧很少示弱,再加上他以為明天一早還有時間說,於是退讓了。

「等等。」普寧突然喊聲:「有一件很重要的事。」

「公主請說。」

「石棗兒,你應該還記得她在哪裏吧?」

「對然,下官記得。」李進一凜,不懂公主怎麼會突然問起石棗兒來。他一直沒敢跟公主提,其實他早偷偷通知龍焱石棗兒的下落了。算算時間,龍焱也該找到人了吧?!

「我要你明天一早就派人去找她,帶她回龍焱身邊,再賞給她明珠一斛、黃金百兩,說是我補償她的。」

「公主?」李進當真吃驚了。

「記得幫我跟她說聲對不起,還有龍焱,是我不對,我害他們吃苦了。」

聽見普寧這一番話,李進感慨又高興。他從小看大、也寵慣的公主,終於長大,知道什麼是體貼、將心比心了,真是太好了。

「是,下官明一早就派人去辦,請公主安歇。」

「下去吧。」說完,普寧吹熄蠟燭。

【第九章】

小茅屋這頭,有個人直直盼著屋門開啟。

直到明月升起,才見胡里垂頭喪氣進門。

「怎麼樣?」

胡里說:「公主跟儲大娘說完話就去睡了,李大人試圖轉達,但公主說她不想聽。」

於季友閉了閉眼睛,神情懊惱。「大娘呢?李進沒問她公主說了什麼?」

「大娘說她答應公主,不能說。」

「可惡!」於季友氣惱一捶。要不是背傷未愈,他早就自己過去了,哪來這麼多牽牽扯扯!

「大人別生氣,您就稍忍耐一晚,反正明早隊伍就要起程,總找得到機會跟公主說話。」

「我當然知道,但……」於季友話說一半就閉了口,他不怎麼想讓胡里知道,跟普寧嘔氣他有多心焦。

但事情不解決,要他今晚怎麼安眠?

而弄成這情況又怪得了誰?要不是他個性倔,非要普寧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他還不知道該退讓。

「可惡!」於季友又啐。

這一回,他罵的是自己。

跟心愛女人的眼淚比起來,道理尊嚴值幾錢?

他撓頭搔耳,想着自己真該改改脾氣,沒事跟她鬧脾氣,最後難受的還不是自己。

可他沒想到,忍了一晚上結果,竟然會是這樣。

天一亮起,大隊秣馬厲兵準備出發,普寧才剛踏出村長家門,就沖着大夥兒說了這麼兩句--

「我不打算去襄州了,我要退婚。」

所有人全愣在原地。

尤其是於季友,更是呆住了。

乘在軟轎上的他朝她望去,完全不敢相信耳朵聽見的--

她沒抬頭,只是一昧瞪着泥地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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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欠管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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