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三年後

周凜牽着周清清的手走進百貨公司。

沒錯,他們手牽手了,清清沒拿東西砸他,也沒咬他,雖然嘴裏不停念著:「壞人,姊姊是我的。」她不喜歡周凜,打小就討厭,一直活到三十幾歲,對他的感覺沒改變過。

但她喜歡越汶嬙,姊姊會和她一起做臉、買包子給她吃,是天底下最好的姊姊。

姊姊喜歡周凜,清清很傷心,但也沒辦法,只能在百般艱難中,接受周凜的靠近。

「對,她是你姊姊,也是我老婆。」周凜涼涼地說。

清清恨得又想咬他了。「姊姊還沒有嫁給你。」

「她收了我的鑽戒,就是我的人了。」

「我把鑽戒丟掉。」

「小汶會剝了你的皮。」

「壞人……」清清跺腳,眼看着就要失控了。

周凜按住她。「到了。」他們停在一個化妝品專櫃前。「你不想讓姊姊看到我們吵架吧?」

「壞人。」清清瞪他一眼,然後轉向正在跟一位女士介紹卸妝乳的越汶嬙,揮手嬌笑。「姊姊!」

越汶嬙比了個手勢,要他們等一下,她還有工作沒完成。

清清很難得地乖乖坐下等她。

同凜在一旁陪着她。他的領帶拉掉了,襯衫的扣子解開兩顆,露出鎖骨,顯得休閑又性感。

他的衣着一向正式,黑、灰、藍,極少有花俏的顏色,但這份端嚴配上他白玉般的俊俏臉龐,卻變成一種獨特的魅力。

越汶嬙的目光情不自禁往他身上溜。三年多了,一千多個日子的相愛,她居然沒有饜足的感覺,反而日復一日地迷戀他。

有時候她會很困惑,一個人能夠愛另一個人多深?

「小汶,你什麼時候有妹妹啦?」熟客問道:「那個男的是你妹的男朋友吧?好帥。」

「不是啦!」越汶嬙指著周凜說:「那是我男朋友,清清是他妹妹。」

「眼光不錯!不過……」熟客偏著頭。「你男朋友有點眼熟耶!他是做什麼的?」

「賣喜餅。秦皇食品。」

「秦皇的餅超好吃!小汶,你幫我問問他,我訂喜餅能打幾折?」

「好。」越汶嬙走向周凜,低語:「你都聽到啦,能給幾折?」

他對她比了個手勢,越汶嬙會意地頷首。他讓她全權作主,她心裏有些高興,又有幾分不安。他這樣給她做面子,她是很光榮啦,但他太吃虧了。

「難道你不怕我把秦皇的餅半賣半送?」她用眼神威脅他。

「我無所謂,只要你捨得。」他對她眨一下眼。

她回了個輕哼,還真捨不得占他太多便宜。自己老公嘛,雖然還沒舉行婚禮,已經當他是一家人。

「姊姊!」清清突然撲上來。「你什麼時候下班?清清餓了。」

「再半個小時就下班了。你等我一下。」她彎腰,打開櫃下的抽屜,抱出兩個大紙袋。「兩條眼霜、三瓶乳液、一瓶晚霜、化妝水十罐、粉底液十罐。這是你們這個月訂的東西,點一下吧!」

周凜隨手把東西拎走。「你辦事,我放心。」

反倒是越汶嬙不安心。「你公司里的人真的用得了這麼多保養品?不是你逼人家買的吧?」

「在辦公室里搞宣傳、拉大家團購爭取優惠的是楊秘書,跟我無關。」

「楊秘書還不是聽你的話?」

「是我都聽楊秘書的話。不信你問清清,公司里誰最大?」

清清點頭附和。「楊婆婆最大,她發脾氣的時候好恐怖。」

「現在楊秘書不在,隨便你們兄妹說,哪天我遇到她再問她。」

周凜兩手一攤。「楊秘書明天要去美國出差,反正短時間內你都看不到她了。」

「賴皮。」越汶嬙覺得他耍無賴耍得真是豪爽又大氣,忍不住笑了。「不跟你說了,我去招呼客人。」

越汶嬙回到熟客身邊。「他說可以給你七折,再送喜卡、婚書、鞭炮。我呢,私人贊助一個月的美容護膚,包你做全台灣最美的新娘。」

「那就說定啦!這個卸妝乳我先拿三瓶,面膜一盒。逛完百貨公司我就去挑餅。」說着,熟客遞出了信用卡。

「那我的動作可要加快了。」越汶嬙拿着信用卡去結帳。

結帳小姐一邊幫越汶嬙刷卡,眼神始終沒離開站在化妝品專櫃旁的周凜。

「小汶,你去哪裏認識這樣一個優質男人,又帥、又酷,簡直迷死人。」

「夜歸人酒吧。」

「那裏還有沒有其他好男人?」

「很多,你要自己去挑。」然後順便給酒吧貢獻一點金錢。周凜的酒吧賺錢,等於越汶嬙口袋飽滿。

「找個時間我也去看看。」結帳櫃枱小姐把信用卡、簽單和發票一起遞給了越汶嬙。

「謝啦!」越汶嬙趕緊把簽單拿去給客人簽名,然後下班時間到了,她迅速交班,換了衣服,跑出百貨公司。

周凜和周清清已經在員工休息室外等著。

越汶嬙看到周凜,一雙眼像燈泡一樣點亮了。「凜──」她撲上去。

但清清的動作比她快。「姊姊!」她撞進了越汶嬙懷裏。

「啊啊啊──」越汶嬙被撞得一口氣差點喘不過來。

「清清,你小力一點。」周凜笑着走過去,解除女友的痛苦,把她拉進懷中。

越汶嬙拚命蹭著周凜的胸膛。好香啊……和他交往越久,越迷戀他的味道,一天不聞,她都覺得生活沒了味道。

「姊姊!」越汶嬙不注意她,清清很懊惱。

「啊?噢?嗯?」越汶嬙被周凜迷得頭暈目眩,哪裏還有閑情關心清清。

清清對越汶搐發不了脾氣,只好把火氣出在周凜身上。她抬腳踢他。「壞人走開,姊姊是我的。」

周凜一個閃身,清清的攻擊落空。

更過分的是,越汶嬙一碰到周凜,整個人就像無尾熊一樣巴在他身上。

清清癟癟嘴,就要放聲大哭。

幸虧越汶嬙沒有重色輕友得太離譜,藕臂一伸,也把清清摟過來。「不許哭,我們去吃包子。」

清清抽噎了兩下,也變成無尾熊,攀在越汶嬙身上。

越汶嬙被壓得面紅耳赤,差點跌坐到地上。

還是周凜的體力好,兩個女人一拖一拽,依然走得威風、走得瀟灑。

真厲害。越汶嬙看着他的眼神又柔了三分,不知道他的體力怎麼鍛煉的,明明不壯,卻很結實。

她的手忍不住貼上他的胸膛,觸到一方結實,心跳漏了一拍。

晚上,越汶嬙哄清清睡了,回到房裏,周凜正坐在床上看文件。他們已經同居三年了,仍然沒結婚,因為情人不需要擔負對方的債務。

她爬到床上,摸呀摸地摸到他的肩膀,小手就在上頭按摩起來。

周凜舒服地輕哼一聲。「對,就是那裏,好酸。」

她按得更賣力。「累了就早點休息,不要每天熬夜看文件嘛!」

「這不是公司的文件,是講稿,我已經背起來了,睡前看一遍,只是增強記憶。」

「你要去演講?」她探過頭望一眼講稿,心便化成雲朵一般的綿柔。「原來是為了繼承法修正案。凜……」

「不要說對不起。」他放下講稿,轉過身摟着她。「這是我應該做的,而且它有意義。沒有參與,我不知道這種事如此可怕,還有六個月的嬰兒繼承債務的,簡直不可思議。」

「嗄?比我還慘。」

「沒錯。」他低頭,親了親她的額。最初的心軟是因為她,捨不得她為債務煩惱,所以出手幫忙。

真正參與之後,他發現「父債子償」這條法律真的很變態。他組織了一票人提起抗爭,他們每次聚會,大家就交換彼此受害的經驗,以及辛苦的謀生經歷,然後抱着哭成一團。

周凜看着這些涕淚縱橫的臉,總是跟越汶嬙的臉重疊起來。如果他們沒有相遇,不曾相愛,她會不會也像那些人一樣,凄慘煎熬著,等待某一天,再也撐不下去,自我了斷。

這個念頭只要一閃過他的腦海,他的心臟就痛得幾乎麻痹。

因此他無論如何都要推動繼承法的修正案,他要她活得無憂無慮,快快樂樂地嫁給他。

她整張臉埋在他懷裏,悶悶的、很小聲地說了句:「謝謝。」

他把她抱起來,看着她的臉,手指情不自禁地撫過嫩紅的頰,溫度熱得燙手。

「只有口頭的答謝?」

她嗔他一眼,小手撫上他的胸膛,解開他的扣子。

一個鈕扣掉出來,在她眼前晃着,那是他們心意初通時,她送他的。

當時她沒錢,只能以一條幸運帶穿起鈕扣,讓他掛在脖子上。後來她慢慢地賺錢,一點一滴地存,把紅繩換成銀鏈,又換成金鏈,直到現在,變成了白金鏈。

他們的感情就這樣一點一點地加深。

她摸著那顆鈕扣,神色有點痴迷。

「怎麼了?你不是看過很多次了。你脖子上也掛了一個啊!」周凜解開她的上衣,一眼就看見那顆曾經縫在他西裝上,如今成為她貼身之物的扣子。「它比我幸福,我還沒辦法這樣無時無刻黏着你。」

「那我以後趴在你胸前就好,其他什麼也不做。」她兩隻手扯着他的褲腰帶。

「我不羨慕鈕扣了。」只能貼著,那多無聊。他的手指順着她的背,來到纖細的腰,留連忘返,感覺到她的身體在顫抖。

「凜。」她嬌吟一聲,手指解開了他的褲頭。「我真的喜歡你,我愛你……」濃濃的情意,還有一點點悲傷。

「我也愛你。不過你今天似乎心情不好。」他張嘴含住她的耳垂,細細舔弄。

「不,我很開心,有你,有清清……大家都對我這麼好,我真幸福。」

「真的幸福不必一直強調。」他解開她全身的衣服,將她橫放在床上。

「我……」她抬眸,看着他結實的軀體覆在她身上,那麼性感,那麼迷人,她好愛他,想跟他組織一個家,想像他們有了寶寶,男孩像他、女孩似她,會是一件多麼快樂的事。偏偏……

「凜,我二十八歲了。」她想哭。

他不太了解。「我也三十八了,有什麼不對嗎?」

「我……」她自己選擇的道路,他也陪着她走,她該知足。只是人心總想要得更多。「我今年二十八,接下來就三十八、四十八……凜,我就快老到沒辦法當你的新娘,替你生孩子了。」

「你的時間過得也太快了吧?還有一、二十年呢!」他失笑。「況且,我以為清清已是我們的大女兒。」雖然周清清的年紀比越汶嬙還大,但心智一直是小孩。

「我很喜歡清清,但我更想要你的孩子。」她捧住他的臉,親他的眉、眼、鼻子、嘴唇,這麼俊、這麼有魅力,教她越看越愛,真想要一個這樣的寶寶。「可是我不敢生,我不想孩子有個一屁股爛帳的媽。」

「那就資助孤兒院吧!那裏有很多跟我一樣的孩子。院長是個好人,記得住每個在院裏待過的孩子的姓名。所以不管那些孩子離開多久,只要他們回去,院長都會像親人一樣歡迎他們回家。」

對了,周凜也是孤兒院出來的,但他比她堅強許多。他總是認清目標,勇往直前,絕不退縮,不像她,表面很強,腦袋卻很傻,又愛鑽牛角尖。

「好,看幾時有空,我們一起去孤兒院。」

「禮拜天。」

她點頭。「還要買點禮物送院長。」

「院長會讓你把禮物換成點心、餅乾給孩子們的。」

「這不是便宜你了,你就是做食品的,別的沒有,吃的最多。」

「有一個人在我這裏吃更多呢!」

「你有意見嗎?」貪吃也不是她的錯,有一陣子真的是很窮,窮到吃了這一頓,不知道下一頓在哪裏。跟周凜同居以後,發現他家的食物真多,車載斗量的,她還不拚命吃?

「我怎麼敢有意見?研發部那邊還等着你品嘗完畢,給他們一點意見呢!秦皇今年的新產品就靠你了。」

「嘿,我也是很厲害的。」自己一邊說,還有點害羞地縮成一團。

周凜就愛她這種截然不同的可愛表現。

「小汶……」他拉高棉被,覆住兩人,熾熱的情火在被窩裏點燃。

「啊,凜……唔,嗯……」

她攀着他的身子,幸福得像要飛上天去。

又到月底還高利貸了。

今天再還一次,她自己借的債務就全部還清了,只剩爺爺遺留給她的。

蚊子哥把鈔票點了一遍。「數目全對,借據給你,謝謝惠顧。嗯……」想了想,又把三百塊的零頭抽還給她。「去買東西吃吧!」

「謝謝。」越汶嬙接過鈔票和借據,激動得全身顫抖。好不容易啊,拚死拚活了十年,終於……揉揉眼睛,她想哭。

「唉唉唉,你別哭啊!我們老大已經不搞地下錢莊,不用暴力討債了。現在我們是財務管理公司,大家是文明人,和平做事。你還錢,我還要謝謝你呢!」威嚇債務人還錢的事蚊子哥也做了不少,就是沒對越汶嬙凶過。

這樣柔柔的、出塵的,抿唇一笑,就像廟裏神像的女人,欺負她,他很怕被天打雷劈。

「我沒哭,只是還清了,我好高興。」身上的重擔輕一半。

「高興就好、高興就好。」蚊子哥抹一把額上冷汗。

「蚊子哥,看你什麼時候下班,我請你吃個飯,謝謝你這麼多年的照顧。」這句話是真心誠意,絕無灌水。

世上那麼多放高利貸的,有幾個會考慮到債務人是餓是飽,還把零頭退回來。

是她幸運,碰上了蚊子哥,從來都好聲好氣的,沒有凶過她。

「我再收一筆債就收工了,你跟我一起去,收完錢就去吃飯,不如我請客吧!你也沒有多少錢,還是留下來當嫁妝。女人啊,沒嫁妝會讓夫家看不起的。我們老大的女兒最近就在吵這個,辦公室都已經被她砸毀、重修了三次。」

越汶嬙跟着蚊子哥的腳步走。「到底要多少嫁妝,能吵成這樣?」

蚊子哥比出一根手指。

「十萬?」

蚊子哥搖頭。

「一百萬?」

「一千萬。」蚊子哥公佈答案。

「這……到底是娶人?還是娶嫁妝?」

「這句話好,開口就要一千萬,當我們印鈔票的!」蚊子哥罵了幾句,又嘆氣。「不知道等我女兒長大,要給她準備多少嫁妝才夠?」

「你把女兒教得溫柔體貼、聰明機智,就是最好的嫁妝了。」

「呵呵呵,先別說,我女兒還真符合你說的那些條件。」

「這就夠啦!你為你未來女婿調教出一個最棒的老婆,他該付聘禮、感謝你才是,還要什麼嫁妝?」

「是啊!我養女兒很辛苦的。」跟越汶嬙說話就是舒服,蚊子哥很喜歡跟她聊天。

「還要叫女婿孝順你。」

「對。哈哈哈……」

說完,蚊子哥停在一棟熟悉的透天厝前。

越汶嬌獃獃地看一下房子,又望一眼蚊子哥。

「你……今天最後要收的是李婆婆的債?」

看到這間像垃圾站的房子,蚊子哥的笑容就垮了。

「不是,是她兒子。」一個蚊子哥討債以來,見到最無賴、卑鄙、下流的男人。

「李婆婆的兒子不住在這裏啊!」

「前天搬進來的,還跟老大多借了二十萬。」蚊子哥拿出懷裏的帳本算了一下。「現在他總共欠老大五十萬了。」

「當初不是說好,不再借錢給他?」

「他媽昏倒住院,他說要籌醫藥費,在我們公司門口哭了快一個小時。你能想像一個三、四十歲的男人坐在地上踢腿蹬腳嚎哭嗎?」

越汶嬙打了個寒顫。「那個畫面……對胃不好。」她想吐。

「我跟老大都吐過了,只好把錢借他。」

「蚊子哥,你知不知道李婆婆住哪家醫院?我想去看她。」生命真的很無常,她上星期才拉着清清一起去探望李婆婆,才過幾天,老人家便倒下了。

「不知道是馬偕還是長庚,總之就這兩家了。」

「那……蚊子哥,我們改天再吃飯,我先去看李婆婆好不好?」

「可以啊!」蚊子哥又在口袋裏摸了摸。「哪,三百塊,你順便也幫我買份禮物送過去吧!那老太婆人不錯,很有志氣,從不拖欠。不像她兒子,唉!」

他算是最有情義的高利貸吧!越汶嬙接過錢,很認真地跟蚊子哥鞠個躬。「謝謝。」然後她去探望李婆婆。

可惜,她晚到一步,沒見着李婆婆,因為李婆婆過世了。

李婆婆過世了,她那個混蛋兒子居然說沒錢辦喪禮,就逃跑了。

越汶嬙差點氣死,最後是周凜出錢處理李婆婆的後事。

出殯這天,蚊子哥來上香,告訴越汶嬙,不必擔心她擔保那件事,財務公司不會跟她要錢,他們決定盯死李婆婆的兒子,先叫他把繼承的房子賣了,若有不足,再要他打工還債。

蚊子哥走後,周凜對越汶嬙說:「他還滿講義氣的。」

「是啊!」她揉揉泛紅的眼。「他一直對我很好,跟我要債,常常零頭就不拿了,叫我去買東西吃。我這輩子雖然倒霉,也遇到很多貴人,我很感謝他們。」

他可以想像,她十八歲親人俱亡,失去一切,又背負大筆債務,若無這些好心人三不五時伸出援手,她早就餓死了。

不過她也儘力回報了,比如這場與她毫無關係的喪禮。他只負責出錢,其他準備工作都是她一手包辦。

「我也很感謝他們。」他對着李婆婆的遺照恭恭敬敬地鞠躬。

她看着他,眼底升起疑惑。

「感謝他們幫助你,讓你順利成長,我們才有機會相遇。」

她笑了起來,眼底含着淚。「那我也要好好感謝周老先生,沒有他養育、教導你,我就沒有這麼好的男朋友。」

「每天給他上炷香,逢年過節燒點好菜甜甜他的嘴,他就滿足了。」

「你又不是周老先生,怎麼知道他想什麼?」

「他會託夢給我啊!」

她嗔他一眼。「瞎扯。」

「怎麼扯都無所謂,你笑了就好。」他摟住她的肩。「我知道你捨不得李婆婆,但每個人都會死,你想她,我們可以常常去靈骨塔給她上香,但你不要為此哭壞了身體。」她紅腫的眼讓他很心疼。

「我知道。」她靠在他的手臂上,呼吸着他的味道,芳郁得讓人彷彿置身天堂。「我不會再哭了,我還有很多事要做。」

「對啊!你明天要去總統府前靜坐。」周凜組織為繼承法所害的受害者,讓他們團結,還找了秦皇食品的律師團免費幫他們打官司,爭取修法以擺脫債務。

但越汶嬙沒有跟他一起,她選擇靜坐,給五院院長寫信,向總統遞陳情書。

他們都不知道自己的努力何時才能看到效果,但是他們不會放棄。

「凜,你說這次總統會不會接受我的陳情書?」

「我不知道。」

「唉,其實我很討厭靜坐。」

「那來參加我們的集會,你就負責演講,向社會大眾陳述你的切身之痛。」

「這個社會大眾包不包括記者?」

「當然包括。有媒體幫我們宣傳,效果會成倍數增加。」

「那我還是去靜坐好了,我最不會應付記者了。」偏偏他辦的集會都很龐大,動輒三、五百人,各家報章雜誌都會到。

她曾經遠遠偷看過一回,會場里,閃光燈此起彼落,記者們不只問推動法案修改的問題,還很好奇他的感情生活,從他幾歲交第一個女朋友、準備什麼時候結婚、會不會先有后婚,什麼怪問題都問,差點沒把她嚇死。

她逃出會場,絕不想再經歷一次。

「你在靜坐的時候,也有記者上前詢問採訪,那時你就不怕。」

「兩、三個人提問,跟幾十個人圍上來,幾乎把麥克風塞進你嘴裏是兩件事,況且──」

她話說到一半,兩人的手機同時響起一陣鈴聲。

周凜和越汶嬙對視一眼。是短訊。

「真巧。」他說。他們一起拿手機查看短訊。

訊息是楊秘書發的,內容很簡單:他們贏了第一宗繼承法官司了。

周凜立刻打電話跟楊秘書確認。越汶嬙拉着他的衣服,緊張得兩手發抖。

三分鐘后,周凜慎重地對她點頭。「是真的,彰化地方法院判的,允許未成年就繼承大筆債務的少年,在二十歲成年後提出拋棄繼承。」

「啊!」她瞠圓了眸,淚水一滴滴往下掉。

終於……她努力多年的方向出現一點光,以後再有類似的個案,都可以循這個案例解決了。

「小汶……」他抱住她,也激動得紅了眼眶。「有了這個判決前例在,往後我們要爭取修法就更容易了。」

「嗯,嗯……」她除了哭,再也說不出話來。

周凜卻在心裏想,如果能溯及既往就更好了。

現在的情況是嘉惠來者,但已不小心繼承龐大債務、年過二十的受害者,無法受益。

不過沒關係,有進展總比原地踏步好,他不會放棄的,總有一天,他會為她爭取到無債一身輕,讓她快快樂樂地嫁做周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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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妝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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